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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蚕缚by花椒不浇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9-10

帝王之怒,雷霆万钧。
人群减少了以后,场面更是冷寂得可怕。
苏绾缡站在远处,从望着一对对相携着离开的身影,到终于把目光投射到了宴台上。
在一群乌泱泱的人中,寻找着萧执聿的身影,却猝不及防地眼神落在了台下正中间那个跪伏于地的人身上。
男人身上鲜血淋漓,乌发散乱,他跪在台中,胸腔间的起伏很大,似在忍着剧痛。
苏绾缡皱眉,她不由自主地上前了几步,微微侧了侧头,想要从人群里的夹缝里看得更清楚些。
似是试探,似是证实……
男人侧了侧脸,苏绾缡从人影间隙处赫然瞧见那张她熟悉之极的面孔。
适时,圣上风玄沉冷缓慢的声音传来,一字不差砸进了苏绾缡的耳中“贺乘舟,你可认罪?”

内心震煞,苏绾缡急速上前,脚下的步子都乱了分寸。
她拨开人群,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是出自本能的要奔到贺乘舟身旁去。
她不管不顾得往前冲,眼见终于要近到贺乘舟身侧,突然手腕上一紧,苏绾缡被带着侧身猝不及防撞进了一个人怀里。
来不及心惊,冷冽雪松香率先袭来,叫这个几乎被血腥味填满的夜晚里,片刻安抚了苏绾缡的心,叫她冷静了下来。
她推开萧执聿,眼神望向了正中间那道身影。
贺乘舟开口,声音似来自九霄云外,飘渺得紧,似乎下一刻就能被风吹散。
“微臣无罪。”
“无罪?”风玄凤眸微敛,他看着跪在台下的贺乘舟,周身的压迫又无端释放了一些,“你既说你无罪,那你如何解释你知朕有危险,如何解释你如此恰如其分地赶到?”
“臣只是刚好在那附近。”贺乘舟气息愈加微弱,每一个音节的吐出都让人怀疑他还能否坚持到这场审问结束。
风玄坐在上首,他冷眼瞧着贺乘舟,显然并不相信这套说辞。
眼神如同鹰犬一般落在他的身上,仿佛在说,他有的是时间与贺乘舟慢慢耗。
“话说,这围猎场,是程伯侯在负责的吧。”
在场噤若寒蝉,没有一个人敢在这个时候上前。倒是显朝太子祁诵突然扬声了一句。
今日入林,他也遭遇了刺杀,不过好在那些刺客不是朝着他来的,倒是没有受到太严重的伤,此刻还能在这里观戏。
此话一出,瞬间便矛头对准了程岩安。
程岩安本本本分分地待在一旁,今日他也算是救驾有功。
只是贺乘舟这事,略微有些棘手,正想着法子怎么帮贺乘舟洗脱嫌疑,这边祁诵便将矛头直指到他的头上。
程岩安瞬间心惊,连忙躬身上前掀开身前锦袍,朝着风玄跪了下去,“此次是臣失察,还请圣上降罪!”
程岩安率先请罪。
这围场出现刺客,是谁也料不到的事情。程岩安今夜又救驾有功,此刻率先请罪,也算是以进为退了。
祁诵看着这个老狐狸,轻轻摇了摇手上的折扇,一副庆后余生的口气,“如今事情已经发生,再如何降罪你程伯侯又能有什么用呢?还好圣上没有出什么事。否则,程伯侯这侯爷位置怕是坐到头了。”
祁诵说完轻笑了一声,像是随口玩笑一般,倒不能叫人轻易与他见识。
程岩安听着这一番言论,是怒气横生,偏生天子脚下,又不能显露半分。
打碎了牙齿都只能和血往肚子里面吞。
“话说,这齐王旧部怎么就那么容易就进了这驺虞山?程伯侯,确有松懈之嫌。”祁诵收了收折扇合拢,打在了自己左手手心上。
他朝着程伯侯微微弯了弯头,语重心长道,“程伯侯,你该服老了。”
“太子殿下!”程岩安侧着身子瞪了一眼祁诵,唇边的胡须被气吹得颤抖。
这祁诵今夜是摆明了跟他作对。
他这番话,不就是在说他程岩安与齐王旧部有勾结吗?
什么请不请罪,不如直接解甲归田,才算是真正全了他的清白!
祁诵这话,是将他以进为退的后路都堵死了。今夜这场刺杀案,他必是要担责给个说法。
程岩安显然没有料到事情竟然会发展成这样。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他会叫人暗中放针,惊扰那野兽,再叫贺乘舟斩杀。如此,便能以救驾之名,扶贺乘舟青云直上。
可是谁能想到,密林之内竟然出现了刺客,还是齐王旧部。
齐王生前与圣上斗得有多激烈,朝野谁人不知。
凡是遇到齐王的事情,圣上就不会轻易放过。
他本还想着该怎么解除贺乘舟的嫌疑,如今,竟然连自己也要落入这审讯之中!
“圣上,臣绝没有与齐王有所勾结啊!”程岩安转身朝着风玄重重叩首,直接将祁诵的言外之意挑明,表演自己的一腔忠心。
他哭得老泪纵横,直言自己一心为胤朝,为圣上,决计不会做出那等吃里扒外,不忠不贤的事情。
“今日害得圣上身陷囹囵,是臣之过。臣万死难辞其咎,却也只能以一条贱命相抵。”程岩安哭得痛心疾首,他说完,立马站起了身来,脸上显出一种果决,猛地就冲向了一旁的树干上。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惊吓,纷纷吓得脸色煞白。
千钧一发之际,守卫在一旁的侍卫立即冲了上来,挡在了程伯侯的面前,叫他生生撞在了侍卫的肚子上。
附近的朝臣见状,连忙上前拉住还要再寻死的程伯侯,一口一句地劝着。侍卫则被扶着下去养伤。场面混作一团。
风玄冷眼看着这只老狐狸的戏码,可又不得不阻止。
他提声喝道,“够了!”
风玄吐出一气,语气和缓了一些,但听着却有些僵硬,“刺客一事,也怪不得侯爷身上。所谓防不胜防,他们有心要朕的命,总能找到法子。程伯侯不必自责。”
风玄捏了捏额角,只觉得脑仁子疼得厉害。
“臣多谢圣上体恤。”程岩安总算安静了下来,躬身朝着风玄鞠礼。
苏绾缡手心不断搅着手帕,着急万分地望着台上这出闹剧,只恨不得立马冲上前去。
贺乘舟的伤势如此严重,应该赶紧找太医!
他们这般自导自演,将贺乘舟晾在一旁,他如何撑得住!
苏绾缡眼神落在台上那个跪坐在地上的身影。
夜灯摇晃,将他的影子搅动得破碎,血液犹如断线的珍珠源源不断涌出,就连地上的青草都被滴落的血滴打湿了腰身。
贺乘舟脊柱被撑得凸起,单薄的背影透着秋日一般的萧凉孤寂。苏绾缡眼看着他胸前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急得眼眶湿红。
她说过,她希望贺乘舟能好好的。
可是上一次见面,他沦为阶下囚,浑身是血地靠坐在京兆府衙的牢墙边,眼神灰寂得毫无光亮。
她以为下一次见面,谁都能释怀。
她还会再见到贺乘舟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模样。
浅衣白衫,侧眸望来,一如当年。
可是,眼下,伤口沾着黏土,粗砺的石子附着,深可见骨的伤痕流出肮脏浓稠的鲜血,他浑身上下连一块好肉都没有。
苏绾缡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了出来。
眼下,所有人都忙着问罪他为何会出现在密林内。
他用生命去营救圣上,却被所有人怀疑是居心不轨!
猝不及防,苏成的那一番话又浮现在她耳边。
“你以为大理寺为何要羁押他,这是圣上要除掉他,贪污受贿不是死罪,但是斩草除根,齐王旧部一个都不能留,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
所以,今日借此机会,圣上还是会除掉贺乘舟吗?
无论贺乘舟为何会出现,是居心谋划,还是意料之外,圣上都不会轻易放过他!
苏绾缡心猛得跳了一拍,骤然抬眼望向了那个位居上座的男人。
贺乘舟不能出事!
“贺乘舟,朕再问你一边,今夜之事,可是你有意为之?”
因着程伯侯这样一闹,风玄似乎已经耗尽所有的耐心。再开口时,嗓音也沉得厉害。
贺乘舟抬起沉重的眼皮,额头上一滴鲜血适时顺着眼睫滑落,“啪嗒”一声砸在地上,“圣上若有证据,可直接处死微臣。”
“放肆!”
风玄重重拍响几案,紧绷着下颌凝视。
贺乘舟犹如一个木偶人,半点反应也没有。像是完全没有感受到风玄的震怒,依旧一副视之生死于度外的模样。
场面沉硬得可怕,空气中像是有一条火线,亟待点燃。
一旦火势蔓延,今夜,将是伏尸百万……
所有人噤若寒蝉,埋着脑袋,就连呼吸都刻意压了下去。
程岩安瞥眼瞧着贺乘舟,心里暗骂,这死倔驴子,这个时候倒显示出他的文人气节来了。
敢跟圣上叫板!
贺乘舟死了不要紧,大不了他再换颗棋子,不过就是多费些功夫罢了。
可是今夜若是圣上执意要寻找证据,查到那老虎身上的银针,牵连出他来,就真的一切都完了!
苏绾缡揪着手帕,只差没有将那帕子扯烂。贝齿紧紧压着下唇,就连出了血都没有发觉。
萧执聿冷眼瞧着身侧女子煞白的脸,眼睑微抬,斜睨向了台中那个跪在地上的男子,眼里萌生出杀意。
后背上的伤口猛烈作痛,鲜血洇出外衫,顺着袖口缓缓流淌,嘀嗒滴落在地上。
她浑然不见,满心满眼全然只有那一个废物!
眼见苏绾缡猛地上前要冲到贺乘舟身前,萧执聿抬手骤然拽住了她的手臂,将她猛得一拽强硬地按进了自己怀里。
他低头,凑到苏绾缡的耳边,低沉的嗓音似裹挟着万里寒冰,落下的瞬间砸得人脊背发凉。
字节从他喉间滚出,压得人心直直下坠。明明是如此亲密无间的距离,他用着几乎只有彼此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可每一个音符却都像是催人性命的恶鬼,“你要是敢去,他就得死。”
苏绾缡心口滞了一瞬,全身犹如被泼了一盆雪水一般,直直从她头顶淋下,叫她熄了所有的情绪。
整个人像是落入冰湖之中,僵硬发麻到连呼吸都是痛的。
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她所认识的萧执聿。
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她任由手中的丝绢滑落,僵硬到全身都不能动弹。
眼前的萧执聿叫她陌生,她丝毫不怀疑,她若是此刻不管不顾地冲上台,即便圣上饶过贺乘舟,萧执聿也不会放过他。
他真的会杀了他!
意识到这样的想法,苏绾缡又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鼻尖突然涌进来一道浓烈的血腥味,苏绾缡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只觉得想要呕吐,生生从胃里面逼出来的恶心。
萧执聿轻抬眼皮,从她耳边缓缓移开,他对上苏绾缡那双恐惧,警惕,甚至有些憎恶的双眸时毫不意外。
他微扯了扯嘴角,眼底是化不开的寒冰。一双漆眸难辨情绪,犹如午夜的大海漫无边际,窥不见底,落入其中,溺死方休……
他早猜到了不是吗?
只要自己露出一点点本性,她就会后退。
她不会喜欢他这样的……
心口像是插上了一把尖刀,刺不透也拔不出。
他忍不住会露出自己本来的面目,尤其是当他见着她为别的男人担惊受怕时,他就更加难以忍受释放自己浑身的戾气。
他无法装模作样一辈子,可明知道她不会爱这样的他,他也做不到放手,叫她与别的人双宿双飞!
萧执聿大手从揽住她的后背缓缓上移,从她纤长的脖颈游移,滚烫指尖撩起一阵颤栗。
他伸手,缓缓抹掉了她下唇处的血渍,满眼爱惜。
继而扣住她的后脑直直压进了自己怀里。
他不要看她那双眼睛,充满了不可置信,惊吓,后怕,噙泪的眼睛……

苏绾缡浑身一僵,圣上这是将贺乘舟的生杀大权交给了萧执聿……
萧执聿不着痕迹收回看着怀里的人的眼神,抬眼对上风玄的眼睛,眼底深埋的刺痛转瞬即逝,只余常日里的疏离淡然。
“圣上恕罪。夫人担心臣的身子,缠着臣回营。”
萧执聿颔首,侧面拒绝了加入这场闹剧。
风玄的意思他很清楚,无非就是要让他来唱这个红脸。
得罪了程伯侯,他乐见其成臣子之间互相撕咬的局面。
苏绾缡轻吐了一口气,萧执聿没有要贺乘舟的命。
感受到她僵硬的身子放松,萧执聿垂眼睨着怀里的人,脸色沉得吓人。
苏绾缡还来不及庆幸,就被萧执聿强硬地揽在了怀里带走。
风玄眯着凤眸盯着萧执聿远去的背影,搭在扶手上的掌心渐渐收紧。
好啊,他这个首辅当真是当得好啊!
“贺乘舟,打入大牢,明日再审!”
风玄起身,一挥衣袖,撂下这句话径直离开。
朝臣纷纷松了一口气,躬着腰身让开了一道路径。
场上的人渐渐散去,火把随着人影攒动明明灭灭,夜风送来,寒意从膝盖处钻入,倒叫几乎因失血过多要昏厥过去的贺乘舟短暂地清醒了一瞬。
他转头望向苏绾缡离开的方向,一双被血迹糊满的眼睛了无生气。
“夫人担心臣的身子,缠着臣回营。”萧执聿轻扬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回响。
他们二人很要好……?
贺乘舟被侍卫穿过腋下架起,饶是他有救驾之功,可也深陷勾结谋反之罪名。
因此侍卫的动作并不能算是轻柔。
贺乘舟因失血过多,如今已经是筋疲力尽,他身上半分力气也提不起,几乎是被拖着离开,草地上洇出一路血痕。
程岩安此刻还站在原地,没有离开。
他冷眼瞥着地上拖拽出的一地鲜血,混浊双眸里满是厌弃。
这个蠢货,差点将他拉下马!
程岩安想起方才的局面都还心有余悸,如今颇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想起风玄方才的话,明日还要再审贺乘舟,程岩安深觉不安。
他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遣他身边的人上前,附耳了几句。
“侯爷放心,属下这就去。”来人听命,立马抱拳退了下去。
程岩安点了点头,挥手叫他行动快点,莫要留下把柄。
这边下属刚一离去,只见远处营边又急速奔来了一道人影。
来人猛地往地上一跪,膝盖发出“砰”的一声脆响,“侯爷,不好了,郡主不见了!”
萧执聿将苏绾缡安置在了营帐内。
他身上披着刚出密林时轻尘为他准备的玄色披风,将后背处的肩伤很好的掩藏了起来。
此刻,他垂眸望着坐在塌边埋着脑袋的苏绾缡,看她指尖深陷掌心,眸中不可抑制地滑过一抹轻讽。
她在怕他……
颀长身形挡住帐内烛火,投射下的阴影将苏绾缡尽数包围,像是被辖制在了他的领域内。
压迫力重重涌来,争抢着占领逼仄的空间,将空气都尽数剥夺。
苏绾缡眼睫颤动,感受着头顶上愈加浓烈的灼热视线,只觉得整个人像是被架在了火上烤。
今夜的萧执聿让她陌生,陌生到让她觉得害怕。
许是因为这段时间的萧执聿太过温柔,温柔到她忘记了萧执聿是一朝首辅,忘记了他强娶自己的事实,忘记了他需要妻子的忠诚……
“大人……还有何吩咐吗?”
苏绾缡开口,尽量稳住自己的声线,却不可遏制地泄出颤音。
她紧咬着下唇,眼泪在眼眶中打旋儿,却倔强得不肯掉落。
萧执聿睨眼瞧着苏绾缡这般模样,未曾愈合的心口像是又被人重重捅上了一刀,血肉横飞,痛到痉挛。
她果然怕他……
萧执聿偏开头,胸腔忍不住起伏,他竭力压制喉间的那抹腥甜,嗓音艰涩得厉害,“你好好休息。”
话落,萧执聿转身大步离开了营帐。
帐外,帘子被人从里面掀开,最先涌出的是一道强烈的压迫气息,连枝颤颤巍巍地低垂着头,受不住扑面而来涌来的沉峻气压,“砰”的一声匍匐在了地上。
“奴婢有罪,没有看好夫人,还请大人降罪!”
连枝脊背发颤,后背上洇出的密汗被夜风吹得透凉。
她属实没有想到,今夜贺乘舟会出现在此处。
当她想要拦住夫人时,夫人已经入了现场。
她实在来不及阻拦。
而且,夫人之所以出营帐,也是因为急着寻找大人。
她也没有理由阻拦。
但是连枝不敢说,此刻只道自己失职严重,等着萧执聿降罚。
“看好她。”意外的,萧执聿没有罚她,只撂下这一句,就径直离开了。
声音中似乎满含疲惫。
空气中,隐隐有一道浓烈的血腥味经久不散,连枝克制着自己发颤的呼吸,直到那道脚步声逐渐远去,才敢缓缓抬起头来。
腿脚被吓得发麻,连枝心有余悸得望向那道远去的背影,余光中瞧见青草地上反射的荧光。
她偏了偏头,伸手去触,指尖却骤然染上一抹腥红……
另一方营帐内。
太医正在为萧执聿上药,沿着右肩处往后,延伸上一整片后背,一条狰狞的刀伤贯穿。
足见伤势之重。
可是萧执聿从密林里出现以后,一直一声不吭,倒让人误以为他并没有受什么严重的伤。
太医为他上药时,一直紧皱着眉头,出于医者仁心,即便对方是高高在上的首辅,也忍不住叮咛了一句,“大人,您受这样严重的伤势怎么能不及时处理。刀口如此锋利,再深一点,怕是伤及前胸心脉!”
萧执聿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他垂头,眸光不知落在何处,对于太医的话全然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
看着萧执聿如此魂不守舍的样子,太医觉得自己一腔关心像是对牛弹琴一般,唠叨到最后,也只能一边上药,一边不住叹气。
宋先禾在一旁站着,频频回首,他紧皱着眉头,看着轻尘端出去的一盆盆血水,后背都升起了一股凉气。
他一介文人,平日里就连被书角划伤了手,都忍不住嚷嚷。
萧执聿这样的伤势,该是如何撑到现在。
宋先禾不用想,就知道,定然是今夜萧执聿那小娘子去凑了圣上亲审贺乘舟一案的热闹,被这小子瞧见了。
所以伤势也不管了!
宋先禾摇了摇头,急得一拳捶在了自己左掌心上。真是个疯子,连自己命都不顾了!
眼见太医已经包扎好伤势,宋先禾仔细听了一番医嘱后,送他离开。
转身,连忙坐在了萧执聿身侧。
“你说你,明知道她与那贺乘舟郎有情妾有意,是你硬拆人姻缘,你现在在较什么劲?”
宋先禾忍不住拿出一副长辈的姿态教育道。
他实在不明白,萧执聿的执念究竟从何而来。
不就是一个女子吗?
分明已经得到了,也明明就知道苏绾缡喜欢那小子,有什么可生气的?
为此竟然能够做出仅仅就为了将苏绾缡从现场带走,而不顾自己伤情的事!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他拖欠得如此之久,不怕没命吗?!
想起方才见着在萧执聿怀里煞白着一张脸的苏绾缡,再看到萧执聿那张沉黑落满冰霜的脸,宋先禾就知道,这人定然是没忍住将人给吓着了。
眼下,萧执聿坐在塌边,营帐内的烛火照射在他冷峻的侧脸上,漆黑双眸隐匿在一片阴影之中,辨不清情绪。他不发一言,眸光不知落在何处,神思也半刻没有回旋。
烛火消融,光影跳跃着将他围拢,萧执聿周身陷入阴翳,良久,紧绷的下颌微动,他扯了扯僵硬的唇角,眸间滑过一道狠色“他早该死了。”
“呲”的一声,烛芯爆开,宋先禾眼皮一跳,被那烛火晃得眼疼。
他看着萧执聿,一时忘了呼吸。
半晌,宋先禾咽了咽唾沫,开口找回自己声音时整个喉腔都在发颤。
他安抚萧执聿,企图唤回他一点理智,“你别忘了,她嫁给你是为了谁,他若死了,你就栓不住她了。”
宋先禾这话说得不错。
他没有忘记,他是如何用卑劣手段引她入局,他是如何逼迫她嫁他为妻,他又是如何伪装良善蓄意引诱!
萧执聿胸腔间堵着一口气,像是一拳锤在了棉花上一般无力。
后背上的伤口贯穿,远不及心尖上的鲜血淋漓。
他做了那么多,都还是比不上贺乘舟那个废物!
他只要出现,苏绾缡的眼里心里,就只能看得到他!
沉黑漆眸笼上一层层浓雾,苏绾缡方才的模样再次清晰浮现在他眼前。
他看见她素眉冷眸为了旁人染上湿红,看见她瓷白双颊滚上泪珠,看见她下唇洇血,紧扣掌心的指尖被绷得青白!
她在他面前何曾有过这般模样,她待他何曾有过半分真心!她对待他永远客气疏离,就算再明媚,再如何展颜欢笑,都不是因他而起!
嫉妒犹如潮水漫过他的胸膛,逼出他肺部所有呼吸。血液一股脑涌上头部,叫他理智全无!
他转头看向台上那个人,充血的眼眶浮上杀意,红血丝一圈圈蔓延,他牙间忍不住发痒,思考着应该将他怎样凌迟!
所有占据苏绾缡心间位置的人,所有牵动她情绪的人,都该死!
所以,他忍不住,忍不住释放自己浑身的戾气,忍不住将她扯过叫她只能看到自己。
如他所愿,她终于短暂地忘记了贺乘舟,噙泪双眸里只倒映着自己的模样。
这样就够了,他告诫自己,这样就够了……
他不能贪心。
可见她惨白着一张脸望着自己,心里突然升起另一道声音……让她看见原本的自己吧,让她发现自己本来的模样吧。
反正无论她是惧怕,还是厌恶,你都不会放手。
让她只能看见你一个人,让她以后眼里心里,都只有你一个人……
让她只属于你一个人……
无论她喜不喜欢,就这样,生生纠缠,至死方休……
“萧执聿!”
宋先禾眼看他双眸愈加猩红,忍不住大喝了一声!
他猛地站起身来,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之人。
疯子!真是个疯子!
难不成,他还要再做出那强取豪夺之事,将苏绾缡关着,做他的金丝雀,不许她见任何人,日日夜夜只能与他贴面相对!?
萧执聿抬头看他,那双如深渊一般幽黑的眼睛并未因为宋先禾的呵斥而有半分神智清明之相。
那眼神,好像直直透过宋先禾的眼睛落到了他的心里,猜透宋先禾全部的心思。分明无甚变化的眼神,却好像升起了点点笑意,似在讽他,有何不可?
宋先禾摇了摇头,忍不住后退了两步,他重重吸了一口气,觉得不能再跟这个疯子说话。
一定是伤口发炎,烧着了脑子!
他得再去找章太医来!

第28章 宋先禾猛地转身,毫无预兆地瞥见月门处站着的一道倩影。
苏绾缡静静站在那里,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
眼见宋先禾瞧见了自己,苏绾缡微微弯了弯膝,行过一个见礼,“云杉说我可以直接进来。”
苏绾缡解释道。
宋先禾愣了愣,思考着苏绾缡方才听见了几分他们的谈话,但看她眉目平静,想来应该是没有听见什么的。
宋先禾微微吐了一口气,属实没有想到,苏绾缡竟然会此刻来他这营帐。
不用想,自然是为着萧执聿来的。
只是今夜萧执聿分明将她吓得不轻,她怎会在此刻前来?
宋先禾有些不可置信,他转头回望了望萧执聿,只见后者也如他一般,眸里渗出惊异。
他愣愣地看着突然出现的苏绾缡,眸中雾色渐散,方才如深渊巨蟒的眼神此刻倒多了几分懵懂意外的纯良。
瞧着终是恢复了一点神智。
宋先禾松了一口气,苏绾缡来了,这厮倒有个人样了。
他走上前去,弯身行了一个拱手礼,很有眼力见儿地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了他们夫妻二人。
萧执聿瞧着站在月门处的苏绾缡,她一袭淡绛色长裙,是烛火夜帐里唯一一抹亮色。
潋滟水眸穿透帘穗而来,似梦似幻,萧执聿呼吸急促了几分,几乎以为眼前之景不过是他的幻像。
他指尖轻颤,压抑着自己心间升起的缕缕喜意,她是来看自己的吗?
风打帘穗,苏绾缡眉目含怯,一瞬间清晰无比落入萧执聿眼中,叫他瞬间犹如被泼了一盆冷水,熄灭了心中全部喜意。
怕成这样,还敢来?
“大人的伤势如何?”苏绾缡上前了几步站定。
她咬了咬下唇,率先打破沉默。
萧执聿轻抬眼睑,眸光从她上前了几分的步子射向了她紧绷的身形。眼神如有实质一般落在她的身上,一寸寸梭巡。
“很严重。”半晌,萧执聿缓缓开口,声音轻幽幽的,在空气中打了几个旋儿飘进苏绾缡的耳中。
“那……再传太医?”苏绾缡有些磕巴,尾音带着询问的意思。
她显然没有料到萧执聿会这样回答,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
章太医才刚刚离开,这个时候还需要再传吗?
萧执聿没有再说话,空气一下又静谧了起来,那道沉重的视线又开始在自己脸上游移,如同游蛇一般从自己脸上寸寸碾过。
苏绾缡禁不住屏住了呼吸。
“大人既然伤势严重,还需早些休息。绾缡来接大人回去。”终于,苏绾缡鼓起勇气,她顶住头顶处那道沉重的视线,抬头迎了上去。
萧执聿看她,沉黑双眸如同夜色之下的群山,辨不清本来样貌,只如同庞然大物一般铺天盖地黑压压地涌来,叫人心里忍不住打颤。
苏绾缡被他盯得心里发毛,她指尖死死嵌入掌心,才忍住了想要匆忙逃离的举动。
瞧着她故作镇定站在自己面前,长睫在眼下打出的阴影都在不住发颤,她却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萧执聿忍不住轻扯了扯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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