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宴by菌落PC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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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仲,给将军赐坐。”
被唤作元仲的太监给秦杳拿了一张矮凳,秦杳一番推脱之后才坐下。
坐下之后,她斟酌着如何开口,从何说起,却不想皇帝先她一步开口。
“多年没有回京,回府上看过了吗?可还觉得习惯?这么多年汴京城变化挺大的吧。”皇帝开口,只是这话语之间透露出的确实一种诡异的平易近人和熟练?
“爱卿不必拘礼,这明堂内没有外人。”
皇帝的一番话让秦杳一时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皇帝这是跟她唱哪门子戏,但是不说话也不行,只能先按下心中的疑惑,站起来又跪下说道:“微臣有罪,回京之后没有立刻进宫面圣,实在是罪该万死。”
“但实在是事出有因,微臣一身污血,羞见天颜,不敢殿前失仪,这才先回府沐浴更衣,还请皇上赎罪。”
“诶,爱卿这是什么话,朕岂是看重这些虚礼之人,你这一路上的事情朕都已经听说了,你昼夜兼程一路辛苦,还要替朕料理常林城的天灾,朕嘉奖爱卿都来不及何来怪罪之说?”
“快快起来,身上还有伤,就不要动不动就下跪了,若是今日你在这跪坏了,广平王那里朕可就不好交代了。”
虽然皇上话是这么说,但是秦杳还是在他脸上看见了释怀和得意,她站起来,却是不敢再坐下,站在一旁,微微躬身,道:“多谢皇上体谅,常林城之事臣不敢居功,真要论起来,还是皇上您的功劳,若不是您派冯进公公亲来苍北,面对那天灾,微臣也是束手无策的。”
对秦杳的话,皇帝不置可否,嘴角微微上扬,算是满意了秦杳的说辞,“赈灾工作朕已经派人去了,已从太医院抽调了一批有经验的大夫前往常林城,想必常林城很快就会恢复往日的平静。”
“这是自然,有皇上的挂心,下面的人不敢不好。”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希望那些太医真的是有本事的吧。
常林城的事就此揭过,皇帝闭口不提秦杳这一路上被追杀的事情,但秦杳敢断定,皇帝一定是知道的,且皇上对她这一路的行踪必定也是了如指掌,从她方才在宫门口见到接她的太监她就知道了。
只是皇上不提,她也没立场诉苦。
“皇上,微臣和广平王的婚事——”对退婚这事不抱任何把握,但事已至此,她必须要为自己争取点什么,只不过她话一出,甚至还没说到要点,就被皇帝给打断了。
“说起这事。”皇帝笑意更满,似乎这是什么了不得的高兴时一样,“也是朕对不起你,你父亲乃朕的救命恩人,朕却耽误你至此,实在是对不起你父亲。”
“广平王是朕暗中观察了许久给你订下的,宫外虽然有些流言蜚语,但朕都派人细细查过了,纯属无稽之谈,广平王是当年广平侯温刻的遗孤,广平侯你也是知道的。”
“现在的广平王府简单,广平王醉心诗书,府中并无妾室,你嫁过去之后便可执掌府中中馈,你二人若是想去苍北游玩,也没有那么多顾虑。”
“朕已经吩咐了内务府和皇后,按公主出嫁的规格操办这场婚事,日后在广平王面前,你不会矮他三分。”
皇上三言两语就把事情敲定了,表面上看似是在给秦杳介绍这门亲事,给了她极大的殊荣,但这些话落在秦杳耳朵里却让她大为震撼,皇上这是要对她手里的兵权下手了!
广平侯的事她当然知道,先帝的三皇子因为先帝立了现在的皇上为太子,心里不满,在奸人的撺掇下竟然逼宫,那会儿还是京畿卫首领的温刻为了保护先帝,替先帝挡了一剑,当场毙命。
后来三皇子的事被镇压下去,先帝破例追封温刻为广平侯,而当时温刻怀孕的妻子骤然得知丈夫去世的消息,悲痛欲绝,当夜就产下了一个不足月的男婴,但是人却撒手人寰,随夫而去,只留下刚出生的婴儿。也就是现在的广平王温照凛孤苦无依。
后来的事她就不是很清楚了,温照凛何时被封王的她并不知道。
只是她并不认同皇上口中的温照凛!
秦杳迟迟没有说话,坐在龙椅上的皇上也不着急,他知道秦杳是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的,甚至他觉得,秦杳此番奉旨回京,就是妥协。
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必说得太明白,也不必做得太难看伤了和气。
只是他没料到的是,秦杳居然跟他装傻!
秦杳缓怔片刻,随即云淡风轻的说道:“诗书微臣不甚精通,拳脚功夫还行,微臣和广平王一文一武,也不失为良配,日后回了苍北,想来能在苍北广袤的大地上留下一段佳话。”
言外之意,她不可能在汴京久留,更不可能做一个内宅女子任由皇帝摆布,她的归属地在苍北,而不是这尔虞我诈吃人不见骨头的汴京!
秦杳话落,皇上的脸色有一刹那的阴郁,但转瞬即逝,并未让人捕捉到。
“只要广平王不嫌弃微臣这一身杀戮就好。”
“秦将军巾帼不让须眉,在下不敢嫌弃,秦将军不嫌弃在下手无缚鸡之力就好。”
一个声音从殿外突兀的响起,大殿内的两人循声望去,男人身着暗灰扁金线青色长袍,一条茶绿几何纹角带系在腰间,一头墨黑色的长发,棱角分明的脸上,一双顾盼生辉的眼睛透亮纯真,当真雅人深致。
来人便是秦杳传说中的未婚夫婿,广平王温照凛。
“臣温照凛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温照凛并未下跪,只是微微弓着身子,双手交迭推至胸前。
秦杳毫不掩饰自己的视线,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男人,她自认见过的男子千千万万,但是像这人一样生得这般标致的,这还是头一个。
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看起来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只不过男人的外表不足以让秦杳神魂颠倒,她可还记得两人之间是还有一笔账要算的。
男人的视线并未落在她身上,但是她敏锐的察觉到他对自己的打量,秦杳不自觉地昂首,让自己看起来与众不同,似乎并不想落了下风一般。
两人暗暗交锋,而此时的皇帝也反应过来,笑道:“是朕让广平王进宫的,估摸着你今日会进京,朕便想着,这事是朕给你们赐的婚,那朕便再给你们做个中间人,尽快认识认识,一个月后就是大婚了,趁此机会,你们也互相磨合磨合。”
“皇——”秦杳是想拒绝的,她其实并不想这么早见到广平王,她猜这广平王应该是已经把她的情况给摸透了,可是她还对着男人什么都不了解,交手起来一点底气都没有,这不合适!
可是还不等秦杳说什么,温照凛却上前一步,抢过了她的话,“多谢皇上,还是皇上思虑周到。”
“等大婚之日,皇上一定要携皇后娘娘来喝杯喜酒,微臣夫妇二人也可暂谢您和皇后娘娘的关心。”
秦杳被打断了说话很不爽,现在听温照凛说这话心里更不爽了,夫妇二人?
她现在可还没过门呢!
一切都没成定局,这人怎么有脸说这话的。
当然,秦杳刚回京,自然不知道温照凛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一句话没说,就听见温照凛接着跟皇上说到:“听元仲公公说皇上应了皇后娘娘晌午一起用膳,现在时辰也不早了,微臣就不打扰了,免得皇后娘娘等急了跟臣生分。”
皇上闻言微微一笑,方才心里的那点阴鹜一扫而过,大手一挥,道:“嗯,退下吧,晚上朕会派人去接你们进宫,届时皇后和内务府的人都在,咱们一起商量一下你们的婚事。”
皇上说完就站了起来,而秦杳被人扯了扯衣角,这才发现温照凛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身边,此刻她正跟着温照凛下跪,嘴里喊着“恭送皇上”。
皇上带着元仲离开,明堂之内只剩几个打扫侍奉的丫鬟太监,秦杳彻底反应过来,一蹦三尺远,拉开了她和男人的距离,生疏和排斥肉眼可见。
温照凛对她的反应不置可否,耸耸肩表示自己并不在乎,反而是微笑着对秦杳说道:“秦将军,你我二人不日便要大婚,将来还要共同生活,孕育子嗣,还是要尽快熟悉起来好。”
不知为何,温照凛的话就好像有什么蛊惑人心的力量一样,秦杳脑海里瞬间浮现出那样的画面,这不由得让她怒火中烧,脊背发凉。
因此这说出口的话多少带了几分不冷静和冲动:“广平王还真是心口不一,在下福薄命浅,真的会有幸跟您共同生活吗?不会哪天就一睡不起了吧。”
第8章 另有隐情
秦杳的话一出,温照凛哑然失笑,但却不急着否认她话里的意思,反而是话锋一转,淡然道:“将军既然不满这门婚事,回京作何?”
“难道是因为这汴京城里有什么将军想要的东西?”
温照凛表面云淡风轻,这说出口的话却话里有话,仿佛已然洞悉全局。
秦杳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她微微皱眉,盯着温照凛看了半响,眸子里的温怒一闪而过,“王爷可别乱扣帽子,回京乃皇上的旨意,奉旨是我做臣子的本分。”
话落,在温照凛再次开口之前,她把话语权抢在了自己手里,“府中还有杂事,我就不陪王爷说话了,咱们日后有的是机会。”
话到最后,语气里多少带来些咬牙切齿的味道,两人心知肚明,点到为止。
温照凛识趣的闭嘴,目送秦杳离开。
只是嘴角勾起的笑意此刻已然掩盖不住,视线里带着的几分戏谑也明目张胆,果然还是跟以前一样,跟秦家的人一模一样的性子,隐忍又张扬。
他改变主意了,这场赐婚,或许也没那么糟糕。
思及此,温照凛低头一笑,临走之时回头看了一眼明堂之上那空荡荡的龙椅,脸色不明却绝对说不上尊敬和善。
宫门外。
广平王府的马车已经等候多时,一个小厮站在马车旁边左顾右盼,突然眼前一亮,视线里出现了自家王爷。
“王爷。”
小厮叫赖阳,是温照凛贴身照顾的,此时他正激动的看着温照凛,嘴里叽叽喳喳的说着闲话,“刚刚出来的那个就是日后的王妃吗?奴才看着气度不凡,人也英姿飒爽,跟王爷您真配!”
赖阳是个小话痨,即便得不到主子的响应,他自个儿也能叨叨叨的说下去,等温照凛坐进马车,他驾上马,上下嘴皮子还没合上,“方才王妃跟奴才擦肩而过的时候,奴才闻到了王妃身上又血的味道,已经让人拿了王府上好的金疮药送去将军府了。”
“奴才还让人嘱咐了,说是您亲自让送去的。”
赖阳絮絮叨叨跟个老妈子一样说了一路,直到两人回到广平王府,温照凛下马车时才开口说了一句:“你主意是越发大了,都敢背着我给别人送东西了?日后这王府是不是也要拿出去送人?”
赖阳闻言也不怕,咧着嘴嘿嘿一笑,一边拴马一边道:“王爷您这话就不对了,王妃怎么算是别人呢?咱说了,等你们成婚之后,这王府也算是王妃的,不需要送。”
“府里的嬷嬷和管家说了,奴才是您的贴身奴才,凡事都要想在主子前面,做在主子前面,这才能做好一个奴才,才能把主子伺候舒服,自己的日子才能舒坦。”
赖阳就跟背书一样说了一大段,温照凛一听就知道这又不知道他是跟谁学的,无奈的叹了口气,心里嘀咕这娃大概天生就缺了一根筋吧。
但是他要的可不是一个只知道照顾他吃喝拉撒的奴才,把赖阳放在身边也不是这么用的,“跪久了站不起来是吧,那些人的话少听,别忘了你是来干什么的。”
“再说了,现在还没有大婚,还不是本王的王妃。”
温照凛板着脸教训赖阳,但是赖阳却并未放在心上,瘪瘪嘴摸了摸鼻子,道:“我这替你操心还有错了,真是狗咬吕洞宾。”
说完赖阳眼神都不赏温照凛一个,气哼哼的转头就走,独留一个背影给温照凛。
这倒是让温照凛一时间分不清到底谁是主子,谁是奴才了。
而另一边,秦杳回到将军府,身后还跟了一大批宫里的人,他们带着十几箱金银珠宝,全是皇上赏赐的,额外还有两位宫里的太医跟着,说是怕秦杳水土不服,特地来照顾的。
把这些人打发给府里的人招呼,秦杳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如今的将军府还保持得和过去一样,那时因为秦杳是家里难得的女孩儿,深受秦府上下的宠爱,上一任秦家家主和夫人,对她更是疼爱有加,所以把秦杳安排在两人院子的旁边一个院子住,还给院子起了一个很美的名字——含宜院。
秦杳受尽宠爱,含宜院上下从院门到内饰,无一不精致稀奇,这都是秦家上下费心给她搜罗的,只为秦杳能欢喜。
当年离京的时候,想着路途遥远,苍北气候也不适宜,很多东西都带不走,那会儿她还遗憾了好久,没想到现在回来,这些东西竟然还在,还保持着往昔的光彩。
只是现如今的秦杳已经没有心思去欣赏这些小女儿家的东西了,她让人匆匆包扎好伤口,扒拉了两口午饭,就去了自己的小书房,书房外边已经有几人等候着了。
宣伯和两个嬷嬷挨在一起不知道商量着什么,常承周和劳姜,平俣二人也在此等候着。
书房内。
秦杳翻阅着桌子上不知何时传来的信笺,宣伯在一旁说着这几年汴京城发生的大事,着重挑广平王府和宫里的说。
“先前老奴说这些日子皇上心情不佳,那是因为,再过两日,便是六皇子的忌日,六皇子闫蠡是四年前皇后所出,中宫嫡次子,备受皇上和皇后的宠爱,六皇子聪明伶俐,周岁便会开口说话,大家都说六皇子将来造化不小。”
“这样相比下来,同样是中宫嫡出的大皇子就被比下去了,三岁才说话,身体还不好,是在药罐子里泡大的,都说他难以继承大统,将来怕是得靠着六皇子的庇护才能活下去。”
“两个皇子的流言就这样在宫里传开了,这闲话一多,难免传到大皇子耳朵里,那会大皇子还年幼,耳边这样的话听多了,心也就跟着歪了,在六皇子周岁宴上使了坏。”
“等大家找到六皇子的时候已经是十几日之后了,他被人喂了药,绑了手脚堵了嘴,绑在了御花园假山后的一处流水的石头缝下面淹着水呢还。”
说到这里,宣伯惋惜了叹了一口气,随后接着说道:“之后皇后悲痛欲绝,大病一场,险些没救回来,皇上震怒,下令彻查到底,这最后就查到了大皇子头上。”
“当时皇上本来是要处死大皇子的,但是群臣反对,加上皇上子嗣单薄,这才留了大皇子一命 ”
“那大皇子现在在哪?”秦杳皱眉问道。
“软禁在宗人府。”
其实秦杳对宫里的事并不关心,那些肮脏龌龊的事听了是脏耳朵,不过她知道宣伯不会无缘无故把这事讲给她听。
秦杳的脑袋转得飞快,撇开后宫那些奸诈手段,她很快就分析出了六皇子这件事里的重点。
“大皇子身体羸弱,常年吃药,体能尚不能和同龄人相比,那他是如何在戒备森严的后宫,把一个周岁大的孩子神不知鬼不觉的偷出来的?还绑在了人来人往的御花园?”
“其二,皇子失踪,不出一刻钟侍卫宫女就会反应过来并派人四处搜寻,御花园这种地方,必然当即就会有人去搜查,那大皇子是如何在这样短的时辰内将六皇子杀害呢?”
只听宣伯的一番话,秦杳就觉着疑点重重,处处充满了不合理和诡异。
秦杳话落,宣伯便把话接了过去,“这就是老奴要说的第二件事了。”
“嗯?”难道还有什么不可预见的意外因素?
“有人说,当晚在御花园看见了广平王。”
“温照凛?”的确很意外,秦杳眉头微挑,“这事跟他有关?”
若是把身体不好的大皇子换成成年且身体健康的的温照凛,再加上里应外合,短时间内偷走一个孩子并且完成作案过程,那还是很有可能的。
可是,为什么呢?
温照凛没有这样做的理由啊。
正在秦杳思索温照凛跟大皇子之间可能存在联系的各种可能时,宣伯的话让他悬崖勒马。
宣伯摇摇头,道:“虽然有人说那晚在御花园看见了广平王,但其实那一晚,广平王根本就没有进宫,他醉心诗词歌赋,那时正巧得到了一副真迹,约了京中几位志趣相同的诗友一起观赏。”
“……”
“只不过这话传到了皇上耳朵里,也不知怎么,皇上就心生怀疑,暗中派人查了好几次无果,朝堂上更是几次试探王平王,颇有故意找茬儿之嫌。”
这下秦杳彻底明白了,宣伯跟她这件事,是告诉她皇上和广平王之间的嫌隙,让他警惕起来,毕竟她不日便要嫁进王府,也告诉她,这门婚事另有隐情,大概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
她现在倒是好奇,皇上究竟查到了温照凛什么,让他那样不爽!
第9章 商讨大婚
大概皇上也不愿意把大家闹得太难看,没有赶鸭子上架,傍晚派人来接二人进宫之时,没有只派一辆马车。
坐上进宫的马车,秦杳脑海里还在思索下午宣伯的话,皇上明明跟广平王心生嫌隙,为何还要指婚?
难道这样就能更容易拿到她手里的兵权了?
不管是碍于皇家的威严还是情面,皇上短时间内是不会对秦杳做什么的,最多只是想要苍北的指挥权而已,但现在把广平王府牵扯进来,那就太不合理了。
皇上是想先对付温照凛还是她自己?
回京不过一日,竟然已经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摆在她面前,乱成一麻毫无头绪。
秦杳思索这一路,不知不觉人已经到了宫门口,驾马车的宫人跟门口的侍卫打过招呼,便带着秦杳一路朝着保和殿去。
秦杳到的时候,殿内已经坐了不少人,看穿着,坐在靠近皇上的那些衣着华丽的女子,应该是宫里的各位娘娘,还有就是朝中大臣以及他们各自的夫人,而进门左手方站着的,应该是内务府的人。
秦杳的出现,成功的占据了所有人的视线,众人纷纷朝她投来大量的目光。
在大家的印象中,能在苍北那样蛮荒的地方带兵打仗的人,肯定粗犷不堪甚至长相凶狠,甚至因为秦杳是女子,可能更要吓人一些,不然怎么能镇得住军营那些五大三粗的男人。
大家甚至已经在心里给秦杳画了一幅画像。
可是此刻出现在众人视线里的女子,却狠狠的打了他们的脸!
秦杳一身蓝色常服,脸上不黛任何妆容,乌黑亮泽的长发高高束起,额间留着几缕碎发,整个人看着不说宛转蛾眉,那也是清新飒爽。
宫女带着她落座,她的位置被安排在皇上下首的第一位,这不禁让人蹙眉,在场比她官位高的不少,甚至还有当朝宰相和他的一品诰命夫人,她坐这个位置的确是僭越了。
她站在桌椅前不肯落座,用眼神询问宫女,这宫女机警,当即答道:“将军放心,这是皇后娘娘安排的,今日这宴会是为您的婚事才安排的,您和广平王是主角,自然应该坐在这个位置。”
宫女的话让秦杳不由得留意了一眼她旁边还空着的位置,只是这一眼却让人疑惑。
那张正常的椅子旁边,放置了一把略小的椅子,看样子不像是给大人坐的,倒像是给小孩子准备的,而且桌上的吃食也跟别人的不一样,一半都是小孩子喜欢的甜食还有糖水。
她转头还想问什么,却见方才的宫女已经走远,她只能压下心里的疑惑,然后落座。
周围人打量的视线逐渐消失,只偶尔还有三两双眼睛在她身上乱晃,她不在乎,甚至偶尔还抬眼跟人对视,然后点头微笑算是打招呼。
兴许是新鲜,也可能是对秦杳的态度诧异,周围逐渐响起了小声的议论。
殿内就这么点儿地方,她想不听见都难,遮遮掩掩倒还显得小家子气。
“真是可惜了,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这秦将军看着不错,那广平王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还整日流连烟花之地,真不知道这日后......”
“谁说不是呢,这广平王府还有一个——哎,糟蹋了糟蹋了。”
“不知道老将军看到秦家今日这番光景,九泉之下——”
“住口!”
秦杳正听得起劲,突然被一声小声的呵斥打断了,她循声看去,宰相正黑着脸低声训斥他身旁的女人,“皇上赐婚,就是嫁给个乞丐,也得感恩戴德,岂是你能非议的?”
宰相的声音不小,方才几个小声议论的诰命夫人识趣的闭上了嘴,只是落在秦杳身上目光此刻带上了几分同情和惋惜。
秦杳暗自失笑,她当然不会觉得那些跟她只有这堪堪一面之缘的夫人跟她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不过是京中久无荒唐事,可怜她而已。
大殿内安静片刻之后,渐渐开始有人跟她打招呼,无非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表面敬她是巾帼的女将军,其实她心里明白,在座的,文官看不上她,在他们眼里,女子就该在家相夫教子;武将也看不上她,一介女子,凭何跟他们一样享受杀敌的功勋?
大家心知肚明,互不挑破,维持着表面的的平和。
秦杳没有带侍女也没带人跟着,此刻身边没有个说话的人,没人跟他说话的时候她就静悄悄的吃东西,或者悄咪咪的听周围的动静。
不多时,门外响起一阵骚动,隐约听人叫‘广平王’。
该是温照凛来了。
只不过温照凛不是一个人来的,跟他一同来的,还有一个小糯米团子,一个约摸三四岁的小男孩儿。
秦杳下意识的看了眼旁边的位置,眉头紧蹙。
心中大惊!
温照凛他娘的竟然有个娃!
难怪!难怪!
难怪那些人看他的眼神那样晦涩不明,她即便看不上后宅那些腌臜,但是主母未过门,长子便有了,这对谁来说都是奇耻大辱!
没有人会愿意把自家闺女嫁到这样的地方去!
秦杳微眯着眼,看着离她不远处,正在跟周围人寒暄,笑意潺潺的温照凛,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只不过下一秒,视线便跟一双纯真的眸子对上,是那个团子。
小孩儿应该是知道什么,好奇的看着秦杳,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探索。
秦杳还在想自己该怎么面对这个小孩儿,就见小孩儿朝自己咧嘴一笑,天真的笑容直达眼底,然后他扯了扯身旁的温照凛,温照凛俯身,小孩儿趴在他耳边耳语,不知说了什么,温照凛抬眼往她这边看来,一瞬间,两人四目相对。
秦杳飞快收回眼神,但余光却瞥见那个小团子挣开了温照凛的手,迈着小步子朝她跑来。
“娘亲。”小团子抓着秦杳的衣摆,踮着脚使劲往上看,嘴里还不停的喊着娘亲娘亲。
秦杳被这小孩儿突如其来的热情吓到了,她这是——喜当娘?
她一时间有点发愣,不知道该不该答应这个小孩儿,就算这真的是温照凛的孩子,那她也......
小团子见秦杳一直没有理他似乎是着急了,拽着秦杳不撒手,有些委屈的喊秦杳:“娘亲你怎么不理我呢?”
“娘亲,娘亲——?”
小团子急了,秦杳也急了,低下头看着小孩儿,心里好一番挣扎,可是正当她准备蹲下来跟小孩儿解释清楚的时候,一个男人出现在了面前。
“温庭修,不准没有礼貌。”温照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秦杳身体一怔,她身边的小孩儿也没有了声音,她低头一看,小孩儿手紧紧的拽着她的衣摆,眼睛却看着温照凛,脸上露出了委屈可怜的表情。
“撒手,站过来。”温照凛板着脸很有欺骗性,再加上严肃认真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被叫做温庭修的小朋友只能乖乖的放开秦杳,然后挪着步子站到温照凛身边,但是眼睛还是看着秦杳,似乎是在像她求救。
只是秦杳并不觉得自己有立场站出来,只能忽视小团子的求救了。
她不想跟温照凛说话,即便人就在跟前,她也只是点点头算打过招呼。
温照凛是想要说什么的,但是不凑巧,他刚上前一步准备开口,殿内就响起了太监的声音,是皇上和皇后到了。
话到嘴边只能咽下去,转而给皇上皇后行礼。
“诸位不必多礼也不必拘束,今日是为了商讨秦杳和广平王的婚事,诸位有什么好的意见都提出来,朕吩咐内务府的人记下,届时给两位新人好好热闹热闹。”皇上说得开怀大笑,极力表现自己对二人真诚的期盼和祝福。
大家在皇上的话语下落座,一轮酒喝下来,皇后已经把秦杳叫到了身边坐下,笑吟吟的说着关于大婚的事。
“本宫已经跟皇上商量过了,将军府没有长辈,也没有人替你操心这些,所以等大婚之日,你便从宫里出嫁,同心殿内务府的人已经收拾出来了,东西都一一备下,你只管安心做你的新嫁娘即可。”
秦杳坐在皇后的右手方的位置,皇后小声的说话,像一个母亲操心女儿婚事那样,一一嘱托。
皇后不年轻了,秦杳能看见她鬓间隐约的银丝和眼角细细的皱纹,说话的时候眼睛很有神采,没有一国之母的高高在上,反而是很平易近人。
这让秦杳不禁放松下来,她安静的听着皇后说话,但是从宫里出嫁这事有待商榷。
“皇后娘娘,这不合规矩。”她对自己的定位还是很清楚的,而且她也不想跟皇宫有过多的牵扯,“您和皇上已经替微臣操心很多了,微臣不敢再如此打扰。”
只不过她这么想,皇后不这么想,皇后料到了秦杳会推辞,牵起她的手亲昵的说道:“哪会是打扰呢,宫里久不热闹,有你来热闹热闹,本宫巴不得呢,你就不要推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