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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寄长风by十三涧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9-15

“没有问题,好得很。”
这个“好”字一语双关。
他一时不知是该怪自己的母亲擅作主张给他治他本没有的病,还是该感谢她阴差阳错替他娶了位兰质蕙心的好妻子。
“啊……”管家当场懵了,既然觉得好,为什么是这副表情,吓得他打了个寒颤。
容承洲没再多做解释,将其他的药收好,最后那块阳起石没放进去,交代管家:“不必告诉夫人。”
管家忙应:“是,少爷。”
容承洲走出容家,在他和俞飞捷、宋邵钧、裴屹川四人的群里发了条消息。
【C.Z】:骑马吗。
俞飞捷:【哥,你大周一上午骑马,这周不过了是吧。】
宋邵钧:【嫂子不是在医馆吗,难道今天休息?】
裴屹川:【几点?】
容承洲无视了那两人的消息,回裴屹川:
【C.Z】:我十一点到马场。
裴屹川:【OK】。
俞飞捷正好今天调班休息,宋邵钧推了一位客户,裴屹川位置高,时间能自由支配,几个人都准时赶过来了。
俞飞捷见他只有一个人来的:“诶,嫂子竟然不在。”
在他们眼里,只有江茗雪在,容承洲才有空陪他们骑马。
宋邵钧说:“嫂子可能没时间。”
容承洲不置可否,率先抬脚向马具室走去。
俞飞捷跟上去:“都快中午了,咱不先吃个午饭吗?”
容承洲脚步不停:“我没胃口,你们饿了先吃,不用管我。”
“诶……”俞飞捷还想说什么,已经被宋邵钧拦住。
“容哥今天心情不好,少说两句。”
俞飞捷连忙噤声,小声问:“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宋邵钧摇头:“不知道,容哥很少不高兴。”
虽然也很少高兴,但今天的状态明显和平时不一样。
裴屹川望着容承洲的背影,意味深长说:“估计跟他老婆有关。”
但具体因为什么,容承洲不说,几个人也都不敢问。
只是一味舍命陪君子,陪容承洲跑了一整天马,连中午饭都是三个人轮流吃的。
一转眼天色已经变作橙红色,太阳从西边落下,俞飞捷坐在马上,叉着腰大口喘气:
“哎呦,我不行了——”
“歇会儿吧容哥,你中午饭都没吃,哪来这么多劲啊,马都被你累坏好几匹了,我腿都要擦出火星子来了。”
容承洲终于拉住缰绳,勒住马头,五六个小时骑下来,只是胸口微微起伏,转头问:“没人跑了吗?”
俞飞捷从马上翻下来,一屁股坐在草坪上:“我不跑了,你今天跟吃兴奋剂一样,直接甩我两圈。”
宋邵钧也摆手,拿起矿泉水瓶猛灌水:“我也不行了,跑不动了。”
相比之下裴屹川好一些,坐在马上回看他:“我可以再跑一会儿,但我懒得陪你跑了。”
一下午始终一言不发的,聊天也冷冷淡淡的,只知道狂飙马虐他们,才没人愿意跟他跑。
说完就翻身下马,靠在凉亭上的栏杆处:“怎么样了容上校,跑一天马了,想明白没。”
容承洲掀起眼帘看他一眼,没吭声,不紧不慢收起缰绳下马。
裴屹川笑,看了眼腕表,继续添油加醋:“都五点半了,还不去接你老婆下班啊。”
俞飞捷和宋邵钧同时停下喝水的动作,不可置信地抬头,动作同步地冲他竖了个大拇指:
勇士!!!!
容承洲蹙眉,略思索几秒,最终拿出手机给管家打了通电话,然后给江茗雪发消息:
【C.Z】:我今晚和朋友在外面,让管家接你。
俞飞捷听见他交代管家的话,咂声道:“果然,爱情是最容易转瞬即逝的东西,昨天还在朋友圈秀恩爱呢,今天就把老婆扔给别人了。”
宋邵钧皮笑肉不笑地警告他:“你小心容哥等会骑着马从你的尸体上踩过去。”
俞飞捷连忙闭嘴。
容承洲面无表情听着,看不出什么情绪。
将马丢给学徒,自己回马具室换装备。
裴屹川从后面跟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晚上去京云汇喝几杯?”
没等容承洲说话,俞飞捷就抢先说:“容哥不喝酒,去京云汇干嘛。”
裴屹川只淡声道:“你看他去不去。”
几个人的目光同时汇聚在他身上。
身穿黑色骑士装的男人下颌线绷紧,沉默片刻,缓缓吐出一个字:
“去。”
江茗雪今天五点就下班了,但是一直没见到容承洲的车,猜他应该临时有事赶不过来,也没催他,自己坐在休息室静静等他。
结果半个小时过去还是没见到人影,反倒先收到了他来不了的消息。
江茗雪没有多想,又在休息室等了一会儿。
军区大院离元和医馆远了些,她等了快半小时。
言泽还没离开,接了杯温水递给她:“他今天没来?”
江茗雪接过道谢:“嗯,承洲今天有事。”
她自己也会开车,只不过最近都是容承洲送她,她的车开到松云庭就没再开过来,只能等管家来。
言泽面色冷了几分,开口却依然轻柔:“我送你吧。”
江茗雪浅笑:“不用,承洲让管家来了,很快就到了。”
言泽没再多言,只陪她等到容家管家开车来接她回去,才从医馆离开。
江茗雪回到松云庭,一个人吃了饭,洗过澡,容承洲还没有回来。
才晚上八点,时间还早,但还是给他发了条消息:
【你今晚几点回来?】
容承洲过了十分钟才回她:
【C.Z】:有什么事吗。
【江茗雪】:没有,就是想看看你几点回来,如果回来得早,想让你帮我带一杯荔枝冰酿。
【C.Z】:明天吧,今晚不一定回,你困了先睡。
江茗雪疑惑了下,觉得他今天说话怪怪的。
但看着他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淡漠,又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想了半天没想明白,最后放下手机,到书房看书了。
今晚不用煎药,她有更多时间学习。
一转眼十点多钟,容承洲还没有回来。
江茗雪没再等他,自己关掉灯上床睡觉。
只是躺在床上时,第一次发现这张两米多的床原来这么大,怎么翻身都掉不下来。
手摸了摸床侧,没有了平时的炙热体温,心底莫名有些空落落的。
她收回手,压下心底的莫名情绪。
应该是没东西抱不适应。
之后还是要让容承洲买几只抱枕回来,他不在家的时候她能用。
与此同时,富丽堂皇的京云汇私人包间里,空酒瓶摆了一地。
“不、不行了……嗝——”俞飞捷本想着马场失意,酒场得意,他一定能好好在喝酒时好好杀一杀容承洲的锐气,毕竟他平时基本不喝酒。
却没想到容承洲酒量惊人,他又是最先被喝倒的那一个。
“容哥今天不对劲,太不对劲了!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简直不是人!”
宋邵钧摸着圆鼓鼓的肚子,脸上已经通红:“早知道我就不把客户推掉了,这简直是赔钱还要找罪受。”
裴屹川还算清醒,抢过容承洲手里的玻璃杯:“行了别喝了,酒都快被你喝完了。”
容承洲任由他抢走,坐姿第一次没那么端正,身体后倾,缓缓靠在沙发上。
裴屹川:“到底怎么回事,还是不愿意说?”
容承洲绷着脸,喝过酒的双眸带着一点碎光。
并非他不愿说,而是没办法说。
要怎么向别人解释,自己的妻子和母亲都以为他有身体缺陷,联合哄骗他喝了一个月治阳痿的药。
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的事,更遑论他的朋友。
最终抿着唇,声音凛冽,倏尔开口问:“你们觉得我和江茗雪配吗。”
宋邵钧:“军人和医生,挺配的啊。”
俞飞捷四仰八叉倒在沙发上都快睡着了,伸着手指含糊不清回他:“怎么不配,绝配,天仙配——!”
裴屹川笑了:“你怎么现在才想起来问这个问题,当初不是你自己非要不报备当场领证,还为此背了个大过吗?连金头盔都能不要,这件事不应该你自己最清楚吗?”
容承洲双腿交叠坐在沙发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把玩着那颗从容家带出来的白色石头,垂眸沉思着什么。
他一开始也这么以为。
军人和医生,职业、性格、婚姻观和生育规划各方面相配,又都是为了挡掉家里的催婚。
所以他才在明知会受到处分的情况下,依然同意领证,因他时间不多,等不到下次回来。
处分和金头盔对他来说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他没有后悔当初的决定。
但他今日发现了江茗雪的秘密,却有些怅然若失。
今日骑了一整天马,喝了一晚上的酒,他都只在想一个问题。
不是在想江茗雪平时究竟是如何看待他的,更不是因被误会而生气。
而是在思考——
她那天说的话到底有几分是真的。
他问她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她说他们是夫妻,今后要携手一生,所以希望他能身体健康,和她长长久久。
彼之蜜糖,他之砒霜。
胸腔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容承洲下意识去找酒,却没摸到。
裴屹川:“别喝了,你这一身酒味怎么回去?”
俞飞捷早就意识不清,在旁边胡言乱语:“那就不回了呗,我早就说了,夫妻之间吵架是常有的事,只有兄弟才是最可靠的,你看容哥结婚这么早,还不如咱们单身过得舒服。”
容承洲没反驳他,只抬手看了眼腕表。
已经晚上十点半了。
接着低头在手机上点了几下。
裴屹川以为他要点酒,伸手拦他却没拦住。
“你干嘛?想喝死在我这儿啊。”
容承洲垂眸不语,在手机上操作了半分钟,收起来。
宋邵钧看着他低沉的表情,脑子里闪过一个恐怖的想法,使劲拍了一下旁边的俞飞捷:
“坏了,都怪你胡说八道,容哥不会打算离婚吧。”
俞飞捷瞬间清醒:“啊?!不会吧?!我就是随便说说,容哥你别冲动啊!裴哥你快劝劝他啊。”
裴屹川靠在沙发上,在他收起手机时才看见他的手机界面,但笑不语。
两分钟后,容承洲收到手机发来的代驾提醒,顾自起身。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俞飞捷吓得魂都快没了,惊慌喊:
“诶,容哥你大半夜干什么去?”
容承洲拉开门,宽阔修长的背影大步向外迈去,低醇的声音砸在包间的软包墙上:
“去买荔枝冰酿。”

第40章
江茗雪想吃的荔枝冰酿是她上次出去玩给他带回来过一次的, 是一家餐厅里的招牌冰镇甜品。
餐厅晚上十二点才关门,容承洲坐上副驾驶座,在车上提前下单, 路过餐厅直接取到带回家。
京云汇离松云庭不远, 容承洲到家时还不到十一点, 江茗雪还没睡着。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心想一定是因为今天病人少, 身体不够累, 才会迟迟没有困意。
公寓门响起时,她晃了晃神,以为是自己催眠迷迷糊糊, 产生了错觉。
直到卧室门被推开, 一道熟悉的身影踏着月光走入, 脚步缓缓碾过地毯, 些微酒气随之漫进卧室。
江茗雪眨了眨眼, 支着胳膊坐起来, 开口时不经意带着一分软:“你回来了?”
容承洲神色淡漠, 发了一个简短的单音:“嗯。”
随着他缓步走近, 那股酒气渐浓,混着清淡的雪松香气钻进鼻腔里, 并未觉得刺鼻。
男人绕过床尾,走到她身侧, 干燥温热的掌心轻轻覆盖在她的眼睛上,低沉的声音压过来:
“闭眼。”
江茗雪照做,下一秒,卧室的灯被打开,明亮刺眼的灯光被隔绝在他的手掌外侧, 只有几道从缝隙钻进来。
她闭着眼睛适应了一会儿,容承洲的手才缓缓挪开。
手里拎着荔枝冰酿,却没递给她:
“你生理期快到了,能吃冰的吗。”
江茗雪愣了下:“你怎么知道?”
容承洲声线无波无澜,明明说着关心的话,眼底却冷沉得像浸在墨水中:
“已经搬进来三周多了。”
江茗雪反应了几秒才想明白他是怎么推断的。
脸颊赫然一红:“没事,过两天才来,我不会肚子疼。”
容承洲回来时,她上个月的生理期恰好刚结束,这几个星期她都没有忌凉的,卫生间里也没有换过卫生巾的痕迹,所以能推测出。
但她见过特意记女朋友生理期的,还是第一次见到倒推生理期的。
幸好她生理期规律,不然这个方法在她身上根本不适用。
闻言,容承洲才将荔枝冰酿递给她。
“谢谢。”江茗雪接过来,穿鞋下床,坐在卧室沙发上解开包装袋:
“我还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
容承洲从衣柜里拿换洗的衣服,只露出轮廓清晰绷紧的下颌线:“外面没地方睡。”
江茗雪哦了声,拿勺子低头挖了一颗剔除了果核的荔枝果肉送进口中。
还以为是特意给她带荔枝冰酿呢。
容承洲已经进浴室洗澡,室内的酒气很快被吹散,江茗雪坐在沙发上吃着冰凉清爽的荔枝冰酿,掺着桂花和糯米圆子,酸酸甜甜的,很满足。
慢悠悠吃完,收拾好包装盒丢进垃圾桶里,又到次卧重新刷了牙,还没见容承洲从浴室出来。
浴室内,容承洲足足洗了二十分钟,刷了两遍牙,才冲掉一身的酒气。
骑一天马都没想明白的问题,喝一晚上酒没想明白,买完荔枝冰酿回家的路上也没想明白,洗半小时澡依然没想明白。
容承洲不再想了。
有些问题是明知故问,花这么久时间思考,不过是想得到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即便他比任何人清楚,这个不一样的答案可能性几乎为零。
在海宁他就该想明白的,她这样一位家世、样貌、才学样样出挑的世家后代,为什么要选他这种常年不能回家的军人呢。
原来她图的就是他不回家,还不用和他履行夫妻义务。连他今晚没回家,都没有过问他的事。
所以他今晚本想留宿在外,遂了她的愿。
但连酒精都麻痹不了的神经,还是放心不下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
容承洲站在盥洗池前,喉结轻轻滚过一声气音,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闷闷地挤出来。
混着说不清的无奈,又像是沉了许久的释然。
不紧不慢关掉水龙头,擦干净脸上的水珠,才从浴室缓步走出。
江茗雪已经重新躺回到床上,半个脑袋钻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
刚才吃了一大碗荔枝冰酿,身上有点冷,被子盖得严严实实。
容承洲关灯上床,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抱她。
而是身体直直地平躺在他的位置,盖好被子,中间和她隔着半人宽的距离。
江茗雪不是傻子,感受出他今天的冷淡,比他们刚在海宁重逢时还要明显。
她将身体向左翻了九十度,被子拉到耳朵上,伸出手指小心戳了戳容承洲的手臂。
男人偏头,淡声问:“怎么了。”
江茗雪面朝他侧躺着,轻声开口:“容承洲,我能问问你今晚为什么喝酒吗?”
她记得他说过,他基本不喝酒。
她刚才没问是不想过多干涉他的事,但他看上去似乎不太高兴,于情于理她该关心一下。
男人隐匿于黑暗中的神情微滞,沉默了几秒才平声道:“没什么,只是朋友聚会,不想扫兴。”
江茗雪不知道,实际上是他一个人喝倒了两个半。
睁着清亮的眸子:“但你好像看上去不太开心。”
男人眉目微动,不答反问:“我是否开心对你来说重要吗?”
他鲜少是这副语气,江茗雪不由被噎了两秒,才答:“你是我丈夫,当然重要啊。”
男人双眸在黑暗中紧紧锁住她,将她刚刚犹疑的两秒钟收入眼底。
她上次也是这样犹豫许久,才在他的逼问下说出那样一套甜言蜜语。
空气里似乎飘逸出一声极低的叹息,容承洲没再回答她,而是抬手,将她那只冰凉的手攥进掌心里:“少吃些冰的,对身体不好。”
江茗雪察觉到他不愿意讲,便没再追问。
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明明刚刚吃到荔枝冰酿时很开心,却在一瞬间尽数消散,心情莫名跟着低落起来。
她抿了抿唇,垂眸思索了半分钟。
被子微微隆起,她支起身子向他那边靠近,空着的右手绕过他的前胸,纤细的手臂只能够到他的胳膊。
刚吃过冰酿的微凉的手稍用力抓住他的手臂,下巴抵在男人坚实的胸膛上,很认真问:
“这样抱抱你,会不会开心一点?”
容承洲身形蓦地一顿。
她的手冰冰的,连手臂都带着些许凉意,可抱住他的那一刻,胸腔内积聚了一整天的雾气像是尽数散了。
就在这一刻,他忽然想明白了。
她动机不纯如何,误会他、哄骗他又如何,总归她是因为这件事才选中了他,更没有因此而轻待他。
哪怕她不愿意和他发生关系也无妨,如她所说,他们是夫妻,至少他还有一辈子时间让她慢慢接纳他的所有。
堵在心口的气一下就消散了,他抬手回抱她,将她揽在怀里,像往常一样。
轻盈的吻落在她的发间,他低声说:“抱歉,今天是我的问题。”
他的力度比往常还重几分,江茗雪被他抱得有些喘不过气,但她没有出声提醒,更没有挣开他的怀抱。
只是和他紧紧相拥,轻声道:“是你不开心,就不要和我道歉了。”
容承洲缓缓闭上眼睛:“谢谢,我会调整的。”
江茗雪:“好,晚安。”
第二日,容承洲亲自送她上班,并特地承诺晚上会来接她。
江茗雪知道他已经调整过来了,心下放心许多:
“好,我等你。”
她站在医馆门口,看着黑色越野车渐行渐远,才转头进门。
今日病人很多,她从别的医师那里借了一名学徒才堪堪忙过来。
期间言泽来到她面前,跟她说:“江医生,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江茗雪正在给病人扎针,抽出间隙回他:“阿泽,有什么事等一会儿再说吧,你先帮我把艾柱拿过来。”
言泽只好折回去拿来艾柱点燃递给她。
一直到傍晚,江茗雪才忙完,走到休息室换下诊疗服。
言泽站在休息室门口等她出来,又接着开口:“江医生,我有事要跟你说。”
江茗雪换好衣服从里面走出来,两个人坐在候诊厅的椅子上:“好,你说。”
她静静看着他,等他开口。
言泽垂眸望着她清明的眼睛,嗓子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迟迟说不出口。
江茗雪浅笑问:“不是有事要告诉我吗?怎么又不说了。”
“我……”言泽张了张唇,向来冷漠的脸上第一次出现惊慌失措的无助和踌躇。
他要怎么向她交代他隐瞒的这一切呢。
江茗雪一低眸看见言泽的手腕,长袖之外露出一截白色绷带,蹙眉问:“阿泽,你的手怎么了?”
脸上闪过一丝惊慌,言泽收起手,藏在身后:“没什么,在家里做饭时不小心烫了一下。”
江茗雪不相信,盯着他的眼睛反问他:“真的吗?”
言泽若无其事地笑笑:“当然是真的,我怎么会骗你。”
怎么会不骗她?
他骗她的事还少吗?
心底像是有个恶魔在他脑海中叫嚣,不断撕扯着他的神经,让他神情恍惚了一瞬。
他曾在海宁试图通过生病获得她的一丝怜悯,此刻却不愿让她得知自己为她所做的一切。
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割了五次手腕,才和宁国辉换来七天时间来见她。
他不畏惧将自己最黑暗的一面展示给任何人,唯独江茗雪,他不愿意让她知道,她这两年多悉心教导的人,实际上是一个神经病。
如今是第八天,他已经到了离开的最后时间,他必须要亲自和她道别,和她坦白一切。
可到了真正坦白的这一刻,他却张不开口。
“好。”江茗雪收回目光,不再勉强他,“你刚刚要跟我说什么?”
言泽放在桌子上的手紧紧握紧,薄唇翕动,正要一字一句亲口道出自己隐瞒的真相时。
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沉重急促的脚步声,江茗雪循声望去,只见几个戴着墨镜的黑衣男人先后踏进医馆,在候诊厅乌压压站成一排。
为首穿中山服的男人冲他们的方向微微俯身,却语气强势仿佛命令:
“少爷,该回家了。”
江茗雪拧眉看着屋内的这群人,接着将目光缓缓转到言泽身上,语气平静问:
“阿泽,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事吗?”
言泽脸色刹那间变得苍白如纸,近乎透明,他慌张摇头:“江医生,我不是故意欺骗你的,我没有家人,也不想跟他们回去,我只是没有办法……”
他转过头,祈求的神情瞬间变得阴骛无比,低冷的声音凛冽刺骨,像是坠入冰窖:“谁让你们来的!”
为首的中年男人微微低头,语气里却没有歉疚的意思:“抱歉少爷,是宁先生怕您忘记回家,特意吩咐我们来的。”
言泽冷呵一声:“又是宁国辉。”
中年男人继续重申:“少爷,还请您不要为难我们。”
江茗雪平静如水的目光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几个黑衣男人,个个身强体壮,手里还拿着棍棒。
言泽手腕上的伤大概率是被他们逼出来的。
她虽不满于被欺骗,但到底师徒一场,终是不忍心将他推入火坑。
“他不能跟你们走。”
双方争执间,一道温和的女声蓦然响起。
中年男人神色不悦地眯着眼,带有警告的意味:“江医生,您这是什么意思?他是我们宁家的大少爷,回家还需要经过您同意吗?”
江茗雪始终面容沉静,没有被他恐吓住丝毫。
她缓缓起身,一字一句郑重开口:“这是元和医馆,不是你们宁家,你们家的私事我无权过问,但我元和医馆的学徒,也不是你们想带走就能带走的。”
“除非——”
略微停顿两秒,她姿态从容地掀起眼帘,向来温和的眼睛仿佛淬了冰,震得几个身高马大的男人后退了一步:
“宁家是想和我江家作对。”
闻言,言泽眼中闪过明显的惊讶和一抹喜色。
中年男人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没有自乱阵脚。
强撑着跟她对视几秒,最终率先败下阵来。
江家虽是权势一般的医学世家,但从明清时期延续至今,在北城有多根深蒂固无人不知,尤其江家还有位在商界如雷贯耳的小江总,以及江家儿媳时云舒外祖父是北城首富祁家。
现下还有容家和任家为她撑腰,江茗雪虽看着柔弱可欺,可背后的多方势力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宁家难以抗衡的。即便宁老爷子亲自来了也得让她几分薄面,更何况是他一个下人。
中年男人见好就收,面带微笑:“既然如此,我们就先不打扰江医生了,少爷心里有数即可。”
一群人齐齐撤出医馆,候诊厅重新恢复宁静。
言泽压抑着心底的惊喜:“江医生,你……”
江茗雪抬手打断他,音色依然清冷,带着明显的疏离:“我不是想留下你,只是你手中还有医馆未完成的事需要交接,还有你隐瞒的所有事,还没有和我交代清楚。你最近就待在医馆里不要出去,不然连我也保不下你。”
眼底闪过一抹失落,言泽敛起眼底的情绪,沉声道:
“我明白,我现在就可以向你全部坦白。”
江茗雪正要点头,目光忽然瞥见医馆外缓缓停在门口的黑色越野车。
始终轻拧的眉头无意识地被抚平,她收回话头,拎起手包向外走去,声音是不同于刚才冰冷的温柔:
“下次吧,承洲来接我了。”
说着她已经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出医馆。
言泽转头望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认识了两年的江医生,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医馆外,江茗雪坐上容承洲的车和他一起回家。
容承洲到的时候,那些黑衣人刚好从医馆离开,他看着那些人的背影,微微眯了眯眼。
“刚刚那些人来医馆做什么?”他坐在驾驶座上问。
江茗雪靠在副驾驶座上,叹了口气:“别提了,他们是来找言泽的,我现在也没捋清楚,等我回去好好想一想再跟你说吧。”
容承洲已经猜出了大概:“这些人会对你造成伤害吗。”
江茗雪摇头:“那倒不会。你放心吧,我们家还是有点地位的。”
容承洲淡淡嗯了声,视线穿过车窗,目光在医馆内背对而坐的年轻男人身上落了两秒。
而后缓缓启动车子:“那我们回家再说。”
回到松云庭吃饭洗澡,江茗雪吹干头发,又到厨房把药煎上了。
容承洲已经两天没吃了,早晚加起来落了四顿,今晚必须要补上了。
虽然不知道他昨天发生了什么,但容承洲调整的速度很快,只一天时间就恢复到从前的态度了。
看来再冷血的男人也是很需要抱抱的。
江茗雪欣慰地想。
等药冷好,端着药来到客厅:“来,这是今天的药。”
容承洲没接,目光幽深地看着她手中的那碗黑乎乎的“补药”,不知道放了多少片“淫羊藿”在里面。
他不疾不徐挪开目光,缓缓掀起眼帘,直直望向她:“确定还要我喝吗?”
江茗雪没听出话里的其他意味,理所当然答:“当然啦,你已经两天没喝药了,今天不能再落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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