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世纪贵妇生活by溯上归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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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月白色的裙子在一整排颜色各异面料不一的礼服中显得格外突出。
摄政时代更追求自然美,礼服裙也不像十八世纪洛可可时期那样做成浮夸张扬的大裙摆样式,时下多用细棉布或者印度绸这样轻薄的料子,虽然日常穿更轻松自在,但在舞会上旋转起来就显得略微平淡。
“那居然是卢卡斯家的夏洛特!”贝内特太太夸张的嗓音让人很难忽视。她的语气听起来有些酸:“卢卡斯太太,你从哪里给夏洛特找来这样一条好裙子,这至少得要五英镑吧,你这次可真是下了血本啊!”
卢卡斯太太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茫然:“这是夏洛特二十岁的时候买的裙子呀,你不是也见过吗,但是怎么看起来不太一样呢。”
居然是夏洛特,她已经改好了那条裙子!
那条改良后的裙子其实并不算太夸张,它的裙摆依然是那种轻盈内敛的风格。但是经过斜裁后,那条平平无奇的裙子在垂坠感、贴合度和动态效果上有了彻底的改进。
夏洛特在和舞伴交换位置的时候,裙摆随着动作形成不对称的螺旋褶皱,就像柔和的自然波浪,从二楼往下看观赏性十足。她腰间那条加宽的腰带显得她身形更好,海瑟尔已经隐约能听见周围传来男士们的窃窃私语声。
海瑟尔往一楼角落搜寻了一下,柯林斯先生果然一个人孤零零的端着酒杯热切的盯着大厅中央,伊丽莎白在和达西先生跳舞,其他人则不算是他的首要邀请目标。
一曲结束,大家重新开始寻找新的舞伴。海瑟尔从路过的侍从手上又拿过两杯朗姆酒冰淇淋,一眼不错的盯着柯林斯先生看。
他果然跑过去邀请夏洛特跳舞了,不过夏洛特似乎礼貌的拒绝了,牵着一位高大的红制服的手再次进入了舞池。
海瑟尔挖了一大口冰淇淋塞进嘴里,陷入了深深的纠结。
柯林斯先生迂腐无趣,和夏洛特这样胸有沟壑的女孩儿根本不相配。但是没有固定住址且收入低微的军官在物质条件上可就大大不如柯林斯先生了。最重要的是,如果仅仅是因为一条新鲜裙子而追上来的人,又谈得上什么灵魂相吸呢。
海瑟尔皱着眉头思考了好一会儿,突然觉得这条裙子的出现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事,要是让夏洛特碰上更糟心的渣男,她可就好心办坏事了。
手上的冰淇凌挖空了,一只手从旁边伸出来取走了她的空杯子,又递上一份新的巧克力酱冰淇淋。海瑟尔下意识的道谢一声接过来,才突然反应过来,猛地朝旁边看过去。
是兰开斯特。
“吓死我了,我就说是谁这么自来熟呢,明明连玛丽都下去弹钢琴了。”海瑟尔嘟囔着抱怨了一句,转头又含进一口巧克力冰淇淋,被冰的龇牙咧嘴。
兰开斯特低低的笑了一声,背靠栏杆倚在她旁边:“在看什么,这么专注?你还记得你刚刚吃了哪个口味的冰淇淋吗?”
海瑟尔懒懒的看了他一眼,有气无力的说:“你什么时候来的?我都没注意到。”
“好问题,我也记不清了。”他示意侍从倒一杯温热的水过来:“反正我至少欣赏了十分钟你丰富多彩的表情。”
海瑟尔从脑海中激烈的思维活动中挣脱出来,一口冰淇淋都不想再吃了。她顺从的把冰淇淋杯子放在兰开斯特伸过来的手上,然后接过装着柠檬水的玻璃杯。
楼下已经开始第三只舞曲了,夏洛特还在场上,这一次她的舞伴终于是等了很久的柯林斯先生了。
海瑟尔指给兰开斯特看:“我只是觉得,那位小姐那样的聪明,她有清醒的头脑和十足的动手力,和她对面那个滑稽又自恋的男士一点也不合适。”
兰开斯特只随意朝下望了一眼,就转头继续看向海瑟尔。她撇着嘴显现出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生动得不像一个年近三十的贵妇,而像一个耍赖不想接受事实的孩子。
这张脸无论是放在伦敦还是巴黎都足以搅弄风云,她却在这样不知名的乡下为最寻常的事发愁。
“你很苦恼吗?”兰开斯特低声问:“你想帮她吗?”
海瑟尔恍然大悟:“对呀,我可以帮她,等我变成了富婆,我就有足够的钱帮她了,或许她就可以有更好的结局了。”
兰开斯特似乎被她的直白逗笑了:“你要怎么帮她?如果她真的像你说的那样聪慧清醒,那个男人必定有值得她忍耐的地方。你要用钱保障她的后半生吗,或者用钱给她砸出一个更好的男人?”
海瑟尔泄了气,重新趴回栏杆上:“那要怎么办嘛,总感觉明明可以做点什么,但又好像什么都没做。”
兰开斯特有一瞬间陷入了沉思,眼前的场景在某一刻和十几年前的一幕重合了,他也曾这样试图阻止但眼睁睁的看着一段注定失败的婚姻诞生。
不过他很快抽离出来:“不幸的婚姻或许才是大概率事件,志趣相投且适合生活在一起的两个人结合才是反常事件。至少只用钱的话,你帮不了她,更帮不了其他和她一样处境的人。如果下一次,你的其他朋友或者某个侄女也陷入了这种困境呢?”
舞会的嘈杂声渐渐淡去,海瑟尔的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杯沿,楼下旋转的裙摆仿佛被按了慢放键,她的思绪却越跑越快。
兰开斯特说的没错,婚姻是这个时代绝大多数女性的必经之路,对于不事生产的中上层阶级女性来说更是如此。
这种财产支配权、生产力、地位的全方位不平等加剧了婚姻的幸福难度,即使像贝内特夫妇这样算得上两情相悦的结合也很难说激情褪去后双方心里有多少后悔。
难道她就只能这样漠视一切的发生吗?今天是还不太熟悉的夏洛特,明天可能就是一直陪伴她的玛丽,或许有一天,她自己也会面临这样需要硬着头皮走下去的路。她还这样年轻,婚姻因素还没有百分之百从她的人生中排除。
如果有一天我必须也只能依靠婚姻来生存下去,我该怎么办?会有人从天而降来拯救我吗?我能拯救自己吗?海瑟尔在心里默默的拷问自己。
她终于意识到,或许只靠钱是远远不够的。乡间平静的生活和兄姐的庇护就像温水一样一点点软化了她居安思危、规划未来的意志,让她产生了某种幻觉,似乎她只用安心的等着亡夫的那笔钱到手就能高枕无忧了。
其实不是。那钱是别人的,她连原主是怎么从动荡中把那么多财物和账本完整带回国的都不知道。况且在这个时代,真正有权力的人一句话就能剥夺她的财产。而她现在,正完完全全的把争取财产寄希望于兰开斯特先生。
我应该做点什么。海瑟尔在心里默念。至少要尝试做出点什么事业来壮大自己的实力,才能不辜负这样绝佳的开局,才有机会争取更大的自由和更多的选择权,才有可能帮助到那些我在意的人。
海瑟尔没有注意到,兰开斯特的视线始终一刻不离的固定在她脸上。看着她从苦恼,到迷茫,再到坚定和跃跃欲试。
兰开斯特心想,她真的太好懂了,完全不会控制自己的表情,又或许没打算在他面前控制表情;但是她又实在太难懂了,她怎么就这样轻易的被激起了斗志呢?她最终能做出什么让人意想不到的惊喜呢,兰开斯特简直迫不及待想要看看了。
不过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
“别发愁了,这不是一晚上就能解决的事。今晚应该用来放松一下,劳伦斯夫人,你想跳支舞吗?”
“跳舞?”海瑟尔不可置信的回过神来,她一直以为兰开斯特绝不是愿意在众目睽睽之下展示自己的舞姿的那类人
,而且他们要是现在下场简直不知道要被多少人评头论足。
“算了,你可能不信,我现在根本跟不上这种急速2/4拍里尔舞的节奏,事实上我有快十年没有跳过这种复杂多变的乡村舞蹈了。”其实她本人根本从来没跳过。
“而且,”海瑟尔犹豫了一下,往四周看了看才压低音量说:“我们这样的身份应该不太适合做舞伴吧?我是说,一个寡妇和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男性。”
兰开斯特挑了挑眉:“现在已经是十九世纪了女士,你居然思想还那么古板吗?”
海瑟尔瞪大了眼睛,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人居然被两百年以前的人说古板?到底谁才是老古董呀!
兰开斯特接着说:“未婚男性邀请风评良好的贵族遗孀跳舞那是再正常不过了的吧。即使是已婚的贵族也需要通过广泛的互动维持人脉,在妻子的引荐下邀请其他女士短暂共舞一曲也不算出格。
好吧,那你们十九世纪的英国人也挺开放的。
海瑟尔趁机问出来一直想问的问题:“啊,那冒昧的问一下,你应该是没有妻子对吧?前妻也没有?”
他们一直通过信件交流,在海瑟尔心里,兰开斯特更像是纸片人或者有问必答的人工智能之类的东西,她几乎很少真正好奇过他本人,可以说完全没有从世俗的方面了解过他。
她直到昨天见面才回忆起他说话的语调、音色,直到今天早上才知道他的年纪,他才从文字后面一个模糊的形象变成一个真实的人类。
兰开斯特慢条斯理的拉扯着手上皮质手套的指尖:“没有,当然没有,从来没有过。不过你居然现在才想起来问吗?”他看起来仿佛一直在等着人来问。
海瑟尔拍了拍额头,怀疑刚刚的朗姆酒葡萄干冰淇淋用的酒度数太高。
“呃,好吧,我只是突然想起我之前面对布朗少校的时候下的论断:一个正常的三十多岁男人,除非身体有毛病或者性格过于吹毛求疵,基本不可能没结过婚。”
兰开斯特沉默不语。
“所以你是哪种?”海瑟尔真的非常想知道。“看在今天氛围这么轻松愉悦的份上,拜托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吧。”
兰开斯特从马甲表袋里取出怀表看了一眼:“不如这样,夫人答应我五分钟之后在连接舞厅和花园的那条长廊上见,我就告诉你答案,如何?”
海瑟尔:“我答应…等下!五分钟?长廊?为什么呀?”
兰开斯特不给她反悔的机会:“好的,答案就是反正不是因为身体有毛病。或许是因为性格,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我是你的论断里的小概率事件,毕竟基本不可能没结过婚不等于一定,不是吗?”
兰开斯特说完就往后退了两步,微微鞠躬行了个礼,转身就朝身后的楼梯走去。
“喂…”海瑟尔感觉被诈骗了,他这根本等于没说嘛!她忿忿不平的重新靠回栏杆,一抬头居然看到贝内特太太笑的像朵花儿一样朝她招手,她旁边站着的居然是布朗少校。
海瑟尔赶忙扭过头,假装什么也没看见,她犹豫了两秒,还是从另一侧的楼梯下去了。
内瑟菲尔德的宴会厅修的格外的气派,这里的楼梯也许根本不是为了日常行走修建的,每一级的台阶都被拗出一定的弧度,以至于从二楼到一楼足足需要三四十步。
海瑟尔一路上拒绝了两个男士的邀请、绕开了三个端着香槟或甜品的服务生,还顺便观看了玛丽红着脸被一个乡绅的小儿子拉进舞池,才终于从侧门出来到了花园长廊。
兰开斯特靠在出门后第三根大理石柱子上,他身后是高大的棕榈树在夜晚的阴影,脸上洒着从玻璃窗里透出的舞厅的烛光。
“让我看看…”他拖长音调,慢吞吞的再次拿出怀表:“总共花了七分二十秒,你迟到了,夫人。”
海瑟尔悄悄翻了个白眼,一点点酒精足以让她放飞自我,她用戏剧表演的语气拿腔拿调的说:“如果你知道刚刚一路上有多少个年轻的绅士拦住我,你就一定不会责怪我来晚了的,先生。”
这句话成功的噎住了兰开斯特,让他看起来很是憋屈。
海瑟尔满意了:“所以,你叫我出来干什么呀,先生。难道你要在这里偷偷教我跳舞吗?”站在这里还能蹭到大厅里的乐队,不过也太不安全了吧,总感觉会被什么人偷偷看到。
兰开斯特一本正经的说:“若非出于某些考量,我本来确有此种打算。”这句话用了虚拟语气,听起来语法十分繁复。“但是,现在演奏的这首里尔舞曲速度有些太快了不适合初学者。”
海瑟尔表示同意。
似乎要下雨了,夜风裹挟着潮湿的空气迎面扑来,海瑟尔放松的享受着这一刻的轻松,烛光被切割成一块块光斑投影在地上,她提着裙子一步一格的踩在上面,裙摆荡出愉悦的波纹。
好一会儿都没人说话,直到兰开斯特开口。
“劳伦斯夫人。”
海瑟尔茫然的抬头看他。
兰开斯特:“其实我今天是打算来给我的直属上司汇报工作的,几个月过去了,要是拿不出一点工作成果,那可就太对不起我的薪水了。”
他从右襟暗层拿出一个没拆封的信封,左手两指拈着信封的一角举起来给海瑟尔看,他嘴角扬起明显的弧度,像在展示一只刚刚捕捉到的蝴蝶。
海瑟尔从他手上接过信封,还完全没搞清楚状况。
“这里是已经转移到你名下的动产的账户登记薄,包括英格兰银行券还有存在巴林银行和罗斯柴尔德私人银行的存款,加起来一共三万英镑,单看这个现金数额,已经远超中流贵族小姐的嫁妆了。”
海瑟尔忍不住张大了嘴,拆火漆印的手都有一点抖。
“曼彻斯特运河的原始股证明也在里面了,最新评估的市价大约值一万五千英镑。此外,英国政府债券和东印度公司债券加起来约有四万英镑,债券过户的效率太低,估计还要等上几个月,不过利息和分红都会按时发放到你自己的账户里。”
“再加上其他还没走完流程的收益型股票和短期票据,你的资产总额大概能达到十万英镑。虽然暂时还没有土地,但流动性资产的水平已经明显高于一个中等乡绅的水平了。”
“所以,”兰开斯特垂眸扫过她兴奋得微微泛红的脸:“你已经是真正的富豪了,你有十足的本钱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天降横财、穷人乍富的心态,海瑟尔现在也是真正切切的体验到了。她之前一直不敢对这份遗产抱有非常具体的期待,毕竟美梦落空的感觉可不是那么好受的。但是现在,她真的把这笔钱拿到手了!银行公文的开头正式的写着她的全名,那些让人数不清楚的0真的在她的名下!
她现在既兴奋又惶恐,既想挥舞着支票簿冲进伦敦大肆消费一场,又想把账本全部都藏进衣柜深处,以防不轨之人把它们抢走。
“我真的可以用它做任何事吗?”即使是几万英镑,真挥霍起来也不是太困难,但要想用它作为原始资本去扩大再生产,这可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我根本不懂伦敦的游戏规则,我没有出众的商业思路和精明的头脑。我拥有一点珍贵的知识,但是完全不确定它们会不会水土不服。哦,我还没有什么有用的人脉资源,除了我哥哥。这样,你还觉得我可以做成任何我想做的事吗?”海瑟尔不确定的问他。
“当然。”兰开斯特肯定的回答她:“而且至少你的人脉资源完全不输任何人。”
海瑟尔迷糊的想,兰开斯特对哥哥的评价居然这么高吗,难道我哥其实在伦敦商界叱咤风云?
“我难道不是最有用的人脉资源吗?”兰开斯特直起身体,正了正领口的领结。“我精通伦敦的规则,头脑也算得上精明。如果你需要用到资源,请务必尽情动用我这个人脉吧,劳伦斯夫人。”
风速陡然上升,花园里棕榈树的叶片沙沙作响,一颗珍珠般大小的雨滴落在他们中间,他们一齐向外看去,原来是积蓄多日的雨气终于酣畅淋漓的落了下来。
深秋要来了。
这场舞会格外的漫长。贝内特家的马车接近十二点才正式启程,玛丽几乎是快启程才回
到马车上。她的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红晕,一上车就筋疲力尽的半躺在海瑟尔腿上。
海瑟尔轻轻抚开了她脸上的碎发,问道:“今天和你跳舞的是谁?”
“谁?哪一个?我今天和三个人跳舞了!”玛丽闭着眼睛笑着说。
海瑟尔说:“是吗,那你高兴吗,你喜欢他们中的某一个吗?”
“高兴!”玛丽偷笑起来:“但我不喜欢他们,我都不太记得他们跳舞的样子了。”
“我很高兴,只是因为我好像终于不用再对没有人邀请我跳舞这件事耿耿于怀了。姨妈你知道吗,你教我的方法特别有用,那些头脑简单的男孩儿根本不在意我弹的是什么曲子,他们只在意弹琴的样子是否好看。我照你说的做了,我成功了。”
她坐起来,在逼仄的车厢里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然后认真的看着海瑟尔说:“成功验证一次就够了,我已经百分之百达到了我的目的。我再也不要练舞会必备小奏鸣曲了,我要把时间用来练习我喜欢的《热情奏鸣曲》,或者用来看《国富论》!”
第30章 乡村生活24
海瑟尔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她梦见了一双坚定的眼睛,还有奔跑中翻腾的黑色大裙摆,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清脆的滴答声,马匹的吼叫声,激烈的争执声还有大木箱落地时沉闷的响声。
直至现实中雨声和雷声把她惊醒,她才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披头散发的平复飞速跳动的心脏。
门被轻轻的推开了,是蕾娜端着托盘走进来。她走了两步才发现海瑟尔正一动不动的坐在床上,连忙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
“夫人,你已经醒了吗,今天的天气可真是糟糕,贝内特太太和几个小姐都还没有起床呢。”
她利索的倒了一杯红茶,海瑟尔接过来喝了一口,才彻底清醒过来。
“早上好蕾娜,把窗帘拉开吧,现在几点钟了?”
蕾娜把深色的厚重窗帘拉开,屋子里也只是稍微亮堂了一点,窗户外阴沉沉的,浓重的雨雾笼罩下几乎看不见远处的山地。
“已经快十点钟了,露西都已经把所有的楼梯清扫干净了。哦,对了,兰开斯特先生和达西先生也已经离开了。”
“兰开斯特已经走了吗?他早上来过?!”海瑟尔唰的一下把披散的头发撩开,惊讶的问:“我还以为他要吃过午饭再走。”
“兰开斯特先生八点钟就过来了,那会儿还没怎么下雨。他说他知道你肯定还没起床,留下一张便签就坐上远途马车离开了。”蕾娜从托盘里拿起那张巴掌大的信封,递给海瑟尔。
海瑟尔把它打开,里面有一张纸,上面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伦敦见。——兰开斯特”
她把纸条翻过来,背面的字迹有些模糊,是用铅笔写的:“几乎没有酒量,建议少喝酒,朗姆酒味的冰淇淋也算。”
海瑟尔低低的笑出声来,她把信封抖了抖,里面掉出一片银灰色的树叶。
盛大的狩猎和舞会后,大家都进入了心理上的不应期,连贝内特太太都懒得出去串门。不过,这也不止她是精力耗竭的唯一原因。
“所以柯林斯先生已经连着三天没和我们一起吃早餐了?”海瑟尔每天早上坐在餐桌上都困得神志不清,根本没注意到餐桌上连续几天都少了一个人。
玛丽拿着羽毛笔甩了甩,说:“不仅是早餐!中餐和晚餐他也几乎不露面,起居室里也见不到他的人影。”
莉迪亚这几天也没往梅里顿跑,她靠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的玩着自己的头发,这个话题终于让她提起了一点兴致。
“我知道,柯林斯先生去卢卡斯爵士家了,他几乎每天都呆在那里。安妮布鲁克跟我说,她妈妈告诉她柯林斯先生看中了夏洛特。不过,柯林斯先生不是一直在对莉齐献殷勤吗?”
贝内特太太哐的一下放下手上的杯子,愤怒的大声嚷嚷:“布鲁克太太这个人平常最小肚鸡肠了!她看见宾利先生追求简都不知道说了多少酸话呢,她就是不高兴我们家即将要有两个嫁得不错的女孩儿了。”
她又说:“夏洛特最近看起来倒确实漂亮了不少,不过她依旧完全比不上莉齐。我敢断定,柯林斯先生绝不会放着莉齐不娶,转而跑去追求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的!”
伊丽莎白皱了皱眉头,打断了她妈妈的长篇大论:“妈妈,夏洛特是我最好的朋友,而且她平时对你也很尊敬,你不能这样贬低她。而且妈妈我必须跟你说清楚,即使柯林斯先生向我求婚,我发誓我也绝不会答应他的。”
伊丽莎白看起来格外的有决心,把贝内特太太吓得一时说不出话。她缓了好一会儿,才准备对她这个“不识好歹”的女儿好好输出一通。
大战一触即发。海瑟尔当机立断走过去,一把抓住贝内特太太的胳膊,在她震惊的目光中用力把她拉起来。
“好了姐姐,我才是这个村子里最老的单身女士,好不容易雨停了,你陪你可怜的妹妹出去散散步吧。”
贝内特太太惊叫起来:“哦不,海瑟尔,我还没说完话,而且你简直要把我的胳膊扯掉了!”
海瑟尔不由分说的把她往外推:“不会的亲爱的姐姐,你的胳膊比你想象的要结实多了。”贝内特太太无力的屈服于妹妹的武力之下,海瑟尔紧跟在她后面还抽空转头对侄女们眨了眨眼。
简心有余悸舒了一口气,对伊丽莎白说:“幸好有姨妈在,不然我都不敢想象妈妈接下来会说出多么难听的话。”
伊丽莎白说:“姨妈只要愿意,总能有办法让妈妈收敛一点。不过今天可不光是姨妈的功劳,还有你呀,简。”
简红着脸瞪了她一眼,让她自己也收敛一点。
没错,贝内特太太虽然对伊丽莎白的话很不高兴,但她远没有其他人想象的那样崩溃。这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贝内特太太最近春风得意,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热血沸腾的狩猎活动让年轻男女很容易擦出火花,简和宾利先生的状态任谁看了都能预测一句好事将近。特别是宾利先生在舞会后的隔天就再次上门拜访,这一次他表示了明确的更进一步的意思。
宾利先生在起居室里公开提到他已经到了该结婚的年纪,可惜父母双亡,只有靠他自己来筹划。好在他已经很幸运的遇见了心仪的对象,一段美满幸福的婚姻或许就在不远处招手了。
这一次,达西先生忙于运河的事没空操心他的好兄弟,他在朗伯恩总共也就呆上了一个月,其中一半时间还用来纠结对伊丽莎白的感情,根本没功夫认真思考宾利和简是否是合适的一对。
此外,他一心想好好抓住运河投资的机会,这件事很大程度上是借了海瑟尔的春风,这使得他对贝内特太太的品行都无法苛责,所以也没有因此阻挠宾利先生的婚事。
再说到宾利小姐,她虽然对哥哥的选择依旧不太看好,固执的认为哥哥应该去争取达西小姐的欢心,不过在阴差阳错和海瑟尔成为朋友后,她的想法也开始不断软化。
宾利小姐是个非常容易爱屋及乌的人,她爱慕达西先生,也就觉得达西小姐是再善良可爱不过的小姐了。同样,她喜欢海瑟尔,也就很难再对贝内特家保持之前的鄙夷。
海瑟尔结合她看过的十九世纪英法文学还有相关的电视剧,绘声绘色的讲述了不少她编出来的上流社会辛秘传说和绅士小姐爱情故事,赢得了宾利小姐的好感和崇拜。这让她在百般纠结之下,最终还是暂时放下了搞破坏的心思。
所以宾利先生和贝内特大小姐就要这样提前一年修成正果了吗?
海瑟尔有些不敢相信,她这个蝴蝶翅膀明明什么也没做啊。她几乎算的上完全没有主动掺合他们几个主角的爱情线,可是进度条却跳过重重障碍飞速的往
前推进。
海瑟尔偷偷问过简宾利先生是否确实有求婚的心思。
简虽然十分害羞但还是大方的承认了,她和宾利先生已经达成了共识,他将在他们认识时长达到两个月的时候,也就是大约一周后去敲响贝内特先生书房的木门,征求他的同意和他的大女儿订婚。
好吧,那确实可以称得上闪婚了。好在宾利先生和简的确是性格相合的一对爱侣,要是能跳过重重伤心坎坷直接跳转大结局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不过,有人比他们还要更快一步。
某天晚上,柯林斯先生春风满面的回到了贝内特家,他大费周章的用不带重样的丰富词汇恭维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并且郑重的表示他将在明日短暂的离开朗伯恩回亨斯福德村,在那之后他要寄一封长长的感谢信来表示他对贝内特一家的感谢。
贝内特一家对此摸不着头脑。
直到第二天下午,柯林斯先生启程离开后,夏洛特来到了贝内特府上。
她先找伊丽莎白单独聊了好一会儿,然后她又把海瑟尔叫出来,说有话要和她说。
“也就是说,就这短短几天你已经和柯林斯先生订婚了?效率可真高啊。”海瑟尔对此倒是不算太意外。“不过,你高兴吗夏洛特?那天舞会我还以为你有了新的选择。”
夏洛特明白,海瑟尔指的是那天她接受了别人的跳舞邀请,从而拒绝了柯林斯先生两次的事。
“什么都瞒不过你,海瑟尔姨妈。”夏洛特微笑着叹了一口气,她的表情依旧端庄平和:“我确实有那么一刻想要换一种活法,不勉强自己去接受这样一个不算愉快的选择。”
“其实我两周前就按照你说的那样试出了斜裁布料的窍门,而且我曾经穿着它去过一次梅里顿。”
海瑟尔有些惊讶,她以为夏洛特会留着等舞会来临之际再穿。
“我跟着妈妈去一个在伦敦住了很长时间的远方表亲家做客,那天她家里正好有一位老朋友来访,那位老朋友曾经给贵族夫人做了二十多年裁缝,她虽然没什么名声或头衔,但她眼光毒辣,一眼就看中了我的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