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营厂工人日常by梁图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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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思甜那时候一高中毕业就赶上了强制要求上山下乡,家里老伴儿的工资比她高了不少,所以只能她把工作转给了思甜。
“得亏现在政策好,咱们这把年纪了还能有份挣钱的活儿。”
虽说家里有钱完全够他们老两口过日子,两个孩子也孝顺,但总归是不一样的。
“谁说不是呢?自己挣的钱,花着都理直气壮。”
一直到十二月底,杂货铺的电话终于给安装上了。
刚装好,方大妈就把打电话的价格牌挂在了窗边。
说是元旦那天开业,电话一安装好,家里的杂货铺就开始营业了。
虽说家里的杂货铺小了点,但过日子要用的零碎东西,这儿几乎都有。
经常有小孩儿捏着钱,蹦蹦跳跳地过来买调料品或者小零食。林听更是每天一到放学时间就冲到了门口最前面,探头探脑地等家里人来接。
一到家,林大爷的自行车刚停稳,她就迫不及待地爬了下来,直奔杂货铺。
“奶奶,我来当售货员了!”
关月荷下班过来接林听,正好见到胡同口排了个小长队,全是要来打电话的。
有些邻居就是跟着凑热闹,要给常联系的亲友报这边的电话号码,让亲友以后都往这儿打。控制在一分钟内讲完,这样只需要给两毛钱。要是讲得多了点,三分钟就是五毛钱。
林听这个小售货员笑眯眯地收钱,她只管收,大家逗她问:“你给算算, 应该找我多少钱?”
“老师没教。”林听不想回答,就道:“后头还有人要打电话呢,您不着急,您就往旁边等等。”
一本正经的样子逗得大家直笑。
关月荷见她玩得开心,没急着逮她回家,正想把摩托车给推进一号院,正好遇上曹丽丽拎着个饭盒从二号院出来。
曹丽丽在靠近服装厂新厂附近开了个日用品店,白天都是她在那儿守着。等到常正义下班过去了,她再回来做饭带过去。
虽然胡同里多了家杂货铺,但对曹丽丽开的日用品店并没多大影响。
两家店的位置差得远,顾客群体没多少重叠的。更重要的是,方大妈和林大爷的这个杂货铺,规模太小,卖的东西也不够齐全。
“哎,月荷,我上次和你说的事儿,你们家要不要办?”
大概半个月前,曹丽丽问她要不要办个烟证,在杂货铺里卖烟。
这年头,吸烟的人不少,尤其是工人,还舍得花钱买几块钱一包的。
不过,关月荷去问过了,这个证不好办,她家这杂货铺不符合**条件。
曹丽丽悄悄暗示了她说可以办,常正义大嫂家里是管这块儿的。
“不用了,家里开个普通的杂货铺,也够忙活了。谢谢你啊。”
“嗐!我就是顺嘴的事儿。”曹丽丽也没多劝,又闲聊了两句,忙着出门送饭去了。
常正义一边吃饭一边听曹丽丽说关月荷家不打算办烟证。
他半点没意外,他爸妈没少说过:关月荷和林忆苦那两口子啊,在正事上半点不含糊,人家正气着呢。
所以啊,他们当多大的干部,胡同里的人嘴上酸,但实际上没几个眼红的。
就是这种人当领导,他们才放心呢。
元旦那天早上,关月荷一家三口都去杂货铺帮忙了。
附近的人都奔着“卖够十块钱赠送一只鸡蛋”这个活动来买东西,队伍都快排到长湖街道上了。
家里有人负责收钱找钱、有人负责送鸡蛋,有人负责从货架拿东西……关月荷负责去原来的卧室搬存货。
家里开杂货铺只用到了小房间做门面,大房间被拿来充作仓库。
有邻居家里房间不够住,想找她租这间屋,但她没同意。
她担心人家租了房子,把后墙砸了也开个店。就算不开店,家里那么多货囤着,万一租户起了心思,偷家里的东西呢?
总之,为了每个月十几块钱租金,这不划算。
林爸方妈要给她算租金,她也没要。
她忙着给杂货铺里的货架补货,搬进搬出的,还挺乐呵。
甚至想过一种可能:要是她一直在国营厂待着,说不定真可能会办停薪留职,在家开个杂货铺。
“月荷,货架上没盐了。”
“来了!”
元旦热闹了一整天,且这热闹一直持续到了春节。
外面大街上人山人海,到处都是喜庆的红灯笼、红色横幅,“银杏胡同杂货铺”的电话一直没断过,方大妈和林大爷每次接到电话,就拿着铁皮喇叭站在一号院大门口朝里喊:“那谁谁家的,你家亲戚来电话了!”
哪怕是除夕夜当天,这里的电话也没个停歇的。
关月荷一家三口在银杏胡同待到看完烟花,才慢悠悠地回小院去。
睡觉前,关月荷把存折拿出来一盘算,决定先把丁学文和叶知秋借的两千给还回去。
当初借的时候,想着把钱平均分四份,每家都还一点。
但叶知秋要离职创业,手里肯定差钱,她就和另外三个朋友说了,过了年再慢慢还他们的。
除了借的两千,关月荷还多给贴了一百进去。现在钱存银行里利息高,要是存个三五年的,一万块钱每年能有一千多的利息。
所以,胡同里不少大爷大妈就是觉得钱存银行里能生钱,买个三万的小院子放一年都涨不出一千块来,不划算!
林忆苦没意见,只是疑惑:“现在还没办好离职?”
“正常。申请提交了上去,得把工作都给交接到位。有些单位要是想留人,没半年也离不了。”
不过,算一算时间,年后怎么也该有个结果了。
不用等到年后,初一下午,丁学文和叶知秋带逢春来银杏胡同拜年,正好给她带来了好消息。
“师姐,我离职申请通过了,年后就去办开旅游公司需要的证件。”
“太好了!”
话音刚落,林思甜和许成才也拖家带口来拜年。
林听今年收到的压岁钱比去年翻了一番,关月荷又帮她存到了单独的存折上。
这日子看着是一派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以为八八年会一直这么热闹下去。
日子已经晃到了三月份,春节的热闹还仿佛就在昨天,但春节的那份喜庆却是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种种猝不及防的改变。
林忆苦和她说,军衔制度恢复了,他以后的工资构成又要更改。但对他来说,调整之后,他的工资是能往上涨一点。
她的工资也因为工龄增长而往上涨了一点。
但这点涨幅,在一路飞涨的物价面前不值一提。
好就好在,外头的生活用品涨价多,但家里开了个杂货铺,有囤货,他们不用出去排队买物资囤着。
“咋感觉,钱一下子就不值钱了呢?”胡大妈在院子里和金俊伟罗列哪些物品涨了好几倍,“去年刚说了厂里涨工资,今年物价就涨了这么多……还不如都不涨!”
物价上涨,对银杏胡同这些职工家庭来说,影响没大到没法过日子了的程度。但撤掉部分分厂,那真是会没法过日子。
“撤掉部分分厂是什么意思?哪些分厂要撤?我们农副食品加工厂什么情况?”
“还有我们配件厂的,撤掉又是怎么个章程?分厂的工人怎么安置?是并入到其他分厂还是……”
谁也没敢把最坏的结果给说出来。
自从有了第一家破产的国营企业,国营厂破产、分流合并这些事都不新鲜了。有些的国营厂曾经福利好到人人争破脑袋,这时代浪潮一冲过来,还不是说破产就破产?
甚至有的国营厂,上半年还三班倒赶生产,下半年就已经发不出工资让工人停工了。
大部分被迫停工回家的工人,等了又等,没等到厂子召回,反而等到了厂子破产、变卖资产买断工人工龄。
虽说大家是在汽车厂总厂底下的分厂上班,但大家都是五星汽车厂的工人。总厂底下,有些分厂效益差,也有效益特别好的。
效益差的分厂要被撤掉了,怎么说也该把他们安置到其他分厂去吧?
“哎呀,你别卖关子啊!我都急死了!”
“就是啊!老雷,这消息准不准啊?你从哪儿听来的?厂里可一点消息都没放出来呢!”
老雷老神在在地撇嘴,“这还用问?电视机厂的人去咱们几个分厂了解情况了,有打听设备情况的、还有问技术工人情况的。这不就明摆着嘛?”
问话的人心凉了半截,不死心地追问:“只问了技术工人?咱们这些普通工人怎么说?”
“这我就不知道了。”这都得看怎么谈,有些厂虽然被合并了,但是有要求把厂里的工人都给安顿好的。
可也有些被合并的厂,工人没法安顿的。
银杏胡同最近都在说部分分厂被撤掉的事情,胡同里气氛沉闷,不少人心里憋着气,逮着一点小火花就炸了。
吵架打架的情况急速攀升。
宋公安眼看着就要退居二线、去市局的清闲部门养老了,还经常被拉着去给老邻居们“断案”,宋公安休息日也不待家里,不是去派出所,就是喊上蔡英和西南,一家三口在外头下馆子。
找不到宋公安,一见到她和关月华回胡同,有人开玩笑道:“这有个专业断案的,你们找月华去啊。”
也不知道是哪个邻居,躲在人群堆里小声嘀咕:“让月华去把厂里那些蛀虫抓起来才对!”
其他人听到了,纷纷附和:“就是!把这些蛀虫干部抓起来!好好的厂子,怎么就亏损成这样了?都是汽车厂底下的,为啥其他分厂能有那么高效益?”
“我们分厂的厂长住小洋楼、公车随便用,肯定是挖墙角了!”
邻居们也就随口说让关月华去捉人,其实是借着机会把心里的不满都给说了出来,顺便说说自己的猜测。
真让关月华去来给邻居间吵吵闹闹断案,那和主动走到关月华这个炮仗面前挨骂有什么区别?
这丫头的暴脾气,也是胡同里出了名的,大家都知道。
姐妹俩一进屋,江桂英就叹气:“到底什么个情况,厂里也没个准话,工人都闹半个月了。”
跑厂里找领导闹,回来了也在胡同闹。
她不是嫌邻居们闹得烦,而是觉得“撤掉部分分厂”的消息闹心。
五星汽车厂可是个万人大厂,怎么就要撤掉部分分厂了呢?
江桂英同意邻居们说的,觉得就是有些厂领导做得不够好,所以厂子效益才差。
关月荷和关月华姐妹俩都不吭声,这时候,少说话反驳才是对的。
一个厂子的衰败,很难说只是厂领导的问题。当下的政策、外资企业和乡镇小作坊的冲击、还有厂里“大锅饭”的存在导致工人积极性低……
原因太多了,每个破产倒闭的厂子都有不同的问题。
但几乎都在说明一个问题:时代变了,没有跟上时代发展的个人、集体,都会被时代抛下。
六月初。
五星汽车厂总厂办终于出了明确的文件,五星汽车厂底下部分分厂撤厂合并,其中包括了配件厂、副食品加工厂、汽水厂……
同时,五星汽车厂出了个下岗工人名单,银杏胡同许多老邻居的名字都在名单上头。
像伍二妮和金昌盛两口子,他们都不是技术工,还都是被撤工厂的工人。厂里就给了他们家一个工作指标。
两口子只能有一个被调去其他分厂重新分配工作,剩下一个则要下岗在家待业。
下岗待业的工人算是停薪留职,但不用给单位交劳动保险,可以自己找零工,或者去干个体户,如果厂里后面需要招工,会优先从下岗待业的工人里招。
商量了一晚上,最后决定让伍二妮留厂里工作,金昌盛去帮伍家旺收废品。
别看收废品这活儿埋汰,但真不少挣。伍家旺都攒够可以买个小院的钱了,只是一直没舍得把钱花出去,都存在银行里攒利息呢。
而同样上了下岗名单的罗桂芳,心里倒是不着急。
宝玉在医院管抓药的,宝安现在是三级钳工了,宝宁去年大学毕业后就选择留在了海市的一家外企上班,不像国企旱涝保收,但工资高,三个月的工资都比她一年的工资高。
蔡英羡慕道:“三个闺女都出息,你还愁啥?”
“得愁啊,我一天没闭眼,就得一直愁着。”罗桂芳说笑着,忽然小声道:“我打算自己炒瓜子去学校门口卖,你啥打算?”
“我?我这本来也要退休了,提前两三年不影响。”蔡英道:“西北打算在部队那边领证结婚,没法请假回来,我打算等西南放暑假了,和她一块儿去部队。”
“哎哟!西北要结婚了?啥时候谈的对象?对象哪儿的?”
“领导给介绍的,相亲见了一面,俩人看对眼了,就说早点把婚事办了。他对象是当地人,在军工厂里上班。”
“这多般配啊。”这回改成罗桂芳羡慕蔡英了,“医院的领导给宝玉介绍对象,宝玉都没看上。”
“你就是闲操心,宝玉那条件,多的是男同志追,等着吧,优秀的还在后头呢。”
说完了孩子的婚姻大事,罗桂芳又绕回到工作上,她打算去收瓜子,想问问蔡英有没有认识的人可以帮忙收生瓜子。
“还真有!我们食堂一个管采购的小同志,她经常从乡下帮人捎生瓜子。你等着,我明天就去问问她。”
“行!英姐,谢谢你啊!”
“都是邻居,你帮我、我帮你的,不用说这些客套话。”
罗桂芳确定了这事儿,又要去找白大妈,白大妈说也想去小学摆个小摊卖炸货。两人可以做个伴儿。
虽说白大妈两个儿子没在下岗名单里,但白大妈这个人很有忧患意识,生怕以后再有下岗名额,会落在她家,决定提前做好准备。
这样的情况,几乎在每个院子里都有上演。
总厂的文件和下岗名单刚出来时,大家都是哭啊闹啊的。
但日子总归还得过下去。
于是,暑假还没开始,大家又忙活开了,纷纷开始寻找出路。
据不完全统计, 银杏胡同有十分之一的工人下岗待业。
这数目放到整个五星汽车厂里,那就是小浪花。但放到具体的某个家庭里,就变成了惊涛骇浪。
所以, 从银杏胡同搬了出去的瓜子王两口子带来招工消息时,瓜子王两口子瞬间成了银杏胡同第一大好人。
“他们家那厂子在郊外……说是在郊外, 其实也不远,和去厂里上班差不多。”江桂英是个闲不住的,星期天趁着关爱国和万秀娟休息在家带娃,她就跟着胡同里的老邻居们去参观了瓜子王家的食品工厂。
虽然瓜子王两口子说是小作坊,但那地方占地可不小,而且人家也不是只做炒瓜子, 还做些小零食。
在江桂英他们看来, 这小作坊和正儿八经的工厂没啥区别。
江桂英嘴巴停不住, 说累了又灌两口水, 继续给没去参观的邻居们道:“你们甭听人瞎说,说什么私人厂不体面, 这外头都找不着工作了,还想啥体面不体面的?我看这些人就是吃了几年饱饭就开始忘本了!”
刘媒婆哼了声,道:“谁要是这么想,饿死了活该。反正我们家不觉得进私人厂丢人。”
江桂英难得把刘媒婆给看顺眼了, 俩人以前因为刘媒婆想给她两个闺女介绍对象的事儿没少吵。
“算你说了句人话。”
“江桂英你别门缝里看人, 把人看扁了!”刘媒婆白了她一眼。
她刘媒婆可是胡同里最早开始摆摊卖早餐的时髦人,思想可不像一些老封建。
她小儿子也在下岗名单里, 但她那早餐摊, 自己都能忙活过来,用不着他。一听说瓜子王那儿招人,她就让小儿子报名去了。
她俩一人一句, 加上其他同去参观了的大爷大妈都说好,原先有些犹豫的人坐不住了。“这报名啥时候结束啊?现在还能报不?”
“你真想找工作,你就自个儿到人家厂里问去。”
江桂英心道:都下岗了,还挑挑拣拣找工作,要真有本事、有关系的,其他效益好的分厂早把人给要走了。
像罗桂芳,人家已经在厂子弟学校大门外摆小摊了!
不止卖她自己做的炒瓜子,还从瓜子王家的食品厂进货,做了个零食摊。谷雨天天都想把兜里的零花钱给砸到这些零食摊上。
刚想到谷雨,谷雨就冲了过来。
“姥姥!”
江桂英没反应过来,被林听和谷雨给扑得一屁股蹲坐到了地上。
下一秒,这俩淘气鬼都被揍了屁股。
“说了不准这么扑人,我看你们欠收拾。”
“嗷!妈妈我错了!”
“小姨小姨,嗷!我也错了!”
其他邻居转过来看热闹,心说桂英家的俩外孙女够闹腾的,就该月荷来收拾。
和伍家旺差不多岁数的,见到关月荷收拾自己孩子,心里悄悄鼓掌叫好:月荷姐连她闺女和外甥女都一样收拾,不是只收拾他们,舒坦多了。
没多久,刚刚还嗷嗷哭的林听和谷雨又嬉皮笑脸地坐在杂货铺柜台后,斯哈斯哈地吃棒棒冰。
趁着大人不注意,悄悄地给小鱼和瑶瑶舔一口,看两个小的被冰得龇牙咧嘴,林听鹅鹅鹅地笑个不停,在看到妈妈警告的眼神后,才收敛了点。
眼看着箱子里的冰棍要没了,叮铃叮铃的声音传来,林大爷又带了一箱冰棍回来。
胡同口坐着唠嗑的邻居坐不住了,纷纷从口袋里掏钱要买一根。
“咱们厂以前一到夏天,又发冰汽水,又发冰棍。现在汽水厂被撤了,以后就没这个福利了。”
“是啊,以前厂里每到七八月份,一个月发两次汽水,等到下班带回家了都不冰了,滋味少一半!”
虽然大家都说自己厂的汽水比不上北冰洋汽水,但好歹有甜味,到发的时候照样高高兴兴地去领,等到下班时带回家,一家人分,大人尝尝味儿,小孩儿能多喝一两口。
可这汽水厂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许多下岗的工人还是没能想明白。
手里的风扇摇啊摇,几声无奈的叹息,消散在这个烈日炎炎的午后。
“哎,对了。”许大妈神秘兮兮地道:“你们猜我早上在大前门遇上谁了?”
停顿了一会儿,许大妈拍了下手公布答案:“丁老四他媳妇儿!”
“我在大前门附近看到丁老四媳妇儿给外国人当导游!我就纳闷了,她和丁老四工资不低吧?星期天还出去挣外快呢?”
刚刚的叹息好像是错觉,一听到这八卦,大家瞬间又来了精神。
“你是不是看错了?”
“对啊,人家两口子都是大学生,都工作几年了,怎么说都当上干部了,怎么可能星期天还去挣外快?”
许大妈急了,“他们五一那天还来了咱们胡同,我当时还和小叶聊了几句,她长啥样我能看不出来?绝对没认错!就是小叶,丁老四他媳妇儿!”
见许大妈这么信誓旦旦,大家信了大半,正疑惑呢,丁大嫂就给他们解了疑惑。
“老四他媳妇儿辞职了,要下海经商,办了个旅游公司,专门接待外国游客的。”
邻居们震惊,“为啥啊?”
这年头,甭管上头怎么号召,实际上办停薪留职或者辞职下海经商的,那真是少数。
像曹丽丽办停薪留职,他们勉强能理解,毕竟曹丽丽一看就是有点野心的,继续留在国营商店,一辈子到头都是个售货员。但叶知秋是为啥啊?好好的一个干部,还是管外贸的呢,现在外贸多挣钱啊……
丁大嫂比他们更想不明白,那么好的单位工作着,居然还想着辞职经商?!
要不是两个侄子在外头遇上叶知秋了,他们也还都不知道呢。
知道归知道,老四两口子逢年过节会来胡同走一趟,给关家和林家送礼品。却是从来没想过上她家的门。
大家关系也就那样,人家干啥,也轮不着他们着急。
杂货铺里头。
把四个叽叽喳喳的娃交给林大爷带去了客厅里待着,江桂英和方大妈才戳了戳正在翻货架的关月荷,“小叶公司做得还成吧?”
“应该是很不错。”
不然的话,也不会说预计年底就去买辆面包车。
当时他俩还说,争取明年再多买一辆,以后他们四家出去郊游,用自家的车都够了。
江桂英他们其实也是五一那天才知道叶知秋已经辞了职,正在开旅游公司。
当时他们的震惊不比邻居们小,好好的工作,就这么辞掉?
多可惜啊。
在当下看,大部分都觉得可惜,可日子翻到1990年时,江桂英又改了口。
“小叶有眼光,早早辞职下海开公司,比别人抢先一步,挣得多。”江桂英笑眯眯地回味道:“小叶这人好,非绕路给我送回来。哎呀!今天这趟门没白出,蹭到了小轿车……还是小叶开的车稳当,我一路坐回来,都没头晕!坐你大哥开的车子回老家,晃得我晕乎乎的。”
关爱国悄悄撇嘴,道:“那能不稳当?人家叶总开的是小轿车,就载你一个。我大哥开的面包车,这小轿车能买好几辆黄色面包车呢。”
“对了,娟娟报名的事儿,二哥二嫂怎么说?打算是报高中还是报中专?”
“你二哥说等明天你大姐他们休息了,找他们帮忙参考参考。”
关卫国和李秋月觉得自己文化水平不够,怕耽误了娟娟,想着得让家里见识多的帮忙分析。
“是该这么办。”关爱国点点头,他打算以后等瑶瑶要中考了,也找大姐二姐他们帮忙参考。
人嘛,有时候就是得听劝。
听劝的人有好日子过。
要是大哥早点听大姐夫的劝,两年前就去办车证,从厂里出来单干,说不准早挣上了钱了。
这两年里,看到他师兄弟们出去单干都挣得盆满钵满,他才下定决心从厂里办停薪留职。早被别人甩开一大截了。
得亏大姐夫找人帮忙,才买到了辆二手面包车跑出租。而他的师兄弟们,已经鸟枪换炮,换成了夏利或者捷达,收费更贵,赚的自然也更多。
真是一步慢,就步步慢。
关爱国和万秀娟悄悄对视一眼,才开口道:“明天我大姐夫也来不?”
江桂英警惕,扫了他几眼,就知道这小子没憋好屁。
“你又想干啥?”
“我还能干啥?”关爱国直接道:“理发店的效益眼看着要不行了,我现在不赶紧琢磨点别的出路,那就只能等下岗名单出来再琢磨了。”
这年头,办停薪留职下海经商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连厂里的副厂长都响应号召,辞职去南边创业了。
就算他想继续留在厂里当烫发师傅,那也得厂里能一直留着理发店啊!
88年第一次撤掉部分分厂,那些下岗待业的工人至今没几个是被召回厂里重新上岗的。反而这两年里,厂里又陆续撤掉了三个分厂,现在就只剩汽车制造这一个主业务了。
外头私人开的理发店一年比一年多,人家还更时髦、设备更先进,国营理发店毫无竞争力。
他已经能预见到,要是还有下岗名单出来,就该轮到他了。
“我想办停薪留职,也出来开个烫发店。”关爱国又补充道:“我不和我爹抢生意,打算换个地方……嘶!”
关爱国转头过去看他老爹,想瞪又不敢瞪,他又没说错话!
“说的什么话?”关沧海没好气道:“你办了停薪留职回来,店里的烫发刚好交给你,你每个月给我交租金。”
“你那店老土得很,年轻人谁爱去啊……哎哎哎!我说实话还不成了?”关爱国起身,捞起旁边玩铁皮青蛙的瑶瑶就溜了出去,“和你说不明白,等明天我大姐夫来了,让我大姐夫和你说。”
“你大姐来说都不成!”关沧海气得都开始说大话了。
大家早收到了关卫国的电话, 于是,吃过早饭后,陆陆续续都回了三号院。
林思甜和陈立中是被关月荷拉过来的, 丁学文正好有空,也带着逢春过来帮忙参考。
他们路过胡同口时和邻居们寒暄了几句, 等他们一迈进三号院,大爷大妈们就开始交头接耳了。
“我刚刚可看到了,丁老四坐他媳妇儿的车过来的,送到大街上,他爱人才掉头走。看他媳妇儿多能耐……”
“这有啥?咱胡同又不是没见过吃软饭的。”不说大名鼎鼎的金俊伟,就说二号院的郝大仁, 从结婚后就一直跟着张超男住这边, 和上门女婿没区别。
其他人仔细一想, 觉得有道理。
甚至还给提了新例子, “曹丽丽现在都开上超市了,不也比常正义挣得多?看人家那小货车开的, 再过两年,估计也能开上小轿车了。”
也有人反驳道:“人金俊伟现在吃上硬饭了,看他那啥中介公司,搞得风生水起, 他没少挣呢。”
“拉倒吧, 这两年没多少人买房子,他挣啥?”
“就是!外头还说要搞什么商品房?贵得要死。谁会去买这玩意儿?”
自从88年出台了住房制度改革措施, 他们住的公房租金往上涨了不少。但是, 住房改革里还提到了单位公房出售,也就是把自家从单位分到的房子花钱买下来,以后产权就归自己家了, 比去外头买私人房子便宜多了。
虽说五星汽车厂还没开始出售单位公房,但市里有的单位已经在执行了,就比如纺织厂和日化厂。
不过,那两个单位都是面临倒闭分流,欠了工人大半年工资,最后把单位房出售给工人,抵了拖欠的工资。
他们啊,现在就等着厂里也出文件,到时候就把现在住的房子给买下来。
他们这么想,外头不少单位的人也这么想,在外头买房的心思就这么歇了。
甚至还有人偷偷笑话前几年跟风买房的,有那买房子的钱,存银行吃利息,几年下来都够再买一间平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