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春潮by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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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识因原本要回自己院里,瞥见那道坐在亭中的身影后,却鬼使神差地转向后园。
她走到那片秋海棠前,见花丛前那把摇椅仍在原处,驻足片刻后,提起水壶继续浇花。
不一会,陆呈辞来了。
他们好似心有灵犀般,心照不宣地来到这里。
沈识因放下水壶,转身轻轻一礼:“世子。”
陆呈辞低低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她微微低垂的眉眼上。两人相对而立,即便默然不语,空气中却已然流转着难以言说的缱绻。
沈识因正斟酌着要如何开口探问许夙阳涉命案之事,还未及出声,却听陆呈辞先道:“许夙阳牵扯命案一事,我尚未向他挑明。其中牵扯甚多,在未查明前不便打草惊蛇。”
沈识因望进他眼底,试图辨出这话里的真假,静默片刻后,轻声道:“那世子为何屡次提点于我?其中可有深意?此事与我究竟有何干系,还望世子明示。”
沈府后园景致开阔,四下绿荫掩映,唯独这片秋海棠开得正艳。秋风过处,暗香浮动,卷起她鬓边几缕青丝。
陆呈辞垂眸凝视着她开合的红唇,粉腮上那抹若有若无的绯色,以及望向他时那双带着困惑与戒备的明眸。
他一时有些晃神,道:“不过是提醒你离他远些,莫要卷入这是非之中。只要你不与他订亲,日后疏远着他,不收他任何物件,此事便与你无干。”
“你既是官家小姐,许多事应当明白,不必我多言。你有防人之心是好事,这般心性能护得住自己也护得住家人。但我仍要多说一句,终身大事,务必要将人心掂量清楚。”
终身大事,务必要将人心掂量清楚。
他一个外人,为何要与她说这些?
她微微蹙起秀眉,疑惑道:“世子若是查案便查案,若是相助便相助,何必非要牵扯到儿女私情上来?许夙阳是否涉案,与我和他的情分本就不相干。”
“那你今日为何执意推了这门亲事?”陆呈辞突然问道。
他这一问,她突然怔住
她直视着他,因着身量悬殊,不得不微微仰首。四目相对间,她竟半晌答不出话来。
陆呈辞的目光牢牢锁住她的眼眸,也不再言语。
两人就这般静静相望,周遭的秋色仿佛都失了颜色,唯余彼此的身影深深烙在眼底。
他好像已经探寻到了她凌乱的思绪,所以才会这么问。
这一刻,她隐约觉察到什么。自失去那段记忆以来,她还是头一回生出这般强烈的感觉。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她强自镇定地别开视线,轻声道:“多谢世子好意提点,此事,我自有分寸。”
她说完欲要转身离去,他却伸手拦住她:“明晚月洞湖畔有烟花盛会,我想邀你同去,你可愿意?”
他邀她去看烟花?
沈识因不由怔住,抬眸看他,面颊煞时泛红,不可置信地道:“世子莫不是在说笑?您明知我正在与许家议亲,此时说这样的话,不觉得太过唐突了吗?况且,我们这才第二回见面。”
跟陌生人有何分别?
陆呈辞凝视着她的眼睛:“你不是已经推拒了与许夙阳的婚事吗?”
他语气郑重了一些:“不然,你嫁给我。”
嫁给他?
这话好似大晴天里突然砸下一声闷雷。沈识因震惊地呆愣住,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看了他好一会,却未在他那张清风朗月般好看的脸上,看出半分玩笑的意思。
秋日的阳光虽浓,但是很温和,一缕光照在她越来越红而又不可置信的小脸上,映得她本就好看的模样更加动人。
过了好一会,她才蹙眉道:“世子是在拿我取笑吗?您日理万机,又肩负查案重任,何必在此浪费时间。况且,这个玩笑,也不好笑。”
一点也不好笑。
陆呈辞突然向她走近一步,声音低沉:“那你又怎知,我不是真心?”
真心?他竟然说真心?沈识因觉得不可思议,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什么样的真心,竟能让一个方才见过两面的男子,对正在议亲的女子说出这样的话?
她不理解。
况且,他作为亲王府世子,又是依什么心情轻率地说出这般关乎终身的话来?
她满心疑窦,可他那双好看的眸子,又看不出半分戏谑。
静默良久,她才道:“世子莫要拿我取笑。我虽推了许家的亲事,却不代表就能这般轻率地另择他人。官家女子的婚事固然关乎家族,可我也不愿就此盲目择婿。”
“更何况太师府的立场,世子作为亲王府的人应当再清楚不过。莫说我不会答应,便是我的父母、祖父,也断无可能应下这门亲事。”
太师府明显已经站了队,是绝无可能与亲王府有任何牵扯的,更何况联姻。
“所以,你是要拒绝我?”
“是,你我之间,绝无可能。”
绝无可能。
周围安静了好一会。
求娶这般直白的话,于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而言,实在是过于私密,也过于僭越。
她未曾想到,陆呈辞竟会如此轻易地说出来。她与许夙阳议定婚期之事,他分明知晓,却仍在她毫无准备之时突兀地说出这般言语,无端令人不适,更谈不上半分尊重。
两个近乎陌生的人,何至于此?多少有点轻率和冒犯了。
她心头一阵烦闷,不愿再多言,转身便要离开。
“你当真不答应?”他又问。
“当真不答应。还请世子言语自重,注意分寸。”她脚步都未停。
“你是觉得,我这般不够郑重?”
她没有回答,走得更急了。
“沈识因。”他唤了她一声。
她依旧头也不回,很快离开了花园,只是走着走着,脸颊却不受控制地灼烧起来,一路红至耳根。
她实在想不通,这世上怎会有这样的人,将那样庄重的话,说得如此轻易。
莫不是脑子有什么毛病。
沈识因心绪纷乱,一整日都神思不属,明明是不情愿的事,陆呈辞那些直白又唐突的话却总在耳边挥之不去。直至第二日清晨,她仍旧头脑昏沉,一夜未曾安枕。
为了驱散这恼人的混沌,她索性去帮母亲整理姐姐出嫁的嫁妆,埋首于琐碎事务中,一忙便是一整日,直至暮色四合。
傍晚霞光满天,她的好姐妹云棠突然来了。
云棠是文安侯的孙女,自幼养尊处优,生就一副明媚鲜活的性子,在京城贵女中颇有名气,很多达官贵人家的公子想娶她为妻,可她至今未看上一个。
她与沈识因、沈书媛姐妹自小一同长大,情谊深厚,堪比亲生。但凡得了什么新奇有趣的玩意儿或吃食,她头一个想到的便是沈家姐妹。
此刻,她眉眼弯弯,拉着沈识因的手便道:“识因,今晚月洞湖有盛大的烟花会,我们一同去看可好?顺便随我去锦绣阁裁几身新衣裳,待到书媛姐姐出嫁那日穿。”
不等沈识因应答,一旁的母亲便笑着应承下来:“去罢去罢。等书媛出了阁,怕是再难像如今这般自在同游了。今日你们便痛痛快快去玩,我多派几个稳妥人跟着,只是切记莫要贪晚。”
母亲是过来人,深知女子出嫁后便如同折翼,会失去很多自由。她私心里总盼着女儿们在踏入婚姻前,能多攥住几分欢愉。
暮色初合,华灯渐上,三位姑娘便带着侍女护卫,说说笑笑地登上了马车,融入了京城的夜市人潮之中。
她们先去了裁缝铺子,陪着云棠仔细挑了几匹时新的料子,量体裁衣。
待出了铺子,一阵裹着凉意的秋风卷着落叶簌簌吹过。因临近中秋,长街之上一片喧腾热闹,各式摊贩鳞次栉比,叫卖声不绝于耳。尤其是几家点心铺子,更是飘出阵阵甜香,诱得人挪不动步子。
三人便顺势走进一家,店内暖香扑鼻,刚出炉的各色点心和月饼琳琅满目,花样精巧别致,竟是许多未曾见过的造型。
掌柜的见三位衣着不俗的小姐进来,立刻堆起笑脸迎上前:“三位姑娘来得正巧!今年小铺的月饼可是下了大工夫,模样、馅料都是京里公子小姐们最时兴的,您几位瞧瞧?”
说着便捧过一个宽大的朱漆木盒,里头整齐码放着各式月饼,果真造型别致,色彩妍丽,莲蓉、豆沙、五仁、火腿……甜咸俱备,香气诱人。
沈识因瞧着喜欢,纤指轻点了几样芙蓉花和玉兔造型的:“劳烦掌柜,将这几样包起来。”
云棠也凑上前,指着另几枚绘着如意云纹和枫叶的笑道:“这些我也要,包得仔细些。”
掌柜连声应着,手脚麻利地开始打包:“好嘞!这就给姑娘们包得妥妥当当。”
三人提着新买的糕饼出了店,途经平日惯去的那家清雅茶馆。云棠脚步一顿,指了指里头笑道:“离放烟花还有些时辰,不如进去歇歇脚,饮杯茶润润喉。”
沈淑媛与沈识因皆点头应允,一同进了茶馆,熟门熟路地走向常坐的二楼临窗雅座。她们唤来伙计,点了两样精细茶食并一壶近日颇受推崇的雪蕊含芳。
茶香尚未氤氲开来,楼梯处却陡然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甲胄摩擦的铿锵之音。
不过瞬息之间,一群身着公服、腰佩兵刃的巡军便涌了上来,如狼似虎般将整个茶馆二楼围得水泄不通。
堂内原本的闲适宁静被骤然打破,茶客与伙计皆惊得骤然起身,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正当此时,一声冷厉的断喝炸响:“巡城司查案,所有人原地坐好,妄动者——杀无赦。”
声如寒铁,震得人心头发颤。满座宾客霎时面色如土,战战兢兢地跌坐回原位,连呼吸都屏住了,偌大的茶楼竟落针可闻。
众人惊惧的目光纷纷投向楼梯口。只见为首那位年轻公子,身着一袭玄色巡捕官服,手握长剑,身姿挺拔如松,面容俊朗非凡,只是眉宇间凝着一股迫人的肃杀之气。
他一踏入雅间,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眸子便寒沉沉地扫视过来,不放过任何一丝角落。
四下里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窃窃私语。
“怎地又查?这三日都第几回了?一没杀人二没放火的,查个什么劲?”
“嗐,新官上任三把火呗!仗着他老子的身份,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屁大点盗窃案也要翻个底
朝天。”
“您还不知道吧?昨儿个把我们那条街挨家挨户都踹门搜了一遍,也不知到底要找什么……”
有人嗤笑一声,压低嗓子:“装模作样罢了,他那顶巡捕的帽子,谁不知道是使了银子换来的?不摆足威风,怎么压得住场面?”
“就是,就是……”
几人正低头嘀咕,一名巡军猛地跨步上前,“沧啷”一声锐响,冰冷的长剑已架在了最先开口那人的颈侧。
“放肆!”那巡军面色凶悍,厉声喝道,“竟敢在此非议巡捕大人,是嫌命太长了吗?”
被剑锋抵住的人霎时面无人色,抖着声音连连告饶:“官、官爷饶命,小的……小的就是寻常百姓,吃口茶罢了,绝不敢耽误大人们办案。”
那巡军冷哼一声,手腕微动,剑刃又逼近几分:“管好你们的舌头,如今这位可是咱们这地界的巡捕老爷,都把招子放亮些,见了面,恭恭敬敬的,听见没有?”
那被剑架着的人吓得浑身哆嗦,连声应和:“是是是,官爷教训的是,大人是我等百姓的福星,日夜操劳,缉盗办案,实在是辛苦。”
这奉承话甫一落地,不远处却蓦地传来一声清晰的“扑哧”轻笑。
那巡军顿时瞪圆了眼睛,凶悍的目光四下扫视,很快便锁定了不远处桌边一个以袖掩唇的姑娘。
他刚要发作,却见那位一直沉默冷眼的巡捕大人微蹙了下眉头,抬手制止了下属,自己则大步流星地走上前去。
他停在掩唇轻笑的云棠面前,目光沉沉,带着几分无奈压低声音道:“你这死丫头,笑什么?”
原本只是看戏的云棠,眼见自家这位新官上任的表哥如此“威风八面”,实在没忍住才笑出了声。
她见表哥走到跟前,勉强敛了笑意,一双明眸却仍弯着,促狭道:“表哥,你在这儿拿着鸡毛当令箭,装模作样地吓唬老百姓,就不怕我回头告诉舅舅,让他把你这身官皮给扒了?”
她说着,纤指轻轻点了点周围噤若寒蝉的茶客:“这太平盛世的,哪来的什么杀人重犯?你在这儿兴师动众,不是白白浪费时辰,扰民不安吗?瞧把大家吓的,茶都喝不痛快,还要被刀架着脖子说好话。依我看呐,你这巡捕大人当得,可实在不怎么称职。”
眼前这位看似威风凛凛的巡捕大人严澈,正是云棠的表哥,当今刑部侍郎的长子。年方二十,前不久才刚坐上这巡捕之位,结果短短几日便在附近街巷“声名远扬”。
人人都知这位新官办案阵仗极大,规矩极严,四下搜检抓贼,风声鹤唳。可一个多月过去了,莫说江洋大盗,连个偷鸡摸狗的毛贼都没见他逮着半个。
表哥究竟有几斤几两,云棠心里再清楚不过。早听闻他这般做派,今日亲眼得见,那虚张声势的模样实在令人忍俊不禁。
严澈被自家表妹当众这般奚落,顿时面红耳赤,却碍着身份不好发作,只得压低声音冷斥:“你这丫头休要胡言乱语,此处不是你玩闹的地方,速速离去。近来不太平,若再口无遮拦,仔细我……我将你拘回衙门问话。”
云棠岂会怕他,反而冷笑一声,嗓音清亮,毫不避讳:“表哥好大的官威,你便是将我拘到皇宫里去又如何?我一非盗匪,二未杀人,你办案缉凶自是应当,可何须摆出这般阵仗?平白扰得百姓不安,办案原可在不影响民生时暗中查访,你这般兴师动众、如狼似虎,半分人情不讲,与那街市欺行霸市的恶棍有何分别?”
云棠与严澈自幼一同长大,却是天生的冤家对头,彼此看对方哪处都不顺眼。
偏生两人都生就一副伶牙俐齿,见面必要掐起来,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肯吃亏半分。
幼时更是时常打架,云棠动起手来从不留情,严澈也从未因她是女孩儿便有丝毫相让。
直至年岁渐长,云棠及笄后,动手是不便了,可那两张利嘴却从未消停,每每相见,仍是针尖对麦芒,互相拆台奚落。
今日云棠见他这般装腔作势,实在忍不住,一番嘲讽更是毫不留情。
严澈被她当众削了面子,顿时恼羞成怒,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厉声道:“休得在此胡言乱语,妨碍公务,我现在就押你回衙门,治你个扰乱之罪,关进大牢看你还能不能逞口舌之快。”
云棠用力挣了挣,反手推了他一把,柳眉倒竖:“严澈你敢,不过当了个芝麻小官,就在这儿作威作福?有本事真去抓几个贼寇来瞧瞧,只会欺压平民百姓算什么能耐。”
严澈紧抓着她手腕毫不放松,冷笑一声:“平民百姓?你今日在此公然藐视公门,顶撞上官,就是大逆不道,我抓你天经地义。”
严澈显然动了真怒。他素来极好颜面,此刻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这小丫头连番顶撞讥讽,已是下不来台。他不由分说,拽着云棠的手腕便要强行将她拖出门去。
沈识因与沈书媛见状急忙起身,一左一右拉住了云棠。
沈识因上前一步,挡在云棠面前,温声劝解道:“严大人,请您息怒,大人大量。云棠她年纪小,口无遮拦,绝非有意冲撞官威,还请您高抬贵手,莫要同她一般见识。我们这便带她回去。”
严澈见是沈家两位小姐,神色稍缓,但语气依旧强硬:“沈姑娘,非是我不通情理。只是她公然藐视官差,扰乱公务,若不加管束,日后如何服众?今日必须带回衙门处置。街上不太平,两位姑娘若无他事,还请尽早回府。”
说罢,他再次用力欲将云棠拉走。云棠见他竟真要动粗,情急之下,猛地低头,对准他拽着自己的胳膊便狠狠咬了下去。
严澈猝不及防,痛得闷哼一声,下意识用力想甩开她,谁知云棠咬得极狠,竟一时未能挣脱。
严澈疼得眉头紧锁,使劲想推开云棠却未能如愿。沈书媛见云棠竟动了真格,急忙上前想要分开两人。
“死丫头,快松口。”严澈吃痛,又猛地一甩胳膊,本想挣脱云棠,却在推搡间未能碰到她分毫,反而一股大力猛地推在了正拉着云棠另一只胳膊的沈识因肩上。
沈识因猝不及防,被这力道推得踉跄着连连后退,脚下被凳子一绊,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她惊呼一声,以为会摔倒在地,结果竟跌坐在了一个人的腿上。
她猛然一惊。
突如其来的重量让坐着的人也为之一惊,他反应迅速地一手扶住桌案稳住身形,一手下意识地环住她跌过来的身子,稳稳地接在怀中。
一时间,沈识因只觉心跳骤停,蓦地睁大了眼睛。
她惶然转头,鼻尖几乎要蹭到对方的额头,下一刻,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张俊美却写满惊讶的年轻面容。
她定睛一瞧,不由吸了口气,此人不是旁人,正是亲王府世子陆呈辞。
陆……陆呈辞?
她竟然就这样跌坐在了陆呈辞的怀里?
只是,怎么走到哪里都能遇到他?
三位姑娘本是出门游玩,随意寻了此处歇脚吃茶,谁知才刚坐下就发生了这等事。
沈识因对云棠与严澈自幼打闹到大的相处方式早已司空见惯,只是没料到二人竟在外人面前也毫不收敛,闹到要动手的地步。
偏偏两人都是倔脾气,劝也劝不住,拉也拉不开。结果推搡间,还让她一个踉跄,跌坐在了别人怀中。
这一刻,她只觉脑中一片空白,怔怔地对上陆呈辞近在咫尺的目光,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那些难以启齿的缠绵画面又蓦然浮现在眼前,直教她耳根发热。
她清晰闻到他身上清冽的竹叶香气,丝丝缕缕萦绕鼻尖,特殊而又熟悉。
他一只手臂牢牢揽在她腰间,掌心温度透过衣料传来,让她心跳如擂,脸颊不由地滚烫起来。
陆呈辞僵挺着脊背看着她,温软身躯真切落入怀中后,心脏莫名地跳个不停。娇嫩的肌肤,纤细的腰身,以及那惊惶羞赧、眉眼如画的面容,每一样都让他神思恍惚。
二人就这般怔怔相望,半晌都未缓过神来,直至陆呈辞的贴身侍卫岳秋出声询问:“世子,您没事吧?”沈识因这才猛然惊醒。
她慌乱地起身,结果陆呈
辞仍揽着她不放,他手上一用力,她又忙不迭地坐回到他的腿上。她不由皱眉,脸颊一阵滚烫。
“妹妹!”这时候,沈书媛急忙跑来,见妹妹坐在一男子怀中,连忙扶她起身,待看清座上之人面容后,又骤然愣住。
陆呈辞回过神,松开了手。
沈识因得到自由,立即起身,顺势在他胸口狠狠掐了一把。
她用尽全身力气,掐得陆呈辞眉头紧皱。
陆呈辞注视着她,见她睁着一双明眸狠狠瞪来,忍住疼痛没作声。
沈书媛拉着妹妹上下打量,连声问道:“妹妹可曾磕着哪里了?”
沈识因轻轻摇头:“姐姐我没事,莫要担心。”
沈书媛见她无碍,这才松了口气。她看向陆呈辞,虽心有不豫,仍微微颔首行礼。
礼罢,她拉着沈识因就要离开,却见严澈已将云棠拽至楼梯口,准备强行带走。她正要开口制止,却听陆呈辞喊了一声:“严大人,且慢。”
他这一声清越洪亮,堂内众人闻声纷纷侧目。
有认得他的人当即低呼:“是陆世子!”
一时间,茶楼内鸦雀无声。
云棠一见是亲王府的陆世子,急忙呼救:“世子救我,严澈徇私枉法,要强行抓我。”
严澈看清陆呈辞,顿时僵住,连忙松开了云棠。
云棠一得自由,立刻跑到陆呈辞面前,边行礼边告状:“拜见世子。此人徇私枉法,竟要当街将民女强行带走,请世子明鉴。”
严澈回过神来,快步上前向陆呈辞行礼道:“世子容禀,方才……方才实是误会。并非下官徇私枉法,实在是这位姑娘屡次出言不逊、妨碍公务,下官才想请她回衙门问话。”
云棠见他倒打一耙,当即冷笑:“严大人莫非是以办案为名,行刁难百姓之实?我不过笑了一声,何至于要抓人?难道如今连笑都不准了?您身为朝廷命官,光天化日之下紧抓姑娘家的手,又成何体统?岂不知男女有别?”
严澈简直哭笑不得,伸出手递至陆呈辞面前,委屈道:“世子您瞧,这便是她口中的‘男女有别’。这牙印就是她咬的,都流血了。她从小与我打闹惯了,哪还讲什么男女有别?我可是她表哥!”
云棠立刻反驳:“现在倒认起亲戚了?方才要押我去官府时,怎么不见你提这层关系?我咬你那叫正当防卫。”
她说罢叉腰仰首,毫不示弱。
严澈气得咬牙:“云棠,你别不知好歹。”
“不知好歹的是你。”云棠狠狠瞪他。
眼见两人再度争执起来,沈书媛急忙上前劝道:“你们都停下,既有陆世子在此,万万不可再失礼。严大人既有公务在身,便去忙正事罢。我与妹妹们还有要事,就不在此叨扰了。”
她心知不宜再僵持下去,便拉起沈识因与云棠就要离开,结果却听陆呈辞突然开口:“先别走。”
三人闻言脚步一滞,回身只见陆呈辞正色道:“你们几人当众喧哗争执,已扰乱市井秩序。严大人身为官员,当街与女子拉扯,更有失官体。现在你们都随我去一趟审司堂。”
去审司堂?
此言一出,几人皆惊。
严澈急忙躬身:“世子明鉴,下官只是依例查案,并未酿成冲突,更未惊扰百姓……”
云棠也霎时变了脸色,连声道:“世子恕罪,民女方才与表哥不过玩笑打闹,现已无事,实在不敢劳动世子、惊动审司堂。”
云棠虽常与严澈嬉闹,却深知官员与平民争执的后果,更明白一旦进了审司堂,事情便再难收场。
陆呈辞并未言语,目光淡淡扫过众人。
沈书媛见状急忙上前,温声劝道:“陆世子,此事本就是两个孩子玩着闹,您千万别往心里去。他们年纪小不懂事,既然话已说开,不如就此作罢,何必劳烦世子带往审司堂?若因此扰了您品茶的雅兴,我代他们向您赔个不是。”
她刻意将二人称作“孩子”,轻描淡写地将争执归为玩闹,无非是想大事化小。她心中清楚,严澈与云棠在此争执,只是呈口舌之快,至多回府后受家法处置。可若当真进了审司堂,性质就不一样了。
陆呈辞却语气平静:“沈姑娘,方才的情形我看得清楚。这两人因公务之事当街喧哗,已扰乱民生秩序,自当带去审司堂问话管教。”
他略微顿了顿,声调稍缓:“方才我看到沈姑娘并未参与争执,还多有劝解,那就不用去了,自行回府便是。”
让她一个人回去?
沈书媛急忙道:“世子明鉴,我这两位妹妹实在并未做错什么,还请准许她们与我一同回去。我作为长姐,带她们出来自然要全须全尾地带回,否则家中长辈定要责怪。”
沈识因也在一旁接话:“正是。虽说场面喧闹了些,可根源并不在我们。我方才也一直在劝和,世子为何连我也要带去审司堂?”
她觉得陆呈辞刻意刁难。
陆呈辞转眸看向她,手指轻点了下自己胸口,道:“姑娘虽未参与喧哗,可你方才确实冲撞了我,还出手掐了我。这般举动,难免有行凶之嫌,自当带回细问。”
“行凶?”沈识因急忙辩白,“世子莫要乱说,方才情形您亲眼所见,我是不得已才撞到您身上,可您却……”
她语声一滞,压低声音道:“您却搂着我不放,我情急之下才掐了一下。”
她这句“搂着不放”说得极轻,旁人并未听清,陆呈辞却听得真切。他轻笑一声,道:“沈姑娘这般说辞,教我如何采信?不如随我走一趟,我们细细分说。”
他说罢转身便向楼梯口走去。
沈识因见他如此不容分辩,顿时气恼,急步追上前道:“陆世子莫要以为身份尊贵便可肆意妄为。若真有冲撞之处,我自当赔礼,但这‘行凶’之罪实在担当不起。分明是您先揽着我不放,我才不得已出手,怎的反成了我的不是?”
她越说越气,声调也扬高几分:“再说严大人当众对云棠妹妹动手,这般行径难道不该先论个是非?为何反倒要带我妹妹去审司堂?世子身为皇家子弟,如此处事,岂不令百姓心寒?”
陆呈辞并未答话,径自下楼。
沈识因见他置之不理,紧跟其后又道:“今日在场众人都可作证,我家妹妹不过笑了一声,严大人便要拿人。世子若真要秉公处理,也该先审此事才是。再说他们表兄妹自幼便是这般斗嘴惯了的,不过玩笑几句,转眼便和好如初,何须世子如此兴师动众?”
陆呈辞却依旧沉默,众人跟在其后,议论之声愈发嘈杂。
沈识因见他如此冷淡,当真气极,一路跟在他身后说个不停,可陆呈辞始终充耳不闻,出店后就上了马车。
沈识因见状还要上前理论,却被陆呈辞的侍卫岳秋拦住:“姑娘稍安勿躁,有何缘由到了堂上再细说不迟。”
陆呈辞身为亲王府世子,权势在手,几人纵是再不情愿也无计可施。事已至此,他们只得随岳秋上了前往审司堂的马车。
沈书媛眼看两个妹妹被带走,急得眼圈发红,连忙登车回府去找父亲。
三人被带至审司堂后,堂内顿时热闹起来。云棠一路絮絮埋怨严澈,严澈也气得直挠头。
他新官上任,自然明白被带入审司堂意味着什么。即便陆世子不予惩处,回府之后也免不了要挨父亲一顿家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