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水by滚石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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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进去找找吧,没有再说。”
两人一前一后拐进了男汤的入口,走下几节过度的石阶后就是一扇木质的推拉门。
水汽顺着门缝飘散出来,哪怕隔着屏障也能感觉到室内的温热。
Frank把手搭在了门棱上。
苏子希目不转睛盯着门缝,呼吸滞停了一刻。
一声短促的“咔”声后,门丝毫不动地紧闭着。
“什么情况?”Frank换了个手再次用力拉动门把。
不出所料。
门还是拉不开。
苏子希脸上的错愕更多,她瞳孔微微收缩,像是没听清眼前的话,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过了几秒钟,她尝试自己抬手扳动木门,结果自然也是毫无动静。
事情没有按她预料的那样发展。
Frank把一只耳朵贴近玻璃的位置,除了能听见些里面池水流动的声音,没有什么特别的。
“等一下,应该是有人在里面。”
他看向苏子希的脸,大概是注意力都在门上,并没有发现她逐渐闪烁的眼眸。
还没等她做出反应,那只手已经敲在了玻璃上。
叩叩叩——
敲门声像三颗石子砸进沸水里,瞬间搅散了池子里粘稠的热意。
“里面有人吗?”Frank的声音明亮清晰。
苏子希她下意识地用牙齿轻轻碾磨指尖,她的眼神有些闪躲,没个落点地往旁边飘,藏不住心里的那点不自在。
然而门内并没有传出雪理的回应声。
依旧是水流涌动的声响。
过了半晌,Frank加重了拍门的力道:“有人吗!”
他抬高的音量并没有达到预想的效果,反而是让身边的女生更加烦躁地咬着手指。
院子本来就被几人承包,浴室不可能出现他们以外的人。现在温泉池的门又被从里面反锁,没人应,不禁让人联想到不太好的情况。
“啧,不会是有人在里面晕倒了吧?”
一语毕,他从敲门变为捶门,巨大的震动让玻璃颤抖着发出将崩的响声,嘴里的话也从询问变成了叫喊。
“听得到吗?!”
一声声“开门”无果后,苏子希也有些焦急的协助他扣动门棱,可无论用多大的力气,门都无法被正常滑动。
Frank挠了挠头:“你帮我拿一下,我试试看能不能撞开。”
他把口袋里的电话和房卡一口气塞到她手中,侧身摆出了预备撞击的姿势。苏子希站到一侧给他腾出位置。
砰———
随着他的肩膀撞向木门,第一声重音落地。
很显然是力道不够,于是他站的远了些,准备拉长些俯冲的距离。
就在他即将第二次奔向木门的时候。
一声锁阀撬动的声音传进了耳膜。
紧接着,位于右侧的那扇门被从里面向一侧缓缓打开。
水汽翻涌出来,正在蓄力的Frank被突如其来的开门吓愣在原地,身体向前踉跄了下又立刻把重心收了回来。
苏子希怀里抱着自己和他的手机,眼神死死盯向打开的门,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难看。
玻璃门回震后,谢斯濑的身影出现在室内外交界的地方。
他一手停在刚刚滑开的门上,另一只撑在门框的边缘,只穿了条短裤,上身的肌肉还是充血状态。水珠从发丝一路坠到胸前红痕的位置。
毫不掩饰地事后伤。
以及一张没有耐心的脸。
“有事吗?”他目光看向门外的男人。
Frank嘴角抽动了下,还是准备破门的姿势。
他浑身续好的力无从释放,只能把架住的胳膊慢慢抬下来,不尴不尬地抻了下衣角。
“哈哈,斯濑哥,怎么敲半天都没个反应啊……吓死我了……”他看了眼苏子希,“我带她来找个东西,说是……掉水池附近了。”
“什么东西?”
“一个手链,你瞅见了吗?”
“掉男汤?”
Frank干巴巴笑了两下:“听起来挺离谱的,但Yes.”
苏子希的头在两人交谈时朝旁边挪动了下,眼神从男人周围的缝隙遮向里面张望。
谢斯濑看了眼她,随后松开了撑在门框上的手臂,像是故意腾出视野。
下一秒,转头看向身后,那片被遮挡的地方。
“你看见了吗?”
声音落地,门内门外安静一片。
Frank整理上衣的动作停在一半,顺着他看的地方看过去。
雪理穿了件宽松很多浴袍,灰色,是男士的尺码。她站在谢斯濑身后的那块地砖上,侧着头,听见他的问话才缓慢地把头转过来。
“没看见。”气息停止,她眨了眨眼。
谢斯濑面向门外的两人重复了遍她说的话:“她说没看见。”
四人站立在不同的方位,氛围安静得吓人。
苏子希扣紧怀里的东西,抬眸对上门内的雪理,她也正看向自己,只是什么也没说。
有种预感很强烈,就是她看透了。
把自己看透了。
Frank彻头彻尾将这场“偶遇”当成了撞破调情现场的巧合,他极力控制着上扬的嘴角,实在没忍住,朝别的地方咳嗽了两声。
“那个什么……巧了……确实是巧了……”
“不巧,”谢斯濑从一旁的拿起进来时唯一带着的一条毛巾,简单擦了两下头发,“时间卡的正好。”
他说完这句终于迈了出来,从两人中间走出浴室。
经过苏子希的时候睨了一眼,但很快又转回前方。
雪理跟在他后面走出来,双手把腰间的带子紧了紧。
“我没注意看周围,你一会儿再进去帮她找找看吧。”
她冲Frank说的。
苏子希低着头,没有对上她的视线。心思被识破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郁雪理没说透,也只是维持几人间最后的体面。
雪理的身影站在原地,直到Frank纳闷地走进浴室,门外的廊道只剩下两个女生。
她才环顾了下边柜上方的位置。
“我的衣服呢?”雪理问她。
两人在里面的时候,苏子希亲口说会把她脱下来的衣服放在门外的柜子上,还说会拿两条毛巾过来。
结果等来的不是她,是Frank。
还有险些因为没衣服穿就暴露在浴池里的自己。
“我太着急了忘了放在门口,刚刚回去的时候又落在房间里了……”苏子希依旧没有抬头看她。
“这样啊,”雪理笑着把浴袍领口往上拽了拽,“看来是我结论下早了,子希也未必是面面俱到的女生……”
“也会粗心,也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低级错误四个字特别刺耳。
她边说着边转头看向浴室门里面。
金发男生正低着脑袋在浴池周围寻找东西,一脸过分的认真。
为了看清楚地面,时不时俯身拉近距离。
“Frank想事情很简单,对我,对谢斯濑都是真心实意的好,如果今天这扇门是他拉开的,谁都会很难堪。”
雪理沉静地扫向女生的脸,眼神只停留了两秒:“你再怎么算计,都不应该把他架在中间。”
话已经掰开讲清楚,她从她身边擦肩,没有一点回头的意思。
肩膀相触时带起了一阵风。
苏子希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地听着脚步声逐渐走远。似乎是心底的傲气不愿顺从,她深吸了一口气,伴着微微颤抖的肩膀才又呼了出来。
池里流淌的水声传进耳朵。
她用力抬手挥向墙壁,浴袍的袖子砸在上面发出一声闷响。
晚上的烤肉局Frank叫得最欢, 从架烤炉到生火,全部由他一个人全权承包。
苏子希以身体不太舒服为由缺席了这次晚饭,剩下的两个朋友一个着急回房间给女友煲电话粥, 另一个沾了床就呼呼大睡。
到最后只有雪理和谢斯濑很给面子地作陪。
Frank头顶上反戴着鸭舌帽,把调料刷在牛肉上的时候笑得很灿烂。
他看了眼坐在对面露营椅上的雪理:“姐,我就知道你和斯濑哥跟我最铁了,你想吃什么尽管说, 我给你烤。”
雪理手上的棉花糖转了个面,被火炙烤成焦糖色的那头朝上, 熔化的糖分还冒着气泡。
她想要回屋休息的话被硬生生咽了回去,侧过头打了个哈欠:“随便弄点吧, 我蹭一口。”
她垂眸看着手里烧烤用的的铁签,对Frank过于热络的感谢有点吃不消,只是笑着左耳进右耳出。没过几分钟,她的目光转向院子入口处的身影。
几米远的地方, 谢斯濑听着手里的电话, 抽了他坐下开始的第二支烟。
现在的时间在国内是中午, 看表情十有八九还是他姐的来电。他有点困了,注意力不太集中,夹烟的手叠着一旁桌子上的打火机。
一个, 两个, 三个。
叠到第四个时,“铁塔”失去平衡坍塌在桌上。
谢斯濑应付着电话里的声音说了句“我尽快”。
通活结束, 他掐了烟, 起身走向两人所在的烤架旁。
雪理收回视线, 给手中的棉花糖又翻了次面。
“这个给我吧, 你重新再烤一个。”
他的声音从头顶的位置传进耳朵, 随后落座在和她挨着的位置。
雪理双眸对上他的一瞬间脱口而出:“申佳恩怎么了?”
她一直没有过问是想给够他个人空间,也是觉得大部分事他可以自己解决。但她除了是他女友外还是申佳恩的朋友,哪怕是以朋友的身份她也有权知道。
谢斯濑握住她的手腕向一旁移动,直到那块烤成炭黑色的棉花糖离开火源。
“遇到点麻烦,不过应该很快就能解决了。”
“关于钱的还是关于人的。”
“都有,”他接过她手里的铁签,“现在是关于钱的。”
在雪理眼里任何事都有回旋的余地,如果是关于人的会相对困难一点,关于钱的会简单很多。能用钞票摆平的事绝大部分和利益牵扯,但钞票都无法解决,就意味着要废很多心思。
她心底的担忧并没有因为他的话减弱,但谢斯濑就像没事人一样一口咬在烤糊的棉花糖上,神情滞了片刻,紧接着又咬下第二口。
Frank用夹子拨弄着烤炉上的肉:“斯濑哥,那个就别吃了,我重新给你拿一个!”
他说着便放下手里的工具准备去食材堆积的地方。
谢斯濑摇了下头示意他不用,在Frank归位后他侧头看向雪理的位置。
“等忙完这阵就回国,到时候不管是申佳恩还是谁,我们都有大把的时间去叙旧。”
“真的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假的。”
谢斯濑为了让她彻底安心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调出页面,赫然显示出两张回国的机票,时间就在下星期的考试结束后。
雪理把手盖在手机上,食指按下了侧面的关机键,随着屏幕熄灭,她将嘴慢慢靠近到他耳边:“我相信你。”
她的气息太近,谢斯濑的鼻尖微微偏转,想要趁机索吻。不料她迅速反应过来向后撤了半寸,让他凑上来的嘴唇落了空。
就在谢斯濑因为吃瘪勾起唇角的时候,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男人的注视下走向装水果的袋子。
“我去给你洗个苹果。”
他没招儿地点点头,继续咬着手里那块棉花糖。
再抬起头时,Frank正一脸坏笑地看向自己,被发现后立刻低下头翻弄着手机。
铁架上的肉正滋滋地冒着油花,边缘烤得微焦,油脂滴落进火炉的瞬间,“滋啦”一声炸开,混着木炭偶尔的噼啪轻响,在空气里晕开浓郁的肉香。
一旁的水槽里,自来水正哗哗地淌着,冲刷着刚从袋子里拿出来的青苹果,水珠撞在瓷盆壁上溅起水花。
清冽的水汽漫过来,恰好中和了烤肉的烟火气。两种声音一浓一淡,在院子里显得难得轻松。
忽然,“哐当———”一声噪音炸开,像是铁质的物品相互碰撞。
雪理回过头,看到烧烤夹从Frank手里脱落掉在地上。
而他本人正盯着手机里的亮光出神,反应过来后才有些慌张地收回手机,蹲下身拾起掉落的东西。
“Frank.”她平静地叫他名字。
男生听到她的声音后,从俯身的姿势僵硬地直立起来,眼神求助似的看向一旁的谢斯濑。
雪理抬手关闭了水阀:“怎么了?”
“没事。”Frank紧跟着张口。
她瞥了眼桌子上自己的手机:“那把我手机给我。”
她说完后场子明显安静了一会儿,只能看见谢斯濑靠在椅背上的动作。
Frank站在原地无动于衷。
看看雪理的手机,看看她,看看手机,看看她。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走廊里突然传来一阵混乱又急促的脚步,声音随着时间逐渐逼近。
紧接着,连接院子和室内门突然被从里面滑开。
两个吵着要睡觉的朋友扒着门框探出头:“雪理姐,看没看热海论坛?”
Frank朝两人啧了一声,但为时已晚。
雪理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向不远处的桌子,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拿起桌面上的手机。
谢斯濑一切照旧,低头将最后一口棉花糖塞进嘴里。
一点进论坛主页,是一条明晃晃的置顶。
账号在十分钟前发布了新的贴文。
【明晚20:00,锁定论坛,爆猛料。】
配图是一张在时间压缩下已经模糊的照片。
雪地,制服,拥吻。
帖子的点赞数在短短几分钟内已经破千,甚至被源源不断的叠楼回复顶到了论坛的最顶上。
向下滑动到评论区,不少自称是新法毕业的学生一窝蜂涌了进来,热火朝天地讨论起几年前那场被压下来的骚乱。
与此同时,谢斯濑的ig账号也更新了新的动态。
配了张魁北克的雪景。
文案是耐人寻味的三个字。
浴雪里。
发了疯的猜吧。
次日,原定在下午的滑雪活动提前到了上午。
因为雪理想在天黑前赶回多伦多。
Frank从早上起来就胃口大开地吃了三大块吐司,几人穿好滑雪服站在山上的时候,他捂着肚子卸下了雪板,说让他现在运动不如让他死了算了。
没办法,他出师未捷,只能丢在服务区休息。
余下的几人除了谢斯濑和雪理以外,在滑雪这个项目上只能算是门外汉。
最后商量了一下,男女生兵分两路,各自滑完后回服务区集合。苏子希是第二次接触雪上项目,不想走太冒险的线路,安全起见,雪理负责带她滑初级道。
全部打点好后,几人各自检查着身上的雪具。
谢斯濑在雪理身侧系着手套,看周围没人后才开口:“你不想和她单独待着的话,我可以跟他们商量并成一队。”
“让大家都去滑初级道吗?”雪理笑着将脚上的靴子扣紧,“不要因为迁就她一个人就让大家都玩不好。”
她直起身,透过护目镜看向他:“更何况她没想象中那么棘手。”
谢斯濑看向她身后长椅上的苏子希。
她正摆弄着护膝上的几根带子,分不清方向,因此略显吃力。
“论坛的事会闹大吗?”雪理在他看向别处时发问。
声音唤回了他的视线。
“不知道,你很害怕?”
“多少有点吧,”雪理把冲锋衣的拉链拉到最顶上,“我不想让所有努力毁于一旦,想回家,想过只有我们两个人的生活。”
谢斯濑听她说完这番话后顿了片刻。
雪理抬起手在他脸颊上轻轻拍了两下,半开完似的叫了声“puppy”,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已经离开他面前滑向了苏子希的位置,单膝跪地帮她系着雪具的带子。
就在视线还未移开的这段时间,另外两个朋友已经全部准备完毕,吹了声口哨招呼谢斯濑一起坐缆车前往高级道。
他最后看了眼雪理,在她微微点头后才转身滑向了两人的方位。
两波人就此在服务区散开。
初级道这边视野还算开阔,偌大的平台上只有两个女生的身影。
地上的落雪是昨夜悄无声息铺就的,带着刚降生般的崭新。
纯粹,不含一丝杂色。
雪理将安全绳的一端固定在腰间的带子上,另一段扣在苏子希身上。
她用手拽了两下确定绳子绑紧,随后开腔道:“一会儿下坡的时候重心放低一点,速度不用太快,我倒着下,在前面扶你,你放心,很安全。”
“为什么还要照顾我?”
苏子希的护目镜还卡在额头上,身体绷直站在下坡边缘的位置,状态似乎是她不说清楚,自己就不下去。
雪理见她这样索性也放松地站在一边:“咱们一起出来玩,又都是女生,我照顾你不是应该的吗?”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按理来说昨天的事两人闹的很不愉快,现在又没有外人看着,雪理完全没必要在她面前表现出所谓的关心。
雪道尽头的风带着寒意卷过来,掀起两人雪服的衣角发出声响。
郁雪理站在那片被阳光镀得发亮的白色顶端,脚下是倾斜而下的茫茫雪野。
风势稍缓时,她抬手把面前的护目镜取开,确保两人的视线中没有任何遮挡。
“你说温泉池的事吗?在我这已经是过去式了,过去了就不用一直揪着不放,更何况你也没对我产生什么实质性影响。”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要那么做吗?”苏子希抽了口气,冷风呛得她红了眼眶。
“我不信你对我的动机一点都不在意。”
雪理看她情绪激动,一时半会儿没有滑下去的打算,于是解开了扣在自己身上的安全绳。
一切整理好后才开口:“我确实有问题想问你。”
她向她走近了一步,状态是和她完全相反的平静:“热海论坛里爆料的账号,是你吗?”
苏子希眼底的恨变成笑意,变成不可控的东西。
她恨她的处事淡然,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疯子,却又不可自控地走向她排布好的节奏。
“如果你是问投稿,的确是我给高伊琳发的邮箱没错,但我猜她肯定跟你们说账号被盗了,不在她手上,让你们顺着一个根本不存在的邮箱地址去找。”
雪理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痕迹。
苏子希靠近她,颤抖着勾起嘴角:“你们被耍了。”
她闻言不禁发出一声自嘲的笑,又想到高伊琳在酒吧时的种种反应,缓慢地点了点头。
“她是为了钱,你是为了什么?”
苏子希的气息在半空中散尽:“为了我姐姐。”
“你大概都不记得她了……更不会认得我……也对,我们这种人只是你生命里急于摆脱的过客,根本不配被你记住……”
雪理侧头看向别处,冷风过肺穿透鼻腔,只留下谜团一样的白雾:“你和她长得很像。”
苏子希的表情僵在脸上。
她继续补充道:“眼睛、鼻子,都很像……”
“你什么时候认出来的?”
“第一眼,”雪理一字字说清楚,“在礼堂的时候。”
第42章
苏子希解开扣在自己身上的安全绳, 锁扣啪嗒一声掉在雪地里,留下一条银蛇般的长轨迹。
一时间,只剩下风在呼啸。
雪理身上那件外套的衣领被刮向一侧, 布料的边缘在嘴唇的位置摩擦,她原有些懈怠的精神在这份触感里微微有些回神。
血腥味一丝丝漫进口腔,来自因为干冷而裂开的嘴唇。
苏子希像是对她过于平淡的反应早有预料,低头笑了下:“上初中那会儿我就看过你的电影, 还记得有一个场景也是在这样的雪天......我当时就觉得你好美,和在学校里的样子完全不同, 只可惜你比我大两届,能见到你的机会少的可怜......”
她说话的时候脚步没停, 缓慢走向了雪理的身侧。
“我人生的第一个相机是生日的时候我姐送我的,我只用它拍过两个人,一个是你,一个是我喜欢了很多年的男生。”
苏子希与雪理呈相反方向擦肩, 鼻息近得能划过耳朵, 她话音落地, 目光也稳稳落在对方脸上。
不出几秒,雪理微微侧头对上她近在咫尺的视线:“谢斯濑?”
女孩点了下头,身影继续向她身后走去, 只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在雪地上。
“最开始我和大部分新法的学生一样, 以为你们是毫无交集的两个人,可越来越多巧合般的同框出现在我相机里, 我才反应过来......他喜欢你, 甚至连当时的郁雪理都没有察觉。”
“再后来我姐因为那场爆炸住院, 我也彻底没了心情去上学, 每天都在医院里陪着她, 看到那张熟悉的脸被烧的面目全非,靠呼吸机才能勉强生存,我好痛苦……为什么我的痛苦怎样都绕不开你?”
苏子希的身影从她所站位置的另一侧饶了回来,步子轻的仿佛只剩下一具躯壳,马上要消散在风中。
雪理无心顾及被风吹散的发丝,在雪气浓重的呼吸中目视她走来的方向。
“那场案子的判决已经结束了,你不用来跟我浪费口舌。”
“浪费口舌?”女孩的声音不可控地发出颤抖,“对,你干净,你置身事外,你不可能是谋害她的凶手!我最开始也是逼自己这么想的!”
“那为什么在警察给她看的所有学生照片里,她只对你的那张反应最大?为什么她说不出话,用手拔掉氧气管也要指认你!”
“她恨我。”雪理的声音在雪野上清晰可闻,纯的不含一丝杂质。
“她恨我不代表我就是凶手,任何事都要讲事实证据,这场爆炸案的最终判定就是意外事故,你姐姐的伤,我无能为力。”
她说完后干脆利落地从她身边经过,俯身捞起被扔在地上的安全绳,朝下山的缆车走去。
苏子希幡然转身,眼泪也夺眶砸落在雪地里。
“你敢说你对她没动过杀心吗?!”
雪理的背影在距离她几米远的地方停下,明明看不到正脸,却有着和苏子希一样身处仇恨的萧瑟。
过了一会儿,才将头转向一边。
“对不起,我回答不了。”
谎言已经充斥了她二十岁以前的全部生活。
如果可以,从这刻就结束吧。
一阵寒风席卷了两人站立的雪野,身后从寂寥到慢慢传出了踩在冰晶上的声音。
苏子希只感到一阵眩晕,身体轻飘飘地向后退了几步。
雪理转过身时她刚好退到了雪道的边缘。
再走一步就要滑下去。
“子希!”雪理叫住她的同时伸手拽向她的衣袖。
指间触碰到布料的后一秒,重量从手中脱离,手心也在瞬间抓空。
苏子希重心朝后跌下雪坡,残存的意志让她保留了一些平衡,双臂向围栏的方向找寻。
一切来的太突然,失声尖叫伴随着摩擦地面的声响传进耳朵,她在滑出三四米后强撑着身体停在了半路。
雪板持续加速向下坡飞了出去,最终撞在了山底的围栏上。
周遭安静下来时,是一片白茫茫中躺着女孩的身体。
雪理立刻将靴子的卡扣卡进滑板,以最快的速度滑到她摔倒的地方,重心停稳后才卸掉雪具。
她神情是混乱过后的担忧,还不等说话便跪在雪地上,双手扶住苏子希的脚踝轻轻活动。
“怎么样,感觉能动吗?”
“不用你管我。”
“你一会儿再闹可以吗?”
雪理将吹在脸颊上的发丝别在耳后,眼神冷静地看向她。
苏子希已经被后知后觉的疼痛侵占大脑,她费力地抬起一只撑在地上的手查看,除了雪以外,是一片血红色的擦伤。
雪理看她反应就知道伤的不轻,加上刚刚目睹的场面,脚上的伤肯定很快就会开始瘀血。
她双膝在雪地上转了半圈,将背部朝向她。
“我背你下山。”
苏子希蹙了下眉,向后抽了口气。
她见她不动便开口:“现在平台上没人,如果等我下去叫人上来你恐怕都要站不起来了,而且下坡这这么危险,我没办法把你自己放在这。”
耐心做了解释后,她用手拍了拍一侧的肩示意她赶快上来。
苏子希迟疑了一会儿,也想不出其他主意,加上实在疼痛难忍,只能选择相信她。
于是把手臂环在她脖子上。
谢斯濑甩上副驾驶的门,钥匙也刚好揣进口袋。
他嘴里叼着的烟,在脚下走向驾驶座的途中贪婪地吸完了最后一口,钻进车内之前将烟蒂在指间掐灭。
“他们人呢?”
雪理的声音在他关上门的那一刻从副驾驶上响起,手中的包包也随之丢到了一边。
“Frank负责送她到最近的医院,包扎好之后再往回开,咱们先走。”
谢斯濑说完便利落地启动了车子,引擎制动的轰鸣冲进耳膜,是要一刻不停杀回去的架势。
雪理和苏子希从山上下来之后把所有人都吓得不轻,服务区虽然有基础的医疗救援,但终归不是专业的。因此这场旅行只能提前结束,收拾好东西把人尽快送到医院。
热海论坛上的事闹得沸沸扬扬,雪理本身也无心再享受假期,于是谢斯濑提议各忙各的事。
他带雪理在天黑前赶回多伦多。
Frank带其他几人慢慢往回走。
雪理活动着下山时有些抻到的手腕,看向窗外飞速向后移的景色:“我们最快多久才能赶回去?”
“六七个小时,怎么了?”
她把目光从窗外转向驾驶座的男人:“高伊琳把咱们诓了。”
两人沉默了一阵。
车子转过一个盘山的弯道。
谢斯濑从目视前方的眼神中腾出几秒看向身边的人:“苏子希跟你说的?”
“嗯,她说前面的稿子是她投的,但反水之后对面就没再回复过她消息了,”雪理停止了活动腕关节的动作,把手搭在了腿上,“也没有什么所谓的盗号,爆料的账号一直握在高伊琳手上,ip定位会变也是动过手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