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女的山村日常by夏天吃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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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里正打开钱袋,将银子的数量核算清楚,这才转交给徐泽。一面往外走一面与他告辞,“徐家大郎放心,这是我分内的事儿,你不必再送了。”
陶枝也与徐家大哥告了别,这才跟着徐泽与林里正出了徐宅大门。
林里正瞅了徐泽一眼,指了指自己的脸皮,“你这儿是你大哥打的?”
那掌印仍旧红肿得骇人,徐泽倒是无所谓的一笑,“是,往后我与他桥归桥,路归路,他若是再敢往我身上招呼,我定不会让他讨到好。”
林里正唏嘘一声,摇了摇头,“兄弟之间,何至于此啊……”
第30章
一行人出了徐宅,便沿着村道往西走,又往北边拐了几户人家,走到尽头就能看见一大一小两个院子紧挨在一起,就隔着一道院墙。
那座大些的院子门也朽坏了,有半扇耷拉在一侧,他们稍走近些就能看见里头长得齐腰深的荒草。
林里正敲了敲小院的门,回应他的却是一声犬吠。
“殷婆上了年纪又一个人住,养了条狗。”林里正向他们俩解释。
来开门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她脸上的皱纹很深,颧骨高耸,嘴巴瘪成一条缝。她眯着那双浑浊的眼睛打量来人,枯瘦的手扶在门框上,腿边探出来一个支棱着耳朵的大黄狗。
林里正怕殷婆婆认不清人,先开了口,“殷婆,我是村上的里正林忠。你春上不是托我给你找人卖房子嘛,这两口子正要找个住处呢,我带他们先去隔壁看看?”
“好,你带他们去看看,先等等……给你找把镰刀好打草。”殷婆婆的嗓音粗粝得像一把沙子碾过众人的耳膜,看来之前林里正说的,所言非虚。
殷婆婆弯腰在墙角里摸出一把镰刀递给林里正,又走出院子跟着他们往隔壁去。大黄狗一阵风似的蹿了出来跑到他们一行人前面,摇着尾巴警惕的低吠了几声。
“大黄……”殷婆婆一喊,那大黄狗就机灵的往后一望,跑回去缠在她的裤腿边。
徐泽见了也是眼馋得不行,低头兴奋地对陶枝说:“赶明儿我们也养一条狗!养两条!”
“还是先想想怎么养活自己吧。”陶枝先一步跨进了院子。
前院的荒草被林里正三下五除二清出来了一条通道,院内的格局和他们村子里最常见的样式一样。右手边的窝棚,左边是灶房,灶房和主屋中间有一条巷子是通往后院的。
主屋的门是好的,推了门进去堂屋两侧都有卧房,东边卧房窗户破了一个大洞。西边卧房的情况更糟些,屋顶上少了几片瓦,许是因为前几日连夜下雨的缘故,屋内也是一片狼藉,床榻上的木头被泡得发黑,烂在地上,还有些碎瓦树枝和一层淤泥,也是没处下脚。
后院一般搭猪棚茅厕用,没什么可看的,于是一行人看完了两边卧房和灶房就退了出来。
乡下极少有人买房子住的,山上石头和木材多的是,又不需要花银子,怎么算都是请人帮忙盖房更划算些,只要不碰上农忙个把月就能盖出一间新房来。
“原先说是十两银子,我看东边窗户要补,西边的屋顶要修,还有那床榻都烂了睡不得人。这修修补补起来也不是个小数目,不如再饶上二两银子,就定个八两如何?”
殷婆婆本来也对卖出去也没抱多大的希望,林里正提出要让她便宜点,她也没说二话就同意了。
能省下来些银子陶枝自然也高兴,只是这院子比徐泽那院子收拾起来还费劲些,更何况这边离小溪和清溪河都远,平时吃水也麻烦,如此想起来就实在高兴不起来了。
徐泽答应得爽快,“那便八两,一手交钱一手交房契。”
林里正把手一摊,无奈道:“徐二郎,咱们乡里面还真没房契这一说,只算地契,就这块地上你要是想把屋子推了重盖也是没人管的。这地契的文书还没往上头递呢,要等县衙里盖了章才作数,你要是不放心,我回头写个草契来你们把手印一按,你看行不行?”
“听林里正的,我把银子付了先搬进去,您得闲的时候再喊我去按手印。”说完徐泽就把他大哥给的钱袋掏了出来,取了八两银子。
林里正依旧清点完,才转交给那个瘦骨嶙峋的老妇人,“殷婆,您收好了,这是八两银子。”
“好,好……”殷婆婆颤着手接过,把银子小心地装进怀里。
这边的事儿办妥当,林里正就告辞了。
陶枝和徐泽找殷婆婆借了镰刀和柴刀,预备先把院子里的荒草杂树清理一下,不然等会搬了东西过来都没地方搁。
陶枝埋头割草,徐泽拿着柴刀把那些墙根边上生出的小桑树苗一一砍断。因为原先住的是母子俩,这隔墙建得并不算高,徐泽站直刚好露出一个头,能看得清对面的灶门口趴着一条大黄狗。
大黄狗也注意到了他,当即立起了脑袋,支起了上半身,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对面的院墙上冒出来的人头。大黄狗向他呲牙,又汪汪叫了两声试图喝退他。
徐泽抿嘴一乐,蹲下去继续砍树,“这土狗当真机灵,我往隔壁院里一看他就支棱起来了,还赶我走呢。”
陶枝撇了撇嘴,她还真没见过被狗撵还这么得意的人。
她割完这边的草,正准备换个地方,一抬头看到墙上盘着一截细细长长的白色,无意识的就尖叫了出来,“啊!有蛇!”
徐泽一听反应得也快,跑过去一看,哪里有蛇,墙头上原是一段干枯发白的蛇皮。
“没事儿,你别害怕,就是一截蛇皮嘛,你叫成那样我还以为你被蛇咬了呢。”他用柴刀把蛇皮从墙头上挑了下来,又丢了出去。
陶枝有些心有余悸,嘟囔道:“院子还会不会有蛇啊?”
徐泽好笑的瞅了她一眼,又啧了一声道:“还真不好说,这后头野塘又多,离山脚下又近……”
陶枝把地上的草搂起来往外搬,走过去的时候还白了他一眼,“你就不能说点好的?”
徐泽提着砍下来的树枝追上去,脸上笑嘻嘻的,“那我回头沿着院墙洒点驱蛇的药粉。”
两人把前院的草清理干净,又沿着灶房边的巷子去后院看看。这才知,后院居然打了一口井,井口用石板盖着,井边还长着一棵柿子树,结了一树青溜溜的果子。
巷子和后院地上都铺了石板,因此没长什么草,石头缝里长得高一些的他们就顺手拔了。
徐泽揉了一把肚子,苦着脸说:“饿死小爷了,今天忙了这么半天还没吃东西呢!”
陶枝又想起灶房里的那盆韭菜鸡蛋馅来,一早还说烙饼的,一忙起来就给忘了。
“那我们先回去吧,把饭吃了,再把东西收拾出来就往这边搬,你看可行?”陶枝问。
“走走走。”徐泽推着陶枝迫不及待的往外走。
等两人出了院子,徐泽还顺手掩了一下门,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门终于也“啪嗒”一声倒在了院子里。
陶枝顿时噗嗤一笑,抿着唇说:“本就不太牢靠了,你这一拽咱们的院门是彻底坏了。”
徐泽尴尬地抓了抓后脑的头发,争辩道:“我哪知道它一碰就倒啊?”
他无可奈何地嘬了下牙花,转身大步向前走,“先回去吃饭,等我回来再收拾它!”
“你等等我……”陶枝也跟了上去。
等两人回了徐宅,他大哥一家应该是出门祭拜了还没回来,是以两人安然无恙的回了东院。
陶枝先去灶房打了水洗手,把揉好的面擀成长条,又切成段把馅料包进饼里,烙了三锅才算完。本来也是准备了两顿的量,好带去山里吃的,可巧那边的灶房也没收拾出来,晚上也能凑合一顿了。
两人喝着茶吃了几个烙饼,就各自回自己房中收拾行李。
陶枝的东西不多,仍旧塞回嫁妆箱子里带走就是了,只是床尾那个屏风,依旧雅致好看。
陶枝想了想,这是徐泽成亲时找大嫂要来的,还是还回去更妥当。她当即就把那扇四折画屏收到了一起,抱去了主院。
回来的时候,她看着西厢边上的菜地里,长得绿油油的菜苗有些心疼,也不知这个时节移栽过去能不能活?
她叹了口气,准备去主屋找徐泽要几个竹篓子,好把菜苗挖出来带过去。
陶枝一进内室的门,见他坐在地上左挑右拣,怀里还放着一对上回得的大獠牙。徐泽各式各样的兵器又多,还爱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被他一股脑倒在了地上弄得一团乱麻。
“你这……还没开始收拾啊?”陶枝讶异道。
徐泽也是头疼,央求道:“你帮我看看,我要带哪里过去,若是没用的,我就丢了去。”
“我看你怀里这对獠牙就没用……”
徐泽抱着獠牙装进篓子里,“这可不行,这獠牙我还有用呢!”
“那你不嫌麻烦,就索性多跑两趟把你这些破烂都带过去,我看你也是舍不得丢的。”陶枝吐槽道,又拣了两个空篓子,“我去把菜苗都挖了带过去。”
“还说我,你那几根菜还不是看得和宝贝似的。不管了,我先去村里找人借辆板车,真要一篓接一篓的搬,腿都要给我跑细了。”徐泽和陶枝打了一声招呼就出了门。
借来了板车,徐泽就央求陶枝帮他收拾,他把先装好的东西搬上车拉过去。
两人的行李,连同锅碗瓢盆,泥炉铜壶,抓鱼的地笼鱼罩,翻地的锄头铁锹……拢共拉了三车才算完。
此时已到了下半晌,徐泽还了板车,就把那破门板搬到廊下遮阴的地方,躺了下去。
他的衣裳被汗水浸得湿透了,面上还有挨打的红痕,闭着眼睛唉声叹气了好一会儿,来回念叨着:“累死小爷了……”
陶枝在后院试着打水,她把那井口上盖着的石板推开,往井里一看,竟只有一层厚厚的淤泥。
她又着急的喊他,“徐泽!你快来看看这井!”
徐泽挣扎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走到后院在井边站着,叉着腰往里瞧,“这井该淘一下了,过两天我喊几个兄弟来帮着弄一下……”
“我还想着打点水去把卧房擦一遍呢,晚上也好有个睡觉的地方。看来这井一时半会也用不上了,还是得去溪边挑几桶水来。”陶枝提着水桶就往前院走。
徐泽跟出来将水桶夺了过去,扬着下巴颇有气势的说:“有我在还用你去挑水?对了,你那些宝贝菜苗还没栽呢。”
陶枝足下一顿,笑道:“事儿多我竟忙忘了,得亏你提醒了我,那我去种菜了,你挑水回来正好浇地。”
徐泽找到了扁担扛在肩上,长手长脚的三两步就跑了出去,临走时还眉开眼笑的冲陶枝招手,“我走喽!”
陶枝只觉得他现在就像个刚放回山的泼猴,她低头笑了笑,就将装菜竹篓子提到后院去,又推开了菜园的篱笆。
菜地一片荒芜,她抬眼望去,远处的山林连绵看不到尽头,有风穿过一大片野水塘刮了过来,带来潮湿的水汽,还有野荷花和菖蒲的香气。
她忽然觉得,风吹得好舒服,仿佛在告诉她,她的人生也开启了新的篇章。
天光大亮,陶枝起身穿衣时,地上的人还裹着一身布衾睡得四仰八叉的。
她定睛瞧了他一眼,徐泽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侧卧在草席上,一张俊脸被乌发遮去了大半,只露出一个棱角分明的下巴,但能听到他的呼吸绵长,睡得很熟。
陶枝有些庆幸他还没醒,躲在被子里手忙脚乱的穿好了衣裳,才下了榻穿鞋,提着裙子从草席边上绕了过去,又轻轻合上了门。
许是因为入了秋,山间的早晨便一日凉过一日。
陶枝一出堂屋,被院中凉爽的空气激得瞬间清醒了不少。她秀眉舒展,闭着眼深深呼吸了几口,才端着木盆神采奕奕地往灶房去了。
她一错眼,竟发觉院墙边的那几颗牵牛开得正好,藤蔓上的叶儿绿莹莹的,还沾着露珠,那牵牛花状如喇叭,有蓝有紫,圆嘟嘟的凑在一起,煞是好看,不枉她昨日特地留着没割。
陶枝先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回灶房蹲在窗前,从箩筐里拣了两个鸡蛋,取了一把酸菜。
那箩筐里是从徐宅搬过来的米面油盐,还有些徐泽买的一些腌菜腌肉。
鸡蛋打散,酸菜切碎,陶枝只切了五片腌肉又将它放回去,再取了陶钵舀了一瓢水和好面。
灶膛里生上火,大锅烧水,小锅炒菜。腌肉煎出油香,陶枝就把酸菜倒进去翻炒,又加热水煮沸。水滚后,那面团就被她揪成拇指大小的疙瘩,下进锅里。灶下火大,热水一烫那面疙瘩就浮上来了,她又打了鸡蛋进去用锅铲搅散,再加上盐醋酱油,一碗鸡蛋酸菜疙瘩汤就做好了。
饭菜的香味从灶房里飘出来,穿过东卧的破窗,勾得酣睡的徐泽也忍不住饿醒了。
他抹着嘴角坐了起来,眼睛还没睁开,嘀咕道:“什么东西这么香……”
他懒懒散散的掀开眼皮,从布衾里翻出自己皱巴巴的外衫穿上,趿着鞋子推门出去。出了堂屋他便顶着一头乱发站在院子里狠狠伸了个懒腰,又挥了几下拳头,这才感觉四肢如重塑了一般,有了力气。
徐泽兴冲冲地钻进灶房,手还没碰到碗,就被陶枝赶了出来,让他先去洗漱再用饭。等他用盐搓了牙,洗了脸刮了胡茬,又束好头发,陶枝才端着两个大碗从灶房走出来。
徐泽撩袍坐在门槛上,端着一碗疙瘩汤埋头吃得正香。陶枝端着碗站在院子里,边吃着早饭边看着一院子的草根茬子不顺眼,昨日只粗略割了一遍,院里还剩不少茬子。她心下合计一会儿吃了饭先把院子里的草根锄干净,平整一些走路方便也好看。
等两人吃完早饭,徐泽打着饱嗝儿提了水桶出来洗碗,陶枝就径直从草棚里拿了锄头过来,弯腰锄草。
徐泽把碗放进箩筐,甩着手上的水说:“你别弄这些了,咱们去镇上给家里添点东西吧,碗柜桌椅什么都没有。最好是再寻个木匠来,把院门和窗户都修一修。”
陶枝停了动作,把锄头递给他,“也行,那你等我去换一身衣裳。”
“那你动作快点。”
徐泽把锄头接了过去,还试着刨了两下地,却总是下锄头太深带起来一大坨泥,为了挖两根草,把地面都刨得坑坑洼洼的了。他感觉自己种地实在没什么天赋,啧了两声又将锄头拎回了草棚。
这边陶枝换好了衣裳出来,她头上挽了髻,插着一根银簪子,身上穿的是一件丁香色的夏布做的衣裳,腰间系着一条翠色的腰带。她的眉毛细如柳叶,又生得一双乌黑清亮的杏眼,唇若含珠,就这样立在廊下,显得她格外娇俏可爱。
徐泽是看痴了的,心中欢喜地朝她粲然一笑,剑眉飞扬,一双幽深的眸子脉脉含情。
自从他每日把自己收拾齐整以来,陶枝算是从最初的惊艳,渐渐过渡成习惯了。他那双漂亮的眼睛会勾人,她从不敢与他对视太久。
她走过去横了他一眼,嗔道:“愣着干嘛,走吧,早去早回家里还有不少事呢。”
徐泽皱了皱鼻子,“陶枝,你说你这么漂亮一个小姑娘,怎么对我说话这么不客气,凶得很。”
“谁是小姑娘了?你还比我小一岁呢,没大没小。”陶枝说完耳尖一热,率先出了门。
徐泽把门扇搬过来掩住院子,三两步追了上去,一面走一面与她分辩了起来。
“小一岁?你如何知道我的年纪的?”他追问。
陶枝神神秘秘地一笑,并不回答。
徐泽抵着下巴想了片刻,又说,“我不记得同你说过这些啊?你莫不是胡诌来诓我的吧。”
“那日你大哥大嫂来我家下聘礼,王媒婆念了我俩的八字,我就在当场,这才知道你是三月生的,我早你一年是腊月生的,正好大你一岁。”陶枝不屑的答他,她乃是有凭有据的。
徐泽倒是怔了一瞬,胡搅蛮缠道,“明明只有半年!哪里就是小你一岁了?不算,不算。”
“无论半年一年,总归你是比我小的,我就是唤你一声弟弟也使得,你合该叫我一声阿姐才对。”陶枝打趣道。
徐泽脸都红了,故意恶狠狠地说,“凭什么?我才不叫!”
他又哼了一声,越过她去,“你看你走得这么慢,磨磨蹭蹭的,咱们几时能到镇上?”
陶枝没理他,自顾自的往村道上走。
这人明显是恼羞成怒了不是,她才懒得与他计较。
于是,这一路上徐泽是走得是又快又急,恨不得把陶枝远远的甩在后头。只是但凡离得远了,他又停下来等她一会儿,好叫她跟上来。
徐泽这幅别扭的模样,算是把陶枝看乐了,她抿嘴一笑,索性慢悠悠的赶路。
等两人到了镇上一瞧,街面上人影寥寥,这个时辰做活儿的做活儿,躲闲的躲闲,在街上顶着日头闲逛也是少有的。他们一路往西边的木作铺子去,有个躺在街边的闲汉倒是随着他们路过起了身,又悄步跟了上来。
那闲汉痩得惊人,身量不算太高,一身衣衫脏得看不出颜色,那张脸怎么看都尖嘴猴腮的,一点儿也不招人喜欢。
他暗自跟在徐泽身后,只待一个时机就下手。
恰巧有人抬着一口大缸路过,那闲汉眼珠子一转,手就往徐泽的腰上探了过去……
几乎只一眨眼,徐泽就一把擒住了他的手腕,又将他按在地上一脚踹翻。
等看清来人,那闲汉也顾不得呼痛了,诧异的喊道:“徐二?”
徐泽自然也认得他,一把将他的手腕甩开,皱着眉不悦地说:“罗聪?你小子怎么偷到小爷头上了?”
那人被点了姓名,只得尴尬地笑了两声,“你平时哪里这样打扮过,我只当是个手头阔绰的富家少爷呢……嘿嘿……徐二哥,是我眼拙,你可别动了怒……”
“好说,我倒有事儿要问你。”他也算赔了不是了,徐泽也没揪着不放。
罗聪急忙从地上爬了起来,“何事?”
“你常在这镇上混,可知道哪家的木匠师傅的活儿做的最好?我家里要打几个家具,这师傅最好是能随我回村好修一修门窗什么的。”
罗聪还真认识这么一个人,当下就拍着胸脯说,“这事儿包在我身上,赶明儿我一定把人给你带过去。”
徐泽知道他是个油滑的性子,什么事儿都敢应下,办不办的成就另做他论了。
徐泽觑了他一眼,“赶明儿?我今日就是为这事儿来的,你要是真有认识的人,就带我走一趟,我也好请人回去。”
“行,那就带你走一趟,只是不知道他这会子在不在家。”罗聪虽答着话,眼睛却往陶枝身上瞟,“这位是?”
陶枝笑眯眯的答他,“我是徐泽的阿姐。”
徐泽当即瞪圆了眼睛,正想解释她说的不对,她分明是我媳妇儿!
可那罗聪已经“徐家阿姐”的叫上了,他顿时气卒,牙根子磨得咯咯作响。他甚至用眼刀子剜了一眼陶枝,她今日可真嚣张,姐弟这事儿还真就过不去了?
他又生气又无奈,偏偏这气还不能冲着她撒。
徐泽咬着牙想了想,顺手对着罗聪的后脑勺招呼了一下,拍得他一个趔趄,勉强把气出了这才说,“你那是什么眼神?认清楚了,她是我媳妇儿!”
罗聪揉着头直吸气,心里直骂这徐二手劲儿也忒大了些,瓮声瓮气的喊了一声“嫂子”。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你们夫妻俩闹归闹,别拿我开涮啊。
徐泽满意了,让他别耽误工夫赶紧带路。
罗聪此时也不想多待,连忙领着二人从大街上往巷子里拐。他脚上没停嘴也不闲着,还一面与徐泽说这人家中的境况来。
原来这人名字叫做谢印山,是家中老大,起初是跟着县里的木匠做学徒的。
学手艺向来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儿,当学徒的时候更是难捱。这行当里讲究学五年做三年,八年学艺,更多的是帮着师父做活儿,没有一个铜子儿不说,每年还要给师父孝敬。
前年这谢印山的老爹病故了,家中一个老娘一个妹妹孤苦伶仃的,也常常遭人欺负,他便从县里跑了回来。他家中本就贫寒,一开始也做过家具去卖,但人太老实,被镇上那家洪记做了点手脚一宣扬,名声就坏了,也没人找他做家具了,如今就靠走街串巷磨剪子修桌椅过活呢。
一路上他俩跟着罗聪七拐八拐的,从巷子里一转过来,明显就能感觉到这一片屋子建得更低矮了些,院子又紧紧凑凑的,大抵是镇上穷苦人家的居所。
罗聪走到一家小院前敲了敲门,又喊了一声,“谢大哥可在家?”
院子里刨木头的声音瞬间停了,不消片刻,有个方脸汉子推了门出来。
他的年纪不大,瘦瘦高高的,看着刚二十出头。一身衣裳浆洗得发白,沾满了木屑,袖子被束带高高扎起,显得十分干练。
谢印山的目光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落在罗聪身上,迟疑地问,“罗老弟,这两位是?”
罗聪忙来介绍,“这是徐二哥和他媳妇儿,找你去他家做活儿的,说是要打些家具再修修门窗什么的,不知道你这段时间可有空闲?”
一听到有活计,谢印山脸上就添了喜色,急急答道:“别的没有,有的是空闲!”
他又看向他们二人,将另外半扇门敞开,“院子里有些乱,两位不嫌弃的话就进来说话,我这就去给您倒两碗茶来。”
陶枝也跟着众人进了院子,打眼一看除了东南角的棚架下面放着不少木料和工具,地上木屑和刨花堆得乱了些,其他地方都收拾得很干净。
廊下还摆着几把新做的椅子,寻常样式,但打磨没有一点毛刺,处处严丝合缝。
跟着谢印山端茶出来的是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低着头把茶碗奉上,就羞答答的退了下去。
徐泽也不是为了来讨这一碗茶喝的,看这做工也不赖,直接与他议起价来,“如今我家中尚缺两套桌椅一个碗柜,你这儿可有现成的?要价多少?”
“桌椅一套二两银子,都是榆木打的,结实的很。就是现成的怕是只有一套,就是廊下摆的这套的样式……您若是要的急,我赶点工,五日能再做一套出来。至于碗柜也不知道您要做多大的?”
徐泽搓了搓额头,他对这个还真没头绪,“那就先买一套桌椅应个急,除此之外家里还有门窗要修,得劳烦你和我们往村里去一趟,正好也量一量灶房放个多大的碗柜合适。”
如今的光景,谢印山能接到活儿也是意外之喜了,这么听下来,还是一单大的。
谢印山板正的脸上此刻也是喜滋滋的,忙说:“不劳烦,不劳烦,本就要将桌椅送过去的,我带上工具,修下门窗量个尺寸也是顺手的事。”
两下说定,谢印山抬手引他们往堂屋去,“那几位在屋里稍坐,我出去一趟借辆驴车来。”
陶枝倒惦记家里还缺不少物什,拽了下徐泽的袖子,小声说:“谢大哥这边忙活装车,不如我们先去一趟杂货铺子,等买齐了东西,两拨人到镇子口上的木牌坊那儿碰面,再一块儿往村里去?”
“也行。”徐泽点头。
徐泽先是付了银子,又嘱咐罗聪帮着人家装车,多照看着点,这才带着陶枝从谢家小院里出来。
两人总算是回了正街上,零零碎碎的东西买了一网兜,陶枝又想着家里菜蔬米面不多了,两人又往菜市去了一趟。
一不留神已经过了两刻钟,该置办的也大差不差了,两人大包小包地走到了木牌坊下。
谢印山和罗聪正蹲在地上闲聊着,见他们来了便纷纷起了身。
罗聪笑得贼兮兮的,忙去接徐泽手上的东西,张罗着往驴车上放,“徐二哥这才刚搬家,家里要忙的事儿肯定不少,我也跟过去帮把手!”
徐泽接过陶枝手上的一只鸭子,和买的一箩鸡蛋在车上放好,这才斜眼笑着应他,“无事献殷勤?”
罗聪嘿笑了两声,只说自己热心快肠,没别的心思。
徐泽也没追问,笑骂了几句。
于是一行四人就出发了,驴车载货,几人步行,在午时之前到了山塘村的小院前。
“徐二哥,你家院子挺宽敞啊!”罗聪站定了就往里瞧。
徐泽脸上得意,却梗着脖子不显露出来,手直往罗聪肩上招呼,高声道:“不是说来给我帮忙的嘛,杵着干嘛,干活啊……”
“来了,来了……”
陶枝见三个男人张罗着卸桌椅木材,便提了食材和置办的杂物先进屋归置。
桌椅被三人抬进了堂屋,谢印山拿着毛纸和浆糊先去东厢把破了的窗户补了。徐泽想着正好有人手,趁今日把屋顶补了,便领着罗聪去村里借梯子。
陶枝一时闲下来,徐泽不在,家里有个外人,她怎么待都不自在,就提了锄头往后院的菜园去了。
菜地里就两畦从徐宅移栽过来的韭菜和荠菜,其他的地方来不及打理,都还荒着。入秋以后,一日日变凉,也该种些冬日里吃的萝卜和崧菜了。
陶枝心里有了规划,干活也有了条理。
萝卜得种四垄,吃不完叶子和萝卜都可以腌菜,崧菜种两垄,就他们两个人也够吃一个冬天了。
陶枝取了镰刀来割草,又把割下来的草归拢到一起,等晒干以后好烧了肥地。这块地也是荒了好几年的,一锄头下去尽是草根和树根,两垄地收拾下来也是把她累得不轻。
陶枝才坐在草堆上歇口气儿,房顶上有人喊她,“嫂子,徐二哥非说你厨艺好,能不能让小弟饱饱口福啊……”
陶枝擦了擦额上的汗,眯起眼睛往屋顶上瞧,说话的不是罗聪还能是谁。
两人一前一后蹲在屋脊上,背着光她虽看不清脸,从身形还是分辨得出来的。
徐泽掂着瓦片码好,才朝陶枝望了过去,大声询问:“今日吃得早,要不咱们晚饭做早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