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婳间by是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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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杀神”,韩云霄松了口气,未等坐下来喝一口水歇歇神,周时雍将韩云霄叫入公房,又领进内间签押室,前后关上了两层房门。
如此谨慎小心,韩云霄预感周时雍是有机密大事要和他商议。
果然,周时雍开门见山道:“韩大人,有件事我拿不定主意,想请教韩大人如何处置。”
韩云霄连忙拱手客套道:“周大人言重了,韩某不才,愿为大人分忧。”
“韩大人可知我为何会让易江把钟家驹带到五间司来?”
这正是韩云霄的不解之处,门荣已经去叫了大夫,周时雍为何又派人去叫钟家驹前来?
他虽未怀疑周时雍与杨复的死有关,但钟家驹来到五间司的时机恰到好处,周时雍仿佛知道完颜洪要让仵作来验尸,又刚好让钟家驹来证明杨复早就被人下了毒。
巧合到令人费解。
周时雍道:“是杨复让我把钟家驹叫来的,否则我怎么会知道钟家驹就是替他诊治的大夫。”
韩云霄悟然哦了一声。
“杨复临死之前说的话,不止我告诉王爷的那几句。他不仅告诉我有人下毒,还告诉我,”周时雍略顿了顿,“下毒的人就是南天王。”
“什么?”韩云霄震惊到差点原地蹦起来,“王爷为何要对他下毒?”
“因为王爷一直仇视汉臣,逼他诬陷宇文忠和几位汉臣是大昭奸细。他不肯就范,便被下了毒,除非答应王爷的要求,才会拿到解药。杨复倒也是个硬骨头,中毒之后宁愿私下求医也不肯屈从。后来家人悉数被王爷所杀,他便打算和王爷拼个鱼死网破。”
“他假意答应招供同党,让韩大人去王府取手书,断定王爷必定会来五间司。他让我派人去将钟家驹带来,打算等王爷来了,当着五间司所有人的面,将此事昭告与众,做最后一博。”
韩云霄一脸惊疑之色,“他难道不是大昭奸细?”
“他声称是为了进五间司,不落到完颜洪手里才自称奸细。不过,此话是真是假,他究竟是不是奸细,已无法分辨。”
周时雍故意露出遗憾之色,“我并不知他中毒已深,输入内力替他疗伤,反而是害了他。否则他也不会死的那么快。可惜了。”
可惜?韩云霄摇摇头,心道周时雍毕竟年轻,还是道行浅了。万幸杨复及时死掉,不然五间司这小庙如何审得了完颜洪这座大佛。届时还不知要闹成什么样,想想头都要炸了。
“杨复死的匆忙,只有我一个人在场。他对我说的这些话,没有人证物证,南天王又对我一直心怀芥蒂,我若如实转述杨复的话,他只会说我是一面之词,借杨复之口诬陷与他。所以,方才当着王爷的面,我只字未提下毒人。”
韩云霄尴尬的笑了笑,心道不说也就对了。无凭无据,一开口便是送上门讨打。
周时雍朝韩云霄拱了拱手,语气诚恳,“韩大人在五间司供职多年,我一直视韩大人为兄长,所以想请教韩兄,此事当如何处置?”
韩云霄正色道:“杨复已死,只要上面不下令查出下毒的人是谁,你我就当不知晓此事吧。”
明哲保身是韩云霄的为官之道。周时雍早就猜到他会是如此反应,顺水推舟道:“那就听韩大人的。不过,杨复到底是不是奸细,还是要派人查一查,不然院使问起来,你我不好交代。”
“那是自然。我这就带人去一趟杨家,搜查线索。”
周时雍低声道:“万一钟家驹提到的那封信藏在杨家,大人打算如何处置。”
“这……依我看,”韩云霄挠了挠眉毛,愁道:“即便真有这封信,也一定不会藏在他家里。”
“若真有,大人先拿回来,不要声张。”
“那是自然。”
周时雍推测杨复必定已做好万全准备,家里不会留下任何把柄和线索,所以放心大胆地让人去搜。果然,韩云霄带了五间司的人去搜寻杨家一无所获。
吴慎在惠芸医馆附近守了几个时辰,直到天色黑透,周围店铺全都打烊方才回到周家。
周时雍递给他一杯备好的温度合宜的茶水,问道:“如何?”
“一切正常。”吴慎接过茶水一饮而尽,又拿了一块茶点塞进口中,呜呜道:“表哥放心,没几个人知道钟大夫是赫连音音的师父,完颜洪不会把他和表哥联系起来。”
周时雍松了口气,“你明日再去守一天,确保完颜洪没有怀疑到他。”
吴慎点点头,忍不住道:“杨复行刺不成为何要自曝身份?”
他在医馆看见钟家驹回来,未敢露面上前问话,只在远处盯着医馆四周是否有人盯梢蹲守,还不知道杨复已经死了。
周时雍道:“杨复身患绝症时日不多,为了把手里的东西交给孤雁,不得不出此下策。”
吴慎好奇,“什么东西?”
周时雍没有细说,拍拍他的肩道:“你先去吃饭,今晚和我出去一趟,把东西取回来。”
夜深之后,周时雍和吴慎换上夜行衣,来到东城外的一片墓地。
在驿站被杀的汉臣家眷都被埋在这里,杨复的家人也在其中。
两人点起火折子,很快找到杨家人的墓碑。在杨复妻子墓碑右下角不起眼的地方,画有一只不易发觉的大雁。
周时雍一看便知这是杨复留下的记号,抽出长剑在土里挖了几下,果然挖到一个小匣子。
他将匣子递给吴慎,正要将土堆回去,突然四周响起异样动静。
“有人。”吴慎一惊,立刻灭了火折子,抽出随身长剑。
一道亮光突然出现在漆黑暗夜中,十几个人从树林里冲了出来。
“抓活的!”博图的声音,在暗夜中分外高亢兴奋。
周时雍不及细想,对吴慎道:“老规矩。”
吴慎说了声好,挥剑迎了上去。两人从小一起习武,彼此了解,极有默契。吴慎功夫不错,可惜轻功太差,两人数次应敌的策略便是先合力击杀,再分头撤退。吴慎先脱身,周时雍殿后。
这些人都是南天王府的亲卫,博图认为对付两人绰绰有余,所以一开始并未亲自动手,手持火把站在一旁观战。眼看十几个人竟然不是两人的对手,五六名亲卫相继倒在周时雍和吴慎剑下,他将火把插入旁边的树杈上,提刀直奔吴慎而去。
他膂力惊人,手中长刀更是一把宝器。吴慎挥剑相迎,手中剑险些被震落。
周时雍见状,低声道:“你先走。”
吴慎飞身一跃,闪到周时雍身后。博图的长刀如影随形砍到周时雍的眼前。周时雍挥起长剑,数道白光如同海上狂风卷起的巨浪,博图的长刀被缠在漩涡之中。
吴慎趁机脱身,跳出围杀。几名亲卫立刻要追上去,却被博图喝住。
博图看出来两人武功不差,而和自己对敌的这位更是内功与剑术的高手,凭借他们几人想要抓住两人不大可能,只要拿住一个便可。所以吴慎逃脱,他阻止手下兵分两路去追,带着仅剩的六人全力应付周时雍,势必要留下他。
周时雍并未被博图留下,而是连杀三人,冲出重围。离开坟场后,他没有立刻回到周家,而是站在一处僻静街角,静思了半晌。
杨复一死,就有人去其家人的墓碑下取东西,显然是他临死前,说出了东西的埋藏之所。杨复在五间司待了两日,但临死前,只有周时雍一个人在场。即便他摆脱了下毒的嫌疑,也摆脱不了知晓杨复秘密的嫌疑。
完颜洪狐疑狡诈,肯定会抓住这个巧合来做文章,第一个怀疑的人便是他。不巧的是,他方才突围时,后背被博图的长刀划伤,这一处伤,若被人发现,必须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思量一番之后,他决定去一趟丽云堂。
檀汐被庭院里细微的动静惊醒,立刻翻身而起,抄起床边的长剑。她屏住呼吸,听见脚步声到了门口,正准备动手,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门缝里传进来。
“是我。”
是周时雍。
檀汐松口气,说声稍候,放下长剑,穿好外袍,点灯之后方才打开房门。
一道清冷寒气随着周时雍的身影一起闪进屋内,擦身而过之际,檀汐敏锐地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她举灯一照,看见周时雍黑色夜行衣上沾满血迹,当即心头一跳,急问:“你受伤了?”
周时雍低头看了一眼,解释道:“不是我的血。”
如此多的血迹溅在衣服上,看来是有一场恶战。檀汐放下灯盏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如非事情紧急,他不会半夜三更突然来访。
周时雍把长剑放在灯盏旁边,“你应当也听说了,昨日有一位自称是大昭奸细的汉臣,当街刺杀完颜洪。”
檀汐点头,因为被刺的是南天王,事情很快传遍大街小巷,她自然也听闻了消息。
“刺客是杨复。”
“杨复?”檀汐在血书上见过这名字,惊讶道:“他为何要自曝身份?”
周时雍解释了杨复的目的,以及这两日发生的所有事情。檀汐听完只觉得后怕,万一杨复被下摄魂针供出所有,万一钟家驹不肯帮忙说假话,万一周时雍在坟场被完颜洪擒住……
她毫不客气道:“我不明白宇文忠和杨复为何要营救李徽,那个无能懦弱自私卑鄙的混账皇帝,他没有保护过他的百姓,他的臣民,他只配去死!你根本就不该去取杨复留下的东西,就应该让李徽烂在长清宫里!那才是他应得的宿命。”
周时雍没有反驳檀汐对李徽的评价,也没有讲述“君辱臣死”的大道理,只是平静听她发泄完毕,方才扯了下唇角露出一抹无奈的笑。
“北戎每年逼迫临安交出五千两黄金和三百匹丝绢,以及茶叶瓷器等物用做国主李徽在长清宫的开销。谁都知道,这笔钱是郎主以国主之名进行敲诈,根本不会用在国主身上。可临安府的陛下却不得不从。无论是兄弟之情还是君臣之道,他都无法拒绝,更何况他的皇位来的不够名正言顺,他害怕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周时雍缓了口气,“若能把李徽救出去,一来可以大振民心,二来北戎也就没有由头再勒索钱财,临安可省下这一大笔钱财用作军需。”
檀汐没好气道:“依我看,不如杀了他更省事,何必大费周章救他出去。”
周时雍正色道:“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千万不可在外人面前说。”
言下之意,她不是外人?檀汐消了点气,问道:“博图为何会知道杨复的东西埋在坟场?会不会是完颜洪利用杨复来下套,故意引你们去取东西?”
周时雍摇头,“杨复的家人悉数被完颜洪和博图所杀,他自己又身患绝症,无论从那个角度考虑,他都不可能背叛大昭,让完颜洪在坟场里设下圈套引我前往。”
所以他去坟场的时候,根本没想到料到会有埋伏。万幸的是,他和吴慎都穿了夜行衣蒙了面,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来时路上想了想,可能是他画在墓碑上的那只大雁,被人发现了端倪。只有孤雁才明白那只向南而飞的大雁是什么意思,寻常人不会注意到,更不会多想。”
檀汐恍然悟道:“被杀的汉臣家眷都埋在那里,一定是有孤雁前去祭奠家人,看见了杨复在妻子墓碑上画的那只大雁,猜出了杨复的身份,然后向完颜洪告了密。”
周时雍:“那只大雁必定是杨复近几日才画上去的,只要查出这几日去过墓地的汉臣都有谁,一定能找出这个人。不过,当下有一件棘手的事,需要你帮忙。”
檀汐当即双手抱臂作出防备姿态,“我就知道你深夜前来准没好事。丑话说在前头,我可不会为了长清宫的皇帝卖命。”
周时雍目光恳切,“不是帮他,是帮我。你肯么?”
檀汐反问:“你先说帮什么忙?”
“我后背被博图砍了一刀。”
檀汐脸色一变,气道:“你怎么不早说?”
“方才还没来及的说。”
檀汐又急又气,“你不会先说要紧事!那些乱七八糟的等会再讲。”
周时雍笑笑道:“不要紧,伤的不重。”
檀汐上前扯住他的胳膊,让他侧过身去,见其后背上有一道洇开的血迹,只是黑色衣服不太明显,她方才只注意到他身前的那些血迹。
“脱下衣服让我看看。”
周时雍忙道:“不用看,当真伤的不重。”
“少废话,给我脱了。”檀汐不由分说扯住他的衣襟,往两边一拽,周时雍没想到她如此大胆豪放,连忙按住她的手想要阻止。
檀汐面如寒玉,莹莹美目透出怒意,“你一个男人扭捏什么,我让你脱你便脱。”她险些冲口而出,你光着上身在河里洗澡的样子,我早八百年就见过了,有什么稀罕。
周时雍没想到她竟有如此凶悍一面,一愣神的功夫,檀汐已经剥开了他的夜行衣,继续剥他的中衣。周时雍下意识地伸手去捂衣服。
檀汐一巴掌拍掉他的手,冷哼道:“怎么,你是天上的神仙,被凡人看一眼,仙体就要变成肉体凡胎了?”
周时雍窘然道:“当真伤的不重。”
“重不重我看了再说。”檀汐不耐烦地拽开他的手,强行扒开了他的衣服。
一道细长的伤口从肩头斜到后背,应当是被一把长刀所伤,所幸伤口不深。她手指轻轻碰了碰伤口,血肉正常,说明刀上没毒。
柔暖的手指触碰到肌肤上,周时雍无法自控的绷紧肌肉,感到一种从未体会过的异样慌乱。
“别动,我替你敷点药。”
“不用,等我回去让吴慎替我敷药即可。”周时雍下意识地拒绝,怕她看到自己身上的陈年旧伤,更怕她有更多的触碰。
“我师父配的伤药很好用,你从这里回周家还有一大段距离,若不及时处理,万一失血过多会昏在半路。”檀汐冷着脸道:“求我帮忙就听我的安排。若再逞强,我就送客。”
周时雍无奈,只要让她给自己上药。檀汐又撕了一件干净柔软的内衣,给他包扎伤口。
低头打结的时候,她的一缕头发掉到他的肩头,周时雍不禁轻轻转过头,看向檀汐。
仓促之间她的头发只松松的挽了一个髻,几缕乌发细碎的堆在脸颊两侧,将她清冷如玉的一张脸,衬得异常清美温柔,和方才的凶悍泼辣,判若两人。
“好了。”檀汐撩起眼帘,周时雍已撤回目光。他拉上衣襟,恢复正襟危坐的模样。
“虽然我和吴慎都穿了夜行衣蒙了面,博图不会认出我们。但今日杨复死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在,恐怕完颜洪和博图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我。他们明日极有可能会来五间司找我,验证我身上是否有伤。所以我想让你明日和吴慎在街上做一出戏。”
“怎么做?”
“上任司主是被锄奸盟劫持所杀,你和吴慎明日伪装成锄奸盟的人行刺。交手之际,只要吴慎在我背上砍上一刀,背上的这道刀伤便有了解释。你记得喊几声盟主,让旁边人听见。”
檀汐没有反对,想了想道:“万一博图和完颜洪半夜去你家里突袭,你身上的伤如何解释?你今夜别走了,就睡在这里。等天快亮时,我再送你回去。”
周时雍道:“不用。我若不回去,吴慎会以为我出了事。”
“我现在去找吴慎报个平安。”檀汐不容置喙道:“你若想我帮你,就乖乖听话。”
周时雍只好跟着她去了郦海龙的房间。檀汐速度极快,不到半个时辰,便从周家回到丽云堂。
她提着一个包袱进了房间,对周时雍道:“我替你拿了些衣服过来。你把身上的衣服都脱下来,我拿去烧掉。”
“吴慎没事吧?”
“他没事。”檀汐从包袱里拿出一个匣子,“他让我拿给你看过之后再扔。”
周时雍打开匣子,猛然一怔:“怎么是空的?”
檀汐道:“东西不在里面。要么是完颜洪拿去了,要么是那位告密的孤雁取走了。”
周时雍皱眉思索,如果是完颜洪拿走了,长清宫很快就会有动静,被杨复买通的那几个人肯定难逃一死。他只要派人打听一下便可知晓。如果是告密的孤雁拿走,就必须尽快找到这个人。
檀汐看着空匣子,叹道:“这是乐昌公主一直在等的东西。”
周时雍抬眸看着她,“她都告诉你了?”
檀汐点头,“我没想到,宇文忠替她安排的帮手,竟然是金从玉。”
周时雍一惊,“你见了她?”
“我易容去见的,她不知道我是谁。”檀汐双眸灼灼盯着周时雍,“是你把连都去墨玉楼的事告诉了宇文忠,让他去找金从玉的吧?”
周时雍没有否认,迎着她的目光,反问道:“你还猜到什么?”
“那天你也在,毒药是你给赫连音音的,你见到了金从玉,也见到了连都。”
周时雍半真半假道:“你知道我这么多秘密,我该如何是好?”
“是啊。”檀汐双手抱臂,一本正经道:“知道怎么多秘密不借机敲诈一番岂不浪费。只可惜你俸禄太少,五间司一点油水也没有。你不如离开五间司,去个容易捞钱的地方。”
周时雍双眸含笑,“你让我当个贪官?”
檀汐挑了挑眉,“你有本事,就把大昭送给北戎的五千两黄金贪回来。”
周时雍忍俊不禁,“你倒是看得起我。”
檀汐道:“反正去哪都比在五间司好。”
周时雍沉默下来,目光幽幽盯了她片刻,“你怕我会出事?”
檀汐脸色一沉,“我怕你没钱!”说着转身迈出房门,凶巴巴地扔了一句,“我还要把你当摇钱树呢,你可千万别死了。”
周时雍低头失笑,小声嘀咕了一句“刀子嘴”,后三个字还没说出口,一枚石子迎面袭来,周时雍急忙闪身避开。
檀汐道:“把衣服脱了,放在门口。”
趁天色未亮,檀汐和周时雍悄然离开丽云堂。行到周家附近,檀汐拦下周时雍,独自围着周家院墙倾听查看一番,确认内里并无异常方才让他回去。
所幸博图并未连夜带人来到周家查验,他们还有时间来布局。檀汐亲自上手,替吴慎易容,顺便将自己也打扮成一名平平无奇的男子。为了和周时雍背上的刀伤相符,吴慎特意准备了一把长刀做兵器。收拾停当之后,两人藏在巷口僻静之处,等待周时雍路过。
周家离红柳坊不远,相距两条街的路口有个早集,有不少商贩在道旁摆摊卖菜。“行刺”的地点便选在此处,不仅有路人和商贩可做人证,还可引来红柳坊巡街的京卫,“吓走”刺客。
周时雍出门之后,沿着街道不急不缓行到红柳坊附近的十字路口。
檀汐已等候多时,见到周时雍出现,故意朝着身后喊了一声,“盟主,来了。”
吴慎从巷中冲出,抽出长刀径直朝着周时雍砍去。路人一看两名蒙面男子,手中举着寒光闪闪的刀剑,吓得纷纷失声尖叫,抱头鼠窜。
周时雍闪身避过吴慎的长刀,飞起一脚,踢起路边商贩的菜筐,瞬即抄起菜贩的扁担,扫向吴慎腰腹。
檀汐喊了一声“盟主小心”,横剑挡住周时雍的扁担。
三人当街打了起来,为了把这一出行刺的戏码做真,周时雍故意露出后背破绽,让吴慎实打实地砍了一刀,血迹透出衣裳,方便让路人看见。
街市上的路人和商贩四下逃窜,喊道:“杀人了杀人了。”巡街京卫听见动静,朝着街口奔跑过来。
檀汐适时地喊了一声,“盟主,有人来了。”
吴慎道:“快撤。”
两人闪身躲入小巷,吴慎在僻静之处,卸下脸上的易容之物,脱下外袍交给檀汐,迅速回到周家。
周时雍比他早回片刻,正脱下染血的外衣,交给捷音拿去清洗。
捷音带着哭腔问他怎么回事。周时雍只说上值路上被人误伤,并无大碍,叮嘱她不要告诉母亲。
吴慎安慰捷音道:“没事,不过是皮外伤。”
捷音凑过来要看伤势,被吴慎推出了房间,“表哥没事的,你放心吧。”
支开捷音,吴慎连忙净手,替周时雍上药,背上的两道刀伤都不重,只是看上去十分可怖。
“方才郦娘子给了我一盒伤药,让我给你用上。我发现她这人,面冷心热。嘴上说着狠话,其实很仗义。在你没来之前,她还问我下手有没有分寸,生怕我砍重了。我心想,你是我亲表哥,我还能下死手不成。”
周时雍心里微微一动。
吴慎笑嘻嘻道:“我看她很关心你。”
周时雍没有接话,停了片刻道:“你等会去替我告假,记得说我被砍了两刀。”
吴慎去了一趟五间司,周时雍当街遇刺的消息立刻传开,众人惊诧之余,更多的是疑惑不解,周时雍一向与人为善,低调谦和,竟然也会有仇家想要杀他?
韩云霄甚至想到一种可能,莫非是他昨日当众顶撞南天王,南天王一怒之下,打算让他腾位?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他正捧着茶盏暗戳戳地琢磨此事,南天王完颜洪带着博图等人又来了五间司。
杨复一死,当夜便有人去他妻子墓碑下挖东西,生性多疑的完颜洪首先怀疑的便是五间司。这两日除了看守杨复的司尉,负责审讯的韩云霄和他相处时间最久,但杨复死时,却仅有周时雍一人在场。
完颜洪几次针对周时雍,只是不满完颜冽的人占据了五间司司主之位,周时雍又深得枢密院院使的信任和赏识,并未怀疑他是大昭奸细。但这么巧,周时雍声称当街遇刺,被人砍了两刀。而昨夜的黑衣人被博图的长刀所伤。难道周时雍是黑衣人?他遇刺是巧合,还是伪装?
完颜洪阴沉着脸,思忖片刻,对韩云霄道:“韩大人,你带本王去一趟周府,看看周大人的伤情如何。”
韩云霄那敢不从,当即领着完颜洪和博图去了周家。
周时雍脸色苍白地站在门厅外向完颜洪行礼。弯腰之际,牵动背上伤口,他忍不住面露痛色,长吸了几口气。
完颜洪故意拖着时间,观察周时雍吃痛的神情不像是作假,这才托起他的胳膊,说了声免礼,接着问道,“周大人伤到哪里?”
“伤在后肩。”
“伤的重不重?”
“多谢王爷关心,幸好遇刺之处离家近,及时止血包扎,暂无大碍。”
完颜洪打量着他,意味深长道:“周大人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招来杀身之祸?”
周时雍不咸不淡道:“因为下官承蒙郎主和院使错爱,担任了五间司司主。”
含沙射影的一句话,仿佛是在暗指完颜洪不满他做司主,派人要除掉他。韩云霄听得心尖一哆嗦,心道周时雍你是真不怕死啊,怎能如此回话。
完颜洪脸色一沉,正欲发作。周时雍紧接着道:“行刺下官的刺客和挟持上任司主的是同一批人。他们已两次对五间司司主下手,看来不达目的,不会善罢甘休。”
韩云霄暗暗松了口气,原来他是这个意思。
完颜洪冷声道:“你为何如此肯定?”
周时雍道:“因为我亲耳听见一名刺客称呼另外一名为盟主,由此断定这两人必定是锄奸盟的人。”
韩云霄赶紧插了句话,“上任司主死的不明不白,下官也听过传闻是锄奸盟所为,只是没有证据,最后不了了之。”
周时雍道:“下官可以确定一件事,锄奸盟挟持上任司主,是想从他口中问出一个人的下落。”
韩云霄和完颜洪齐声问道:“谁?”
“郭运。”
完颜洪脸色微变,和博图交换了个眼神。
周时雍道:“王爷,锄奸盟认定五间司知道郭运藏身之处,所以才会一而再的对司主下手。王爷负责京畿安全,还请王爷派人尽快抓捕锄奸盟的人,不然,我和韩大人都会有杀身之祸。”
韩云霄听得头皮一紧,暗自庆幸自己只是副司主。
完颜洪不置可否地起身,朝着门厅外走去,不咸不淡地扔了句话,“周大人好生修养吧。本王自有定夺。”
“恭送王爷。”
送走了完颜洪等人,周时雍和吴慎回到书房。
吴慎忐忑不安道:“表哥,你觉得他信了吗?”
周时雍淡淡一笑,“我今早遇刺是有目共睹的事,他即便不会全信,也挑不出毛病,找不到纰漏。何况谁又能证明昨夜的黑衣人是我?好歹我是完颜冽的人,也是郎主亲自任命的五间司司主,他除非有铁证,否则不能拿我怎么样。”
“杨复留下的东西呢?”
“如果东西落在他手里,他必定会把名单上的人都抓起来。如此大的动静,长清宫不会悄无声息。如果长清宫没有动静,东西就是告密的孤雁拿走了。你这两日悄悄去打听一下,都有那些汉臣去过坟场,必须尽快找到此人。”
吴慎不解道:“他既然已经选择投靠完颜洪,为何却把东西藏起来?”
周时雍思忖片刻道:“完颜洪对汉臣一向心狠手辣,他手里留点有用的东西,一来可做谈判筹码,二来也有退路。”
吴慎嗤道:“退路?难道他还能再次反水?”
周时雍道:“审时夺度,与虎谋皮,明哲保身,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选择,这选择也并非一成不变。”
应付了完颜洪的盘问和质疑,他以为此事已了结,万万没想到,当日下午,博图竟去而复返,不仅送来一些补品,还送来一位高挑丰满的美人。
吴慎没好气地瞪着那女郎,心里骂道:老狗贼想用美人计,真是找错了人。
博图皮笑肉不笑道:“王爷今日前来,见府里的下人和使女少的可怜,周大人受了伤,身边竟也没有一个可心的人照顾,王爷体恤大人,特从王妃身边选了一位手脚伶俐的使女,送来侍候周大人起居。”
说着,对美人使了个眼色,美人婷婷袅袅上前行了一礼,“青雀见过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