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营厂工人日常by梁图图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11-29
她觉得高兴。
一高兴就想再多吃点、多跑两圈、大声读书。
丁学文和老师同学到京大参加交流会,正好顺路来找她,才知道林忆苦最近出任务了。
不用问都知道她肯定会多想,“下次有事多和我们说,别压心里。”
“没事。思甜上星期天才来找我。对了,许成才又当爹了,羡慕吧?”
林思甜上星期天过来找她就说了,许成才和秦子兰多了个儿子,林思甜还进产房帮着接生了。
丁学文无奈道:“可不敢羡慕。我连对象都没有,我要是当爹了,事儿就大了。”
但许成才和秦子兰赶在计划生育新政策下来前生了二胎,也算是走了一回运了。
关月荷一想,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哈哈地笑起来。
“你们的英语学习怎么样了?”
“还在跟着收音机学。陈立中最近在忙着提前修够学分,暂时把学英语给搁置了。”
关月荷挑眉,“他也想提前毕业啊?”
丁学文笑而不语。看来大家对他的小心思都心知肚明了,只是没一个人去戳破。
只是,丁学文看向她,“你不会也想提前毕业吧?”
可算是问她了!
关月荷在关系好的朋友面前藏不住想翘起来的尾巴,笑了声,“我老师说我用不着浪费一年时间写论文,现在有空就可以开始琢磨毕业论文,下学期一边上课一边写就行。”
全国的78届研究生,加起来才一万名。对于他们能否毕业的考核标准,更侧重他们的实践能力。
她的导师是秦老师,而秦老师也只带了她一个学生,平时都没空管她的学业,但找她帮忙翻译资料时会添上她的名字。
用秦老师的话说,以她现在的水平,完全可以出师了!
丁学文一副老父亲的欣慰表情,夸她厉害,还可惜道:“要是从中学开始就能选专业学习更好了。”
关月荷乐了,他这是想说她以前学习像磨洋工吧?
丁学文侧头看了她一眼,还在笑嘻嘻地傻乐呢。
他总觉得她和林思甜、许成才,好像一直没长大似的,虽然他们成家的成家、当父母的当父母。
“你是狗大户,请我吃食堂。”关月荷看了眼手表,到吃饭时间了,招呼丁学文冲饭堂。
丁学文被她的这声“狗大户”喊得没了心思继续感慨,边快步跟上她边商量,能不能给他换个外号?
“不成,你和陈立中现在是我们公认的狗大户。”关月荷坦然地咬牙切齿,“我一想到你这么快就买到了房子,我眼红病就犯了。”
是的,丁学文今天来找她,还给她带来了好消息:他已经把手里的钱花完,换到了一个十五平的房子。
他买房的要求没她的多,打定主意要买房后,就立刻圈了几个地方去找。
一开始想在陈立中家附近买的,但陈立中也是个大户,他家附近的房子太好太贵,压根买不起。最后挑了个师大附近的平房,方便他偶尔回去住一晚。
房子过户到他名下后,他就回学校了,现在还没来得及抽时间去收拾呢。
他想给朋友们写信报喜,最后还是忍住了,决定要当面说。
关月荷现在是第一个知道他买房的人。
关月荷却道:“故意留着当面说,肯定是想看我们眼红时扭曲的样子!”
丁学文坚持说,自己只是觉得当面告诉他们更有诚意。
“你不要解释,跟人当面显摆这事,我很有经验。”
丁学文终于笑出了声,“对,我就是想找你们显摆。”
关月荷不客气地点了两个肉菜,还道:“等你收拾好房子了,一定要再请我们吃顿好的。”
“好。”丁学文痛快地应了下来。
关月荷端着汤和他碰了下碗,酸溜溜地道:“恭喜你啊,争取以后小平房换大平房。”
丁学文想道谢,喉咙忽然哽咽了下,许久没发出声音。
他活了三十年,终于有了个属于自己的房子。房子落到他名下,一直到刚刚之前,他都没觉得有多高兴。
但刚刚关月荷这么一道喜,巨大的喜悦才席卷而来,把他给淹没了过去。
在他轻声回了声谢,准备低头吃饭时,听到关月荷小声嘀咕:“思甜说你现在是个哭包真没说错。”
“许成才听到要高兴疯了。”丁学文顺着她的话道。
以前的哭包是许成才。
饭吃完,丁学文眼里的泪光消失了,看着又是个斯文的知识分子了。
他长这样还是很吸引女同学眼光的。
关月荷就看到有女同学假装不经意地看他几眼,然后和自己同学笑着说悄悄话。
在丁学文觉得不自在时,关月荷让他放宽心。
“看到长得好看的同志,甭管是男同志还是女同志,谁都忍不住想看几眼,你不用多想,她们不会扑上来的。”
毕竟学校的规定在那儿摆着,正常人不会想不开,为了谈对象放弃自己的学业。
再说了,她和林思甜现在还偶尔会提到卓越服装厂的男厂花黄文林同志呢。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关月荷补充道:“放心,要是有不正常的人,我会帮你出手的。”
然而下一秒,真有女同学过来问丁学文是哪个专业的时,关月荷跑得比兔子还快。
丁学文伸出手想喊住她,但人一下子就跑远了,还幸灾乐祸地冲他摆手。
林忆苦这趟任务持续了好几个月,但每个月都有消息回来报平安,关月荷是一会儿放心一会儿担心的。
一直到她上完这学期了,林忆苦还是没结束任务回家。
但星期天照样有人来看她。
有时候是林思甜,有时候是她姐夫和谷雨。当然了,她姐夫是顺路来看一下她,给她送家里准备的吃的,以及谷雨。
谷雨每次见了她就抱着大腿不撒手,最后变成了,她姐和姐夫出去约会,她在学校里带谷雨。
她怀疑是她姐和姐夫合伙想出来的计谋,故意把谷雨塞给她带!
但好在,这学期终于结束了,谷雨暂时不能来学校抱她大腿了。
放假前,秦老师特意找了她,让她多上心提前毕业的事情,论文得写好点。
再一个就是,她被秦老师推荐去外研社实习一个月。
“以后毕业就去这了?”关月华问。
关月荷没放心上,“我读工农兵大学的时候,还去五星汽车厂实习呢。”
秦老师是想给她写推荐信,但她也想去摸摸底再说。
去外研社实习是从八月开始,还有半个月呢,她打算这半个月把银杏胡同周围跑一圈,争取早点把房子给确定下来。
毕竟已经打定主意要提前毕业了,时间一下子就变得紧迫起来。
关月华提醒她,“你要还回服装厂,就算买了房,分到的房子也不会被收回去。”
“嗯?谁说的?”
“你们厂出了文件了。”关月华道:“只要不是被开除或者调去其他单位,分到的福利房不收回。你姐夫也琢磨买房呢。还有汽车厂也有一样的政策。”
听谷满年说,这个政策出来时,家属院热闹了一阵,但真正想花钱买房的还是寥寥无几。
这可能是厂里抛出来的试探,厂里近几年没有继续建福利房的打算,想鼓励工人在外购房解决家里儿女结婚缺房的问题。
果然,她这次回来,没人凑上来说要租她的房子了。
关月荷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撕挂墙上的老黄历。
她和林忆苦不在家,家里其他人偶尔过来帮忙打扫,但从不乱动屋里的东西。老黄历最前面的日子还停在二月份。
撕下来的老黄历被留着当烧火的引子,五个月攒下来厚厚一沓,是她和林忆苦没见面的时间厚度。
回来第二天,关月荷毫不拖沓地就开始了自己的“看房计划”。
等了一会儿,非说要和她一起去的江桂英终于过来了,还带着一脸兴奋的谷雨。
“我姐不是放假了吗?”关月荷低头看又抱上大腿的谷雨,大热天带个小胖妞出门,大人小孩都遭罪。
“她公公住院了,和满年去医院看望,不好带着谷雨。”
也是,小孩去医院容易生病,还是少去的好。
“那您和她在家待着吧,我自己去看。”说完,关月荷和谷雨商量道:“你和姥姥在家,小姨回来给你带冰棍。你要是跟着小姨去,你今天没有冰棍吃。你选。”
“你和她说,她两岁小孩能懂啥?你今天先自己去,明天我再和你一块儿。”江桂英说着就要把谷雨抱走。
两岁的谷雨认真思考了下,松开手,“吃冰棍。”
江桂英稀罕地道:“真懂啊?”
“两岁能跑能跳能说话的,她是小又不是傻。您好好和她说,她精着呢。”
就是得拿吃的当诱饵,否则她就当听不懂了。
江桂英却是心想着,小倔驴还得让大倔驴来收拾。
关月荷出门找房第一站,先是去了街道办的房管科,问他们有没有收回来的、无主的房子对外售卖,以及有没有人委托街道办帮忙卖房子的。
街道办的马主任端着搪瓷杯过来,“方大姐和江大姐隔天来一次,要是有,她们早知道了。”
马主任提醒她,“有些人不乐意来街道办,你还是得自己去找。”
好些人拿回自家房子后,悄悄地就把房子给卖了,有的回了老家,有的去投奔亲友,就怕留下来还会被人惦记手里的财产。
关月荷只能骑着自行车一个个胡同地跑。
第一天就被别人当成了人贩子来防范。她掏出学生证件、工人证件都不管用,大爷大妈根本不听她解释,堵在胡同口不给她进去。
“明天我和你一块儿去。”江桂英道。
出门和大爷大妈们打交道,还得他们这些老同志,江桂英都和周围这一片的人混熟脸了。
关月荷站在镜子面前左看右看,怎么看都觉得自己长了一张正义的脸。
镜子旁边墙上还贴了市公安局颁发的奖状,和当年报道她的日报。
怎么就像人贩子了?
林思甜回来听她抱怨那些大爷大妈们眼睛不好使,乐得哈哈大笑。
笑着笑着,忽然朝她身后抬了抬下巴,“喏,那样的就不会被认成是人贩子。”
“哪样啊?”还能有长得比她还像好人的?
关月荷转头一看,是穿着公安制服的宋公安,这没得说。
凭宋公安在附近的群众基础,他就算不穿这身制服,也不少人认得他。
刚要收回目光,又看到了拎着行李、一身军装的林忆苦。
这个也是不可能被认成人贩子的!
林思甜贴心地给发小和亲哥腾地方, 出去时顺手帮忙把门给带上。
家里没了其他人,关月荷脸上的正经表情维持不到半分钟, 把他手里的行李往旁边凳子上一放,就盯着他衣领最上面的扣子,道:“进去脱衣服。”
林忆苦懵了一瞬,有些迟疑,“不让我先去澡堂洗洗?”
虽然他这次回家前已经在部队宿舍收拾过了,还是蹭领导的车到了附近,但只走了一段路就出了不少汗……
“你真啰嗦。”关月荷嫌他动作慢,亲自上手给他解扣子,才解了两颗,林忆苦反手拉着她往屋里走, “先进屋。”
他刚要往炕那边挪, 就被关月荷给拉住了, “就在这儿脱。”
她昨天回来才把炕收拾了一遍,炕上的枕头今天才曝晒过, 还有枕巾和被单什么的,她昨天也搓洗了一遍。
林忆苦意识到自己想岔了, 做了个深呼吸, 把她的手扯开,“我自己脱。”
关月荷却盯着他的耳朵看了又看, “你想到哪儿去了?”
还不给他辩解的机会,哼了声道:“一身汗,待会先去澡堂搓两遍。”
说完, 他的衣服扣子刚好解开,就把人前后左右检查了一遍,除了手背多了道新疤, 其他地方都好好的。
“回来前看过医生了,没事。”见她盯着他的手背,林忆苦就拿多了道疤的手背蹭了下她的脸。
才张开手臂要抱过去,整个人被一只手给挡住了,她非说他身上一股汗味,不准蹭她衣服上。
他出门几个月,她的手劲还变大了。
“你在学校找同学练掰手腕了?”
“啊?没有啊。”关月荷认真回他:“他们都是不经掰的,我不敢和他们比。”
确定了没受伤,关月荷才开始催他去澡堂。
林忆苦刚想问她是不是没糖衣炮弹了,一抬头发现关月荷垂眸看他,还不自觉地挑眉。
“快去快回嗷。”小关同志的糖衣炮弹还是砸到了他身上。
关月荷家里破天荒地早早熄灯睡觉,而今晚的供电也特别难得,竟然一直供到十一点,屋里的电风扇吱吱呀呀地转着,屋里的热气被吹散,正适合两个火炉贴一块儿。
隔天,江桂英给送了半个西瓜过来,“你姐夫今早送来的。”
江桂英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拍了下她手臂,压着声音道:“你和忆苦注意点,看看你俩的脖子!”
关月荷睁眼说瞎话,“昨晚蚊子是有点多。”
林忆苦没吭声,默默地起身回屋去换衣服。
并快速转移话题,低头看又来抱她大腿的谷雨,“姐和姐夫又去医院了?”
“你昨天答应她买冰棍,她没吃着,今天死活要过来。”江桂英头疼道:“待会你带她去买冰棍。”
关月荷才想起来自己昨天忘了这事。
“今天还去看房子不?”
“不去了,改天再去。”林忆苦好不容易能在家休几天假,正好她也没别的事,当然要待一块儿了。
林思甜昨天还给她送了计生用品过来呢。
但多了个谷雨,关月荷和林忆苦出门去供销社还得带着她。
甭管谷雨听不听得懂,关月荷坚持道:“以后我们家皮猴就放你家,让你爸妈一起带了!”
谷雨坐在小姨父脖子上,一手抓耳朵,一手拿冰棍,刺溜刺溜地舔着吃,顺便看小姨叽里咕噜。
当天下午,关月荷和林忆苦还去了三号院帮周红旗搬家。
周红旗现在是厂里唯一的七级焊工,而厂里唯一的八级焊工是她师傅,按照她的技术级别,早该给她换个更大的房子了。
但元宝更喜欢留在银杏胡同,周红旗也舍不得搬离这里,她十四岁跟着师傅进汽车厂当学徒,在汽车厂工作了整整二十年,在银杏胡同就住了十三年。
金俊伟没少跑厂里房管科,一听说一号院西厢房那家想换去新家属院,他就找了房管科给互换,才把一号院西厢房的两间屋给要到手。
他们现在就是要从三号院搬到一号院去。
而他们的房子很快也被分给了一对小夫妻,人还没搬进来呢,关月荷还没机会认识。
“红旗姐,还有啥要搬的?”
“没了。”周红旗看了一圈,这间房子一下子就空了下来,金俊伟正打扫地上的垃圾,给下一个搬进来的人腾地儿。
与此同时,元宝过来张开手,“还有我要搬。”
关月荷敷衍道:“我搬不动你,周鑫鑫你自己走。”
三号院的风水很容易养出小胖妞。
但外头的人觉得,三号院的风水更适合养文化人。那对被分到三号院的小夫妻看到分房结果时,一见是胡同里的平房,脸就皱巴了起来,但听同事们一说,这个院子好几个大学生、研究生,又觉得这房子分得好。
隔壁的张二嫂有些不得劲。
照他们家现在的人口,怎么也该分到两间房了,但房管科以她家就一个工人、且张全斌接班没多久为由,不同意把周红旗的房子分给她家。
要是张德胜还在厂子弟小学上班,应该能把隔壁的房子要过来。
张德胜让她想开些。
“暂时多一间房有什么用?以后我分配工作了,早晚能在新单位分到房。”
提醒她不准在外面多嘴,张德胜挽起袖子出去,“周工,还要帮忙吗?”
“忙完了。”金俊伟道:“改天再请邻居们过去新家吃饭。”
随着东厢房第二间屋子的门落上锁,周红旗一家三口都去了一号院继续收拾,三号院里的邻居们心里的感慨不少 。
倒也不是他们和周红旗一家的感情多好,相反,前院的几家,除了李大爷和华大妈,其他家的人没少和金俊伟吵嘴仗,更没少被周红旗收拾。
但相处了十来年的邻居一下子搬走了,还是有点舍不得的。
小孩们的不舍更强烈,“以后看电视还要去一号院!”
元宝搬到新家,有了自己的房间,再不是睡爸妈屋里的小床了。
高兴地去要零花钱买冰棍,坐在新家门口翘二郎腿。很有礼貌地和对面东厢房的牛大妈打招呼。
林忆苦在家休息了足足五天,和关月荷每天在家琢磨吃的,俩人都想着法儿给对方补油水。
出任务辛苦,去上学也很辛苦,都要补。
早上和傍晚凉快的时候一块儿出门打听哪有卖房子的。
特意让林忆苦带着军官证出门,避免了不少驱赶。
但找了几天下来,还是没有收获。
关月荷从小在银杏胡同长大,以为其他胡同的院子都大差不差,但真去看了,发现差别真不少。
唯一一个符合她要求的两间房,离公厕太近,而且那边胡同的公厕味道特别重。
江桂英却半点不奇怪。
银杏胡同里大部分房子产权在是汽车厂,外头不少房子的产权归属太乱,有街道办的、有单位的、还有个人的,一个院子里能住好几个单位的人,遇上大矛盾了,管事大爷说话不管用的话,只能找街道办和派出所了。不像银杏胡同这儿,基本都是汽车厂工人,闹起来了,厂里的保卫科或者工会过来调解,比街道办和派出所管用。
再有,银杏胡同外面的公厕被挪了地儿,虽然上厕所要跑远几步,但没臭味,住得舒服多了。
关月荷烦躁地摇着葵扇,“谁让咱们胡同没人卖房子呢!”
“哪那么好卖?除非哪天单位的房子产权划给工人了。”但江桂英可不敢想这么美的事,没一个单位是这样的。
没找到合适的房子,但关月荷和林忆苦又攒了不少存款。
主要是林忆苦前面五个月的工资和补贴。
“出任务为什么还有额外的……”但一想到出任务危险不少,也就能理解了。
关月荷抽了几张大团结出来,“给你那位受伤的战友买点营养品。”
“对了,钟声还跑内蒙的运输车吗?我想托他给带些奶粉回来,给你那位战友也带点。”
她回来还没去看过秦子兰和二嫂,她俩都早出月子了。
“我问问他。”林忆苦把她划拉过来的大团结整齐折叠好,放进了上衣口袋,然后继续看她把家里的存款一一定好它们的归属:存起来买房子的、日常开销的、应对突发情况的。接着又开始列清单,让他一块儿想家里缺什么。
他进部队第二次回家探亲,好几次听到胡同里的大爷大妈说起她,都是说她以前是个抠门鬼。
外面的人真是逮着什么都乱说。
她分明对自己、对朋友、爱人和家人都很大方,连只见过一次的人都能拿出一大笔钱让他买营养品送过去。
下一秒,一块红色的枕巾盖到了他脑袋上,关月荷提醒他,光天化日的,不能在家乱搞。
虽然他没这么想,但是,他们的结婚证就在炕边的柜子里,怎么就是乱搞了?
关月荷和林忆苦一样六点半就出门,但俩人出了胡同口就朝不同的方向离开。
她倒是和五星汽车厂的工人顺路走一半,然后在日化厂附近岔开,关月荷往外研社所在的方向猛蹬车轮。
外研社挂起的牌子崭新得能当镜子使,今年才刚办起来,工作都还没走向正轨呢。
但秦老师说了,意义重大,**和教育部都很重视,这是由外语大学创办主管,她过来实习正好能跟外语大学的老师、同学们多交流。
“小关同学吧?”一位看起来很知性优雅的女同志自我介绍道:“我姓曾,外语大学的老师,秦老师说给我送个最优秀的学生过来,终于见到你了。”
“曾老师您好。”关月荷赶忙打招呼,心里却想着,原来秦老师在外面这么夸我啊?!
“走,我带你转转,也给你介绍下这边的工作。”曾老师一说到工作,整个人又变了气质,像她见过的一搞工作就风风火火的女同志们。
“秦老师说你最擅长英语,德语也精通,让我尽管给你安排任务。”
关月荷还能说啥呢?秦老师夸过头了!
“你学外语的,怎么没想着报我们学校的研究生呢?”曾老师好奇。
“之前没多想,我是在京大读的工农兵大学。”当然是想着继续跟熟悉的老师读书了!
“怪不得。”
曾老师带她转了一圈,直接就给她分配了工作——和外语大学的几个英语专业学生一起做资料翻译。
她觉得她可能是翻译生产线转世来的,没完没了的全是密密麻麻的翻译资料。
但和她同组的同学,和她互相认识了一番,又一头扎进了资料堆里,她也就顾不上觉得心里苦苦的,撸起袖子就是干。
虽然外研社刚办起来没多久,工作也多,但胜在伙食不错。
关月荷在这一天吃两顿,早上出门时天刚亮,晚上回家时已经天黑了。
甚至还带了资料回家继续干活。
林思甜好几次过来找她,都看到她房间窗户亮着灯,家里也没有电视声,站门口看了几眼又回去了。
还冲想打招呼的赵大妈嘘了声,示意关月荷正在屋里学习。
赵大妈到嘴边的话落了回去,进了屋就摇摇头,“月荷这学习看得我都累,你说他们这些人脑子怎么长的?”
常正义不吭声,生怕待会就被问:“你们老常家的脑子怎么就不好使呢?”
但关月荷连着去实习了半个月,很是肯定地和林忆苦道:“我以后不想去这个单位上班。”
“嗯?”林忆苦问:“不喜欢?”
关月荷叹气,“说不上来,我觉得我不适合这单位。”
“我觉得我是一条翻译生产线。”
但她这条翻译生产线做不出半途撂担子的事, 愣是干了一个月的实习。
在开学前两天才提出后面没法来了,她要回去上学了。
曾老师临时起意, 问她:“你还没确定毕业分配的单位吧?”
“呃,我再考虑考虑。”关月荷飞快地移开了视线,她忙着整理桌上本就整齐的资料。
放假前,秦老师就找她聊过了,他们这届研究生,是精挑细选出来,毕业后要去到国家紧缺外语人才的岗位上的。差不多就等于明说:你想回卓越服装厂,学校可能不给放人。
曾老师倒是没想着非要把她招过来,只说要是有机会的话,希望能和她继续共事。
“你们这届研究生, 还有第一届毕业的大学生, 怕是不用等到毕业, 就有单位发函到学校要人了。”
还真让曾老师说对了。
关月荷回到学校上学的第二个星期,就被同学告知, 秦老师找她,让她去秦老师办公室。
“我待会还有课, 长话短说。”秦老师从抽屉里拿出了个文件, 递给她,“对外贸易部今天来人了, 点了你的名,你拿到毕业证就去外贸部报道。”
“啊?”
关月荷发懵,“这么突然?”
文件上面只写了要关月荷同学毕业后准备好毕业证、证明、推荐信到外贸部报道。
“您不会在外面吹我的牛皮吹大了吧?”
秦老师刚刚还一脸严肃, 被她这么一说,气笑了,她能是这么不着调的人?
“还是你自己争取的啊。”
“怎么可能!我都不认识外贸部的人, 外贸部的大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
秦老师抬手点了点她,不信,“人家过来的时候都说了,几年前在广交会就见过你,你一个卓越服装厂的工人,跑去给五星汽车厂做翻译,还给其他厂子做翻译谈单子,对小关同志印象深刻得很。”
关月荷依然觉得很惊讶。
那是她第一次参加广交会的时候吧?但她还真不知道是哪位领导眼光这么独到、明亮,居然还记得她,甚至在时隔几年后,专门来学校要人。
小关同志还在思索,而秦老师已经斟酌了两遍要说的话,一开口,语重心长地道:“小关啊,国家现在明确说了要对外开放,过去十年人才断代,现在正是需要你们的时候……”
“嗯嗯,老师我知道的。”她和同学们听很多遍了,要认真学习,不能愧对国家全力培养,要去需要的岗位上发光发热。她都能背下来了。
就是可惜了,她还想着郑厂长来学校把她拎回去呢。
“拎你回去也没用。”秦老师让她有空去听听经贸专业的课程,“国营厂要想出口,必须经过进出口外贸公司,外贸公司有专门的外贸员,国营厂不需要个专门的外语翻译人员。”
关月荷对出“出口”,就知道个广交会。刚想提章新碧和郭旭升两位老师,又想起来,他们的本职工作是技术员。
话说回来,广交会就是由外贸部筹办的。
“我以后进去做什么啊?当翻译还是去谈判室里搞谈判?”关月荷把文件看了又看,只让她毕业后去外贸部报道,也没说给她安排什么岗位。
“去了就知道了,服从组织安排。”秦老师特别提醒她道:“这是多少人想去都进不去的单位,你可别半路出岔子。”
“我知道。”关月荷说不上心里高不高兴,反正她以后的毕业去向已经被定下来了,不用再想能去哪个单位的事了。
外贸部?听着就是个大单位,好单位。
“月荷,秦老师找你说什么了?”
关月荷想了想,决定把翘起的尾巴藏起来,“说提前毕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