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暴君心尖月by婉婉有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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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五的这日夜里,观柔便开始被人“折磨”着保养身体,涂抹各种香膏玉露,力求养出她明日最动人的姿态,让她用这般最动人的容颜去完成她的婚礼。
老嬷嬷们将观柔上上下下涂抹完了一番后,便催促着观柔快些睡下,否则明日早起梳妆,必定没有精神,而她们也预备着将要下去了。
守在女儿身边的王妃杨拂樱忽地咬了咬唇,抬手喊住了一个老嬷嬷,将她招到观柔身边来,轻声道:
“嬷嬷们是不是还未给我们姑娘教导……教导夫妻人伦之事?”
这事她本不想提,但是见这些宫里来伺候观柔的婢子们似乎全然忘记的样子,怕女儿到时候懵懵懂懂地吃了苦头,又还是不得不主动开口。
她这话中另一层暗含的意思就是,她们赵家还没有亲自教过女儿这些事,赵氏女现在还什么都不懂,她们并不是上赶着要求着伺候皇帝的。
这是观柔身为女子的矜持和贵重。
只是如今明夜就是新婚夜……她们赵家可以拿捏着这份矜贵的气,可宫里就一点都不过问么?
老嬷嬷见王妃问起,面上一愣,旋即又笑意盈盈地向王妃解释:
“王妃恕罪,这非是婢子们疏忽,只是陛下亲自交代了……殿下是叫娇贵主儿,不让咱们说这些,污了殿下的耳。”
杨拂樱一愣:“陛下不让人教导她?!”
老嬷嬷眯着眼睛笑:“婢子以为,大约陛下是想亲自教导的意思了。”
杨拂樱脸色顿时一变。
观柔浑然不觉母亲和这老嬷嬷在打什么哑谜,连忙追问:“阿娘,什么夫妻人伦之事呀!”
杨拂樱看了看女儿,无奈地抿了抿唇,又道:“……没什么,就是,就是教导你几句,要你日后贤良淑德,相夫教子,如何侍奉夫君陛下的大道理而已。”
观柔有些不耐烦听这些,摆了摆手便把自己缩进了被子里睡下:“那我还是不听了……”
她望着女儿的天真烂漫,不免还是有些焦心。
观柔还是个稚嫩的小姑娘啊。
而帝宫之内的那位君王,从前却是马背上沙场里亲自打天下的武夫出身,体格那般健硕魁梧……
明晚她女儿到底该怎么办呢。
第183章 帝后大婚(中)
杨王妃在观柔的床榻边又静坐了许久,依依不舍地打量着这个即将成为皇后——成为天下最尊贵女人的女儿。
今晚,是她女儿留在娘家的最后一个晚上了。
从此之后,不论白日黑夜,她身为一个皇后,所有的时光都将独属于那个巍峨耸立的帝宫,在宫中度过自己的一生。
王妃最终只是默默地为女儿捏好了被角,然后起身离开了这里,留给女儿一夜的安宁与静谧。
这也是她身为处子少女的最后一个夜晚。
房内的甜白釉牡丹缠枝花瓶里插着几支含苞待放的淡粉睡莲,在这夏日的深夜里散发着清幽的甜香,也让观柔一夜好梦。
坦白来说,其实这夜观柔也是紧张不安的。
不过大抵自古以来深闺少女出嫁,也没有几个女孩儿能不紧张、不忐忑。
但是宫里来服侍她的那几个老嬷嬷们似乎早就料到她会在婚前的这一夜有些不适应,所以早早地便喂她喝了些安神的甜汤,又在她房内熏了同样有凝神静气之功效的香料。
两厢佐助之下,观柔虽然刚躺在床上的时候有些心跳怦然,但很快还是沉沉睡去。
这一夜,观柔却迷迷糊糊地做了个让她分不清是真是假的梦。
梦中,她见到梁立烜浑身浴血、面色苍白的站在她面前,面上带着诡异的凉薄微笑。
她身着华美嫁衣,鲜红如血,而他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后,死死钳制着她的脖颈,怒不可赦:
“是要嫁人么?原来你离了我之后,觅得了如意郎君了,难怪今日是这般的盛装。”
“观柔,告诉我,你这是要嫁给谁?嗯?”
观柔瑟瑟发抖:“我是要嫁给你的啊!不是你说你要娶我的么……”
梁立烜在沉默之后忽地轻笑出声:“哦,是要嫁给我啊。”
“你确实只能嫁给我。不论你我之间发生了什么,三世里,我都是你唯一的夫君。”
他似乎是发了什么疯病,继而一遍又一遍地逼问她:
“观柔,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为什么不爱我?”
观柔从未见过这般可怖的梁立烜,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自己这些问题,当下被吓到一阵心慌意乱,连连摇头。
梦中的场景是一片的漆黑,周遭没有旁人,观柔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她面前所见的只有梁立烜一个人。
她想逃,可是这样的逃避终究是无用徒劳,而后便一次又一次地被他给抓了回来。
如一只凶残的猛虎按着自己虎掌之下的兔儿,她在梁立烜的手下,就是这样的纤弱无力,毫无反抗之能。
他将她按进自己的怀里,声如泣血,仍是不停地逼问:“我等了你很多很多年……我从未有放弃过爱你,不论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我永远都是爱你的啊……你为什么要离开我呢?”
“为什么不能回到从前,像从前那样再爱我一点点?”
观柔只觉得自己几乎在他掌下窒息,她好想自己的阿娘和爹爹,想要回家,于是只能顺着他的心意,小心翼翼地回答他:“我没有、没有想离开你!”
她的顺从似乎让那个状若疯癫、形如恶鬼的梁立烜稍稍平静了些。
桎梏着她的那双手也微微放松了一点力道,让观柔得以用力地喘息,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那你爱我么?你还愿意爱我么?”
梁立烜又逼问她。
他这个样子,观柔如何还敢刺激他、说了不顺他心意的话?
于是她只好又告诉他说,她爱他,她永远都不会离开他,她会和他好好地度过这一生。
梦中,她不知在梁立烜的逼迫之下将这些话翻来覆去地说了多少遍,才终于让梁立烜满意了下来。
梦境似乎在渐渐消散,梦中那个可怕的梁立烜握着她的手,和她说了最后一句话:
“你能想开,我心中实在是高兴。这一世我们好好地过日子,弥补从前的遗憾,难道不好么?你跟我在一起,我好好待你,用尽一生的心血呵护你。你看,明日就是我们的婚期,我给你准备了锦绣河山、如画洛阳……”
观柔在这一刻猛地睁开了眼睛。
是被侍奉她更衣梳妆的女官嬷嬷们唤醒的。
其实这会儿别说天还没亮了,就是看家护院的狗,恐怕都没睡醒。
但是观柔身为新后,各种婚仪琐碎复杂,实在是出不得错,所以即便连梁立烜都有心溺爱她,也无法在这关口给她抽出睡懒觉的空来。
观柔才方从那个浑浑噩噩的梦中醒来,神智都还有些懵懵懂懂的不清楚,于是也没有闹什么起床气,就这样温顺地让众人给她梳洗打扮了。
她在婚仪上所穿的第一套华服,乃是皇帝要带她游城巡行时候穿的皇后礼衣,是最奢华繁复的一套。
女官们轻柔地褪下皇后身上的寝衣,将这套奢华礼衣层层叠叠地套到新后的身上。
观柔的整间寝居里都是被这华服之上的金银绣线、珍珠宝石照得熠熠生辉,美不胜收。
原本被女官们小心妥帖地摆放在漆纹衣架上的华服,宛若一只张开了华美羽翼的鸾凤,展翅欲飞一般。
而后这只鸾凤收敛了羽翼,服服帖帖地包裹在了新后的身上,妆点着新后浓纤合度的绝色身段。
衬得她才是这洛阳城里最尊贵的那只真凤凰。
观柔才方换好了衣裳,来不及从厚重的华服中喘口气出来,女官们又开始给她梳妆梳发,戴上凤冠和各种首饰。
女官们给她正了正凤袍的衣领,眸中都不由得露出艳羡的光彩来,对着观柔声声恭奉:
“皇后殿下今日所穿的裙裳礼衣,都是陛下命人逾越规制为殿下一人所制的。我朝礼乐百制大多沿袭前朝,可前朝八代,乃至再往前头汉唐的规制,都没有这样的皇后礼衣。“
“这都是只给皇后殿下一个人的。”
“古往今来,只有皇后殿下一个人受用过这样的尊荣体面。”
在她之前,没有一个女子受到过一代帝王这样的宠爱;在她之后,恐怕同样是很难再有了。
观柔艰难地调整了一番自己的呼吸,尚且来不及听清楚这些女官们说了什么,门外,已经换好了朝服的赵偃夫妇已经亲自过来看着女儿梳妆出嫁的样子了。
屋内众人又连忙向他们行礼:“见过燕王、王后。”
杨拂樱推拒了一二:“陛下还未行册封之礼,如何当得起王后二字?诸位倒也真是折煞了我了。”
自赵女即将入主中宫为皇后起,邺帝便再度破格提升了皇后生母的待遇,将皇后的生母从原来的诸侯王妃擢升为诸侯王后的品阶,称“燕王后”。
可是以往的皇后生母,基本上能得到的都是国夫人的待遇而已。
这个“诸侯王后”的品级,已经高的很是吓人了,相当于郡国主母一般。
赵家曾经上表连连推拒过三次,称“愧不敢当”,但每一次都被皇帝拂了回来,皇帝批复道,自己从前在幽州为少主时,曾经受过燕王的照拂之恩,且太上皇当年在幽州定亲的时候,就说过要自己侍燕王夫妇为亲子一般。
所以这个王后之封,皇后的生母实在是当得上的。
女官们听得杨拂樱此举,连忙上前恭维着笑道:“今日皇后殿下将要入宫,陛下已命人将王后殿下的礼服都送来了,您还小气着不准我们称一声王后么?”
一门两后,千古唯此一家而已。
观柔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那些女官和嬷嬷们有条不紊地为自己梳妆打扮,将各种首饰配饰全都招呼到自己身上。
除却钗环凤冠,还有戒指、手镯、耳饰、项圈、璎珞、禁步、云肩、佩坠……
林林总总,连观柔自己都记不清自己身上有多少东西,也亏得是这些女官们还记得。
观柔被人摆弄着梳妆之时,她的父母便静静地并立在一处,看着自己女儿出嫁之前的各种准备。
这一天,其实还是观柔的十七岁生辰啊。
十七年前,在幽州,她就这样出生在赵家的宅院里。
那时候这个女儿小小的一团,猫儿一般,啊呜啊呜地哭嚎着要奶喝。
杨拂樱才刚生产完,虽则家里雇了奶母在,但她还是亲自起身喂养,喂饱了这个女儿。
吃饱喝足后,观柔在她怀里便安稳睡去了。
她和丈夫一言不发地守在床边看着她的睡颜,初为父母的他们连呼吸都不敢放重了,生怕吵醒了这个天赐的珍宝。
转眼间十七年的时光飞逝,当年那个奶猫儿似的女儿,竟然也出落得这样美丽动人。
当年生她的时候,杨拂樱和赵偃从未指望过让这个女儿攀得高枝,指望着这个娇柔的宝贝女儿可以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处和利益。
他们这一生只有一个念想,就是女儿平平安安就好。
平安,快乐。
但愿今日将她娶走的那个男人也能做到吧。
当龙徽三年七月初六的第一缕日光穿透庭院的树枝,落入屋内、热烈地落在观柔的身上时,她的美丽才真正在天地见证之下耀眼夺目。
彼时,观柔恰好刚刚梳妆毕。
她发间的凤冠上缀着无数宝珠,赤金的凤冠在日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却仍然比不上她容颜的半分绝艳与动人。
她缓缓自梳妆台前起身,看向站在一旁的自己的父母,俯身下拜,终于声含隐泣:
“女儿……拜谢父亲母亲十七年养育之恩。”
赵偃夫妻连忙上前搀扶她起身,杨拂樱小心地用手中绢帕的一角拭去女儿的泪珠:
“不哭了,不哭,今日四海之内独你最大,是你的好日子,怎么哭呢!”
礼仪嬷嬷也上前劝了观柔几句:“皇后殿下切莫想家,您瞧着燕王府离着咱们邺宫多近呀!陛下也说了,生怕殿下想家,日后十天半个月的就要带着皇后殿下回王府用膳小坐呢!”
观柔止住泪,又有礼官过来说是时辰到了,她这才在众人的簇拥搀扶之下缓缓步出寝居。
才方走到门外,观柔便不由愣住,顿住了自己刚刚踏出去一半的足。
只见整个燕王府都被人装饰得格外奢华璀璨,一副琼楼玉宇、穷尽妆饰的模样,就连她脚下踏足的每一寸土地,都铺上了昂贵的鹅绒红毯,如一道蜿蜒的锦绣长河。
观柔有些犹豫着没有落足,身旁的人便又上来劝:“这也是陛下的意思。陛下说了,将皇后殿下从娘家接走,娶进宫中,从此殿下便是步步璀璨、步步锦绣,不沾尘土。”
观柔咬了咬唇,在两侧女官们的搀扶下终于踏了上去,一步步走向燕王府的正厅。
这一日,莫说是燕王府了,整个洛阳城都是肃穆而庄重的。
梁立烜竟然亲自在那里等着她了。
观柔盛装之下以一道金流苏略遮容面,手中又捧着一把团扇,但是她看着外物还是十分清楚的。
在日光熹微之下,她莲步依依,一寸寸向他靠近,也一寸寸看清了他的样子。
他眉眼间尽是一片对着她的温柔笑意,宠溺深情,又凝着一点风流俊逸的意味。
和观柔梦中见到的那个可怖的男人一点也不一样。
这一日,新婚的他也是同样盛装华服,身着十二章龙纹衮服,墨色为底,金红为衬,头戴十二珠冕旒,腰佩紫金玉蹀躞宝带,威仪凛然,气吞山河,十足的九州雄主的气势。
可即便是一代四海雄主,这一日,也不过是个正新婚的男人罢了。
他眼中只能看见那个一点点向他走近的绝美女子。
观柔则是被他算计到手了的猎物。
他胸有成竹,看着她一步步走到自己的身边,落入这个他算计了十数年的圈套里。
她今日当真是,极美,极美。
比前两世他所见过的她还要美丽动人无数倍,想来这般的美丽,更多是被人娇养宠爱的缘故,让她的每一根头发丝里都散发着幸福无忧的光泽。
她前世又何时不美丽呢?
前两世的时候,就连在龙徽元年的正月十五那一日,他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都是极美丽动人的。
哪怕她刚刚生下东月,身子还未完全恢复,哪怕她受够他的折磨和侮辱,在那时心如死灰。
她都是美丽的。
——可是那份美,多苍白,多可怜,多无助,不过是风暴肆虐摧残之后,奄奄一息飘零在枯枝的一朵残花罢了。
然而现在却不一样。
同样的绝色动人,现在的她是缓缓盛开、绽放于温室金盆之内的一株华贵牡丹,雍容婉转,无忧无虑,每一片花瓣都在舒展着她的高贵、明艳,她的矜贵和骄傲。
梁立烜牵过观柔的手,与她在正厅前站定。
即便皇帝迎娶皇后用足了天家礼仪、尊贵无极,可是在皇后的娘家,他们二人却反倒只像是寻常人家的新婚夫妻,新郎来到岳家接走自己的妻子。
观柔听到礼官念了一段长长的赞词,无外乎是各种吉祥话,称颂皇帝开创天下基业的功德、称颂今天是个良辰吉日、帝后成婚之日会如何夫妻蜜意、绵延子嗣云云,外加册封皇后的生母为诸侯王后的旨意,也都加在一块念了。
百官宗亲,都垂首肃立在燕王府正厅两侧,肃穆凛然地听着这段赞词念完。
而后,梁立烜牵着观柔的手,带她往外面走去。
直到燕王府门口,赵偃夫妻二人含泪拜别皇后,对新后说道:
“惟愿殿下谨慎克己、侍奉君侧,绵延子嗣,柔范禁内,和睦嫔御,方不复天子厚爱之恩德!”
这是教导观柔日后要规规矩矩做好一个称职的皇后,要她老实些,乖顺一些。
梁立烜含笑替观柔驳了回去:“今日,孤更想听到叔父叔母祝愿孤与皇后夫妻恩爱、白头偕老。”
赵偃夫妇微愣,但还是很快回过神来,顺着皇帝的心意说话:
“愿陛下与殿下夫妻恩爱,帝后和睦,白头偕老,相守终身!”
梁立烜这才露出些真正满意的笑容来,握着观柔的那只手也稍稍用了一点力气。
三世以来,这是她的父母第一次亲眼见证她的出嫁,也是他们的婚姻第一次收到她父母的祝福。
梁立烜看着观柔隐藏在流苏和团扇之下的那张娇面,不由心猿意马,又对着赵偃道:“叔父再说一遍吧。”
他的这个要求让周遭众人都心下微愣,但是天子婚仪要紧,一切自然都是顺着天子的心意而来,赵偃即便不解其意,还是再度重复一遍自己方才的话:
“臣夫妇身为皇后殿下生身父母,惟愿陛下与殿下夫妻恩爱,帝后和睦,白头偕老,鸾凤和鸣,相守终身!”
梁立烜听够了两遍,这才牵着观柔的手,唇角带着得意满足的笑意,和她一起踏上了那驾奢华至极的天子銮车。
观柔小心维持着自己的仪态没有出错,端庄得体地在梁立烜的搀扶之下一同踏上那驾几乎如同两层小楼般的辇车。
今日为天子驾车的,并不是千里良驹、稀世骏马,而是南诏部来的八头巨大白象。
——龙徽二年春,邺军平南诏部,南诏国王兵败自杀。
南诏部的许多珍宝异兽悉数都被运送到邺都洛阳来,充作天子私藏。
洛阳百姓臣官上下从未见过以巨象来拉动辇车的,见了今日的这副情景,也是人人惊奇。
观柔将手中的团扇微微往下挪了挪,露出自己的半双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些大象。
这还是她人生中头一次看见大象,还是这么多的大象。
这也是她所见过的最大的兽类,但是它们看上去都格外的温顺纯良,身上俱披着金红的锦缎,衬着帝后新婚的奢靡喜气。
一条象腿伸出来,比她的腰还粗些,难怪可以拉动这样如小楼般的庞大的辇车。
观柔偷偷摸摸的小动作落在梁立烜眸中尽是可爱天真,他按住她的手,让她现在可以放下遮面的团扇了。
“我带你游洛阳城,看看我大邺江山的河川风貌,锦绣天地。游完洛阳城一圈儿,咱们再进宫去行大婚之礼。”
观柔遂轻轻放下了手中的扇面,虽然已经力求让自己的姿态端庄稳重,但是才刚新婚的少女,到底是忍不住有几分娇怯之态,柔弱妩媚。
“是,陛下。”
梁立烜被她这样恭敬中含着几分疏离的态度刺得有些心中不悦,他温和耐心地伸出长臂揽着观柔的腰肢,让她得以靠在自己的怀中。
“日后不许称我陛下,也不可自称为臣妾、妾身。”
“你可唤我的名字,观柔,唤我的名字。”
观柔咬着唇,有一瞬间的犹豫。
然梁立烜施加在她腰肢上的力道更重了些,“我从未在你面前摆过人君的架子、称孤道寡的。观柔,你该知道我待你的心意。”
观柔这才终于顺从了他的心意,轻启绛唇:“立烜……”
而他漆黑幽深的眸,也在这时流露出了更加愉悦的色彩。
二人交谈说话之间,巨象已经在饲养训练它们的圉人的指挥之下,稳稳迈步向前走去,拉动着这驾硕大到几近巍峨的銮车向前方移动。
这不仅是帝王的銮车,更是他与观柔新婚的婚车、仪仗。
新婚帝后二人共坐高台,可以清清楚楚将面前景象一览无余。
而观柔这渐渐明白了梁立烜一定要在进宫行婚仪之前带她游洛阳城的原因了。
——龙徽三年七月初六的这个洛阳城,这一年、这一日,这一刻的景象,注定载入史册,在青史书册之间被后世无缘亲眼看到它的人幻想遥思无数次。
因为它实在是极尽奢靡与繁华,尽显盛世帝国的辉煌盛景。
整个洛阳城被妆点在无数盛开的鲜花之中,为首的便是一盆又一盆数不胜数的牡丹,尽态极妍,姣媚万分,堆砌在一起,组成了碧波一般的牡丹的花海,连绵不断。
余者,还有芙蓉、海棠、蔷薇、月季之类的作为零零星星的点缀。
城内一片肃穆威宁,街市早在三日之前就被肃空,只为布置出来让今朝的大邺开国皇后一览其繁盛之态。
中原新王朝的开国皇帝纳后,周遭万国来朝,派遣使者进献礼物,小心翼翼地讨好着这个庞大帝国的第一任女主人。
这些使者们身着各国、各部族的各色服装,使臣们带着贺礼小心而恭敬地跪在城西的直道两旁,在帝后二人的銮车经过之时,用各自的母语向帝后叩拜、祝祷。
观柔即便是穷尽苦思,都不会想到自己的婚礼会有这样的场景。
这一世的她,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儿,如何能不为之动容落泪呢?
她捏着衣袖的一角,小心地拭去自己眸中的泪,又怕弄脏了自己的妆容,动作都有些狼狈。
梁立烜察觉到她的失态,及时按住了她的手,用自己的拇指拭去了她的泪珠,含笑安抚她:“是想家了?还没进宫,便伤心成这样?”
观柔哽咽摇头:“我只是感动……”
“有什么可感动的呢……能博你一笑,我便感激不已,如何能叫你为之落泪?”
他话中似乎隐藏着另一股莫名的意味,只是观柔那时读不懂,也就很快抛之脑后了。
銮车一路从帝宫正门驶入皇帝平素朝会的武乾殿。
这里也是他们举行婚仪的地方。
但是其实全程并没有多少需要观柔做的,她只是被梁立烜牵着手按坐在了那方龙椅高台之上,和他坐在一起,接受着各种各样宗亲、官僚、使臣们的叩拜,听着一群有一群的礼官念着赞颂之词,或者在女官们的指引下稍稍动了两下而已。
倒是并不怎么累到她。
——暂时还没有什么需要她劳累的地方。皇帝需要用到她的地方,尚且在夜里,在大中殿里。
在武乾殿待了大半天后,梁立烜又带着观柔来到了他们的婚房、他们日后所居的大中殿。
现在这个地方已经被改名叫做“关雎殿”了。
只为映着帝后大婚的喜气。
洛阳城里已经是那般的情景,邺宫之内、关雎殿之内,又是何等穷奢极糜,更不需要赘述。
一点一滴,一花一木,观柔都能看得出他为自己用尽了心思。
帝后二人在女官们的指引之下于床帐之内共坐,赤红织金的锦被上洒满了各种莲子、桂圆,寓意着“早生贵子”的四样吉祥物儿,还有百种糖果,金银宝珠,珊瑚翡翠之类,琳琅满目。
那红枣还是从数千里之外的葱岭国、悦般国一带弄来的贡品,个个大如鸡蛋。
观柔握着团扇的掌心都有些汗湿,入目所见,关雎殿内都是一片赤红喜庆之色,晃得人的眼睛都有些虚幻之感,仿若置身瑶池仙境,飘飘欲仙。
也不知一群女官、礼官们口中叽里咕噜说尽了多少的吉祥话、喜庆赞词,终于有一把金剪子递到了帝后二人的手中,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含笑说道:
“请陛下、皇后殿下行结发之礼。”
皇帝取下观柔如云鬓发间的一支金簪,挑落自己发间的一缕发丝,握着观柔的手,将那金剪子也交到她手中:
“请皇后殿下剪下此发。”
殿内烛火高照,璀璨光华,他望着她的眼中却是一片灼灼风流,是她从未见过的样子。
观柔面色一红,还是指尖微颤地接过了剪子,垂眸剪下了他的那缕发丝。
女官们很快接过,小心将皇帝的发丝搁置在了小托盘里。
梁立烜旋即从还未反应过来的观柔手中取回了剪子,亦用那根金簪挑出观柔的一缕发丝,由他亲手剪下,搁在托盘中。
那老妇人很快上手将两缕发丝合在一处,以嫣红缎带捆绑起来,小心投入一枚香囊里,系上香囊的口,奉于帝后二人面前。
“结发之礼已成。今生今世,陛下与殿下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训练有素的礼官们逐次退下,又有一波人鱼贯而入,再次跪到了观柔面前:“请陛下、皇后殿下行合卺之礼。”
合卺礼,民间唤之“交杯酒”。
观柔同他共饮合卺酒时,不可避免地再度和他炽热的视线直视在一处。
她的手都险些发抖,但又被梁立烜稳稳按住,才让他成功喝完了她手中托来的那杯酒。
不知为何,观柔浑身有些发烫,连那漂亮的耳垂尖处都红了起来。
梁立烜在这个关口大发善心地放过了她一次。
礼成之后,他自她面前起身,“你歇歇,现在时辰还早。外头宫宴上……且准我去喝几杯旁人敬来的喜酒可好?”
观柔心下了然。
帝后新婚,皇帝命人摆宫宴酒席十五日不止,只为欢庆他新婚之喜。
现下他要出去露个面应付一番,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只他这样向自己问话的语气,却好像她是民间那管丈夫管的颇严的悍妇一般,连丈夫与人吃酒都要过问的。
眼下她手中没有团扇遮面,观柔只好拼命垂首低眸,敛去面上羞意:“我知道了……"
梁立烜走后,关雎殿内的宫娥嬷嬷们便开始张罗着要为观柔卸妆更衣,叫她可以稍稍轻快一些。
毕竟,她身上这套礼衣,今日所要完成的任务已结束了,观柔今日不用再出去见外人,只消等着皇帝喝完了酒回来和她……和她洞房花烛即可。
观柔遂在一堆宫娥们的簇拥服侍之下层层叠叠地剥去了身上累人的琐碎物什。
也是在卸妆梳洗的过程中,她看到了这间关雎殿寝殿内部的陈设。
内殿里摆放着一张硕大的梳妆台,两侧连着两排硕大的柜格,拉开来一看,满满当当摆着的全是他给她准备的各种首饰。
有两个大柜子,里头摆着她的各种凤冠,余者,她的步摇、簪、钗、戒指、手镯、项链、项圈、耳饰,每一种都有一个专门的柜子来放置,而且这些柜子竟然都摆在帝后寝殿的内殿里,皇帝丝毫不觉得累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