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女的山村日常by夏天吃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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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泽把鱼又拿了回来,取出小刀在鱼背上剌了两刀,撒了些调味的,干巴巴地解释:“鱼背上肉厚,不容易烤熟,要这样开几刀才行。”
陶枝闻声望过去,就看见一张被火光映红的俊脸。
她还是有点不习惯徐二现在的模样,愣了愣,把饼子举到他面前问:“你看这个烤的怎么样?”
徐泽看了眼她手里的焦黑的饼子,嫌弃道:“你都烤糊了,这还怎么吃。烤饼子不能离火太近了,你拿远些,或者插在地上慢慢烘。”
陶枝心疼的把饼子取下来,闻了闻确实一股焦糊味,又重新穿了两个上去,插在篝火旁边重新烤。
心想着就不该跟着他胡闹,这么好的白面饼子都糟蹋了,只能明日拿水泡烂了喂鸡了。
说起来她都好久没吃过白面了,这几个月家里不是粟子粥,就是豆饼。这白面饼子要是用锅蒸熟了,肯定又香又软。
正想着,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了两声,陶枝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徐泽听了抿唇一笑,故意道:“快烤好了,你再忍忍。”
陶枝轻咳了一声缓解尴尬,把插在地上的烤饼换了个面。
“对了,我明天有事要出去,你别乱动我的东西。”徐泽突然说。
陶枝秉承着之前说好的,不闻不问的原则,点头说好。
但她又想起新妇进门,第二日要给长辈敬茶,问了句,“明日应当给你兄嫂敬茶的,你也不去吗?”
徐泽眉头一拧,不耐烦的说:“不去,你想敬你自己去。随随便便就让我娶亲的事儿,我跟他们还没完呢!”
陶枝愕然,这两兄弟的关系居然闹得这么僵。她虽嫁了过来,但知道自己此时还是一个外人,不好相劝,又换了别的话头问道,“你们家这么多屋子,就住了你们三个人吗?”
“东院就是我的院子,就住了我一个人,平时我都不让他们进来的。主院人多,住了我的大哥大嫂还有大侄子,他们还有一个婢女叫小莲。另外还有钱婆子一家,原先就是给咱们家守老宅的,家里的杂活儿现在都是他们一家在做。”
陶枝原来在家听阿娘讲徐家落魄,想着兄弟二人定是孤苦无依,延挨度日。却没想到徐家虽然在乡下,也修了这样一间大宅院,也有奴有仆,过得比镇上的大姑还好些。
最奇的是,这样大一间院子,在同一个村子,她怎么以前从未注意过。
她按下心中疑惑,眼下不是问这些往事的时候。今日过了,她以后就要在这个院子生活一辈子,她得搞清楚往后她靠什么过活。
陶枝又问他,“那你可有菜地、田地?可养了鸡鸭、养了猪?”
徐泽听了直摇头,“都没有。”
“都没有?”陶枝惊讶得合不上嘴。
“鱼好了,先吃东西吧。”
徐泽不知道她问那些东西想干嘛,把带鳞的鱼皮撕了丢进火堆里,又取了个烤饼,用小刀挑了一大块鱼肉放在饼上。
他拿起烤饼张开嘴,一抬眼发现面前多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他眉头一挑,把嘴闭上,又把手上的饼子递给她,埋头重新给自己弄了一份。
陶枝先咬了一口饼,烘烤后的白面饼子外酥内软,麦香中带着淡淡的咸味儿,空口就很好吃。上面的烤鱼不知道撒了什么调料,一点儿都不腥,鱼肉又滑又嫩,烤干得地方咸香焦脆,要不是有鱼刺,她真想一口吞下。
徐泽三两下吃完手里这张饼,又吃了两口烤鱼,把剩下的鱼肉弄到饼上,放在筐子里。
“你慢慢吃,这还有点肉,我去喝点水。”徐泽起身去灶房喝完一碗水,又把先前养鱼的桶提了出来,预备给大哥还回去。
陶枝低头在吃第二个了,到这顿才算她今天正经吃的第一顿饭。
徐泽从主院回来,看到自己院子里坐着个穿嫁衣的姑娘,她脚边有堆篝火,正低头吃着饼,两腮都塞得鼓鼓的。
他停了步子倚在墙上,伸手摩挲着下巴,他怎么感觉这么不真实呢?
他打了个哈欠,一直看着她吃完了才从暗处走了出来。
他走过去问,“吃饱了?你去房里睡吧,我去舀点水把火灭了。”
陶枝站起来,“你家的盆放在哪儿?我想打点水洗脸。”
徐泽一愣,他房里还真没盆。他平日洗脸都是舀一瓢直接抹一把的,洗澡就提一桶水去后院洗,或者去河里洗。
陶枝见他愣着没回话,“没有?”
“隔壁院里有,我去给你找一个来。”徐泽抬脚就要走,陶枝拉住了他,“不用麻烦了,你给我舀一瓢水我洗洗吧。”
于是两人进了灶房,徐泽直接把水桶提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葫芦瓢。
陶枝站在檐下把袖子褪到肘窝处,让徐泽慢慢倒水,这才捧着水洗了脸。
徐泽看她细细的胳膊,还挺白的。
“唔,好了。”陶枝洗完脸,甩着手上的水,脸上的脂粉洗掉了舒服好多。
徐泽把瓢丢进水桶里,又看她脸上确实不如之前那么白了,但也没什么气色,嘴巴也没那么红了,打眼一看还是眉清目秀的。
徐泽顺手把桶里的水往火堆上一泼,又进灶房端了油灯出来,“走吧,去睡觉。”
陶枝有些忐忑的跟着他到了主屋,屋里头燃着喜烛,徐泽就直接吹了油灯放在桌上,又准备解袍子。
“等等,你睡哪儿?”陶枝问。
徐泽停了动作,理所当然的说:“睡床上啊……”
“那我睡哪儿?”陶枝心跳得有点快,之前虽然和他说好了,可他到底是个男人,她不觉得两人同床共枕能相安无事。
徐泽挠了挠头,对哦,她睡哪儿……
“反正现在也不冷,我把冬天的被褥拿出来在地上凑合一晚,明日你看哪间房你瞧着顺眼,你就自己收拾收拾住里面去。”
徐泽不想挪窝,反正他院子里空屋子多的很,随便她住哪间屋子都行,别来抢他的。
“行。”陶枝听完放了心,往后她自己住一间屋子也自在些。
徐泽见她点头了,就到衣橱里把被褥搬了出来往地上铺。陶枝上前把床上的喜果拢到一起,想找个什么东西来装,一回头就看见徐泽正在脱衣裳。
陶枝立刻回过头来捂着眼睛,脸上热意腾腾,耳根子都红透了。她刚才看见了他腰间蜜色的肌肤和细窄的腰身。
陶枝在这厢里面红耳赤的,徐泽脱完喜袍和靴子,就舒舒服服的钻进被子里去了。
他侧过头,看床上的人没动,“你还不睡?”
“马上就睡。”陶枝干脆用红盖头把喜果装成一兜。再回头时发现他已经躺好了,就把东西放到桌上去,再吹了蜡烛。
陶枝摸索着回到榻上,小心的脱了身上的嫁衣和鞋,躺好后拉过薄被,闭着眼睛试图入眠。
徐泽累了一天,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陶枝听着那人绵长的呼吸,才放松了身子。她又想着明日该做的事,还有今后的打算,简直一团乱麻,理都理不清,不知不觉中也睡着了。
次日一早,陶枝醒来习惯的去喊妹妹起床,却发现自己睡在一个铺满红色的大床上,这才恍了神,原来自己已经不在陶家了。
她看地上的被褥被卷到墙角了,人也不在,想着徐泽应该是出门了。
于是起了身披着嫁衣,去外间的嫁妆箱子里取衣裳。
都是些旧衣,还有一件上回徐家聘礼送来的料子裁的衣裳,她便取了那件新的,再将堂嫂送的头巾拿了出来。
梳妆打扮好后,把床上收拾齐整,她就想着去灶房打水洗漱一下。
推了门出去,发现堂屋开阔,只有堂下摆着一张条案,上面放着一个青胎瓷瓶,插着一把乱糟糟的野稚尾羽,倒是五颜六色的很华丽。
陶枝一看便知这是徐二的手笔,她摇着头从堂屋出去,才发现这个院子当真很大。
但日头已高,来不及细看,她急急忙忙洗漱后便摸索着往正院去了。也是多亏昨日夜里去过一回,她虽看不清路,但还是有些记忆的。
她一进主院,便见到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在院子里撵着一只猫玩,后面跟着一个十多岁的女孩照看着。
院子里收拾的干干净净,一根杂草也无。
“二夫人,您来啦。”那女孩仰起头看她。
陶枝一愣,才反应过来她嘴里的二夫人是自己,立刻朝她笑了笑,“你是小莲吧?大嫂在哪儿呢,我是来敬茶的。”
小莲想引她过去,但又怕小少爷被猫挠了,便朝主屋里指了指,“夫人就在房里。”
第10章
陶枝谢过她,抬步又往主屋去了。到了正堂上一看,格局与东院的一般无二,只是多了两排椅子,上面都垫着用蓝布锁了边的蒲草坐垫。条桌上的两个白瓷瓶各插着一束石榴花儿,中间挂了一幅渔家唱晚的山水画。
徐家大嫂刘氏从内室迎了出来,笑得眉眼弯弯,“弟妇来了,快坐。”
陶枝局促的叫了声“嫂嫂”,就被刘氏拉着坐下了。
刘氏看她手笨脚笨的确是个无知村妇,唇角掀了掀,“二郎没有欺负你吧?”
陶枝知道她问的是什么意思,有些脸热,答道:“没有。只是陶枝要给嫂嫂赔罪。今日应当和徐……夫君过来给大哥大嫂敬茶的,只是一醒来又找不见夫君的人,这才独身过来。”
“我那小叔子没规矩的很,这几日又和他大哥闹着脾气,本就没指望吃上他的茶。就是辛苦你了,还望你迁就迁就他。你来了我就知道你的心了,说什么赔罪的。家里有什么短了缺了,你就只管和我说。”
刘氏说起话来轻声细语的,陶枝只觉得这个大嫂温柔又有礼,心里便与她亲近了不少。
陶枝又问起方才见到的孩子,徐氏挽了挽耳边的发说:“那是我的独子,才四岁,大名叫徐铭,你叫他的小名明宝就行。”
提起孩子,徐氏又有许多话说。
期间小莲进来奉了茶,两妯娌又多聊了一会儿,陶枝想着她住的地方还没收拾出来,也就找了理由告辞了。
徐氏把她送出院外,笑着说,“弟妇闲着的时候,多过来我院里说话,我与你啊真是一见如故。”
陶枝脸上也漾起了笑意,“是,我若得了闲一定来陪嫂嫂。”
陶枝朝她挥手作别,就往东院去了。
她心想,之前阿娘说徐家大嫂如何有心机,她瞧着也并不是,大嫂长得美,人又温柔,说不定是阿娘打听错了呢。
她回了东跨院一看,四处杂草丛生,枯枝落叶也堆在墙角沤得发烂,从正院回来的她简直没眼看。
既然这院子这么大,又有这么多地。她想着先理出一块做菜地,再围一块地方养鸡,鸡粪肥田,鸡蛋卖钱,也算有奔头了。
她把袖子撸了起来,预备一间间屋子看完,再收拾一间出来自己住。
这院子东南角上长着一棵大椿树,树下放着几个石墩,就是昨夜里他们一起烤鱼的地方。往北走就是灶房了,灶房旁边便是东厢房。
陶枝推开门,门框上积年的灰簌簌的往她身上落,她心疼新衣,连忙往里躲。又差点撞到一张蛛网上,只见一个铜钱大小的蜘蛛栖在网上,腿上根根黑毛倒竖,简直与她脸贴脸。
陶枝连忙往后撤了几步,心有余悸的拍着胸口道:“天爷呀,好大的蜘蛛……”
陶枝匆匆扫了一眼,屋子的家具坏的坏,烂的烂,竟也没几件好的,她瞧了西边的厢房,耳房,后头的罩房。还真是没一处干净的,只有徐二那间正房还是人待的地方。
陶枝拍着身上的灰,到底是心疼新衣裳,又回去换了件旧衣裳穿。
她先去了灶房,只见里边一个双口的大灶落满了灰,锅都生了锈,柴堆散乱的堆着。窗前放了张方桌,桌子旁边有个泥炉和装炭的陶罐,炉上架着一个铜壶。
陶枝打开碗柜一看,还算干净,柴米油盐都有,碗碟摞了高高一层。只是屋子里的水缸早就干了,两个木桶里也只余浅浅一层水,看得她额角突突的跳。
陶枝坐在檐下想,东厢房离灶房近,窗户前边有一棵桃树,她以后就住这儿。然后也要赶在今天把灶房收拾出来,煮了晚饭,以后再慢慢收拾院子和其他屋子。
说干就干,陶枝预备先出去打两桶水。
她用扁担挑着两个水桶出了东院,见东南角有个侧门,就直接从侧门出去了。谁知这一出门竟然走进了一片荒地里,野草丛生,还长着许多杂树。只有窄窄一条小道有人踩踏过的痕迹,小道两旁的草木都被砍了些,尚能过人。
陶枝心里发憷,想着要不返回去从正门出去,但又听到前头有水声,她又硬着头皮挑着水桶继续往前走。
总算走过那片荒地了,她走到村道上往旁边一看,一座老旧的石板桥,还有村子里那条从山里流出来的小溪。
陶枝这才了悟,这片荒地不就是那日被徐二拦住的野麻地么。
野苎麻长得有人高,又杂树丛生,她往后瞧还真看不出来后头有座大宅子。
她又不甘心的站在石板桥上看了看,发现徐宅的西北两侧都是山林,南边又被溪水和村落隔开,北边是片荒地。陶枝设想着,莫非徐家的先祖是特地选的这块风水宝地,在村里隐居的。
她又觉着自己的念头好笑,在溪边打了两桶水。她就挑着水沿着溪边的村道往回走,快到徐宅时,看到一个婆子在溪边的石板上捶洗衣裳。
那婆子抬起来头,纳罕道:“家门口就有水,你去从哪儿挑的?”
陶枝面上一窘,“你是钱婆婆?”
那婆子笑着露出一口豁了的牙,“对,二郎与你说过我?”
“是的,二郎说您是徐家的老人,我若有不懂的可以问您。”陶枝弯腰放下扁担。
“这话一点没错,我在徐家老宅可整整住了三十年啊。”钱婆婆模样看着与陶阿奶的年纪差不多,也不知为何却豁了牙。
她长着一张方脸,眉毛浅的几乎没有,一双绿豆眼倒是神采熠熠,精神头极好。
陶枝又说,“我瞧您应该五十多吧?”
钱婆婆抬头哈哈一笑,笑出一脸褶子,“丫头,婆子我今年六十七了,瞧不出来吧?”
陶枝自然随着她的话头,又狠狠夸了她几句老神仙,把钱婆婆哄得脸都笑烂了,直说,“我一个快入土的人了,哪有你说的那般厉害。”
陶枝这才问道,“钱婆婆,你可知这徐家平日里吃穿用度是靠着什么度日,我昨日问夫君,他说如今家里没有田地也没养鸡鸭。”
“你这刚嫁进来自是不知道,徐家虽从城里搬了下来,私产是有的,总归是不愁吃喝的。再一个,这徐家尚有几十亩族田呢,如今是我那老头子带着儿孙们在打理。原先宅子里也养过禽畜,只是五年前徐老夫人刚搬来时,嫌那些有毛的畜生把家里弄得腌臜,这才没养了。”
“竟是如此,平日里挑水砍柴洗衣做饭,我夫君与大嫂他们可是各管各的?”
“这倒没分那么细,理应都是婆子一家来做的。只是二郎不喜有人去他的院子,他也经常不着家,我们也好久没理过东院的事了。如今你嫁了过来,自是要另起炉灶,往后挑水砍柴的就让我儿也多送一份去东院。”
“如此便多谢钱婆婆了。”陶枝见事情也打听明白了,又说了些往后让钱婆婆多指点的话,才挑着水往家里去。
徐宅门口因横着条小溪,也铺了座石板桥,走过桥便可见徐宅大门掩映在一片松柏之中,一侧还种了几棵石榴,如今正是花期,一树的红花开得热热闹闹的,瞧着就喜人。
陶枝进了东院,找了笤帚、耙子、簸箕放在檐下,又去东南角门外头砍了几棵野苎麻,和一根竹竿绑在一起充作扫尘的长杆笤帚。这才推开东厢房的门,把房子里的窗扇全部打开。
陶枝先拿着长杆笤帚的把屋内四处的蛛网清理干净,再把这些破烂家具一一搬到外头,能用的洗干净晾晾,不能用的就用斧头劈了晒一晒好当柴烧。她又进屋里里外外扫了一遍,再提了桶水进去用旧衣撕成的抹布好好擦了一遍。
陶枝打扫完东厢房,累得坐在檐下汗如雨下。六月底天气已经热得不成样子了,她今天又是滴水未进,她舔舔了干得起皮的唇瓣,撑着耙子站了起来。转身进了灶房把陶罐里存的炭夹了几块放进泥炉里,把水灌进铜炉里先烧上。
灶房收拾起来也不轻松,直到日头西斜,陶枝才把灶房打扫干净。
炊烟从山林间升起,两口大灶也生了火。一锅烧着热水,一锅煮了白米粥。
煮开后陶枝就用小火焖着,预备出去先把家具搬进房里,拢共也就一个长桌,一个盆架能用,其他的都被虫蛀了。床架是用的榉木打的,牢靠的很,她早就抹过一遍了,屋子里又门窗大开晾了几个时辰,她便想着把嫁妆箱子也搬过来,直接把床褥铺上。
又进进出出一通忙活,她去灶房喝了两大碗粥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她身上又是灰又是汗,黏着难受,便打了水提去后院洗了头洗了澡。
陶枝从主屋提了把凳子出来,坐在东厢檐下晾头发。她看到太阳一点点沉入山林,天边的云霞又泛着金边,像一幅画似的。家里安静得能听见墙根底下有螽斯在嘶鸣,耳边没有二丫嬉闹的声音,也没有阿奶的骂骂咧咧,她还真有点不习惯。
徐泽一进自家院子,差点以为被贼人光顾过了,院子里横七竖八的摆着好几个破家具,又看东厢檐下坐着个女人。
那女人披着一头乌黑的长发,发丝上滴着水,将地上洇湿了一小块。她背对着他坐着,像是在看后山的山林,浑身都被夕阳描了个边,瞧着暖融融的。
徐泽一时有些晃神,又走过去把手里东西往地上一放,“你看看,这些有你能用的没……”
第11章
陶枝闻声回头,又拎着湿哒哒的发尾低头去看地上的东西,一个麻绳做的网兜,里面装着一个新箍的木盆,盆子里又装着一对青瓷杯,一把梳子和一面铜镜,还有几把绦子一把鱼线。
陶枝讶异,抬起头看他,“你今日去镇上买的?”
她这才发现他今日穿的还是原先那些破衣烂衫,只是脸上干干净净的,束了头发,便也比之前的模样瞧着顺眼了许多。
徐泽答她,“不是,是小爷我扑卖赢来的。”
“今日原是大仁哥的生辰,他前几日就约了我们兄弟几个,今日在镇上的香满楼吃酒。又正巧那胡家杂货设了摊子扑卖招揽人气,赢了得物,输了失钱。我那几个兄弟见了哪肯挪步,一时技痒,便赢了这许多回来。”徐泽说得一脸无可奈何,仿佛是人家店家白送他的。
他又蹲在地上把网兜解开,把里头的东西拿了出来,抬眼笑着问她,“你挑挑?”
陶枝伸手只取了铜镜和绦子,对他说:“其他的你拿走就是了,只把这个木盆给我留下。”
徐泽勾了勾唇角,眼中带上了三分得意。她果然还是要这个盆,不枉他一眼就看中了,又花了二十个铜板才赢回来。
徐泽便把余下的东西重新装回网兜,挽在臂上。他见她坐在东厢门口,便问她:“东厢你收拾出来了?往后你就住这儿?”
“是,我花了一天才收拾好这间屋子和灶房。”陶枝一面带着笑答他,一面往屋子里去,预备把东西拿进去摆上。
徐泽也跟在她身后,好奇她收拾成什么样子了,于是也一道进来看看。
陶枝把木盆放在盆架上,又把铜镜摆在窗下的长桌上,一扭头发现徐泽也跟了进来。她突然想起来,床上还放着她从嫁妆箱子里拿出来的衣裳,还没来得及整理,其中还有娘特地给她绣的两件小衣。
她耳根一红,一个箭步蹿到徐泽面前挡住他的视线,含含糊糊的说:“房子里也没摆几件东西,没什么好看的。”
她突然过来,徐泽差点与她撞了个满怀,一阵潮湿的甜香味儿从他面前扑了过来,又在鼻尖悠悠的消散。
徐泽愣了愣,一时忘了想说什么,心跳却不受控制的乱了。
他反应过来往后退了两步,摸着鼻子说:“我那儿有一扇从大嫂院里要来的屏风,不如你将那屏风拿了过来,绣的都是些花花草草的,我也不喜欢。”
陶枝只想让他快些出去,立刻点头说:“行,那我跟你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东厢,陶枝见天色也快暗下来了,又问他,“你用过晚饭没,我煮了粥。”
“啊?不用给我留,我一般自个儿在外边就吃了。”徐泽洒脱的挥了挥手,又说,“大仁哥说小东村那边的山里有野猪,约我们几个明日一起进山呢,后面几天我也不在。”
陶枝停了步子,今天敬茶不去,明日回门也不去?
这个徐二也太气人了……
可明天爹娘问起来,她怎么好说。陶枝的脸色有些不好,一双杏眼垂着,还是抬脚随他进了内室。
徐泽伸手想帮她搬过去的,可陶枝冷着一张脸推开他,“不用你搬,我自己来。”
这个绣着四季花草的屏风是用竹篾编的,中间绷了四张细绢,半人高,倒也不重。
徐泽看她把四扇屏风合拢,又抱在怀里往外搬。心下有些奇怪,方才这人还眉开眼笑的,怎么一会儿功夫又板着一张脸。
徐泽倒也懒得问她,见她出去了,就自去灶房打水,预备去后院冲凉了。
他一进去,发现灶房被打扫得上下一新,水缸里也刷洗干净了,只是还空着。两只木桶空了一只,另一只还有半桶水里面放了一个陶钵,是给他留的一大钵粥。
徐泽把陶钵取了出来放在桌上,又提着两个水桶出了院子。
陶枝把搬来的屏风放到床尾的木箱前,想着以后便在此处换衣裳,有个遮挡也好些。
她把屏风一扇扇展开,第一扇绣的是一枝蜂蝶环绕的桃花,第二扇绣的是一双蜻蜓戏莲花,第三扇和第四扇分别是清露野菊和雪地红梅。
陶枝摸着屏风上的图样,这绣技如此精巧,绢布触手柔软又细密,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金贵的物件。
她不禁想象原先的徐家是何等的豪奢,家中又有多少这样的屏风。若她只是在乡间养鸡卖蛋,想得这样一扇屏风又要攒多少日的银钱。
她走到床边坐下叠衣,想着难怪男儿都要读书做官,可女子又有什么法子能发家呢?
突然外头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来了又去。
陶枝站到窗子边一看,是徐泽提了个木桶出去了。陶枝想着待会儿还是同他说一下明日回门的事儿,若他愿意同他回去便最好,若是不愿也只能作罢。
陶枝叹了一口气,继续坐回去叠衣。
其实徐二这人还挺好相处的,也不蛮横,就是野惯了,不喜欢按规矩做事,只按自己的想法活着。
她其实心底也挺羡慕的,若她是男子,她也想在外边闯荡。像那货郎一样,挑着担子在乡间四处游走兜售,或是像潘姑父一样,开一间铺子,攒下许多银钱,给娘治病,给弟弟养好身子,不让妹妹为了银子嫁人……
她越想眼中越酸涩,可她如今嫁人了,往后的日子便一眼能望到头。
陶枝叠完衣裳收进箱子里,又伸进去摸了摸角落里包好一两银子,这便是娘给她的傍身钱,若不是到了万不得已,是动不得的。
夜间难免有蚊虫,陶枝收拾完床上的衣裳就去把门窗关好,又听到徐二进了灶房。
陶枝推了门出去,在灶房门口站着等他出来。徐泽把缸里的水灌满,提了桶自己冲凉的水往外走,便看到她立在檐下满腹心事,问道:“还有什么事儿?”
“明日你能陪我回门吗?”陶枝说。
徐泽见她眼眶红红的,脸上又淡漠如霜,更不知道她生的是哪门子的气,皱眉冷声道,“怎么?我非去不可吗?我不是说了明日要出门。”
陶枝今日才觉得他这人好相处,转眼又不近人情了起来。听他说话硬得跟块石头一样,她也不想求他。
“那你当我没问。”陶枝扭头就走,顺手拉上了门。
徐泽觉得这女人奇怪的很,想起一出是一出。之前明明说好两不相扰的,怎地又来安排他今天去这儿、明天去那儿的。他也没多想,因急着回房里准备明日打猎要用的东西,便快快地冲了个凉,回了房里。
这一夜,东厢里早早吹了灯歇下了,主屋内却点灯亮到子时。
徐泽连夜又做了十只羽箭,困得直接往床上一倒。他只觉得这榻上怎么带着点香味儿,好像白日里闻到过,还没想清楚究竟是什么,就迷迷糊糊睡着了,只有油灯燃了一夜。
徐泽一夜好梦,等天光一亮又早早出了门,他背着箭袋手里拿着弓,腰上拴了一捆麻绳,还别了两把刀。
陶枝被他的动静吵醒来,穿戴整齐推开门一看,便只看见他半个背影。
陶枝返回房里,取了盆去灶房打水洗漱,又把昨日剩的粥拿出来吃了。才放了一夜,竟也有些发酸,陶枝心疼粮食到底还是喝完了。
她把陶钵洗了,又把那些烂家具归置到墙根底下,再把院子里扫了扫。
这时一个黑脸汉子挑着两捆柴进了院子,他一见她就连忙喊人,“二夫人,俺娘说往后都要往东院挑水送柴。”
陶枝放下笤帚,把他引进灶房,笑着对他说:“辛苦你了,往后每过三五日送一次就行,我一个人也用不了多少柴。”
那汉子看水缸是满的,挠了挠头说,“那水俺也过几天再来挑。”
“多谢了,不知这位大哥要怎么称呼?”
“二夫人你叫俺钱大就行。”钱大看陶枝对他客客气气的,反倒不好意思了起来。
陶枝把钱大送出院子,又回了灶房,碗柜里有一袋白米,一袋粟米。她想着空手回去不好,于是提了半袋白米出去。
村道上时不时也有人与她打照面,有背着锄头去田里的,也有端着衣裳去河边洗衣的,陶枝与他们不相熟,只管低着头往自家的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