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营厂工人日常by梁图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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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领导还记得自我介绍说姓安,不然她还得动脑想:怎么开口问比较好?
给她安排的办公室空荡荡的,里头两个文件柜,两套办公桌椅,其他的什么都没有,甚至连窗帘都没拉开。
“还有一位同志,是从其他省调过来的,人还没到。以后还会陆续调人过来,你先熟悉工作,以后好给他们安排。”
“我先给你说说你要负责的工作……”见她翻包找笔和本子,安司长就停顿了一会儿,之后放缓了语速,一项项地给她介绍情况。
“所以,你到底负责什么工作?”林思甜一下班回来就直奔关月荷家里。
关月荷半躺在沙发上,使唤林思甜去倒水。
不答反问,“你知道咱们第一家中外合资企业是什么吗?”
“有这样的企业了?”
“今年五一成立,航空食品有限公司就是中外合资经营。”关月荷叹气道:“我今天一过去,领导就让我写个报告,总结经验,为下一个合资企业做参考。”
“以后有外国来的投资啊、合资啊,得经过我们部门审批。”但是刚开始搞合资,也少不了部门的人参与合资谈判工作。
林思甜听懂了,但合资企业对她来说,是个不常见的,了不了解并不重要,她更关心另一件事。
“你会去航空管理局了解情况,然后去机场看飞机吗?”
屋里的其他人也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呃,暂时不会。”关月荷才摸到新工作的边,对自己要负责的工作还需要深入了解。
关沧海却自信道:“都管上外国公司了,那不早晚得坐飞机出去溜一圈?”
关月荷纠正:“是合资公司,不是外国公司。咱们自己也有份的。”
江桂英的想法比较朴素,问的则是新单位的食堂好不好吃。
“非常不错!”关月荷很满意。
也有关注到其他小细节的,例如,谷满年就很震惊,“月荷,你都有自己的一间办公室了?”
“不是,是办公室暂时只有我。以后还会来人。”
“都当处长了,咋没自己的办公室?”江桂英不太能理解,总觉得这个处长级别掺了水分。
“整个外贸部差不多二十个司,人很多。”处长这个级别,真不是什么稀罕物。反正目前她是没自己办公室的,以后可能会有也不一定。
谷满年啧啧了两声,不敢想。他现在的目标就是把“副科长”的那个“副”字去掉。
关月荷一看时间差不多了,提醒他们该各回各家了。但他们还不舍得走,“你再给我们说说外贸部的工作。”
“我这去一天,就看了半天的报告资料,还能说啥?等我待一段时间了,再和你们说。”
她今早刚到外贸部的时候,心情很激动,看哪儿都新鲜。看了大半天资料后,满脑子都是字,觉得工作都差不多。
关月荷上了大半个月的班, 可算是把手头的工作给梳理通了。
期间,还跑了两趟航空食品有限公司,也没少接待其他单位过来咨询合资问题的同志。
但偌大个办公室目前仍只有她一个人, 说要从其他省份调来的同志还没到岗。
她每天晚上的学习时间做了调整, 挪出半小时的时间来研究《中外合资经营企业法》, 偶尔遇上她姐过来接谷雨, 她就会把人喊过来问问题。
但她怀疑她姐不是很懂, 次次都找借口说:“我赶着回家, 下次再给你说。”
好在,等到下次再见面的时候, 她姐能把问题讲得通俗易懂。然而, 她又提出了新的问题……
晚上的学习时间更改,她就把读书时间调到了早上,反正她已经不算是单位的新人了, 单位里的同事都脚步匆匆忙得很, 没人关注她每天只提前十分钟到单位。
一墙之外的四个包子摊一大早就张罗邻居们买包子, 她在小房间里读书, 她觉得都挺悦耳动听的。
星期天,关月荷也照样大早上起来读书,吃了早餐又躺回去补一个小时睡眠时间。
江桂英过来时, 看到她正捣鼓录音机放磁带。
“我还想着,你这上完学了,这叽里咕噜的洋文能不学了。怎么工作了还要学的时间更多?”江桂英真是不明白了。
“不学就要荒废了, 以后我和外国人谈工作, 忽然忘了话怎么说,那多丢脸?”关月荷开玩笑道:“您要不跟我学几句简单的?人家婷婷都能在胡同口给外国人指路。”
“不成!我学不来。”
眼看着关月荷要给自己做思想工作,江桂英赶忙转移话题, 但在开口之前,先警惕地看了眼院子里有没有人在听。
“我问你,丁老四是不是在故宫那附近给外国人当导游?”
关月荷惊讶,把录音机按了暂停,“您见着他了?不是,您还去故宫了?”
“不是。”江桂英摆了摆手,“我听胡同里的其他人说的,说带亲戚去故宫转,看到有个给外国人当导游的男同志长得像丁老四,但没见着正脸,看着又好像不是。”
关月荷没回是不是,睁眼说瞎话,“丁学文还在东北当老师呢,就算回城了也不可能去当什么外国导游,英语要那么好学,个个都能去当导游了。”
江桂英意会,拍手道:“我下次就这么说!”
同时心里也在感慨:这个丁老四真有本事啊,又考回了京市,又能做导游挣钱。
但关月荷想想还是不放心,“您帮我看看丁大妈有没有出幺蛾子,我怕她过去蹲人。”
“她现在天天早出晚归,忙着给丁老五洗衣做饭,顾不上去找丁老四。”她也没法盯着人。
关月荷一想,觉得也是。丁大妈现在觉得丁老五有出息,自己的好日子才刚来,心里美得很,哪里会想起多年不见的丁学文?
又按了下录音机,一边听磁带,一边把秋冬的衣服、棉被拿出来晒太阳。
胡同外面一阵叮铃铃的响声,接着是送信员的声音。
没一会儿,询问有没有某某某通知书的声音此起彼伏。
关月荷才想起来,今年的高考结果也该陆续出来了。
还没听到谁拿到了通知书,反而先听到了送信员喊她的名字,这次有她的两封信。
一封是春梅寄来的,一封是个陌生地址,不知道是谁。
她没急着回家拆信,仍站在大院门口等着看谁家有喜事。
今年是个丰收年啊,银杏胡同今天就有三个人拿到了通知书。恭喜声不断,后面追着问有没有自家孩子的声音也更急切了。
“丁香!丁香是谁家的?出来拿信!”
关月荷伸长了脑袋,想着看看哪个是丁香。
下一秒,二丫脸蛋红扑扑地从人群外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高高举起手,挤了好一会儿才挤进去,蚊子一样的声音终于传到了送信员耳朵里,“是我!”
好些邻居把关月荷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二丫,你的名字叫丁香啊?”
“多好听的名字,咋都是喊二丫二丫的?”
丁香现在完全听不到旁的声音,颤抖着手签了字,终于拿到了自己的通知书。而邻居们也顾不上刚刚的问题了,催着她赶紧打开看看是被哪个学校录取了。
丁老大两口子乐得在人群外团团转,想挤进去看,被其他人挡着,压根挤不进去。
离丁香最近的送信员念了出来,“咱京市的邮电学院!嘿!以后毕业出来进邮电系统,不错啊。”
“太好了!”丁大嫂乐得拍了好几下丁老大,总算是没白复读一年!
被吵醒的丁显光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出来一问,才知道自己小妹考上了大学。心情更烦躁了。
关月荷看够了热闹才回家,和江桂英道:“丁香考上大学了。”
“丁香是谁家孩子?”
“……丁香就是二丫。”
“这名字不错,怪好听的。”江桂英挡着嘴巴小声道:“和她四叔一样,是个读书的料。”
关月荷哼了声,“你怎么不说我也是读书的料?我们老师说我在学语言这块儿特别有天赋!”
“行,你也厉害。”江桂英实在不想再听叽里咕噜的洋文,起身要回三号院去看热闹。
家里没了其他人,关月荷才把收到的两封信拆了看。
春梅来信说她拿到了今年秋季广交会的实习名额,将会和其他被选上的同学一同前往羊城,顺便问她会不会去参加秋交会,若是她也去参加,她们就能在羊城见面了。
关月荷没法今天就给春梅回信,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
决定晚几天再给春梅回信。
第二封信拆开后,关月荷直接把视线落在信纸的最后,看到了“胜华同学”四个字,激动得立刻掉转视线,回到最前面去读信。
其实信件内容只有一张纸,胜华没在信里提到过去几年的情况,只说最近才收到她前几年寄出的信,才想起来要给她回信,问了她最近几年的情况,并让她以后寄信到这个地址。
“月荷,太久没和你联系了,一时不知道该聊些什么好。盼你日后常来信。”
读完信,关月荷深呼了一口气,眼睛有点发热。
胜华不知道聊些什么,她能聊的可多了去了。必须要把她给春梅显摆过的桩桩件件都给胜华显摆一遍!
虽然还没有见面,但有了来信,她们也算是久别重逢了。
元宝趴在自家客厅的窗户看了一会儿,忽然有些好奇,“妈,姨姨在跳舞吗?”
周红旗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见到关月荷正在屋里转圈圈,而关月荷家又在放洋文磁带。
“可能是听洋文歌,跟着跳舞吧。”
周红旗想着,厂里的俱乐部要办一场联谊舞会,可能外贸部也会搞这样的活动吧。
“汽车厂要办联谊舞会了!”
林思甜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 第一反应就是去找关月荷他们三个发小,问他们要不要偷溜进去看热闹。
但很快想到距离上次偷溜进大礼堂“参加”舞会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
关月荷的眼睛仍停留在手里的书上,直接问:“哪天去?”
想了下, 补充道:“我只有星期天有空。”
其他时间太忙了, 这不, 林思甜刚刚兴冲冲地过来找她, 打断她转圈圈, 一开口就是说汽车厂时隔多年再次举办联谊舞会的事情。
林思甜都没开始劝人, 三个发小之一的关月荷就主动答应了,心情大好。
“放心吧, 还早着呢, 国庆办。”厂工会要给工人同志们办活动,总不能选个工作日,还要腾出工人练习跳舞的时间, 于是就把时间给定到了国庆节。
林思甜过来时已经计划好了, “叫许成才和子兰一起去, 他俩搭档, 我俩也可以搭档。丁学文就算了,不喊他。”
主要是怕汽车厂的其他人看到了会给丁大妈报信。
关月荷翻书的动作一顿,“你不问问你哥去不去?”
“我昨晚问过了, 他说他今年的国庆都不能休息。”
行吧,她自从进了外贸部,就没有一次休息时间是和林忆苦重合的。本来还想着和他去跳个舞约个会呢……
林 思甜却道:“你俩天天躺一张炕上, 晚上下班回来, 你俩在家跳呗。还要我帮你们领计生用品吗?”
“……要。”
她和林忆苦商量过了,等她工作上手了再考虑要孩子的事情,不然怀了也顾不好孩子, 大人孩子都遭罪。
林思甜暗松了一口气,虽然林忆苦是她哥,但月荷和她做了近三十年的发小朋友,要是因为生孩子耽误工作,她也会觉得太可惜了,好不容易才进到这么厉害的单位……
“那谁也不去啊?”关月荷这才想起来还有个陈立中。
“啊?啊,他和丁学文忙着挣钱,肯定没空。你说他们挣大钱是不是会上瘾啊?”
“应该会吧。但话说回来了,只要是正经钱,不挣白不挣。”
也就是她现在公职人员,不好利用自己的专业做导游,不然她有可能会在银杏胡同拉起个导游培训班,带领胡同里待业在家的大妈们为国家创汇出一份力。
“也是,既然总会有人挣钱,凭啥不是我们自己人。”林思甜笑道:“他们挣钱了,叫他们请我们吃饭。”
“对了,你之前说有家合资饭店正在建了,啥时候能完工开业啊?到时候叫那俩狗大户请我们去合资饭店吃饭。”
关月荷摇头,“什么时候建成不好说,但这饭店建来接待外宾的,想进去吃饭可能有点难。”
尤其是越来越多外国人来京市,市里就七家涉外饭店,不少外国人都订不到房间。建国饭店是第一家中外合资饭店,成立就是为了缓解京市接待外国游客能力不足的矛盾。
林思甜却盲目自信,“早晚咱也能进去吃饭,我倒要看看他们外国人吃的什么菜!”
外国人吃什么菜不知道,但她家今天要吃凉面!
“不是,你天天不是上班就是学习,你还有时间去学厨艺啊?”林思甜看她像看一头牛,江大妈说的没错,月荷就是天天一身牛劲!
关月荷翻了个白眼,把书往旁边一放,起身去屋里的抽屉拿零钱,再去厨房找大海碗和篮子,大手一挥,“走,我今天请客。”
林思甜一头雾水地跟着出门,然后沿着胡同一直往里走,拐进了九号院,直奔院子的西厢房。
关月荷熟门熟路地敲门,然后进屋、给钱,“全叔,要两碗大的凉面,啥都放,一碗多要点辣椒。”
全叔看了眼她身后的林思甜,也是个面熟的,应了声“得嘞”,就进厨房忙着去了。
全婶收了钱,还给她们上茶水,笑眯眯地招呼她们先坐着,也跟着进厨房去帮忙了。
全叔全婶唯一的孩子坐在门口的小马扎,看着是在玩玩具,实则是在把风。
过了十几分钟,关月荷拎着个沉甸甸的篮子从九号院出来,好些知道内情的都忍不住往她篮子瞟,但什么都没看到。
直到进了家门,林思甜才开口问:“到底咋回事?”
搞得跟地下党接头传情报似的。
“全叔是明大爷的徒弟,他做的凉面最好吃。全叔大方,请我吃凉面。呃,也请胡同里的其他人吃。”
关月荷把筷子往她手里一塞,“对了,全叔只在星期天请大家吃凉面,你以后别跑空了。”
林思甜:“……”
这个借口真是稀巴烂,但这凉面是真好吃。
俩人一口接一口,吃了半饱,林思甜才感慨道:“全叔不在胡同口摆摊子真是可惜了。”
但想想也不可能,全叔是汽车厂的工人,全婶去摆还差不多,全叔要是去了,工会的人肯定要找他谈话。
只是大家没想到全婶的动作这么快,当天傍晚就在胡同口摆起了摊子卖凉面。全是做好一碗一碗的,就差拌小料了。
而全叔从头到尾没在小摊帮忙。
关月荷上屋顶换掉两片瓦时,正好看到银杏树旁边的小摊被层层包围,全婶笑不拢嘴,一边烦恼地叫大家排队,一边收钱添小料。
大家都想吃个新鲜,一听说有凉面卖,个个使唤孩子拿钱出去排队买。
江桂英正拿着钱和大海碗往里挤,得亏和她一起往里冲的有白大妈,一路扒拉邻居们,好不容易才挤到了摊子前面。
谷雨被娟娟紧紧拉着,想跟着挤进去又扯不开手,在人群外直跳脚。
真热闹。
看到江桂英一手端着碗,一手拉着俩娃回三号院,关月荷才顺着梯子下来。
胡大妈正端了碗凉面回来,看着她家的屋子直叹气。
“胡大妈,我家屋子招你惹你了?”怪模怪样。
胡大妈想了想,还是走过来,试图商量道:“月荷,你家那小房间出不出租……哎哎哎,先别走啊,你这闺女脾气真大,你先听我说。”
胡大妈没拉住人,但跟着进了屋,怕关月荷把她轰出来,赶忙道:“你家那小房间空着也是空着,要不租给我,我把对着墙外边的窗户再弄大点,做个小店?”
为了采光好,关月荷和林忆苦决定还是留着后面那扇窗。
谁知道,胡大妈居然看中了她家小房间的位置,想租来开店?!
真敢想。
要说位置好,那还是一号院门房的位置好,毕竟,只要住在银杏胡同里,只要出去,都要经过前面的门房,用来搞个杂货铺最好。
但住门房的那小两口刚搬过来半年,女同志还在坐月子,甭管是谁,再惦记人家的房子也不敢这时候上门结仇。
胡大妈被盯得有些发毛,尴尬地呵呵笑,“不成就不成呗,你这盯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怎么可能?我看您脸皮很厚啊,拿去炼油,下半年都不用买肥猪肉回来炸油了!”
胡大妈被气走了,走过前院时,一个不小心差点被门槛绊倒。
林忆苦晚上回来也吃到了凉面,看他吃得太香,关月荷没忍住,去橱柜里拿了块桃酥陪着吃。
“你说,咱们胡同以后不会变成美食胡同吧?”
林忆苦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满眼期待,估计已经在想着以后不用去大老远跑外头的国营饭店了。
“目前发现的美食,只有全婶家的凉面。”
这话宛如一兜凉水泼下,关月荷清醒了,也是,这胡同里,除了全婶家的凉面,还有四家不咋样的包子早餐摊!
她光顾着惦记好吃的,以及忙着给胜华回信,完全忘记了和林忆苦说,她要和思甜报名参加汽车厂的联谊舞会。
晚上,看了电视、洗漱好、完成学习过后,关月荷正一边傻笑一边写信,惹得林忆苦好几次侧头看她。
忽然想起来他在南边的战友。
月荷说她大学的班长舍友终于给她回了信,嘀咕着说毕业后就断了联系,也不知道她这些年干嘛去了。
一个军人长时间不对外联系,也不说自己的工作生活,大概率是被安排去执行保密任务了。
有人过了几年会再回归到普通生活里,有人可能……
“林忆苦,帮我找张照片,就咱俩结婚摆酒时候的合照,我记得有一张是冲洗了两份,给胜华寄过去看看。”
她要给每一个断了联系又再次通信的舍友们澄清:她读书时候真没和长得得劲的邻居哥哥谈对象,但他们也确实结婚了!
林忆苦起身去翻书架旁的斗柜,提醒她不要再晃尾巴了。
关月荷没听进去了,他不知道,她的大学舍友们都是爱显摆的人。
她写了满满的五张纸,写满足了,一看时间,都快十二点了。
意犹未尽。
信还没寄出去,她就已经在期待回信了。
关月荷觉得,自己随口说的话是有点“好运”成分在的。
星期二早上,胡同口的早餐摊子有了大变化。
原来有足足四家早餐摊,现在许大嫂炸起了油条,陈大妈卖炸酱面,剩下的刘媒婆和另外一个大妈则还在卖包子。
陈大妈做包子一般,但炸酱面做的不错。许大嫂的炸油条……也还行,毕竟大家都缺油水,油炸的东西,它能难吃到哪儿去?把鞋底放进来也能炸得喷香。
关月荷觉得银杏胡同变“美食胡同”指日可待。
她比林忆苦晚出门,但还是和他一块儿出去买早餐,顺便送他出胡同口。
今天刚把人送走,又迎来了谷满年,以及坐自行车前杠小座位的谷雨、坐后座的娟娟。
二哥二嫂来电话说要接娟娟回去,她妈说孩子在哪儿都是玩,干脆就留城里玩够一个暑假,开学前再送回去。
于是,娟娟就这么留了下来。
这姐妹俩天天待一会儿疯玩,要么都住银杏胡同,要么都住卓越服装厂家属院,哪儿都混熟了。
一见到胡同口居然有卖炸油条,谷雨都馋得流口水了,嗷嗷喊着要买吃的给姥姥。
分明就是自己想吃!
“很好吃啊!”她家对面的元宝端着一盘油条冲回家,嘴里还咬着一根,脸油乎乎的。
小孩只关心好吃的,有的大人则是关心这卖早餐的几家哪来的那么多粮食坐这做那?
出钱买到好吃的其他大人没好气道:“你管天管地,咋不去管前面的公厕干不干净?”
“你……呕,能不能不在我吃东西的时候说些脏东西?”
关月荷嫌弃得直皱眉,就是!吃还塞不住嘴?!管别人哪儿弄来的,人家宋公安都穿着制服过来买,那就说明没问题!
关月荷心里骂骂咧咧地出门上班,一路净挑阴凉处骑车。
“大爷,早啊!”
保卫室里的大爷刚要回应她的招呼,就看到她又和搞清洁的大妈打招呼:“大妈,早啊。”
这位新来没多久的女同志,因为天天和他打招呼,没来一个星期就被他记了个脸熟,之后他才知道,这位看着像工作没几年的女同志居然已经是处长了,听说还是高学历毕业。
关处长挺自来熟的。
关处长停好自行车,迈着长腿快步走着,上楼也是一步迈三个台阶,蹬蹬蹬地就甩开了一众同事。
她觉得自己今天算来得早的,足足提前了十分钟到办公室,她以前可都是卡着点上班的人!
但有人比她来得早,门外几个穿着衬衫、夹着公文包的同志早早在她办公室外的走廊等着。
这不,她一进办公室,还没坐下呢,门就被敲了。
“关处,我们是苏省来的,上个月提交了申报了中外合资……”
“哦,我有印象,你们先进来坐。”关月荷不慌不忙地招呼他们进来,倒水什么的是没有的,整个办公室就她,忙都忙不过来。她想让他们自己倒水喝,又想起来她还没来得及去打水,算了。
“现在是什么情况?”关月荷边说边在文件柜精准地找到了苏省申报中外合资企业的情况。
其实她也正晕着,全国中外合资的企业申报大部分都归到她这儿来,上班还没一个月,哪那么快就全都熟悉。
但只要她不慌,别人就看不出她不熟。
好在,忙了一个上午后,办公室的另一位同事终于来报道了。
安司长把人送了过来,“高知远同志是从湘省省委调过来的,今天刚到。这位就是我和你说的,关月荷关处长。”
安司长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给他们互相介绍了下,就让关月荷直接分配工作安排,还道:“年底会有新同志加入,你俩尽快熟悉工作。”
领导一走,剩下关月荷和高知远互相尴尬一笑。
得,看出来了,这也是个看起来不怎么会说场面话的。
正合她意。
高知远心里也是这么想的,还觉得自己的新领导虽然看着年轻,但人应该挺好相处,看着像是干实事的。
他也没猜错。
他刚收拾了下自己的办公桌,下一秒,关月荷就给他搬了一捆资料过来。
“你刚来,先看看资料熟悉下,这本,”关月荷拍了拍最上面的《中外合资经营企业法》,“建议你有空的时候看。”
她现在不太喜欢当“第一”了。
甭管是第一批工农兵大学生还是第一批研究生,亦或者是这个办公室的第一批新人,她总觉得自己次次在走“从无到有”的路线,次次都是摸着石头过河的人。
但不管怎么说,来了新同事,她的工作量也能分摊不少出去。
家里人能明显感受到她最近下班回来的好心情。
“开心啊,办公室来新同事了。”关月荷却看向对面的关月华,青天大老爷今天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知道在想啥。
谷满年给她解了疑,“你姐在考虑以后工作去哪儿。”
“除了法院、检察院和司法局,还有哪儿?”关月荷以为她姐肯定会选这俩系统中的其中之一呢。
“她同学打算去合资企业工作。”
差点忘了还有这个。关月荷认真想了想,说不定她姐真会选择去合资企业。
“据我了解,参与中外合资饭店项目的律师是按小时收费。一小时能抵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吧。”
谷满年震惊,这么赚钱?!
“是啊,害我当时就想直接转行了。”关月荷痛心疾首道。
谷满年一个字都没信她的,她要真想转行,早就转了。
“没想到现在还能有愁以后选啥工作的时候,也是稀奇了。”江桂英和方大妈坐家门口唠嗑。
以前能有个工作就谢天谢地了,现在居然还能跳着选。
“要不说,人才就是人才。”
方大妈说完就挥着扇子打招呼:“谢老师下班了。”
谢振华现在是汽车厂负责材料研发的专家,在厂里大家都喊他谢组长,但在银杏胡同,邻居们还是喊他谢老师。
谢振华扯了扯笑打招呼,又不知道在想啥难题了,差点和要往外跑的婷婷撞上。
“爸,桌上有凉面,我去找元宝了。”
江桂英和方大妈看着他进了屋,才道:“看来是忙着在厂里攻破难题,脑袋都冒白头发了。”
关月荷回家前,被江桂英拉着扒拉头发看,吓得关月荷以为是家里谁染上了虱子,所以她妈才来检查她的头发。
最后只被告知:“挺好的,没有长白头发。”
关月荷哼了声。她年纪轻轻,每天吃好喝好睡好,当然不可能有白头发了!
晚上,关月荷才和林忆苦说了报名参加联谊舞会的事,随口问了句:“你国庆假期有空去吗?”
林忆苦算是知道为什么林思甜找他再三确认,今年国庆有没有空了。
他很想和月荷去,但他确实没空。
“没事,以后还有机会,汽车厂不可能只办这一次……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关月荷皱着眉竖起耳朵,声音是从二号院后院传来的,音乐声中伴着几个孩子们嘻嘻哈哈的笑声,还有大人不好意思的“哎哟”声。
很快,胡大妈就跑回来传八卦了。
“常正义和曹丽丽,时髦得很,穿喇叭裤高跟鞋跳那什么交谊舞,笑死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