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蚕缚by花椒不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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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袋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已经最先感受到来自萧执聿身上的滚烫热意。铺天盖地的暖意袭来,叫苏绾缡几乎麻木的四肢瞬间回温。
“大人……”
苏绾缡开口。
“嗯。”
黑夜里,苏绾缡听到萧执聿的回复。
他声音低沉,给人莫名的安心。好像只要喊一声,萧执聿就会在。
苏绾缡张了张嘴,她知道萧执聿在等她的下一句话,可是她自己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喊萧执聿,喊他要做什么。
是要萧执聿放开她,让她出去吗?
苏绾缡很明显地听见自己心里的声音,她不想出去。
她的被子太冷了。
空气静谧,萧执聿没有得到回答,却也没有催她。
他一向不会对苏绾缡咄咄逼人。
萧执聿揽住她往自己怀里更靠了几分,另一只手抚上她平坦的小腹。
温热掌心覆上,一阵暖流滑过,小腹间的疼痛立马减轻了几分。
苏绾缡埋着脸在萧执聿的胸膛处,脸颊滚烫。
她推不开萧执聿的手,想要他像白日里按她腰那样,再按一按她的小腹。
似是听见她心底的声音,下一瞬萧执聿大手果然慢慢揉搓了起来。
小腹不比后腰,苏绾缡对于此处格外敏感。
她忍不住后撤,又被萧执聿徒手按了回来。
“别动。”
黑夜里萧执聿的声音略微有些沉哑,带着不容人抗拒的强硬。
苏绾缡不敢再动了。
小腹上的触感明显,萧执聿带着温热的掌心一点点按摩揉搓。
痛意逐渐褪下,苏绾缡紧绷的身子逐渐放松,忍不住舒服得嘤咛了一声。
音调泄出,萧执聿揉搓的手掌微微停滞了一瞬。继而又若无其事地继续。
以至于苏绾缡根本没有发现他突然略微粗重的呼吸。
许是因为月事的缘故,苏绾缡浑身酸痛了一整天,此刻躺在萧执聿的怀中得到他的按摩,周身的疲惫都消散了不少,困意又重新席卷了上来。
苏绾缡躺在萧执聿的怀里,双手拽在他的胸膛处,听见头顶萧执聿微沉的呼吸声,想着明日一定要叫连枝准备一些汤婆子,便不用麻烦萧执聿了,渐渐睡了过去。
良久,感受到怀里的人已安稳入眠,萧执聿下颌放在苏绾缡头顶蹭了蹭,他垂眼看着苏绾缡安静的睡颜,手上的动作也更加轻柔。
鼻尖传来她发顶皂角的清香,软乎乎的毛发蹭过他的下颌,痒痒的。
萧执聿闭上眼睛,近乎贪婪地去感受怀中苏绾缡的存在。他从未有哪一刻,希望夜能再漫长一点……
紧随其后的,就是驻扎在驺虞山上的军队,声音更是气吞山河。
一浪一浪的叩安声落下,紧接着的便是节奏有力的锤鼓声。
仪式完毕,丝竹管弦之乐毫无间隙地迭起,宫娥们踩着音乐端着描金漆盘鱼贯而入,上珍馐佳肴于案。舞女紧随其后,挥舞罗裳,一颦一笑,名动京华。
朝臣女眷举杯言笑,觥筹交错,鼓乐喧天。
胤朝向来男女分席,是以,入了宴席,苏绾缡便与萧执聿分席而坐。
苏绾缡虽说出身低微,可到底夫君是一国首辅,因而在女眷一席也是位列上坐。
右侧便是安宁郡主,程清渺。
苏绾缡端坐案前,抬眼看着场上的歌舞。
她在闺中时并没有什么密友,如今成了首辅夫人,虽有萧执聿的名头在,少不得有人攀谈。
但苏绾缡性子冷淡,不说话时更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加之上一次程清渺的及笄宴,这些人也没少在苏绾缡这里碰壁。
是以此次春狩宴,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人敢上前攀谈。
除开这些,更重要的原因还是那一位……她们彼此都心照不宣,不敢谈及。
苏绾缡对此也乐得自在。
不必再借口更衣离席,继而又引出一堆麻烦。
可是夫人们好像歇了这份心思,程清渺却又变得格外奇怪。
苏绾缡还没有来得及怎么仔细欣赏一下台上的舞乐,便感到身侧频频有人侧首,在偷偷观察她。
可每当她转过头去时,那人又像是一只十足机灵的泥鳅,一溜烟就转回了头,竟然半点痕迹都抓不到。
再经过如此反复几次试探落空以后,苏绾缡有些被气笑了。
这安宁郡主是什么意思?
跟她玩你躲我猜的游戏?
于是,苏绾缡假意侧头,做了一个假动作。
果不其然,下一瞬程清渺的脑袋就转了过来,直直与苏绾缡来了一个对视,眼里的惊慌都来不及躲藏。
这下避无可避了。
苏绾缡歪着头看她,也不说话,似在让她先解释解释。
程清渺一张脸涨得通红,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怎么说。
一时之间,脸上变换了无数个神情。
苏绾缡有些妥协,“郡主……”
“我是想说,及笄礼那日的事情跟我无关。我不知道程诀会做那样的事。”
苏绾缡刚开一个口,程清渺突然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一般,垂着脑袋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话落,她才敢微抬起头观察苏绾缡的反应。
苏绾缡睁着一双圆溜溜的杏眼看她,见着程清渺抬头瞧她,她眨了眨眼,目光有些迷茫,“什么?”
苏绾缡压根没有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程清渺愣在了原地,她想过所有可能会发生的结果,但显然没有料到眼下的局面。
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出的话,苏绾缡居然没有听清!?
程清渺霎时觉得要晕厥了过去。
对于及笄礼那一日发生的事情,程清渺其实一直都有些别扭。
那一日以后,她一直都想要找一个机会,向苏绾缡道歉。
即便她不是罪魁祸首,可是也差点成为程诀的帮凶。
即便最后什么也没有发生,可是她的行为却的确差点给苏绾缡造成伤害。
程清渺一直都很内疚。
可她向来都是掌上明珠,一生下来就是被人捧着,哄着,呵护着。千金之躯,从没有向任何人低过头,要她给别人道歉,程清渺觉得这种事实在丢脸极了。
可又架不住心里的疙瘩,于是一来二去,纠结之间,便也就耽搁了。
后来又出了程诀的事情,程伯侯府上下人心惶惶。
程清渺便将此事彻底拋在了脑后,如今又见着了苏绾缡,程清渺自觉应该将那件事说清楚。
本想随便开个口,这件事便算是翻篇了,她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安宁郡主。
以她这种身份,肯因为这种事与苏绾缡解释,也是苏绾缡沾了光。她该偷着乐去,更甚至,自恃惶恐。
可因着自己不好意思,扭扭捏捏的作态,反倒叫自己陷入了被动的那一方。
倒显得当日那件事,她错得多厉害似的。
程清渺脸红得更彻底了,要不是因为宴上乐曲声过大,周遭又有人闲话家常。
程清渺自知自己声音含糊,否则就真要以为是苏绾缡故意找茬,给她难堪。
她索性一闭眼,声音抬高了几分,一口气叽里咕噜将自己想说的话全部吐了出来,“及笄礼那日,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事,被他缠得烦了,就随意指了一个丫鬟叫她把你带走。”
“不过还好你没事!我也不是故意的……”程清渺又补充道。
这时她已经睁开了眼睛,故意在苏绾缡面前挺直了直腰身,端着姿态睨眼瞧着苏绾缡。
那模样瞧着不像是在向苏绾缡道歉,倒更像是在让苏绾缡给她道歉一般。
可是躲闪的眼神,紧扣着掌心的微颤的手却能看出她的狐假虎威。
苏绾缡没有想到,程清渺竟然会主动来找自己谈及笄礼那一日的事。
她其实一直没有将那件事记在心里。
她也没有想过,是程清渺在后面使坏。
程诀是什么样的人,她难道还能不清楚。
即便引路的丫鬟是程清渺指给的,可程诀到底是程伯侯府的人,难道程清渺不找一个人,他就找不到吗?
更何况,如今,程诀已死,苏绾缡不想再追究任何人,任何事了。
其实关于程诀的死,苏绾缡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畅快。
初闻消息时的解恨并没有持续多久,涌上来的又是一片唏嘘。
她当然知道,程诀这样的恶霸死不足惜,三房这样的毒瘤落得这般下场也是罪有应得。
只是,三房落败得如此之快。亲眼见着一个显赫家族的衰落,朝生暮死,只在顷刻之间,苏绾缡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在这上京,有多少人,一夜踏上青云梯,又有多少户,一夜落败。
天子脚下,千门万户却犹如蝼蚁,生死只在上位者转念之间。
钱财,名利,生死,不过雨后秋叶,随风零落,过了就再无人问津。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世家贵族,高门显赫,累累功绩堆就的名声威望,顷刻间便可做空中楼阁,化为泡影。
世人都想来上京,见证繁华,从此踏上青云路,可是这条路,却远远没有想象的那么好走。
自己的父亲失了本心,娘亲含恨而亡,贺乘舟因不慎纠缠进皇子夺嫡的局势里遭受无妄之灾,而自己的人生也猝然转了一个方向,踏进了另一条她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苏绾缡兀得觉得心里有些压不透气来。这世间之事,谁能说得好,谁又能说得准……
程清渺,堂堂郡主,能够做到这个份上,能够跟她说这些,苏绾缡觉得,她并非是一个坏心的人。
也没有理由再与她交恶。
其实换位想一想,苏绾缡还挺能理解程清渺的。
自己年少就喜欢的人,看着他一步步加官进爵,封侯拜相,走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最后却只娶了一个小小员外郎之女。
此女貌不出众,才不出众,于他仕途更无助力。
程清渺觉得不甘,替他不值也是情有可原。
更何况,苏绾缡不仅给不了萧执聿这些,便是他要的夫妻恩爱,琴瑟和鸣,她亦是给不了。
只能相敬如宾。
苏绾缡扯了扯嘴角,想么多做什么。她捻起桌上的酒盏,微微侧身,颇有一醉方休的意味,“既然郡主这样说了,那就一杯泯恩仇?”
苏绾缡歪了歪头,眼角眉梢微挑,带着杏眼的弧度弯长了起来,一双水眸铮亮地望着程清渺,眼底似最澄净的湖泊。
她勾着眼尾轻笑道,似行走江湖的侠客,带着一股子风流倜傥,春日枝头里盛开的桃花都比不上她此刻眼底的明媚。
程清渺看得脸红,比起她的扭捏作态,苏绾缡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颇有名门之风。
豁达洒脱,有容人之襟。
不像她,因为她与萧执聿成亲,而一开始就用异样眼光看她。
程清渺微微垂了垂眼,有些惭愧。可是一想到她是萧执聿喜欢的人,程清渺心里又堵上了一口气。
狐狸精!她就是这般勾引执聿哥哥的吗?
程清渺怒极抬眼,再看她笑容,只觉得刺眼得紧。
谁要跟她一笑泯恩仇啊?
她们还是情敌!
程清渺冷哼了一声,“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喜欢你。你配不上执聿哥哥。我跟你说这些,只是要你清楚,及笄礼那一日发生的事情不是我做的。谁需要你的原谅。”
说完,就侧过了身子去,一副不准备再搭理苏绾缡的模样。
苏绾缡看着她这副小女儿家的别扭模样,轻轻笑了笑。
她举着杯子,自顾自得抿了一口,颇以为是地点了点头,“郡主说得对。”
程清渺觉得苏绾缡在讽刺她,这次是真的。
她偏过头看去,果然看见苏绾缡眼角眉梢的笑意。
她狠狠地转过头,心里暗道,好讨厌的女子。
第22章 萧执聿自入座以后,就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
害怕苏绾缡又像上一次一样被人攀扯灌酒,神志不清又被有心之人引走。
但好在今日,各朝臣夫人都极为有分寸,并没有来打扰苏绾缡。
萧执聿觉得给那些官员的警告总算有点作用。
只是,看着苏绾缡一个人坐在案前,其他周边的夫人小姐都有人说话,萧执聿又开始怀疑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确。
她会无聊吗?
会觉得委屈吗?
会难受吗?
想到这些,萧执聿心脏涩疼了一下。
他突然就要站起身,往苏绾缡那里走去,顾不得礼法,他想要陪着她。
可是人还没有站起,萧执聿却见苏绾缡似与程清渺玩起了游戏。
看着她像逗孩子一样抓住程清渺的马脚,看着她近距离地与程清渺说话,最后再看到她流露出那样狡黠肆意不防备人的微笑,萧执聿还未平复的心脏猛烈跳动了一拍,紧随其后的,是犹如涓涓细流一般涌出的酸涩胀意。
那样明媚的笑容是她在他面前从未展颜过的模样。
她在他面前,永远是小心翼翼的,客气疏离的。
萧执聿觉得心里有一口气堵着。
酸涩胀意席卷着满心满肺的嫉妒,齐齐涌上他的大脑,渗进他的眼眸。
他死死盯着那处,森寒的眸子似雪地里的饿狼,暗中窥伺着自己的猎物。
你不知道它还有多久的耐心,还甘愿蛰伏多久。不清楚什么它就能猝然奔起,一击致命咬断猎物的脖子。
萧执聿冷白指尖慢悠悠敲打在桌面上,一声一声的叩响犹如催命的亡符,叫人脊背发寒。
有那么多话讲吗?
在讲什么?
为什么不和他说?
萧执聿蹙起了眉头,耐心似乎即将告罄。
宋先禾是最先感受到萧执聿的变化的人。
他吊儿郎当地坐在案后,觉得这歌舞实在无趣得紧。随手捻起了一粒花生米扔进了嘴里,顺着萧执聿的眸光看了过去。
从一入座,眼神就没移开过。
刚不是还好好的吗?现在怎么突然这副模样?
宋先禾看了过去,轻乐了一声,“怎么,这么久了,新婚劲儿还没有过去?”
“不过就是跟旁人说句话,还是女子,你瞧你什么样?”
宋先禾啧啧出声,大有一副要对萧执聿这般不成器样子的捶胸顿足之势。
萧执聿不说话,也没有转头要看他的意思。
一向习惯了萧执聿这副寒冰模样的宋先禾觉得自己还是不能忍受萧执聿这般无视他,想起昨日夜里他跑来自己营帐里沐浴的事情,宋先禾决心呛一下他。
于是很不客气,大有伤在哪儿,盐就往哪撒的架势说道,“怎么?昨日和尊夫人吵架了?”
话落,萧执聿终于有了反应,他侧头望来。
那双幽寂的眸子里泛出渗人的寒光来,隐有杀人于无形的意味。
如果说方才瞧着苏绾缡的眸光是带着诱捕的心思,那么此刻便是彻底想要撕碎眼前之人。
宋先禾被盯得后背发凉打了一个寒颤,暗悔自己为何要多这一嘴。
他立马坐直了身子,笑得谄媚,“大人与夫人自然是恩爱有加,艳羡常人。怎会吵架?”
他说着拍了拍自己的嘴,“瞧我这嘴,该打!”
萧执聿盯着他,不为所动,他目光幽幽从他身上扫过,最后又转过来头去,落下一句,“你没成婚,自然不懂。”
回答的是方才宋先禾询问的第一句。
不懂!?
宋先禾觉得萧执聿这是在侮辱他。
他,宋先禾,翰林院编修,上京城中有名的风月才子。试问整个上京城,有多少女子不败在他的文采之下。
秦楼楚馆,市井坊巷,无论是歌伎乐工,还是下里巴人,谁不传唱他的作词?
他会不懂?
宋先禾不知道萧执聿有什么好得意的,成亲了又如何,人家心在他那里吗?他就炫耀。
不过这话,宋先禾是万万不敢直接说出来的。
他气闷的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暗暗下定决心,回去再写两篇诗词大力传唱!
难捱的宴席终于结束,萧执聿立马起身大步朝着苏绾缡那边走去。连身后的宋先禾都顾不上。
拥挤如潮的人群里,萧执聿准确无误抓住了苏绾缡的手。
“去哪儿?”
他睨眼瞧着她,眸光如炬地盯着苏绾缡,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回营帐。”
苏绾缡低着头,说话温声细语,如同上京城中所有世家礼仪规戒出的贵女一般,僵硬得没有灵魂,哪里还见得了半分方才在程清渺面前的模样。
萧执聿眼眸暗了一瞬,涩疼地扯了扯嘴角。
他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她怕自己。
“去骑马吗?”
萧执聿再抬眼,眸色恢复正常,就连嗓音也如平常一般清倦淡雅。
宴席散场,也就代表着春狩宴首日的集体活动结束。
圣上仁厚,叫众人不必拘束,只管自个儿去玩便是。
于是偌大的驺虞山,众人三三两两散开,有的回了营帐歇息,又的入了林地探查地势。
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贵女,则相携着吟诗诵唱,持笔作画这大胤美景。
而萧执聿则带着苏绾缡去了平地上骑马。
春狩宴毕竟是一场狩猎,世家贵女也少不得上场,即便只是射中一条兔子,亦能被京中传唱。
萧执聿倒不是要苏绾缡为他长脸什么,只是,想要寻着一个由头和苏绾缡待在一处。
否则,每日案牍劳形的萧首辅哪里有时间愿意教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子骑马。
苏绾缡从来没有骑过马,但好在萧执聿为她选的这匹,是一头刚成年的雌马,很是温良。
通体雪白,只额头上一点梅红,好看得紧。
萧执聿牵着马在苏绾缡面前站定,“它叫踏雪。性子很好,你摸摸它。”
萧执聿松开轻拍踏雪头的手,微微侧身让开位置给苏绾缡,示意她可以顺着它额上的长毛摸一摸它。
苏绾缡抬手,试探性地抚摸上,踏雪像是有灵性似的,立马弯下了自己的脖子,将头埋得更低了些,好叫苏绾缡能够摸得更顺手。
苏绾缡被这样的举动一惊,立马又升起欣喜,眼睛一下亮了起来。
瞧着踏雪这样听话的模样,唇边忍不住扬起笑意。
萧执聿看着她这副模样,唇角轻弯了弯。
平素里漆寒的眸子此刻如同破冰的河面,露出里面涓涓流淌的细流。
“它很喜欢你。”
萧执聿说道,声音不自觉都轻柔了几分。
苏绾缡闻声抬头,她看着萧执聿点了点头,眼底的喜意还未散去,明媚生动的模样就这样第一次展露在萧执聿面前。
萧执聿看着她,方才对程清渺的嫉妒总算是消散了一点。他不贪心,至少此刻他也瞧见了苏绾缡发自内心的笑容。
在他面前,她终于不是刻意的拘谨,保持着疏离的模样了。
“要不要坐一坐?”
眼见一人一马彼此已经适应得差不多,萧执聿提议道。
苏绾缡抬头看着萧执聿,眸里有跃跃欲试,可也带着些许胆怯。
她真的可以试一试吗?
萧执聿看着她,狭长的眸子微扬,眼底快速滑过一抹不易被人察觉的笑意。
再看时只一双黑漆的眸子透着一股让人不自觉安心的信服,“放心,我在。”
苏绾缡是被萧执聿抱上了马,天旋地转只一瞬之间,苏绾缡就平稳地落坐在了马鞍上。萧执聿坐在她的身后,滚烫的胸膛烫得苏绾缡立马僵直了脊背,坐正了身子。
“大人,不是我自己骑吗?”
苏绾缡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是跟萧执聿一起骑同一匹马,还挨得这样近。
她不自在极了,浑身绷直得像块木头。
萧执聿垂眼看着身前的人,“你自己骑,要学到猴年马月?”
苏绾缡被说得脸红,她扭了扭身子要下去,“那我不学了。”
萧执聿眼神沉了沉。
“嘶!”突然,马儿发出嘶鸣,一个扬蹄,苏绾缡浑身不稳,顺着重力往后倒了过去,彻底撞进了萧执聿的怀里。
冷冽雪松香袭来,男人温热的气息包裹,即便是在如此严峻的情况下,苏绾缡心漏了一拍,却也下意识觉得安心。
萧执聿轻扯缰绳,马儿听话地落蹄,稳稳立在了地面上。
“早叫你抓稳了。”萧执聿垂着眼看她。
苏绾缡被这话斥得面红耳赤,是她不该乱动。“是,大人。”
苏绾缡这一次不再扭捏,她伸手握住萧执聿圈着她的手臂上的衣袖,拽得紧紧的。
只是身子还是崩得直。
刻意和他拉开着距离。
萧执聿轻扯了扯嘴角,笑意透着凉薄。他手上拉着缰绳的手一弯,马蹄骤然加速,苏绾缡猝不及防得又跌落进萧执聿的怀里,撞得人生疼。
“别动。”
头顶处传来萧执聿的声音,清冽嗓音落耳,激起一阵酥麻。
苏绾缡不敢再动了,仍由萧执聿缩小了臂圈,将自己怀抱在内。
苏绾缡想,自己还是不要给萧执聿惹麻烦得好。
见着苏绾缡终于乖巧地窝在自己怀里,不再故意拉开距离,萧执聿微勾了勾嘴角。
他轻勒缰绳,马蹄在原地浅浅踱了踱,就着青草地,缓缓上前。
他看着前方,从未觉得骑马是一件这样美妙的事情。第一次体会到诗词中所说,“春风得意马蹄疾”是何滋味。
饶是当年高中状元时,他也并未有今日这般想要“一日看尽长安花”的得意畅快。
驺虞山上,视角广阔,重山叠嶂,连绵万里。
太阳直挂九重霄,射破云层,直射下万道霞光。
树影摇曳,却挡不住太阳,远山之间云雾飘渺,彩色金光将树尖渡上一层金色,随风晃动间,像是打碎了星河。
苏绾缡从未想过,原来坐在马匹上,或者说,原来抬起头来看,见到的是这样的风光。
即便是孟春,太阳依旧不甚炎热,春风拂面还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气。
它卷过万重山,踏遍悬崖地,路过山涧河流,挟着微微的湿气与青草的味道袭进苏绾缡的鼻尖,叫她不自觉眯了眯眼,彻底放松了下来。
全然忘记了身后贴着的滚烫的人。
第23章 程清渺站在远处,看着那二人一马的身影在自己眼前远去。
阳光似乎都格外偏爱那二人,渡上一层朦胧的光晕,好似一对神仙眷侣。
“狐媚子,竟然缠着首辅大人教她骑马!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是啊,终归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只管叫自己丈夫与自己享乐,却不懂得劝诫夫君以政务为重。”
“就是,那般勾栏做派,我们这些名门贵女可是做不出来的。”
“乔姐姐,你以后可要引以为戒,万不能学了这一出。”
“要我说,还是咱们安宁郡主和首辅大人最是相配。那个什么,苏……绾缡,怎么比得过!”
“就是就是,安宁郡主才貌无双,与首辅大……”
“你们能不能闭嘴!”
终于,在身后不断叽叽喳喳的吵闹声攻击之下,程清渺实在受不住转过身,大吼了一句。
她摆手挥了挥衣袖,绦带舞起,显示出她全身的抗议。
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没有人再敢出一声响。
程清渺被这些贵女吵得头疼,她本是瞧见萧执聿那般温柔地对待一个女子,心情就不是很好。
再被这些挑拨离间的声音吵得更是心烦。
程清渺说不准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
她好像有些低落,但又好像没有之前那么难过。
明明平日里这些人最是喜欢附和自己,她自己也听得开心。
可是今日听着她们这般编排苏绾缡,程清渺心里却没来由得觉得烦躁。
她们懂什么,她们了解苏绾缡吗?就这样胡说八道。
别人本身就是夫妻,怎么就狐媚,怎么就勾栏做派了?
程清渺看着她们一个个浓妆艳抹的模样,突然想起宴席上坐在自己身侧的苏绾缡。略施粉黛便已见倾城容姿,唇边扬起的笑容似枝头寒梅绽放,连春日里百花盛景都比不过的明媚。
她是那样肆意耀眼的存在,活该执聿哥哥会喜欢她……
程清渺心里空落落的,她不想见着这群人,听她们的声音,也不想叫人跟着,于是挥了挥手,自己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去。
就连采儿也被她落在了原地。
程清渺一个人失神地走着,等到再回过神时,却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来。
她抬头四周看了看,突然听见一道声音从营帐后传来。
她巡着声音走去,越近,那道声音便越是清晰。
“祁铭,你该知道,你来胤朝的目的是什么?”
程清渺站在另一处营帐后,将自己身子挡了一个大半。
程清渺喃喃了一番这个名字,觉得有些耳熟。
再听说话那人的声音……!不是显朝太子祁诵吗?
所以,这个祁铭应该就是随祁诵一起来胤的七皇子。
“父皇叫你跟随我一起来胤,就是叫你听命于我,你要是做不好,我不介意告诉父皇,你是如何拖我的后腿,如何挡显朝的大计。”
祁诵说话很不客气,声音比之往常在宴席上时的风度翩翩显得更加阴鸷。
程清渺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是,皇兄。”
祁铭的声音响起,比起祁诵来听,此人声音却显温和。
像是一副常被欺负的模样。
听着祁铭面对祁诵这般不顾颜面的话,程清渺有些为祁铭打抱不平,都是圣上的孩子,就因为他是太子,就这样目中无人?
这祁铭也不知道反驳一句?
祁诵盯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祁铭,并未因为他此刻表现出的温顺,而对他放下芥蒂。
父皇的孩子有很多,无论是有野心的,还是混吃等喝的。他都能猜透他们的心思。
可是这个祁铭,却怎么也让他看不透。究竟是真的没有心思,还是藏得太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