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书网.Top

瞻云by风里话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11-28

原来皇榜公示的是去岁新政作弊的彭寅、杨枫两位学子,原本成绩乃第五、第七名,乃四?百石京官储备官员,可谓前途无量。
不想今岁三月,天子对京官储备的十位学子重?新举行了考举,结果这二人所答内容可谓文不对题。后为天子亲测,竟连最?基础的《尚书?》背诵都不过关,就莫说理解释义了。
两人召供,乃是从太常温颐处得了答案。
诏狱令自是当即呵斥否决,“太常已故,岂容尔等?如此乱泼脏水,毁他清誉!”
说是这般说,然眼下皇榜贴出,除了对二人的惩罚,贬为奴籍,三族十年内不得参与新政考举,是为重?罚。
人群中,开始传有关温颐种种。
毕竟当日昆明池上宴,他死的过于蹊跷。而这厢对于二人的招供,若当真有诋毁之意,天子又如何只罚舞弊之罪,不罚辱国之重?臣之过?
如此想去,温太常清誉难清!
“陛下一石二鸟,既清除了彭、杨二人,又让太常身后名有污。”马车路过这处,停下片刻,庐江撩帘看过。
“温门旁人都可保清誉,偏他不能。”江瞻云神思转过,岂止一石二鸟,原还有更大?的用处。
庐江目光落在人群中一熟悉处,“陛下,齐御侯您可要防一防?方才在酒肆,他心神不定,乃是闻臣所言要调查传言之后。那般神态,怕是……”
“不必。”江瞻云亦隔窗看了他一眼,“朕早就知道他的去向,正想与你说呢。你处可以试着?从他入手,看看钟毓一行贪掉的那笔银子,到底在哪里。”
当务之急,朝中最?缺的就是钱。
“他和钟毓一党走一起?去了?”庐江惊道。
“朕后廷的人,满大?街跑,朕当然得派人跟着?他了。他这半年每月初一、十五向朕讨了恩典出去玩,一举一动,叶肃都会?汇报,左右他也得不到甚信息,也没那脑子。而且还算知进?退,这会?听闻我们要去抱素楼,只当是要论政,便也乖觉不跟着?。”江瞻云想起?方才他还欲带她?来看这热闹,不禁莞尔,敲了敲车壁示意继续前行,“贪玩虚荣,朕年少也这般,随他去吧。”
江瞻云这日来抱素楼,完全临时起?意,不曾支会?太常和五经博士。是故当她?从马车上下来,这日值守的博士祭酒认出她?,当即吓了一跳,仓皇迎驾。
“起?来,朕就是来看看考场安排如何了?”
因有了三月复考一事,今岁的新政推迟到了六月上寻。同时因女官制的复辟,京畿六郡最?先进?行尝试,对女郎开放考举纳举。
考虑到女子在外,食宿在客栈酒肆多有不便,派禁军控场又影响其他百姓日常起?居,江瞻云遂安排了抱素楼与她?们居住用膳。
此番过来,就是来看食宿的安排。寝屋一间间看过,膳食录在卷宗上。她?在虚室生白台坐下,接了奉上来的竹简一册册阅过。
不知不觉已经夕阳西下,殿中半边借夕照采光,半边点了烛台照明。
她?从成堆的竹简中直起?身来,挺了挺背脊,揉过酸疼的脖颈,推开窗牖看见倦鸟归林,游鱼入渊,龙首山上金乌最?后的光也敛尽了。
“陛下,宫门就要下钥,该回宫了。”庐江在一边提醒她?。
她?点点头,起?身出楼。
楼外马车旁,有人在等?她?,见她?出来急急迎上,“陛下,您要的豆腐脑,还是热的。”
夜幕下,光照不明,她?的目光聚在那小小的碗盏上,捧盏的人便有些?模糊,莫名地闻声生怒。
不是他。
“快尝尝。”
马车中,齐夏盛了一勺喂给她?。
她?张口?含入嘴里。
“好吃吗?”
天越发地黑了,没有了白日的喧嚣和繁盛,影子在灯下格外狭长。
她?盯着?那影子,慢慢咽下,“不好吃。”
-----------------------
作者有话说:来晚啦,发个红包吧

第67章
五月初诏狱令皇榜的张贴, 并非去岁新政舞弊的结束,实乃今朝新政的开端。自彭、杨二?人牵扯出已故太常温颐,坊间甚嚣尘上。甚至有说?法彭、杨二?人不仅攀扯了太常, 还供出了其他?参与舞弊的五经博士。
一时间, 太常寺中人心惶惶。
这虽与温冲没有关系, 但抱素楼六月的新政就要举行?, 五经博士们?出卷在即, 多来心不在焉。他?们?提不上力,温冲的压力都如山一样抗在背上。
这日回来尚书府见温松,见得温冶也在。
温冶脸色煞白, 额渗冷汗,双目涣散,得温冲连唤两声“三哥”方回过神来, 勾起了嘴角却扯不出笑,只如砧板上的鱼长喘了一口?气?。
实乃五经博士中多为温松门生,外头流言纷纷。温冶实在听不下去, 方来问温松天子到底何意。
——如此无声无息, 任由流言漫天。
当日昆明池上宴, 他?虽也看出几分蹊跷, 但实在想?不出动机,又见手足上位, 一时不曾不多言。
“这桩事, 我本不欲告知你?们?任何一人。但见你?如此义愤填膺, 虽是为家族故,但若不知情?,来日多受此累。”温松丝毫未理刚到的小儿子,依旧在与温冶说?话, “今日知晓缘由,当晓得来日如何自处,如何行?事了吧!”
温冶且忧且惊看向父亲。
“当下便有一桩。”温松起身走向温冶,拍了拍他?臂膀,“你?去教教他?。”
话落,离开了书房。
“阿翁!我还有事呢,我……” 温冲不明就里?,还欲拨转轮椅去追父亲。
“七弟——”温冶拦下他?,“你?可?是为下月新政而来。”
“是啊,我都要急死了。一轮审核算是结束了,这不马上就要二?轮删选,然后奉给陛下三审以封卷。但近来我瞧他?们?心思都不在上头,关键常乐天还时不时过来催促进度,我、我又看不懂……这到底要怎么办吗?”温冲急的恨不得从轮椅上弹起来跑掉。
温冶直待父亲背影消失,方回身推过幼弟,合起门窗安静说?话。
“首先,他?们?心思不在公务上便是怠政,你?是他?们?上峰,该怎么处理便怎么处理。其次,你?可?知晓他?们?为何心不在焉吗?”
“不就是近来外头传的那些事吗,八成吓得,心虚了。”温冲摇头道,“我就说?做官有甚乐趣,做好是应该,做不好便是这下场。三哥你?看看我,可?是头发胡子都掉光了……”
温冶懒得同他?辩驳,只继续道,“你?头发胡子掉落,为的是甚?”
“这还用说??怕陛下罚我!”温冲仰天长叹,“人人都羡慕我一朝得道,做了九卿之首的太常,乃国之栋梁。又道陛下恩重温家,尊师重道,天下效之。实乃君臣和乐之态。其实乐的仅陛下一人,我真真愁死了,恨不得这会就乞骸骨。”
话至此处,他?恨声道,“我都乞过一回了,陛下不准,常乐天也不要。”
“你?怕陛下罚你?,便做好你?分内之事,为陛下分忧。譬如当下何人心不在焉,心有戚戚,该上报就上报。至于你?不愿做这太常,乞骸骨一次不够——”温冶叹了口?气?,“我温氏以文传世已有百年,你?好歹也稍微读两本书。”
说?着,从书柜上择出一本《礼记》丢给他?,“翻到《礼器》篇,自己读去。”
温冲接了书,还欲说?甚,见兄长已经开门离开,只得低头翻阅。
终得书简一句:三辞三让而至。
温冲离开尚书府,转头颤颤惊惊入了宫,在宣室殿面?见天子,上禀五经博士中的陶奎、贾芳、穆骁等?六人,近来备卷之时屡犯错误,提醒多次亦不悔改。
天子道,“这六人都是八百石的五经博士,上头还有一千四百石博士长史?,一千六百石博士祭酒,直属谁管,劳你?亲来?”
温冲回道,“陶奎归属博士长史?言昱,贾芳和穆骁归属博士长史?单田,剩下三人由博士祭酒公孙行?管。但因为他?六人近来不思公务,他?们?的直属上峰替了他?们?的活,所?以管教监督的事就、就由臣来了。”
话到最后,报赧于自己的无能,近天命的男人羞红了一张脸,沉沉垂着脑袋。忽闻天子一声低笑,概因久在群芳中,最识女?郎心。这会垂目不见天子面?,又来回两番应答稍稍平复了心境,竟闻出天子虽是嘲讽笑意,但带着几分松快,当下抬眸回之以笑。
江瞻云的笑在脸上僵了一瞬,蹙眉让他?退下,却不料其道还有事欲禀。
天子有些不耐地点了下头。
温冲意识到自己笑得不合时宜,这会收了笑,强撑劲头,拱手道,“臣得陛下垂爱,高居太常位,本也想?报效君主,以慰宗祖,奈何有心无力更无才,在任大半年诸事多有南乡夫人帮衬。说?‘帮衬’原也不够,实乃都依仗夫人。夫人济世之才,更该在此位,可?更好为陛下分忧,造福百姓。”
江瞻云重新展颜,“你?说?的朕都记下了。但新政考举就在眼前,临阵换将乃大?忌,待结束后再说?。”
温冲见天子有些松口,当即松了半口?气?,跪安离开。
翌日五月十三,就有诏狱的人传陶奎等?六人问话,多日未归,亦无消息传出。
五月十八,天子如常闭关宣室殿进行三次审核。这意味着待廿七出关,一切都尘埃落定,只需待六月初二?将终审的卷宗送入抱素楼即可。而被诏狱带走的三人,不言而喻乃徇私舞弊者。
但谁也不曾料到,五月廿五这日,天子提前出关,竟是半点没有定下考举所需的卷宗。
待宣室殿大?门大?门打开,天子立于阶陛,诏狱令领禁军上前,带了数十位人员,分三排逐一跪下。
第二?排乃陶奎、贾芳、穆骁等?六位八百石五经博士。
第三排是十五位这一届即将参考的学子。
天子目光落在第一排的五人身上,“诸位,你?们?回头看看,朕为你?们?请来了何人。”
此五人分别是博士长史?言昱、单田、王隆,博士祭酒公孙行?、黄林。
彭寅、杨枫二?人确实牵扯出了一个温颐,但所?谓其他?五经博士也有徇私舞弊之嫌,乃江瞻云安排人传出的。
伪朝的明氏一党,本就是承华年间最大?的贪污人员,如此掌朝五年,难免不会对最易腐蚀、得利最快最为便利的新政下手。
彭、杨案初时不动,是为了安抚温颐;如今动,是为了清除新政硕鼠。
风声放出之后,以公孙行?、黄林为首的五经博士心中惶恐,眼见流言越传越盛,欲求温松又恐其大?义灭亲。当下想?到如今的太常,一来是其亲子,多少可?以庇护他?们?;二?来是个草包,能给他?们?完整地传话。
传甚话?
传五经博士中有人不胜流言之压,心生倦怠。
而推出来挡灾的六人,要么家贫急需用钱者,要么狎妓者,要么昔年任上犯错被瞒下庇护者……总之,皆有把?柄落于人手。又被劝道左右只是流言,天子没有证据,猜疑罢了。纵是查上一番,也是查不出甚来。
六人如此应下。
却是谁也不曾想?到,天子查了这六人,无错也不放回;后又派人再查,乃不查师者查学子。
毕竟徇私舞弊无外乎泄题、改卷、代?考,需双方一同进行?。落网却只需一方,就可?咬出另一方。
学子没有为官者重重心思,更无他?们?久在朝堂的抗压能力;六位五经博士被长留诏狱,一点风声添油加醋地放出去,没多久便有第一个人吐出话来,如此摧枯拉朽查出今日这般多人。
“公孙行?,朕可?有冤你??”江瞻云负手立在阶陛上,着人拎来两个学子至他?面?前。
公孙行?不惑之年,仰天合眼而叹,“臣有一事不明,还望陛下解惑。”
“今岁参与新政的学子有一千三百余人,陛下既从他?们?处入手,他?们?总不会自投罗网,那您是怎么删选、确定的呢?”
“陶奎一行?的嘴的确严,不曾开口?。朕不过是反其道而行?,太常寺中若排除了他?们?,还能剩哪些人呢?可?不就是您几位了吗?”江瞻云笑了笑,抬首示意黄门将数卷竹简扔于公孙行?一党看。
只见第一卷,拎出了近五年来的新政中榜的学子,如此数千人化作四百余人。因中榜为官,背景卷宗自然十分清晰。
第二?卷,赫然将太常寺中的博士祭酒和博士长史?之名录其上,然后将那四百人皆为何人门生依次记下。
第三卷,根据为官政绩标出了有异样者。
第四卷,将这些有异样者近行?分类,很清楚发现不是同乡就是旧识,要么为官之后交情?也很好。
“朕就在想?,怎会这么巧,这些人都是脑子平平之辈,政绩一般,却皆出同一人门下。那有没有可?能是一个接一个牵线搭桥,引到了你?们?诸人门下?这不,你?看看卷宗上那个伪朝四年的燕非,同今岁的这个严愈,他?们?竟是同族。多巧!”
“严愈——”江瞻云连名带姓喊去,“燕非是你?何人?”
第三排左手第七人当下以头抢地,抖如糠筛,“乃、乃草民族弟……他?给草民引荐了公孙大?人,草民花了两斤金买下了四分卷宗,皆、皆……”
只闻“咣当”一声,乃天子拎起今岁要她三审的卷宗,哗啦砸去首排官员处,顿时被砸中的一位额头血流如注。
“公孙行?、单田等?五人,革职剥去官服,贬为贱籍,流放幽州,家产全部充公。严愈等?十五位学子,十年内不得参加新政科举。此二?十人之三族,十年内亦皆不得参与新政。陶奎等?六人下放出京,贬为两百石官员,去往边地赴任。”
天子的声响回荡在未央宫的阙顶上,很快传遍整个长安,传向举国十三州。
而此番事件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六月初二?的新政考举,天子既已布局许久,自然考虑到卷宗的外泄,所?以特命南乡夫人常乐天备好第二?套卷宗。如此新政如期举行?,未误行?程。
六月初五,考举结束,学子从抱素楼出,皆多欢喜。
一来少了十余位竞争对手,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太常寺被清洗,一下逐出了十数官员。
天子承诺,去岁与今岁两届头五名中榜者,直接入太常寺为五经博士。同时因南乡夫人备卷有功,现太常温冲第三次乞骸骨,推举常乐天为九卿之首的太常。
天子恩准,常乐天亦未再推辞。
是故,初五这日,在抱素楼中,于无数学子面?前,天子传旨任常乐天为太常,执掌抱素楼,管理太常寺。
历经百年,这天下又出女?太常。
同时意味着,在温门手中流传了近百年的新政,即日起彻底由天子把?控。凡新政中榜的官员,都将是天子门生。
八月放榜,江瞻云同常乐天一道登上宣平门城楼上,眺望城中欢腾,轻轻舒了一口?气?。
承华三十三年一场刺杀,毁朝政五年,国中文教不前、国库空虚、朝臣熙熙攘攘鱼龙混杂。至今日,江瞻云方觉有一点化腐朽为神奇的意思,她终于借温颐身后种种,破开了温门的桎梏,握住了新政的命门,以此培养人才。
“臣前些日子去祭拜了温决师父,她泉下有知,会以陛下为荣,也会为臣高兴。”八月入秋,城楼风大?,常乐天给江瞻云披上氅衣。
江瞻颔首,抬手拭去她面?上眼泪,垂目看着身上火红的大?氅,轻抚其毛羽。
“你?初掌太常寺,当下官员自然都是我们?的人,用心调教便是。但是以往的官员,还是要好好把?控,卑亢得宜,才能做稳位置。”
“臣记下了。”常乐天亦感慨道,“臣近两日才把?这三年的官员档案整理完,说?实在的,这次能这般顺利揪出公孙党一行?,自因陛下布局多时,但还有一个缘故,乃他?们?失了主心骨。”
“朕知道,温颐没了。”江瞻云整理衣襟,目之所?及皆是玄狐皮的纹理,眉眼发亮。
常乐天摇首,“他?们?一开始自认温颐为主心骨,温颐去后,他?们?还认一人以其为主。”
“谁?”
“博士祭酒,曹渭。”常乐天道,“他?乃青州人士,今岁正月请命回乡赴任,离开了京畿。此人即是诸人主心骨,听闻之前同温颐走得也近,怕多来也不干净。只是他?鼻子太灵,走得太快了,当下证据全无,算是逃过一劫。要不要……”
“等?等?,他?回乡复命——”江瞻云眉心陡跳,“你?方才说?他?是哪里?人?”
“青州。”常乐天吐出这两字,当下也愣住了。

《尚书》曰:海岱惟青州。
“海”为渤海, “岱”为泰山。乃在国之东,东方主木,故而曰青, 青州因?此得名。又因?起自渤海以南、泰山以北, 是故四季分明, 白壤肥沃, 最是富饶之地。
当年承华帝四征匈奴, 后令各州筹备粮草辎重,青州皆居前列,为帝赞之:膏畴沃野, 仓实民?安。牧君之能,贤臣辅天府,炎魏光矣!
“牧君”说的就是彼时的青州牧、后来的武安侯明岱。然水满则溢、月盈则亏, 他去后,属下杨羽一党却只承其威名,未袭其清正, 领青州军坐吃空饷, 贪污秽行, 倒卖军需, 后来更延祸朝廷,使大魏出现长达五年的“伪朝之乱”, 险些灭国。
二月的平原郡, 民?生一片凋零。
原本种植冬麦的肥田, 青苗连芽尖都看不?见,面呈菜色的农民?扛着?锄头歪在黄沙覆盖的田地里;才生下孩子的妇人在挖树根,但是树根早已?被?挖光,空空如也只好咬破手指给婴儿吸血充饥;皮包骨的小儿看见路过?的人, 伸出黑乎乎的手要吃的,眼睛里一点光都没有?;海边的礁石上,有?人寻到了?一些被?海浪冲上来的残蟹死鱼,正四下观望急急裹入一方破布里,却被?一群人蜂拥而上,争抢间几人流了?血,几人咽了?气……
三月的千乘郡,经济垮得彻底。
以往青州的冶铁业举国闻名,千乘郡的铁坊更是青州之最,能造出最好的农具、兵器。如今铁坊的炉子早凉了?,铁匠或死或逃,只剩下一堆生锈的铁砧子。另有?丝绸生意也废了?,纺鲁缟的织女,要么被?山贼掳走,要么为了?换一口吃的把?织机拆了?烧火。
城中酒肆不?开?,商贩全无,就连最基本的粮食交易都没有?。实乃市面上没有?粮,有?粮的也不?敢拿出来卖,怕被?抢,只能私下里用粮食交换物什。一个馒头换一件旧棉衣,半袋麦谷换一头生病的骡子。
四月的齐国郡临淄县州牧府中,卷宗如山堆在案头,书简或腐烂或被?虫蛀,散着?朽味,浮着?烟尘,但总算还能辨清字迹。
【承华廿五年,齐国郡在册人口十七万户,总计人数一百零三万千九千人;伪朝二年,人口十二万户,总计人数七十万三千人;神爵元年,不?足三万户,总计人口十五万六千……】
昔日青州各郡人口密集,齐国郡作为大郡有?百万之众,而如今人口损耗达十之七八。上万户的城池,登记在册者往往不?足千户,税收亦不?足往日两?成。
前来青州上任的一众官员自正月中旬从?京畿出发,下旬过?袞州后,十中六七被?风寒侵体,患疾在身,病愈缓慢,只得一路减速而行。
薛壑病得尤为严重,数度高烧不?止,浑噩不?清,驿馆郎中多人皆劝其停下休整,不?可轻易上路。他恐误行程,遂谴同行病愈的官员先行上任。后经一月有?余,终于三月上旬抵达青州临淄县州牧府。却因?染病在身,久不?露于人前。唯有?州牧府中每日汤药不?绝,苦味弥漫,偶尔传出两?份他手批落印的文?书。
不?得见其面,亦不?见其做事。
耳闻是其水土不?服,缠绵病榻;鼻嗅乃阵阵药味,浓苦似青州百姓最熟悉的味道?,亦是此地各级官员最安心的气息。
百姓对这位新任青州牧的了?解,无外?乎年轻、尊贵、曾与当今天子议婚。要说再多些,大概是有?部分人还依稀记得七八年前,从?天而降的少年将军,领兵突袭高句丽兵营,不?到半月便迫其退兵。后来在此州牧府住过?两?月,极爱骑射。有?胆子大的女郎,偷偷去城郊跑马场偷看少年英姿。
但又如何!
岁月催人老?,时间足矣改变一切。今宵人困顿,已?是难抵自然与疾病的侵害,有?心无力。
也有?人说,或许连“心”也没有?,当年来时意气风发,实乃青州尚可救。如今这等模样,哪个愿来,哪个愿吃这等苦?多半待病愈,待一两?载过?去,便兜圈回了?繁华京里。
当地民?众如此见识,官员见识稍多些。
比如年轻尊贵的青州牧久居庙堂,位列万石三公,如今来任州牧一职,明显是贬谪下放之态;且其与天子议婚,但凡能上得皇夫位,名录宗正处,怎可能千里来此?
如此不?为君顾,想来心志消沉,便也不?足为惧。
哪怕他携带而来多名同族子弟,各任其职,然于当地官员眼中亦不?过?是豪族姿态,控权壮胆而已?。
反而对被?调遣回祖籍的曹渭因?是同乡之故多有?好感,虽曹渭亦深居高位,寻常难以见到,其人也低调鲜少应酬。然其带回两?位去岁新政中榜的学子,陆岸和盛珉,当下皆在州牧府中担任两?百石功曹。
官职不?高,但却出入州牧府,是一个极好的位置。
数月间,陆续有?官员譬如平原郡郡守之长史、千乘郡数位县令、主簿都或邀约、或拜访陆、盛二人。二人受曹渭点拨,不?应不?拒。
皆是久在官场之人,“不?应不?拒”之四字,实则“不?拒而应”。
一时间,青州中下层官员大都形成默契,皆以曹渭为首;各郡豪强更是望风而动。
却不?想五月初青年病愈,召平原郡、千乘郡、齐国郡三郡郡守及其四百石以上官员、联合州牧府官员共七十位于州牧府议会。
当月十六日,无有?一人缺席,各自携卷理衣正冠而至,瞧着?给足了?新州牧面子。
年轻的州牧亦是笑脸论政,不?急不?躁。一晌午容得案前卷宗高垒,却并不?阅读,只命长史将他自己整理好的卷宗逐一下发传阅,后于堂中复诵。
平原郡的民?生现状,千乘郡的经济形势,齐国郡的人口变化……随日影偏转,一一传入诸官耳中。
初时个个神采奕奕,慢慢地眼风互扫,后垂目惶惶,已?然不?敢再听下去。奈何坐于堂中,席案在前,瓦墙在后,虽无兵甲执刃在颈,但州牧长案上的卷宗、长史的句句所述,更似悬剑诸人顶,极有?可能在青年一个笑意里,一口咽下的茶水里,就让他们血溅当场。
大抵谁也不?曾料到,薛壑途中患病不?假,但却没如诸人所见那般严重,不?过?七八日便已?痊愈。后来一切,不?过?将计就计,二月私访平原郡,三月逗留千乘郡,两?月走完两郡三十二县;四月回来齐国郡州牧府,扎身埋在古旧卷宗中,从?实地到旧档勘察民生状态,胜过?各郡上呈的无数粉饰太?平的卷宗文?书。
“本官患疾在身,百日方安。”待长史将数册卷宗依次读完,薛壑搁下手中茶盏,温声道?,“不?想青州形势如此严峻,想来诸位定然急坏了?。本官的不?是,耽误这样久。”
堂中大半官员面色煞白,十中二三避之人后掩袖擦汗,剩得一二眼中生光,心中念想青州有?救。
薛壑慢里斯条扫过?诸人神色,自也无人敢接他眼神,许多人目光都凝在他案前卷宗上,恨不?得拿回重新书写。
忽闻“哗啦”一声,原是薛壑端盏饮茶,手从?案上过?,袖拂案间,那如山叠垒的卷宗便如山倾石塌,尽数跌落案下,卷翻字现。
他将茶盏罢案上,施施然起身看,忽又一笑,目指平原郡郡守。
“李大人,你读一读。”
李大人硬着?头皮读来一句,“麦浪翻云,桑麻蔽野……”
“方大人——”他又看千乘郡郡守,“你继续。”
方大人埋头颤颤,“……齐纨鲁缟,工巧冠世。”
“梁大人——”他再唤。
梁大人汗滚两?颊,“仓廪积粟若丘山,市肆喧嚣如沸潮……”
“很好。” 薛壑颔首,尚立堂中,从?长史手中拿来自己的卷宗,“然本官数月所见,却乃‘阡陌荒绝,鸡犬寂然’。
话落,他一招手,衙役便押了?数人入内。
有?管粮仓、将朝廷赈灾粟米掺进沙土高价售卖的小吏,有?挨家挨户收"治水捐"钱谷、实则中饱私囊的差役,有?因?老?农藏了?一袋豆子被?搜出、竟以"抗捐"罪名将其打死的功曹……共十三人。
“本官确信,州城之中的腐鼠定不?止这些,但今朝此十三人既为本官亲见,自难逃法网,且先办他们。诸位出来认一认,此十三人直属长官,皆与其同罪,越一级长官次罪,越二次长官押往京畿待查。”
这话落下,当即有?耐不?住性子者欲要辩白,然薛壑丝毫不?给他们机会,“本官所言皆按大魏律,无有?不?妥。清者自清,无辜者京畿三司定会给与清白。”
如此堵诸人嘴,又见他召来衙役,当下对那名打死老?农的功曹批死罪令,将竹牌扔他身,同时已?经有?人拎出其直属长官莱恩县县令,一同判入死罪。
两?个人从?堂上被?拖下,拖出湿黄一片。
至此堂中只剩喘息声,针落可闻,心跳亦可闻。
薛壑返身回去座上,路过?洒落一地的卷宗,弯腰捡起一卷,投于炭盆,然后第二卷,又入盆中,第三、第四卷……后有?长史唤来衙役,全部投掷炭盆中,于堂外?庭院里泼油焚毁。
五月初夏,烈日炎炎,火焰在日照下几乎透明不?为人见,然散发的温度却依旧炙烤着?堂中的每一个人。
“本官给诸位一个机会,半年后,岁暮之时,请重上卷宗。”薛壑话语平和,方才一瞬革职定人前程生死的肃杀之气转瞬敛尽,和善体恤,“回去之后请先做三事,一、将朝廷救济款拨于百姓手中,二、各县所积之粟谷按人口比例发放各户,三、游说地方豪强捐供以充府库。本官初来州城,多有?不?足,还望诸位支持。”
2023最新网址 www.fushuwang.top 请重新收藏书签

推荐福书 元帅失忆后选  烟火童话by不  心动热潮by木  我是霸道女总  竟不还by不若  真千金被反派  直播当宠妃, 

网站首页最新推荐浏览记录回顶部↑

福书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