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浸春潮by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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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随陆呈辞进屋掩好门,继续禀报:“属下让宫里人打探过,皇上近日一直宿在后宫,并未提及此事分毫。故而属下怀疑……”
他顿了顿,见陆呈辞面色沉凝地坐在案前,这才继续道:“属下怀疑与王爷有关。咱们派去跟踪王爷的人,近日也折了好几个。其中有个弟兄临死前递出消息,说王爷正在密谋一件大事,似乎打算趁今年春节皇上往寺庙祈谷时动手。”
岳秋声音压得更低:“祈谷仪程繁杂,确是下手良机。属下猜测,咱们那些眼线突然被拔除,恐怕是王爷防着您坏事。”
岳秋说到这里,小心地看了眼陆呈辞的脸色,又补充道:“今日王爷还特意来寻您,见您不在,便交代属下传话,说是要您去葛洲取一个人头回来。那人正是当年因事被流放至此的太后兄长。此人如今对王爷早已构不成威胁,不知为何突然要下此杀手。世子,您看可要现在去王爷那儿走一趟?”
陆呈辞闻言沉默良久。他万万没有想到,如今回到这亲王府,竟是踏进了龙潭虎穴。
亲生父亲这般防备他,分明预示着即便日后大事得成,太子之位也绝不会落到他头上。
既不能直接夺嫡,若想从父亲手中夺得皇位,便只剩一条路——那就是必须设法除掉刘侧妃与陆柏铭。
只是,陆柏铭心思缜密,自他回京后更是戒备森严,加之其外祖家在朝中根基深厚,想要动摇绝非易事。若贸然行动被父亲察觉,后果不堪设想。
他揉着眉心长叹一声。往后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着实棘手。沉吟片刻后道:“我去趟寺庙。你回禀父亲时便说我去葛洲办差了。”
他起身走向衣柜取出夜行衣:“此事须得周密部署,父亲眼下必定派人盯着我们,往后行事更要万分谨慎。”
岳秋忧心道:“今夜便要去?不如等明日。”
“来不及了。”陆呈辞利落地系紧腰带,将匕首藏入袖中,“唯有抢占先机,方能谋后而动。”
岳秋忧心忡忡地望着他:“此行要去多久?不如多带些顶尖好手。”
“不用。”陆呈辞取了方面纱,“父亲眼线遍布,人多反而容易暴露。我独自行动更为稳妥。若沈识因寻我,便说我出京办差去了,莫要让她担心。”
翌日清晨,沈识因换了身利落衣裳正要出门,却在院门前撞见江絮。
江絮叫了声“妹妹”,道:“我是来辞行的。今日我们便要搬出太师府了。”
经过前番江灵的事,姨母一家确实不便再住下去,他们准备迁往许夙阳安排的宅院。
再见难免尴尬,沈识因没做声。
江絮见她沉默,放软声音道:“因因,我知你心中不快,但有几句话,还是想同你说说。”
沈识因本有些心绪不佳,但念及江絮到底是这家人里最明事理的,又是亲戚情分,便道:“好,那且随我到亭中坐坐罢。”
二人便在院中凉亭落座。虽已雪霁,寒意仍侵肌骨。沈识因未请人进屋,只将手炉拢在袖中静静望着他。
江絮凝视着她清丽的面容,苦涩道:“因因,我知道你与姨母都对我们一家有些疏远,当年母亲执意下嫁父亲时,家中无人看好。大家都说她执迷不悟,宁愿舍弃富贵,也要追随心中所爱。”
“这些年在镇上,父亲每日起早贪黑捕鱼贩鱼,从不让母亲沾手粗活。母亲只需在家照料我们兄妹二人即可。我与灵儿自小懂事,倒也没让母亲多操劳。”
“我们虽比不得京中富贵人家,倒也过得清平安乐。”他眼底泛起温润,“每年鱼汛丰收时,父亲都会撑船带我们沿河远游。那里天地开阔,没有京城里的勾心斗角,只有炊烟袅袅,清风拂面。”
他望向她时目光柔软:“那时你总爱来我们家小住,常拉着我说‘絮哥哥,我喜欢这样的日子。天地自在,比京城舒心多了’。还说想永远留在江南水乡。”
他声音渐低:“我也曾许诺,若你愿意留下,我定会护你一世安稳。那时你总是笑得眉眼弯弯,说长大定要来寻我。”
他又苦涩地笑了笑:“后来我们都长大了,你就很少来了,连书媛姐姐也不来了。”
“我明白我们的日子清贫,比不上京中繁华。”他眸光微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石桌边缘,“可那样的生活,也曾给过你欢欣不是?我不懂为何陷在这权欲倾轧中,反倒觉得比寻常百姓高贵些。”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她:“人往高处走原是常情。我父母省吃俭用供我读书,就是盼着我能有出息,不必世代困在那小镇里。说实在的,我也不愿终日伴着鱼腥气,也想见识更广阔的天地。”
“来京那日,我翻出最好的一件衣裳,生怕这副穷酸相惹你笑话。就连送你的竹蜻蜓也是偷偷刻了许久,在袖中藏了好些日子,才敢递到你手里。”
他说到这里,眼睛已经酸涩:“我自知无权评判你的姻缘。陆世子家世显赫,确能予你锦绣前程。但我盼妹妹莫要因外界纷扰而委屈本心。若为不相干的事妥协,反倒损了自身福泽。”
他微微垂首,露出读书人特有的温雅姿态:“我这般出身的人,原不该妄议这些。只是希望妹妹能明白,我们这样从小镇挣扎出来的人,虽见识浅薄,却也有几分自己的念想。”
“譬如那竹蜻蜓,虽不值钱,却是我熬着夜一刀刀刻出来的心意。”
寒风吹来,凉的刺骨。
沈识因静默地听着。江絮这些话虽在理,可世人各有各的立场,各有各的不得已。
江絮见她始终沉默,又轻声道:“那日我母亲在房里哭了许久,她并非要强求什么,只是伤心无人能懂她的选择。在她心里,这些年过得虽清贫却踏实,可世人总用怜悯的目光看她,这才最教她难受。”
沈识因能体会他身为人子的心情,却不明白为何要同自己说这些。虽儿时情谊深厚,但这些年来往甚少,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会拉着他说“絮哥哥我最喜欢这里”的小姑娘。
自经历那场变故后,她本能地对所有人都带着戒备,即便面对这个曾让她心生亲近的兄长,也常莫名生出几分厌烦。
她终是轻声开口:“絮哥哥的心意我明白。只是那日我已同姨母和灵妹妹说得清楚,许夙阳绝非良配。且不说其他,单是他在外豢养外室、隐瞒子嗣一事,便可见其品性。”
“明明已有家眷,却还对我纠缠不休,如今又要纳灵妹妹为妾。这般行事,不过是为了与我赌气罢了。这样心性不定之人,姨母怎敢将灵妹妹托付于他?”
江絮望着她愠怒的侧脸,道:“我知道妹妹对许公子失望至极。毕竟十余年情分,纵非刻骨铭心,总归有过真心。听说妹妹也曾应允过他的求娶,那些时日,应当也有过欢欣时刻罢?”
他略顿了顿,又道:“许公子这般纠缠,说话行事愈发偏激,或许正是因着当初订婚宴上那场风波。陆世子当众抢亲,令他颜面尽失,这般打击,寻常男子怕是都难以承受。”
江絮见她开始神色不豫,仍道:“或许男子的情爱便是如此,心里惦着一个
人,却不妨碍与旁人肌肤相亲。这世上三妻四妾的男子原也不少。”
“可能在许公子看来,这般行事或许并无不妥。他自幼见惯父亲纳妾,自然觉得理所应当。隐瞒外室,许是怕惹你伤心。”
“絮哥哥这话好没道理。”沈识因眼底凝着霜色,“若按你说,心里装着一个人,反倒能更理直气壮地欺瞒背叛?我竟不知多情还能当作薄情的幌子。”
亭外枯枝簌簌落下碎雪,恰似沈识因斩钉截铁的话语:“这样的‘深情’,我实在消受不起。”
江絮看着她,一时无言。
沈识因怎么也没有料到他竟会这般剖析此事,眉头愈皱愈紧,起身道:“我还有些琐事要料理,便不多陪了。今日你们迁居新府,愿往后诸事顺遂,日子越过越红火。”
这话确是出自真心,虽与姨母有些龃龉,终究盼着亲戚家道昌隆。
江絮似是早料到她这般回应,从容起身作揖:“妹妹且忙,哥哥改日再来看你。”
沈识因淡淡应了声。
江絮出了太师府并未前往新居,而是拐进一家僻静茶馆。雅间内早已候着一人,正是太保大人许万昌。
他上前恭敬行礼,许万昌抬手示意他落座。
许万昌打量着眼前青衫落拓的年轻人,开门见山道:“日后两家结了亲,便是一家人了。听闻江公子虽出身寒微,却满腹经纶,是块可造之材。老夫向来惜才,不忍见明珠蒙尘。”
他推过去一盏茶,缓声道:“如今翰林院恰有个缺,若江公子愿意,可直接补上这职位。科考之路艰难,多少寒门学子耗尽心血仍名落孙山。倒不如就此入仕,往后前程自是坦荡。”
茶烟袅袅中,许万昌的目光意味深长。
江絮闻言眸中骤亮,急忙垂首掩去激动神色,起身对许万昌深深一揖:“能蒙太保大人青眼,小生感激不尽。日后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但凡有所差遣,定当万死不辞。”
他这般寒门学子能直入翰林院,实乃天大的机缘。不论何等职位,只要踏进那道门槛,往后仕途自是平步青云。
许万昌含笑摆手:“江公子不必多礼。听闻令尊当年也曾赴京赶考,虽未得中,却也是个有才学的。老夫打算为他谋个差事,如此你们父子便可同在京城立足,不必再寄人篱下。”
江絮没料到他竟思虑得如此周全,连忙再度躬身:“大人恩德,小生与家父没齿难忘。”
“江公子不必客气。”许万昌审视他几眼,又道:“想必江公子也听闻沈陆两家的婚事了。老夫为官数十载,竟栽在一个黄口小儿手里。”
他指节叩着桌面:“我家夙阳对沈识因一片痴心,反倒落得如此下场。太师府与亲王府联姻,分明是结党营私,公然挑衅圣威。太师受皇上重用多年,如今竟与陆亲王勾结,实在令人心寒。皇上顾念旧情迟迟未对太师动手,但亲王府气焰日渐嚣张……”
他顿了片刻,始终审视着江絮,而后道:“为绝后患,皇上准备先除掉陆呈辞,杀杀陆亲王的锐气。若江公子能助皇上铲除奸佞,将来封侯拜相不在话下。”
杀陆呈辞。
封侯将相。
许万昌说得如此直接,每个字落下来,都让江絮瞳孔骤然缩紧。
他呆愣片刻,当即起身对许万昌郑重行礼:“铲除奸佞实乃民心所向,小生愿为皇上分忧。取一人性命……并非难事。”
“好。”许万昌见他回答的爽快,不禁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轻人做事就是爽利。”
江絮忙谦虚道:“大人过奖。”
江絮离去后,沈识因便乘上马车赶去了东街一处僻静小院。
她才进门,一对老夫妇便急切地迎上她,问道:“姑娘可算来了,为我家女儿申冤的事,可有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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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来啦来啦!
老婆好香好香好香好香[抱抱][抱抱]

第37章
沈识因自那日在街边遇见这对老夫妇,得知他们女儿的惨事后,便将人安置在这处隐蔽小院。
她深知若让二老流落京城,非但不能为女儿申冤,反倒可能遭人灭口。
这些时日她暗中查访,总觉得当年自己遭人下药之事,与那姑娘遇害案或有牵连。也许,那恶徒至今还在逍遥法外。
这对老夫妇的事她未曾对任何人提起,连陆呈辞也瞒着。一则不愿他为她的事分心,二来知晓这对夫妇行踪的人越少,他们便越安全。
沈识因轻轻握住刘婶颤抖的手,道:“二老莫急,我已托二哥请大理寺的人相助。只是时隔已久,需得回镇上重查。我今日来是想细问一些情节,希望对调查有所帮助。当时发生的事,二老可还记得清楚?”
刘婶闻言眼圈一红,忙道:“那桩事日夜在我们心头翻腾,怎么能忘记?姑娘有什么尽管问。”
沈识因应了一声,随着二老进了屋,坐下后,问道:“听说当时官府断定刘茹姑娘是失足落水,二老是如何发觉实遭人迫害的?可是见了什么不寻常的痕迹?”
刘叔叹气道:“茹儿去世后,尸首一直在衙门放着,他们不让我们见,只说泡得面目全非,要尽快下葬。后来我们买通了一个衙役,偷溜了进去,找到女儿的尸首后,发现女儿颈间有掐痕,衣衫都撕破了……”
老人声音哽咽,没说下去。
刘婶用袖角拭了拭眼角,接着道:“浑身淤青,下身……全是血。”
她说到这里停了好一会。
沈识因心里发酸,温声问:“刘姑娘出事前几天,可有什么反常?”
刘婶哽咽回道:“那孩子出事前几日是有些反常。往常从外面回来总是欢欢喜喜的,那阵子却总闷在屋里不言不语,连饭食都懒得用。我问她可是身子不适,她只推说想静静。姑娘家大了,我也不好追着问。”
“后来我去她房里收拾,瞧见一块染血的布巾。我原以为是月事沾的,没在意,可直到她去世后,我一算日子才觉得不对。”
“出事那日清早,我们照例出船捕鱼。晌午我回屋取饭食,平日都是闺女备好饭等我来的。”
“那日我回去却见灶台冷清,见她独自躺在床上,我问怎么回事,她说夜里没睡好,困得厉害。我摸她额头不发热,只当是乏了,便自个儿揣了干粮赶回船上。”
刘婶说到这里,满面悔容,继续哽咽道:“谁知傍晚就有人跑来报信,说在河里捞着了人,等我们赶到时,他们已用麻布袋裹住了尸首,只让远远瞧了眼脸面。”
“官府硬说是失足落水,可连验尸都不让。我们跪在衙门前求他们重审,他们却将我们乱棍打出小镇,对外谎称我们自愿搬离。”
“这两年,我们颠沛流离,每到一处衙门告状,都被当作疯子赶出来。”
她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块发黄的布帛,上面用血写着冤情:“他们说再闹就要下狱,我们身上盘缠用尽,走投无路,只得到街上乞讨为生。那日若不是遇见姑娘,我们老两口怕是早冻死街头了。”
布帛边缘已被摩挲得起毛,血字晕染如残梅。
沈识因望着,湿了眼眶。
这两年,两位老人该有多煎熬啊!
她忆起昔日在镇上时,常与刘家往来。因姨丈与刘伯父常一同出船捕鱼,两家交情颇深,时有互赠吃食。刘家姑娘刘茹也常来姨父家串门,还经常与她一起玩耍。
那姑娘温润可人,妥妥的江南美人模样。孰料,这种灾难会落在她身上。
听刘婶泣诉完,她心中酸楚难抑,温声道:“刘婶放心,我定会竭力查明真相。”
她稍作停顿后又问:“二老与姨父家相识多年,觉得他们为人如何?”
刘伯父闻言叹道:“我与你姨父年轻时便相识。他学问好
,总捧着书读。我虽不通文墨,却敬重读书人,平日里常多关照他些。”
老人眼底泛起怀念之色:“有时他银钱不凑手,我便拿些鱼获换钱贴补他。后来他上京赶考,我还凑了十几两银子给他做盘缠。”
“那时他拉着我的手说,若中了榜定要好生报答。后来虽落第归来,却娶了位京城来的贵女。”
老人声音里带着些许感慨:“当年那场婚事轰动全镇,嫁妆排了整条街。大家都说你姨丈好福气,往后不必再受苦了。”
“你姨丈确是个念旧情的。过门那日就捧了银元宝来还我,说是十倍奉还。这些年来两家时常走动,他待我们茹儿极好,常摸着孩子的头说笑。有时我瞧着,倒像是存了结亲的心思,想让我们茹儿配给他家江絮。”
沈识因住在姨丈家的时候,也曾听姨丈夸过刘茹,还说絮哥哥一定要好好读书,日后把那姑娘娶回家。那时候她还小,只当是玩笑话。
她回味着刘叔的话,静默片刻,道:“实不相瞒,姨母一家已在京中住了些时日,原是为着江絮明年春闱暂居太师府。这两日正准备搬出去。”
她抬眸望向二老,语气有几分凝重:“有句话需嘱咐二老,日后若遇见我姨母家的人,无论是姨丈还是江絮,都请尽量避开。”
她见刘家夫妇面露困惑,轻声道:“虽不能贸然断定什么,但凡是与茹妹妹有过接触之人,我们都该留个心眼。俗话说人心难测,知人知面不知心。还请二老这些时日莫要外出,更莫轻信外人言语。余下的事交给我来查。”
刘婶与刘伯父给她道谢,二老又对视一眼,似是下了极大决心。刘婶从袖中取出个小小的布包递过来,道:“这是块木雕坠子,验尸时从茹儿紧攥的手心里取出来的。”
老人声音发颤:“想是孩子遇害时从凶徒身上扯下的。我们本不敢轻易交与他人,可瞧着姑娘真心相助,就把它交给姑娘吧,希望对查案有所帮助。”
沈识因小心接过布包展开,只见里头是一枚蝴蝶木坠。
她取出来瞧了瞧,蝴蝶木坠虽无系绳,那穿孔处却磨得光滑。蝶翼纹理细腻如生,每道刻痕都极精巧,显是出自娴熟的匠人之手。
她满心疑惑,将木坠仔细收进袖袋,对二老道:“多谢信任,我定会好生查证。稍后会派个可靠人来照料二位,若有急事便可让他传话于我。”
二老连声道谢,要跪地行礼,被她轻轻扶住。
沈识因辞别后登上马车,忍不住又取出那枚木坠细看。蝶翼在晃动的车帘光影间恍若振翅,木料透着罕见的温润光泽,纹理如云絮般细腻。这般质地绝非寻常木材,倒像是深山里难得的珍品。
她不禁想起江絮那双巧手,前些日送给她的竹蜻蜓也是这般精雕细琢。
顿时疑云渐起,但她又自行按下。江刘两家素来交好,若江絮真对茹姑娘有意,大可光明正大求娶,何至于行此暴虐之事?况且那姑娘总爱追着他唤“絮哥哥”,眉眼间尽是倾慕,想来只要江絮开口,姑娘多半便会应允,再如何也不至于强、暴杀人。
除非有特殊癖好。
车帘外暮色沉沉,她轻叹一声又将木蝶收回袖中。纵有千般疑窦,终需真凭实据。
马车到了城中,特意在街角的糖铺前停了下来。沈识因想起陆呈辞曾说吃甜食时心情便会愉悦,便想着亲手做些能随身携带的糖果,好让他在疲累时能尝到一些甜味。
她进店选好的食材后,正踏出店门,却冷不防撞上一双含笑的眼睛。
漫天雪景中,但见一位白衣胜雪的公子立在阶前看着她。
公子长身玉立,气质矜贵,眉目间仿佛凝聚天地灵秀,一双含情目恰似墨玉浸于寒泉,眼波流转时既有不凡威仪,又含春风化雨般的温润。只静静伫立,便恍若令人看见江南三月的烟雨朦胧,清雅入画。
沈识因怔忡片刻,尚未回神,对方已轻笑出声:“怎的?不认得我了?”
这嗓音如玉石相击,格外好听。
她这才猛然回神,慌忙敛衽行礼:“臣女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没错,眼前这位正是当朝太子陆瑜。年方廿一,博览群书,才德兼备,更生得俊美无俦,京中百姓皆称其“病美太子”。
这称谓源于他自幼体弱多病,患有咳疾,时常咳得撕心裂肺,甚则咯血。
他生就一双含情目,总是笼着淡淡忧悒,教人见之便生怜惜。
只可惜,这般品性高洁、才华横溢的人物,偏被一副病骨拖累,时常缠绵病榻。
他五岁便被立为太子,之所以能始终稳居东宫,不仅因为嫡出的身份,更因其才智远超常人。
他在工程制造方面天赋异禀,无论是坚固无比的桥梁、可远航的巨船,还是战场上无往不利的弓弩炮车,件件皆能精工制成。如此惊世之才,令满朝文武无不叹服。
因而即便二皇子、三皇子身强体健,其母妃又深得圣宠,皇上也从未动过易储之念。
然朝野上下难免忧心,这般病弱之躯,如何能承江山之重?
但这位太子殿下却有着菩萨心肠。他常开仓赈济贫苦百姓,更在全国各地设立义学,专供寒门子弟读书明理。这般仁德之举,使得民间对他赞不绝口。
只是他素来深居简出,世人多闻其贤名,却鲜少得见真容。沈识因长大后也仅见过他几面,上次相见,还是去年的春日宴上。
他们相识,是在她七岁那年,随祖母入宫探望病中的先皇后。
那时的他也已经病了。宫人们私下都说,他和先皇后患的是同样的病症,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疾恙,只怕终究要步他母亲的后尘。
他那时不过十岁出头的年纪,却已显出一种超乎年龄的沉静。苍白的面容上总笼着一层薄薄的愁绪,仿佛对世间万物都失了兴致。
她那时便暗自思忖,这个即将失去母亲的孩子,或许早已预见自己相似的命运,所以早早熄灭了对人世的期盼。
就像枝头将坠的玉兰,明明开得清雅皎洁,却终究要零落成泥。
但奇怪的是,那时虽病弱,他见到她时却总会露出笑容。听宫人说,他本是众皇子中最不苟言笑的一个,偏偏那段时间一见她就眉眼弯弯。
自去年春宴匆匆一别,他们再未相见。孰料今日竟会在这街角的糖铺前重逢。
她敛衽行礼,太子已疾步上前虚扶:“不必多礼。”
太子细细端详她片刻,轻声问道:“前些日宫宴怎么没去?我等到席散都未曾瞧见你。”
他语声里带着几分失落。
沈识因垂眸应道:“回太子殿下,上回宫宴因身子不适未能赴约,已托家母向皇后娘娘告假了。”
其实,她并不想去,因为订亲宴的风波闹得满城风雨,若是去了,不知要应付多少窥探与闲言。
太子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她怀中的食盒上,笑问道:“来买食材?可是要亲手做点心?”
沈识因点了点头。
他又道:“本宫也嗜甜,若做得多了,不妨送些来给我尝尝……”
他话还未说完,就抵唇边咳嗽两声,苍白的脸颊泛起薄红,却仍含着温润笑意。这般模样,却如将要掉落的海棠花一样,似要被卷进寒风里。
好一会,他才缓过气来。
沈识因见他平复下来,才敛衽道:“太子殿下说笑了,臣女手艺粗陋,只怕要玷污了您的尊口。”
她何时变得说话这般客套了?
太子不禁轻笑,笑容如春风拂过玉兰枝头,虽带着几分病弱的破碎感,却依旧温润动人。
沈识因不敢多看,匆匆垂首避开视线。
“也罢。”太子侧首示意,“那不如去隔壁茶馆坐坐,有桩事我要同你说。”
他见她怔忡,又补了句:“莫非要我当街与你叙话不成?”
沈识因反应过来,急忙行礼应下。
他是太子,她得唯命是从,不然得掉脑袋。
他们进了隔壁茶馆,随行的侍卫与店家低语几句,掌柜的连忙亲自引他们上了二楼雅间。
竹帘垂下时,太子袖间淡淡的药香若有似无地飘散开来。
沈识因惴惴不安地随他入了雅间。待二人坐定,她忍不住轻声问道:“不知殿下有何要事要讲?”
太子将茶盏推至她面前,笑意温润:“不必紧张。只是有桩事
想托付于你。近日听闻你有位姨兄常进宫与玉颜公主相见。这丫头近日因不满父皇的指婚正闹着脾气,恰巧上回宫宴遇见了你那姨兄……”
他想了想:“……叫什么来着?”
沈识因回道:“回殿下,叫江絮。”
“江絮……”太子喃喃一声,继续道,“公主孩子心性,图个新鲜召见了几回。但终究男女有别,时日久了难免惹人非议。所以,可否请你劝劝江公子,日后莫再应公主之召?”
让她劝劝江絮?
沈识因不禁蹙眉:“太子殿下何不直接去寻江絮说个明白?毕竟是公主召见,估计他不敢抗旨才入宫觐见。或者,您也可以劝劝公主。”
太子苦笑着摇头:“若能劝住那丫头,我也不用出来一趟了。我今日原是要去寻江絮的,恰巧遇着了你……”
他轻咳两声,苍白的面容更添憔悴:“若叫那丫头知晓我私下阻拦,怕是要闹得不得安宁。我近来身子不适,实在经不起折腾。”
沈识因打量他,确实气色欠佳,虽通身透着矜贵之气,却似白玉蒙尘般教人忧心。她沉吟片刻后仍婉拒道:“殿下恕罪,姨母一家已搬离太师府。我人微言轻,只怕劝不动江絮。”
她明白,太子若真想阻拦,自有千百种法子,怎么也轮不到她来帮忙。她可不愿趟这趟浑水。
太子见她拒绝得干脆,反倒轻笑出声,道:“够直接,果然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识因。”
他执起茶盏抿了一口,道:“无妨,不愿也罢。既然巧遇,不如好生品茶闲话。”
沈识因听闻这话,立即起身行礼:“殿下恕罪,臣女尚有要事在身,且已订亲,不便与外男独处。”
她话说得直白,不禁让太子怔了怔。
他堂堂一太子,到她这里成外男了。
他不禁低笑起来,眼尾漾开温润的弧度:“瞧你吓的。快坐下罢,你订亲的事我岂会不知?我不过是在宫里闷了数月,好容易遇上故人想说几句话,倒被你这般防备。”
他这话似在打趣。
沈识因静默不语。
她深知太子与陆呈辞立场相左,她作为陆呈辞的未婚妻,怎么也不能在这里与他闲聊。
太子看了看她,轻抚茶盏边缘,语气温和地道:“你与呈辞订了亲,往后便算是我堂弟妹了。想起儿时因你随祖母入宫照料我母后,我们才得以相识。”
他眼底漾着真切的笑意:“而今你又要成为我们陆家媳妇,这缘分当真奇妙的很。”
沈识因抬眸望去,见他神情诚挚不似作伪。这般光风霁月的人物,或许只是深宫寂寞想寻人说说话。但她终究不愿多言,只浅浅一笑算是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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