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辱清冷太子后by安南以南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10-05
祁昀看着眼前状若疯魔的女人,恍惚间想起多年前母后悬于梁上的一幕。
他发现端王妃和父皇的苟且之后,不是没恨过。
可作为帝王,后宫三千佳丽本就任凭他采撷,端王妃……只不过身份过火了些。
只要母后呆在后宫中一天,便避免不了更加貌美、更加有才情的女子出现,她们如同狂蜂扑涌,费劲心思与手腕,争夺帝王一刹的驻足。
端王妃见他不言不语,猛然跪在地上,仰面流泪:“殿下,求你告诉我,该怎么做,才能救他?”
祁昀纤长的睫微微一动,露出黢黑的瞳仁。
他垂眸,看着眼前不顾仪态的女人,忽然勾了下唇角:“王妃可要考虑清楚了,若是站在孤与父皇这边,便是与秦家反目成仇。”
攥着他袖角的手缓缓滑落。
端王妃伏在地上,低声哭泣。
片刻后,她咬牙切齿说:“从我爹不顾一切将我送入端王府做续弦开始,我便明白,秦家的任何一个人……都只是棋子。”
她声音哽咽,或许藏着一丝她自己也并未察觉的委屈:“我同圣上,已成叔母与子侄的关系,但所有人都在纵容,甚至助推……”
“这些年往来皇宫,初时我羞愧难当,总觉得难以做人,后来看着秦家因为我和圣上的关系获得诸多好处,我安慰自己,也算是……为家族效力,也算是为二皇子博一个前程……”
她忽然发出一声怪笑:“狡兔死走狗烹,没想到我秦嘉柔这辈子不过是为人刀柄,若非今日真相大白,恐怕最终要为恶人做嫁衣裳,害死我的至亲至爱!”
端王妃抬起头来,眼眶猩红,一字一句问:“殿下,秦家知不知道二皇子的真实身份?”
祁昀没什么表情:“王妃觉得重要么。”
端王妃愣了下。
是啊,重要么?
尤莺儿能为二皇子做下如此精密的布局,必然已做万全准备,这些年秦家与她合谋,她手里又该有多少证据?
而秦家……她太了解爹和兄长,只要最终能够获益,他们不会在意坐上皇位的是谁。
尤贵妃和秦家,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可笑她这个真正的秦家人……却被排除在外,成为他们笼络帝王的工具。
兴许煜郎身死之日,他们还会拔刀相向,让自己这个污点再不见天日。
况且二皇……不,祁羡身份不明,是不是龙种都尤未可知,若是将来他继位,她的峥儿和听晚,焉能不受针对?
至于她与煜郎真正的孩子,若是身份败露,便只有一个死字!
端王妃整个人如同被放在油锅里煎炸,她慌乱起身,抹掉眼泪,正了脸色道:“殿下今日既然找上我,必然有破局之法,殿下请说,我能做什么?”
她眼底划过几丝恨意:“秦家不顾我的死活,如今我也无需顾忌养育之恩。”
“殿下,但凡我能做的,万死不辞,请您说吧。”
祁昀看着眼前决心破釜沉舟的女人,发现他一直以来弄错了一件事。
端王妃,骨子里也是一个秦家人。
他收敛眸中种种情绪,开口道:“孤需要王妃进宫一趟。”
“孤会制造机会,让王妃与父皇单独相见。”
祁昀微微俯身,凑近她耳边。
端王妃先是一惊,旋即有些不安。
祁昀看出她的惊惶,用幽深的眼看着她:“王妃,父皇对你用情之深,或许你自己都不知道。”
端王妃脸上的慌乱一点点消失,指甲嵌入掌心,她闭了闭眼,终是给出一个笃定的承诺:“好。”
几日后,端王妃出现在勤政殿。
嘉明帝刚刚服过药,躺在榻上昏沉睡去。
青龙铜灯上的火苗飘忽不定,屋里光线明暗交叠,映照在虚弱的帝王脸上。
端王妃怔怔看着他,忽然落下泪来。
昔日意气风发的天子,正如同一位再普通不过的中年人,逐渐走向衰败与死亡。
煜郎这辈子……已经给了她一个帝王最纯粹的爱。
哪怕碍于身份阻碍,哪怕碍于纲常人伦。
端王妃轻轻俯身,贴到他耳边唤:“煜郎,醒醒。”
嘉明帝挣扎了一番,悠悠醒来。
他看清端王妃,有几分惊讶:“……嘉柔,你怎么来了。”
端王妃张开手臂,轻轻环住他的腰,用情人间最亲昵的语气道:“煜郎,对不起。”
姜时雪昨日新采了庭中的桂花做了桂花糕,今天便打算去朝晖宫一趟,送些给四公主。
路过勤政殿后门的时候,姜时雪看见一个人匆匆离开,她仔细看了两眼,发现竟然是端王妃。
银烛也瞧见端王妃了,她奇怪道:“端王妃怎么一个人?”
见姜时雪死死盯着端王妃的方向,银烛问:“侧妃,怎么了?”
姜时雪心脏跳得很快,她垂下眼睫,道:“没什么,我突然想起来有东西没拿,先回东宫一趟吧。”
银烛“啊”了一声,但还是乖乖跟着姜时雪往回走。
主仆二人才到东宫,宫中便戒严了。
御林军的人在外匆匆走动,有人高声喊:“宫中戒严!各宫人等不得外出!”
“各宫人等不得外出!”
眼见东宫众人也慌乱起来,姜时雪语气严肃呵斥道:“都慌什么!好好呆在宫中,等殿下回来。”
“朔海,朔江,你们安排好侍卫看守住各门,一有异动就来禀报我。”
“清禾,素月,你们盯着厨房,昨天晚膳殿下说今日要吃蟹酿橙,务必让厨房做好了。”
“是!”
众人见姜时雪丝毫不见慌乱,一颗心也慢慢压回肚子里,开始各司其职忙碌起来。
姜时雪在花厅坐定,叫来东宫中最年长的陈嬷嬷:“陈嬷嬷,你之前在先皇面前伺候过,可知道宫中在何等情况会忽然戒严?”
陈嬷嬷其实也惴惴不安,见姜时雪发问,脸色苍白道:“回侧妃,老奴只经历过一次戒严……”
她压低声音:“便是先皇病危那一次。”
姜时雪的心重重沉下去。
方才撞见端王妃时,她注意到她的袖袍上……有血。
若是嘉明帝真的出了什么事……首当其冲的便是东宫。
姜时雪藏在袖袍中的手死死握紧,面上却云淡风轻:“知道了,嬷嬷这些话,务必不与外人道。”
陈嬷嬷知道轻重,颔首道:“侧妃放心,奴婢晓得的。”
姜时雪又找来祁昀派给她的暗卫首领薛鉴:“薛大人,现在可有办法联系上殿下?”
薛鉴有些为难:“方才属下已经派人出去看过,宫中现在全面戒严,风吹草动都会引起御林军的注意,一时恐怕联系不上殿下。”
姜时雪也料到是这样的结果,她点点头:“我知道了,薛大人有任何消息都请来禀报于我。”
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际此刻忽然阴云密布,雷电翻滚。
姜时雪看向勤政殿的方向,告诉自己要稳住心神。
她已经猜到端王妃与嘉明帝有私情,但她只身一人如此匆匆忙忙离开,衣袖上还沾了血,紧接着宫中便戒严……
嘉明帝尤在病中,身子虚弱,试问什么情况下一个人能轻而易举伤害另一个人?
亲近的人,人对亲近的人不会设防。
姜时雪的心狂跳起来,她连忙喊住正要离开的薛鉴,语气有几分焦急:“薛大人,现在可有办法递消息出宫?我想递到国公府。”
薛鉴颔首:“可以,有秘密训练的飞鸽。”
这些鸽子行动隐蔽,哪怕宫中戒严,也可以自由出入。
姜时雪眼眸一亮:“薛大人稍等,我迅速找笔墨来!”
小半个时辰后,徐家人收到了一封自宫中递来的密信。
今日徐松庭在宫中当值,此时书房里只有老国公和徐辰礼两人。
先前宫中才递过一封密信,信上言明嘉明帝忽然咯血昏迷,尤贵妃里应外合,带人将整座勤政殿都围了起来,宫中戒严,众人不得出入。
没过多久,竟然又有一封密信递来,老国公险些以为宫中局势有变。
好在看罢密信之后,一颗悬着的心算是放回了肚子里。
密信自然来自于姜时雪,她在信上告知了国公府,自己撞见端王妃袖袍染血从勤政殿离开一事。
宫中戒严,她担心嘉明帝可能出事了,怕端王妃乃是秦家授意前去,局势对祁昀不利,所以连忙将自己所看到的告知徐家。
请他们趁人还没离开太久,派人去端王府一趟,或许还能查到蛛丝马迹,逆转局势。
老国公握着密信,眼底带笑:“这孩子,倒是敏锐。”
徐辰礼点头:“光凭蛛丝马迹便能推断出种种,的确敏锐。”
“若非端王妃乃是阿昀授意前去,恐怕我们真要有大麻烦。”
徐辰礼眉头微蹙:“圣上身子竟已经衰败至此,连消息都承受不住……”
老国公将密信递到蜡烛上烧掉,青烟袅袅中,他道:“圣上反应越大,我们成功的几率越高。”
他似在叹息:“只是阿昀分明是他的亲子,却要借外人之口告知他此事,否则他不会信。”
徐辰礼面皮抖动了一下,唇角露出冷笑:“一贯如此。”
老国公问:“季琅快到了吧。”
徐辰礼面色庄重起来:“最迟十日内,便能抵达遂州。”
老国公如同一截枯木,身形隐在暗处。
缥缈的声音传来:“忠义将军,忠义二字,就当真要将阿毅困死在西北?”
徐辰礼嘴唇微动,他声音发哑:“爹,二弟曾在圣上面前起誓,此生无诏永不回京。”
老国公似乎笑了一声,只是那双浑浊的眼,却慢慢红了。
片刻后,他平复心绪道:“今夜注定不太平,松庭那孩子可都准备妥当了?”
徐辰礼点头:“爹请放心,秦家和尤贵妃若有异动,我们的人立刻就会出手。”
老国公缓缓撑着桌案起身:“好,好……”
嘉明帝糊涂,忠君爱国者兔死狗烹,反倒留些奸佞小人在身边。
他徐家……如今也只能做到这个份上了。
阴云密布,临近傍晚,终是下场一场大雨。
每个人的心绪都如同天际翻滚的雷电,没有宁静之时。
姜时雪坐在花厅,看外面白雨跳珠,整个人不知在想什么。
银烛端来晚膳:“侧妃,先垫垫肚子吧。”
姜时雪用不下半点,摇头道:“我等殿下回来。”
银烛叹了一口气。
雨足足下了一个多时辰,天色黑沉如墨,檐角宫灯在凄风苦雨中摇晃不休。
朔海忽然大步踏着雨走过来:“侧妃,戒严解除了。”
姜时雪猛然起身:“殿下那边有消息吗?’”
朔海道:“目前得知的消息是殿下仍在勤政殿,勤政殿上下仍在戒严,不得出入。”
怕她不知道前因后果,朔海又说:“圣上午时咯血昏迷,现在应该已经醒了,很多大臣不放心圣上,已经在戒严解除后赶去勤政殿了。”
姜时雪沉吟片刻,问:“荣国公府的大人们可来了?”
朔海:“方才小的特意打听过,只有徐指挥使在。”
那便是荣国公和徐大人都没来。
姜时雪反倒松了一口气,那她的密信应该是直接递到国公他们手上的。
银烛听闻戒严解除,又端着热好的膳食走过来:“侧妃,用些东西吧,殿下应该马上就回来了。”
姜时雪胡乱塞了些东西,忽然起身:“打包一份糕点,我要去勤政殿一趟。”
今日之事蹊跷,勤政殿依然不进不出,她实在放心不下祁昀。
薛鉴听闻姜时雪要出去,也连忙过来阻止她:“侧妃,为了您的安危,还请呆在东宫。”
姜时雪看他们几人一眼,道:“不亲眼看到殿下,我不会安心。”
况且就算是有什么危险……她也要陪着他一起。
“侧妃!”
眼见姜时雪已经大步离开,几人没办法,只能匆匆调派人手跟着她一同前去。
入秋后的雨带着丝丝凉意,冰凉的雨水贴在袖袍之上,浸骨的冷。
姜时雪到勤政殿外的时候,看见有不少大臣冒雨站在殿前,秦家父子立在最前方,衣摆下方雨水聚集成珠,看样子已经来了有一段时间了。
不管这些人心中作何感想,至少面上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姜时雪一眼便看见了站在角落里的宋观澜。
他一袭绯色官袍沾了雨,颜色深了几分,更衬得面如冷玉。
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宋观澜抬头望过来。
姜时雪坦坦荡荡冲他一笑,宋观澜也回之一笑。
众人继续安静地等候,飘飞的雨丝打在将士们冰凉的甲胄上,在昏黄光影下折射出迷离的光。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忽然开了。
内侍微微仰着脸,声音又尖又细:“宣曹品保,陈洲,宋观澜,吴铎觐见——”
秦家父子对视一眼,复又低下头去。
嘉明帝宣召的都是些年轻人,众人琢磨不透帝王心中所想,只能目送被点名的四位臣子进了屋。
不知为何,姜时雪看着宋观澜的背影,眼皮重重跳了一下。
屋内充斥着浓重的药味,嘉明帝无力地靠在枕头上,尤贵妃和皇子公主们围在周边。
六皇子年纪尚幼,偷偷抹着眼泪,一张小脸都哭得皱巴巴红彤彤。
祁昀和二皇子一人站在一边,面色凝重。
四公主自知嘉明帝不喜自己,只远远立在一旁,垂头缄默不语。
尤贵妃替嘉明帝掖了掖被角,用帕子压了压眼睛,语气埋怨:“陛下才醒,何必着急召见大臣?”
嘉明帝没理她,只是问:“人来了吗?”
尤贵妃表情有一瞬僵硬,很快掩饰过去,扭头对宫人说:“叫他们动作快些!磨磨蹭蹭的。”
嘉明帝咳嗽了两声,摆摆手:“你们都下去。”
尤贵妃立刻说:“陛下,您身边还是留一个人……”
帝王鹰隼般的眼睛淡淡瞥她一眼。
尤贵妃背脊发寒,不敢再说话。
二皇子一副放不下心的模样:“父皇,有事要详议可待改日,父皇千万不要累到自己。”
往日对他最为和颜悦色的嘉明帝只是含糊不清的哼了一声。
二皇子也知道自围猎一事后,他同父皇的父子情分便大不如前了。
他掩下失落,朝嘉明帝郑重行了一礼,随着众人告退。
没有人注意到,床榻之上的帝王在众人折身离开时,眼神冰冷盯住了尤贵妃和二皇子。
当年为成功将嘉柔与他的孩子成功送入宫中,秦家安排了尤莺儿,让她和嘉柔同时有孕。
尤莺儿进宫乃是为了保护孩子,他为免嘉柔难过,并未亲自碰过尤莺儿,此后亦然如此。
尤莺儿腹中的孩子,乃是与一个侍卫所生。
好一个贱妇,竟敢让她与旁人生的野种鸠占鹊巢那么多年,还妄想扶持一个野种上位!
嘉明帝怒气翻涌,喉头又隐隐尝到腥甜之感。
她知道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着急召见他,可他实在是无法再等待。
他要仔细看一看……他和嘉柔的孩子,到底是什么模样?
被召来的四个臣子候在外室,忐忑不安。
尤贵妃和二皇子经过他们的时候,都冷冷打量了几人一番。
祁昀与宋观澜擦肩而过,宋观澜微微抬起眼帘,祁昀没有停顿,阔步离开。
他身上的金丝蟒袍威严而压抑,将他的背影衬得越发孤冷。
嘉明帝一个一个唤他们进去。
待到宋观澜时,帝王的声音仿佛有几分沙哑。
帘帐重重,宋观澜抬手拨开,踏进了烛火倾泻一地的内室。
床榻之上的帝王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他仔细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发白的须发竟在轻轻颤抖。
宋观澜腰背挺直,跪在地上,端端正正朝他行了大礼:“微臣宋观澜,参见陛下。”
龙袍下的手指枯瘦发黄,嘉明帝朝他伸着手,嗓音含着古怪的腔调:“孩子,到朕这来。”
瓢泼风雨霎时拂了满身。
二皇子一眼便瞧见候在阶下的姜时雪,他有些阴阳怪气道:“太子真是好福气。”
祁昀却并未理他,径直走到姜时雪旁边,握住她有些冰凉的手:“怎么不在东宫等我。”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姜时雪和四公主遥遥打了个招呼,和祁昀远离人群,才说:“担心你,所以过来了。”
风雨瓢泼,祁昀挡在风口,垂眸温和看着她:“我们回宫。”
姜时雪跟着他走了几步,忽然偏头问:“阿昀,方才圣上召那几位大臣……”
姜时雪察觉到祁昀握住她的手忽然收紧。
祁昀眼睫被雨水沾湿,瞳孔黢黑幽深,他慢条斯理道:“几位大人没有危险,放心。”
姜时雪也意识到自己这话问得奇怪,她抿了抿唇,低低嗯了一声。
两人一路走到东宫,姜时雪路上压低声音把自己给国公府递了消息一事告诉他。
祁昀忽然停下脚步,偏头看她。
姜时雪很担心她会不会给祁昀添乱,有几分紧张:“阿昀?”
祁昀抬手,轻轻拨开被雨丝打湿,黏在她脸颊边的发。
“对不起,是我叫你担心了。”他说。
祁昀的指尖很凉,有种玉一般的质感。
他轻轻摩挲她的脸颊:“阿雪,将自己看见的一切都忘掉。”
“这些事情……我不愿叫你掺和。”
姜时雪意识到什么,抓住他的手,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祁昀,如果你还把我当作你的恋人,就不要推开我。”
姜时雪不蠢,近来朝堂局势风谲云诡,她与诸多官眷接触,又怎会察觉不到其中变化。
嘉明帝身体越不好,储君的位置便有越多的眼睛盯着。
今日端王妃从勤政殿离开一事绝不简单。
祁昀眼眸清冷,叫人窥不清他眼底情绪。
姜时雪有几分着急,她用了点力气抓着他的手:“一年之约还没到,你若是要在这个时候送我离开,那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理你!”
祁昀眼睫微微颤了下。
姜时雪咬牙切齿:“祁昀,你听见了没,我这个人向来说到做到。”
雨渐渐大了。
雾气蒸腾,白雨茫茫间,祁昀忽然伸出手,勾住她的腰,将人带到自己怀中紧紧抱住。
他微微垂头,下巴抵在她肩上:“嗯。”
季琅是在十日后抵达上京的。
今年天气冷得快,才至深秋,便已经草木凋零,冷霜凝结。
路上行人双肩佝偻,迎着瑟瑟寒风前行,季琅单枪匹马踏街而过,来到国公府门口,叩响了大门。
半刻钟后,老国公和季琅对坐,桌上烹着茶,水汽缥缈。
两人议了一番事,老国公问:“既然回来了,不知会那孩子一声吗?”
西北严寒,季琅在那边与将士们同吃同住,手指上早已生满了疮。
他用红肿的手端起茶杯,咽下一口滚烫的茶水。
热意驱散四肢的冰冷,季琅笑了下:“不必,待到一切尘埃落定再见不迟。”
说完他又拧起眉:“国公,殿下当真不把阿雪提前送出宫来吗?”
老国公抬手为他续茶:“此番你代辰毅那孩子领兵而归,徐家感激不尽,自会全力保护好你的家人。”
季琅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眉头拧得更紧:“阿雪不愿出来?”
他表情变了又变,最后哑声说:“罢了,她自小就是那样的性子,认定的事情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来。”
季琅握紧茶杯,似乎在说服自己:“我们已做万全布置。”
一定不会让阿雪有事。
宫中众人都道嘉明帝乃是因祸得福,自那日呕血之后,他的身子反而好了起来。
龙体安康,众人也跟着定了心,一时间众人脸上的笑意都多了起来。
只是有人开始坐不住了。
长春宫,烛火昏暗,一坐一立两道影子投映在屏风之上,二皇子压低声音焦急道:“母妃,父皇的身子为何会忽然康健起来?”
尤贵妃亦是不得其解,按照计划,嘉明帝的身子这些年已经被侵蚀得七七八八了,近来他们加了些猛药,按理来说应该命不久矣。
难道真如太医所说,这一次呕血,反倒将污血余毒逼了出来?
这自然不是她愿意看到的,夜长梦多,嘉明帝一日不死,总归是难以心安。
况且自呕血之后,嘉明帝警觉不少,撤换了大批太医和宫人,如今用的膳食和药物都不假于人手,她没办法再给他的药中加东西。
二皇子已经等不及了,这些时日他明显感觉到风向开始往太子那边转,父皇对他似乎也冷淡了不少。
最是难测帝王心,若是父皇最后传位于太子,他又该如何?
二皇子眼眶凹陷,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病态又偏执的状态,他咬牙对尤贵妃说:“母妃,再拖下去恐有变数,可有办法让父皇……”
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尤贵妃咬了咬牙:“你说得没错,夜长梦多,是时候动手了。”
当天夜里,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从宫门悄无声息离开,直奔秦府。
尤贵妃打算五日后在宫中设宴。
自嘉明帝身子抱恙以来,宫中便没再举办过大型宫宴。
这一次尤贵妃似乎有心想要热闹一番,给诸多官眷都递了帖子。
国公府,徐大夫人捏着烫金的帖子,有些犹疑看向徐辰礼和老国公。
尤贵妃昔年与宣德皇后关系并不和睦,连带着也鲜少与国公府往来,这一次却破天荒的给她也递了帖子,实在是奇怪。
徐松庭心中不安,对徐大夫人说:“娘你就推脱自己身子不适,别去了。”
徐辰礼却摇了摇头:“蕙兰,要麻烦你走这一趟了。”
徐松庭:“爹!你明知道……”
“松庭!”徐辰礼及时呵斥他。
徐松庭嘴唇蠕动,到底是没再说什么。
徐辰毅又何尝不知此次宫宴根本就是一场鸿门宴,但未免打草惊蛇,他不得不让蕙兰赴宴。
徐大夫人明白了徐辰毅的意思,她温柔拍了拍徐松庭的肩:“只是去赴个宴而已,无需担心。”
她道:“想起来赵夫人今日约了我,我先走了,你们聊着。”
她离开后,徐松庭红了眼睛对着徐辰毅和老国公道:“祖父,爹!徐家很可能在这场宫宴上动手,你们不能让娘去!”
老国公一言不发。
徐辰毅哑声说:“松庭,你二叔调来的兵就分散在上京城外,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圣上的身体你不是不知道,若非以密方吊着一口气,他此时恐怕已经卧榻不起了。”
“哪怕秦家不动手,我们也不能再等了,这一次或许会是个好机会,尤贵妃有意试探,我们不能打草惊蛇。”
徐松庭脖颈上青筋毕露,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握着,颤抖不堪。
最后他狠狠吐了一口气:“我再去找季琅确认一遍计划。”
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徐辰毅没有拦他。
待门扉合上,徐辰毅才忧心忡忡道:“圣上态度不明,若是他不站在我们这边……恐怕要再生变数。”
老国公盯着桌案上兽首香炉燃出的袅袅青烟,不动如山。
“任何人都有逆鳞,天子亦不外乎。”
当夜北风料峭,宫人们瑟缩在墙角避风,偶有人经过,又立刻挺直腰背,做出认真当值的模样。
一人脚步极轻停留在他们面前,宫人瞥见那角金丝蟒袍,忙躬身行礼:“参见殿下。”
祁昀略一颔首,提步踏进勤政殿。
殿内只有几个值守的宫人在,厚重的帐幔浸在夜色中,沉甸甸垂在墙角。
偶有压抑的咳嗽声响起。
祁昀一步步靠近帝王的寝屋,待到垂帘处,忽有剑光闪烁,横在他面前。
祁昀面色不变,行礼道:“儿臣前来探望父皇。”
片刻后,嘉明帝疲惫的声音响起:“进来吧。”
暗卫如同鬼魅的影,无声无息消失。
嘉明帝半卧在榻上,正翻着一卷书。
见祁昀来了,他并未抬头,只是翻过手中一页书,随口问:“这个时候不在东宫呆着,来这里做什么。”
父子二人之间,已经无需任何假意的关心。
祁昀开门见山道:“尤贵妃三日后会在宫中设宴。”
嘉明帝翻书的手指微微一顿,他抬起眼,目光冰冷看着他:“太子想必已做万全准备,又何须朕担心?”
祁昀忽然跪在了地上:“儿臣有个不情之请。”
嘉明帝面无表情看着跪在他面前的太子。
若论品行才华,其实太子是他的儿子里最出彩的一个。
但嘉明帝没办法忘记,当年徐清影是如何逼迫着自己娶了她,让嘉柔黯然神伤。
也忘不了祁昀出生时,嘉柔在他怀中暗自垂泪的模样。
更何况……
哪怕他刻意忽视,他还是长成了这般出彩的模样。
……胜过羡儿,胜过他和嘉柔的孩子。
加之祁昀性子极冷,自幼与他并无过多父子情分,嘉明帝只在他那双眼睛里看到过冷漠和恨意。
嘉明帝也觉得不可思议。
他竟然会对自己的儿子产生一种又惊又惧的情绪。
他仿佛是一只卧榻之侧的壮虎,时刻觊觎着苍老的他。
可如今,他的确老了。
大齐的江山,也不得不交到更年轻的人手中。
这也是祁昀费劲苦心揭破二皇子身世的用意。
他数次出击而不得,如今终于将敌人踩到脚下,他现在该有多么快意?
可惜嘉明帝没办法在他脸上看出任何破绽。
嘉明帝厌恶地蹙起眉:“你要做什么。”
祁昀忽然抬眸,那双幽深黢黑的眼看着嘉明帝,叫他心间恍然一跳。
祁昀唇齿轻启,说出了几个字。
烛火幽暗,床榻之上的帝王神情大变,不敢置信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