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纯白的茉莉花by快乐如初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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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码老亨利一日不闭眼,一日不敢。
他舔了舔嘴唇,恋恋不舍的松开“t美人”的衣袖,调转方向转另一头扑。
“殿下救命,求您救救我那可怜又命苦的父亲吧!”
刚才的话一字不改,原封不动的再重新喊了一遍,要多敷衍,有多敷衍。
转过身的哈尔森却没看到,他以为的美人掌心有道白光闪过,隐隐泛着森冷之气。
别人看不到,可顾茉莉拜她如今短小的身材所赐,却正好能瞧见对方手的高度。
她若有所思的看向这个奇怪的人。
应该是“人”吧……
自从拥有了某种神秘的力量,她再不觉得这个世界是个普通世界了,神到底存不存在不确定,但肯定有超脱科技无法解释的能量在。
目前她只遇到了一种,她取名“生命”——能令一切生物重新焕发生机。
认真说起来,霍尔默里想要通过安布罗斯恢复年轻,这个想法没错,因为他的确拥有这种力量。
不过喝他的血没用,需要他主动“给予”才可以。
既然有“生命”,那是不是还有其它?
她打量那个人的时间有点长,那人似乎是发现了,围帽微微动了动,但有没有转头看她却不知道,所有的神情和动作都被掩盖在了长长的幕围之下。
“殿下。”
见顾茉莉的注意力全在“美人儿”身上,哈尔森莫名有种找到知音的惺惺相惜感。
这个小殿下也是个爱美人的呢。
他很想和她探讨下寻美的经验,可惜身后还有装晕的老爹如芒在背,为了不挨揍,他只得按下可惜,再次扯着嗓子哭喊:
“殿下救命啊!!”
“……”
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家要杀猪,猪开口说话了。
顾茉莉终于将眼神落向他,对于他打扮朴素却面色红润,显然刚刚酒足饭饱过的违和,她微微皱眉。
演戏也不演真一点,真当她是无知小儿好哄骗?
许是见她表情不对,管家忙拖着老亨利上前,不着痕迹的挡住哈尔森。
“殿下,求您救救老……救救这位老人家吧,他快不行了。”
“旁边就是医馆,你们不去,找殿下做什么?”
侍从拦在两人之间,手握在腰间剑柄上,面容冷酷,不复面对顾茉莉时的温柔。
他很想直接将他们拉开,可想到殿下的名声,侍从还是忍住了,寒声道:“不知道医馆在哪的话,我带你们去。”
他朝伙伴示意,立马有三人从队伍中走出,一人架一个,就要将他们都架走。
别污了殿下的眼。
“等等、等等!”管家急得汗都出来了,达不成目的,他回去肯定是个死。
他也知道他们的谎言和伪装不堪一击,不说顾茉莉和宫中出来的侍从团,便是附近围观的民众估计都看出了猫腻,他干脆也不装了。
“殿下,我们不是没找过大夫,相反,我们找过无数大夫,都说没办法,我们才不得已来求您。哪怕是死马当活马医,求您看看我们老爷!”
他跪在地上磕头,“您善良、仁爱,慈悲又乐善好施,向来见不得民众受苦,相信您一定不会不愿意的,对不对?”
这是道德绑架上了。
侍从怒气勃发,就要拔剑,却被顾茉莉摁住。
她脸上带着担忧,想上前,又好似有所迟疑,踌躇着以脚尖划着地面。
“我、我能做什么?”
“碰一碰老爷!”管家惊喜的抬起头,指着老亨利,“只要像碰那个妇人一样,碰一碰他的额头就好!”
“可是……”顾茉莉抿抿唇,仿佛有些犹豫该不该说。
管家见到了希望,哪肯轻易放弃,忙道:“可是什么殿下,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吗?您放心,我家老爷是一等伯爵,有广袤的土地,您想要什么,我们都能为您找来。”
“我要你们的东西做什么。”
顾茉莉佯装生气,双手叉腰,“你们有的,我都有。”
“是是是……”
管家自知失言,赶紧拍了自己好几巴掌,后背一层层薄汗。
国王领地内的土地,都该是国王的,他刚才那话要是被查理曼听见,只怕他家老爷都讨不到好。
‘没一个中用的。’
装晕的老亨利心里冷哼,还得他来。
他“迷迷瞪瞪”的睁开眼,目光没有焦距,人虽清醒了,神智似乎还没回来。
“我这是在哪里,到天堂了吗?神……神!我敬爱的光明神……”
他不停呓语,来回唤着他的神,虔诚无比。
白衣人帽围又动了动,帷幕下好似传来一声极低的轻笑。
顾茉莉犹如被感动了,原本的犹豫一扫而空,脚步轻快的迈到老亨利跟前。
“原来你是好人呀,那我就放心了,之前看你们骗我,我还担心对你们有害,不敢过来,这下可以了。”
“殿下!”
侍从要阻拦,顾茉莉笑着摆手,“老人家误以为自己去后上了天堂,那定然是平时没做什么恶事,那就无碍,不会让他受到神罚的。”
……什么意思?
老亨利眼皮跳了跳,浑沌的双眼注视着顾茉莉,什么神罚?
“我不能触碰心术不正的人,一碰,对方就会倒霉,严重的还会丢了性命,但如果是善良勤劳的人,则会得到幸运。”
顾茉莉笑眼弯弯,可爱又萌态,别提多招人喜欢了,“老人家放心,你一定是后者。”
“……”
老亨利突然打了个寒颤,他明白任何事情都有两面,眼前的小娃娃得到过神赐,有些神奇之处不足为奇,可如果神为了限制,还给她加了点“buff”呢?
好像也合情合理……
毕竟在大众眼里,光明神是好神,是善良之神,最是嫉恶如仇,否则也不会与黑暗神总是一言不合就打架。
说到底是神格不同,光明神吸取的是光明之力,一切向善向好的信念对祂才有益,黑暗神则反之,祂吸取的是一切黑暗之力,贪恋、嫉妒、恨意,乃至所有恶念,都是祂的养分。
光明神赐下的福祉不可能帮助向着黑暗神的人……
老亨利不信仰黑暗神,但他绝不敢说自己是好人。
他盯着朝他伸来的小手,眼里充满挣扎。之前求之若渴,以为是生的希望,谁知却可能是地狱的号角。
可奶娃娃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假如她是在骗他呢?
她这个年纪,会吗?
他不敢赌。赌注可是他的命。
老亨利倏地仰头往后一退,避开了顾茉莉的手,动作敏捷迅速得根本不似他年迈虚弱的外表。
“老人家?”顾茉莉疑惑的眨眨眼。
“……”
老亨利干脆眼睛一闭,再度“晕”了过去,留下管家和哈尔森目瞪口呆。
“啊呀,又晕了!”顾茉莉惊呼,着急的就要再去碰老亨利。
“别别别!”
管家和哈尔森一左一右扑过去,挡在老亨利两旁,一人抬起他的头,一人抬起他的脚,在众目睽睽下,仓皇而逃。
顾茉莉愣在原地,反应了好一会,才猛地一跺脚:
“他们又骗我!坏人!”
不是坏人,怎么不敢让她碰?
围观者也一片嘘声,对着远去的三人。然而同时,他们心底对顾茉莉却愈发敬重,原本有些小心思的人也都收起了那点算盘。
谁又敢说自己是完全的好人,完全没做过亏心事?除了神,只怕没人做到。
与其拿命去赌一个只有二分之一的结果,他们还是老老实实,别走捷径了吧。
白衣人透过帷幕,望着这一切,良久,低低的笑了。
没想到,人间百年,居然出了这么有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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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不好意思昨天耽搁了没写多少,今天才补完[可怜]
有项目要排练,然后彩排,彩排一次还不够,至少得三次,然后正式开始……
明天还得请个假,实在抱歉宝们,周四我努力写,努力更,一般如果晚上十一点没更新就是写不完了,第二天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发哈,等忙过这阵,我再努力恢复以往的固定更新时间,再次抱歉宝们[求你了]
520快乐,天天快乐,只要有爱每天都是520~记得爱自己[红心]
当晚,老亨利便去了。
消息一传出,满城皆惊。虽然都知道老亨利年事已高、恐不久矣,但也没想到这么快呀。
白天还能走动、说话,还敢“哄骗”殿下,精神头瞧着不甚好,可也不算太差,怎地……
很多人不由想起了顾茉莉的那句话——“心术不正,会遭神罚。”
如果说白日里听见,还存着些许不信,如今却是t不得不信了。
真的会罚!
第二日,顾茉莉再陪着丽蒂娅见大臣时就发现,今日众人都非常安静,以往要争论很久的事情,这次都迅速过了。
数小时的朝会,半小时不到便搞定了,快得丽蒂娅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们……待会是有事吗?”
不然为什么这么着急?
“可能是吧。”顾茉莉笑眯眯的,“也许昨晚没睡好,急着回家补觉。”
“这样吗……”
丽蒂娅没有多想,其实她对那些人“早退”的原因并没有那么感兴趣,只疑惑了一会就抛开了。
能早结束最好,坐在上首,就算不说话,也很无聊,还不如去照顾她的花花草草。
她最近对养花入了迷。
“那Regina,我去花房了。”
丽蒂娅趁着顾茉莉不注意,在她脸上重重亲了一口,而后一蹦一跳的跑远了。
雀跃的身影、活泼的步伐,即使已经为人母数年,依然像个不知事的小姑娘般天真无邪。
或许不是不知事,而是很多事她不往深里想,不往心里去,天生拥有一颗大心脏,才能时刻保持开心。
何尝不是一种大智若愚?
顾茉莉无奈的擦了擦脸,早已习惯了被随时“偷袭”。以前还抗争两句,现在只能随她去。
拒绝丽蒂娅,她是真的会哭的。
“殿下。”
侍从从外面进来,轻手轻脚走到她身旁,低声道:“老亨利家闹起来了。”
“为何?”
“老亨利昨天回去后,命人抽了管家二十鞭子,管家深夜打开库房,又开了府后门,引了一群人进去,几乎办搬空了府中大半家产……”
老亨利也是因此被气得一命呜呼。
侍从悄悄瞄了眼顾茉莉,跳过这句话,不想吓到小殿下。
“老亨利的独子晚上夜宿在外,早晨才得到消息,一回去见家业没了,正吵着要全城缉拿管家和参与的所有同伙。”
哈尔森人不成气,却对他老父亲的性子了如执掌,知道白日空手而归,还丢了颜面,老亨利定然要拿人撒气,干脆没回府,直接去了其中一个相好家。
直到老亨利故去,他才被人从情人被窝里捞起来。可是回去却连老亨利最后一眼也没看,只顾着要捉拿凶手,找回失窃的物品。
前者是假,后者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可怜老亨利此时还在床上躺着,无人问津,连探明白老亨利为人的侍从都不禁有些唏嘘。
若是老亨利知道,不晓得他会有何感想,会不会反思他以前的恶行太多,以至于当真遭到报应了。
想来是不会的,他只会后悔没有早掐死哈尔森,再多生个孩子。
顾茉莉望着殿外如碧玺般的天空,“昨天管家说他们拥有广袤的土地?”
“……是,老亨利祖上曾担任过国王侍从,不仅被封了伯爵,还是大领主。”
“是吗。”顾茉莉回头,“作为曾经效忠过王室的人,却欺骗、试图愚弄王室成员,你说该怎么办?”
“……”
侍从垂下眼,盯着殿下繁复的衣角,沉声道:“该收回曾赐予他们的土地。”
“去办吧。”
“是。”
侍从弯着腰,倒退着往出走,直至快到门口才转身,却不想门外也正有人要进来。
两厢遇到一起,不约而同哎呦了一声。顾茉莉闻声望过去,第一眼不是看撞到的两人,而是仍在殿外的某个身影。
几乎能遮住全身的围帽,很独特、也很显眼的标志,是在街上见过的那人。
“殿下,这是王后为您新寻的教师,负责音乐与绘画。”
顾茉莉眼眸微动,站起身,“怎么称呼您?”
“赫利俄斯。”
一只手从围帽下伸出,莹白如玉的手指握成拳,抵住胸口,微微弯腰,雌雄莫辨的嗓音含着浅浅的笑意:
“尊贵的殿下,很高兴遇见您。”
方才要出去的侍从捂着额头,皱眉瞧了他一眼,不悦呵斥:“来见殿下,为何不提前摘了你的围帽,你可知,这是大不敬!”
“我的容颜,寻常人见不得。”
赫利俄斯轻笑,不见动怒,也不见惶恐,安逸闲适的犹如身处在家后花园。
侍从越发不悦,这是什么态度,对待殿下怎能如此轻忽怠慢!
他下意识摸上腰间佩剑,却听身后软萌的声音响起:“不得无礼。”
顾茉莉上前两步,她人小,腿也短,早起被老嬷嬷穿了条精美的宫廷裙,裙子很漂亮,唯一的缺点便是太长,不方便行动,她需要提着裙摆走。
头发被丽蒂娅梳成了两个可爱的小啾啾,配上丝绸和铃铛串起的发饰,走动间叮咚作响,清脆又俏皮。
可她那张稚嫩、圆嘟嘟的脸上却满是正经,极致的反差让人忍不住想要上手揉搓。
这是个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无可挑剔的人类幼崽。
赫利俄斯透过围帽打量她,从上到下,而后直直对上她的眼。
她有一双琥珀色的双眼,明净透亮,不染尘埃。然而他从那双眼里没有看到疑惑或好奇,反而是淡淡的明悟。
明悟?她懂了什么?
赫利俄斯起了兴致,撑着膝盖俯下身,与她对视,“殿下,你不好奇我的长相?”
明明隔着帷幕,根本看不清里面的相貌,但顾茉莉依然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戏谑的、探究的、深邃的。
她微微一笑,反问他:“先生想让我看吗?”
“唔,暂时还不太想。”
“那等先生想了,我再好奇。”
赫利俄斯愣了愣,好一会才哑然失笑,“殿下不愧是‘被神赐福过’的人,果然聪慧。”
说到被神赐福时,他的语调有些微怪异,于是显得整句话也好似变了味。
听在全心维护顾茉莉的侍从耳里,便成了明褒暗讽,气得就要再拔剑。
恰在此时,丽蒂娅脚步匆匆回转而来。
“Regina,快帮我瞧瞧这株花,它好像快要不行了。”
顾茉莉看去,她手捧着一方花盆,花盆里认不出品种的花枝向下弯折着,宛如霜打的茄子,散发着枯萎的气息。
“明明昨天还好好的,今早一瞧就成这样了……”丽蒂娅满脸愁苦,将花盆捧到顾茉莉面前,“好Regina,你看看还能救活吗?”
“能。”
接话的不是顾茉莉,而是赫利俄斯。
在众人注目中,他伸手从花枝上轻轻一拂,原本蔫哒哒的花枝迅速重新舒展,甚至开出了花苞,全程不过一秒。
侍从目瞪口呆,震惊得说不出话。他有幸见过这样的场景,出自殿下之手,怎么这个连脸都不敢露的人也会?!
比起他的震惊,丽蒂娅要粗线条很多,她第一时间没想到那么多,连眼前这人是谁都没想起来关注,只开心于她的花有救了。
“谢谢你呀。”她乐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全心全意盯着花苞,期待着它绽放。
“夫人是爱花之人,那夫人可知养花最大的乐趣是什么?”
赫利俄斯收回手,独特的声线温柔又磁性,宛如海妖塞壬的歌声,不由自主吸引人的全部心神。
丽蒂娅目光从花盆上移开,眼神微微迷离,“什么?”
“在于等待的过程,从一颗小小的种子,到它破土而出,到成长、开花,每个阶段都有每个阶段的惊喜,如果跳过了其中一个,惊喜都会少上一分。”
赫利俄斯循循善诱,“你试想一下,假如此时出现在你面前的不是花苞,而是已经开放完全的花朵,你是不是就没了期待,喜悦也会减少?”
丽蒂娅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
“那看着它被别人救活,和自己亲手救活,你觉得哪个更有趣点?”
“自己救活!”
“对。”赫利俄斯轻轻一笑,“所以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你可以先尝试自己救,相信我,那样得到的成就感,你会迷上的。”
“好!”
顾茉莉默默看着他几句话“忽悠”的丽蒂娅从犹疑到兴致勃勃,再到跃跃欲试。她相信,之后丽蒂娅再来寻她帮忙的机率应该会大大减少。
“先生不希望我多用那个能力?”
长廊下,顾茉莉摒弃左右,与赫利俄斯单独走着。她人小,步子迈得窄,赫利俄斯一步能顶她好几步,不过他始终不急不躁,耐心的跟着她的步伐走。
顾茉莉又瞧了他一眼,在他身上看到了“矛盾”两个字。
时而温情,时而不羁,从见面开始,他丝毫不掩饰他对t宫廷的随意和无视,这种人,对“规矩”应当是万万看不上眼的,可他在劝说丽蒂娅时,却没有直截了当的让她不要那么做,而是选择了能让她接受的方式“忽悠”。
但一系列举动中,又透着常居高位者的理所当然——他在动手前,根本没问过她和丽蒂娅的意思。
高傲却体贴……或者说,还留有几分仁爱之心。
她低头望着脚下,阳光从斜面撒过来,落下一地斑驳的影子,有花有草有树有她,却没有他。
赫利俄斯也看了看脚下,从喉间溢出一声轻笑。
“殿下,你真的很聪慧。”
“人类是一种超乎想象的生物,他们可以很顽强,也可以很团结,自然更少不了聪慧,先生想必对此早有体会。”
顾茉莉抬起头,重新往前走。阳光撒落在她身上,如同蒙上一层光圈,光圈中小小人儿散发着金色的光芒。
别说,真像个“神子”。
赫利俄斯眼眸微眯,“殿下之前是否有过奇遇?”
“先生指什么样的奇遇?”
顾茉莉仰起脑袋,朝他笑:“人为制造的算吗?”
不管是查理曼弄出的“神迹”,亦或者她之前的穿越,都是人造,所以这话她说得毫不心虚。
赫利俄斯哑然,就这么承认了假造神迹?
“当神不救人,人便只能想办法自救,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顾茉莉眼神明亮,站在赫利俄斯的角度,有一瞬恍然比她身后的阳光还要刺眼。
“……你在怪神?”
“不呀。”顾茉莉歪了歪头,奇怪的回道:“我从不信祂,又何来责怪之说?”
只有信奉的人,期望神能解救他的人,当他得不到神救时,才有可能产生怨怪的情绪。没有指望,何来怨怼?
“……”
赫利俄斯沉默了,这个小孩,不仅聪慧,还犀利,犀利得他手有点痒。
顾茉莉视线从他手上一掠而过,笑得更甜了,“先生一路来想必走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世情,您可有什么感想?”
“你想说什么?”
“不是我想说,而是您看。”
顾茉莉停下脚步,指着前方,赫利俄斯睨了她一眼,望向她所指的方向。
一个个头不高却大腹便便的老头正和几个半大小子嬉笑玩闹,他蒙着双眼,枯槁的手臂张开,跌跌撞撞的在场中来回跑动着,边跑边大声喊着:“奥利弗,你在哪里?卢卡斯,哦,小宝贝,我闻到你身上的味道了,小心我这就来抓你。”
他喊完又笑,动作间,被桌椅绊到,狼狈的摔到地上。身旁围着的少年郎们不但不畏惧,还嘻嘻笑着。
“主教大人,快来抓我们呀。”
鲁伯特哈哈大笑,一点没有跌面子的自觉,麻溜的爬起,朝声音来源的地方扑去,“小家伙,还敢嘲笑大人,看我不把你抓到,好好处罚……”
赫利俄斯皱起眉,主教大人?
“他叫鲁伯特,之前是名红衣主教,如今——”顾茉莉微微一笑,“是板上钉钉的教皇。”
“就他?”
两个字,透出赫利俄斯无尽的嘲讽和鄙夷。
这样的家伙,都能做到教皇,教廷也快要完蛋了吧。
“鲁伯特虽然贪财了点,好色了点,懒散了点,愚钝了点……”
赫利俄斯轻飘飘的瞥了眼顾茉莉,她笑着停下细数的话,无辜的耸耸肩。
“我的意思是,虽然他有这些缺点,但相比前任教皇,鲁伯特已经算是很好的了,起码他仍‘有度’。”
和鲁伯特“玩闹”的人都是自愿进来的,没有强抢民女民男,也没有伤害别人。
霍尔默里却不同,他在位的时间里,横征暴敛,不断朝下“伸手”要钱。
可钱从哪里来?
贵族们不可能自己给,那就只能剥削最底层的劳苦民众。
查理曼“机灵”,隐瞒治下的收入情况,总朝主城哭穷,反向找他们要钱要粮,最后东西当然没要到,还要“苦兮兮”的再交一点点意思意思。
主城那边觉得够难为他了,虽然不满意他上交的数量,但也没再找他麻烦,他再给鲁伯特一部分,剩下的全能“自留”,同时让治下的百姓没有受到更加严重的剥削。
这也是霍尔默里第一次来时对鲁伯特那么生气的原因,他以为是鲁伯特中饱私囊,欺上瞒下。
即便如此,查理曼的治下也仍有如老亨利一样人品败坏的大领主,领地内的民众生活同样没有得到改善,只能算维持了以前的程度,没有更严重。
霍尔默里不仅仅是霍尔默里,他能当上教皇,并且在任那么多年,他代表着是很大一群人的利益。更准确来说,他的“横征暴敛”符合一大批贵族的想法。
教皇天天待在主城,底下的情况他又不清楚,到底上交多少、“扣下”多少,不还是他们自己说了算?
还不用担坏名声,那些人自然要维护他。
查理曼现在做的,便是先暴力打破这一利益集团,重新构建一个新的秩序,自上而下的一步步改变社会格局。
不过这些说给眼前人听,估计他会不屑一顾。
民众、疾苦,如果在他们眼里,世界也不会是如今的模样了。
顾茉莉笑容淡了淡,惹来赫利俄斯又一眼。
“你在心里骂我。”
用的肯定句,而不是疑问。
“您能听见我的心声?”
“不能,但我能接受到情绪。”
好的情绪,坏的情绪,传递给他的气息是不一样的。比如喜悦、崇拜,他感受到的气息就是舒服的,反之,不至于难受,但也不令人愉悦便是了。
“那我好像有点明白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顾茉莉瞧他,“不舒服的气息太多了,影响您休息了,是吗。”
她也用的肯定句。
赫利俄斯挑眉,转身看向她。良久,才莫名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你是叫Regina?”
“嗯。”
“你知道它除了代表女王,还曾是一位女神的名字吗?”
“所以?”
顾茉莉清凌凌的瞳仁望着他,没有明说,却让赫利俄斯明白了她的潜台词——
“是女神的名字,那又如何?名字不就是拿来用的,难道她要因为一位女神曾叫过这个名字,就对它产生敬畏吗?”
“……看来你是真的不信神。”
赫利俄斯扶额,有点生气,又有点想笑。他从没想过这样一种情绪会出现在他身上,更没想到是对着一个豆丁大小的孩童。
他有预感再继续这个话题,他会更生气,干脆及时打住。
“我明白你带我来看这人的意思了,你是想说,教廷的根已经烂了?”
“不,我想说的是,您的信仰已经崩塌了。”
顾茉莉推开神殿的大门,光芒透过彩窗玻璃洒进来,五彩斑斓,映衬着墙壁上的绘画、雕饰,形成一种独特的光影效果,神秘而庄严。
光芒最中央,高高伫立的神像巍峨挺拔,好似永远屹立不倒,然而细看却能发现,神像手臂间已有斑驳印迹。
“鲁伯特有诸多不好,但他仍敬畏神明,上任教皇敢取圣子血做‘补品’,说明他对神明的畏惧早已荡然无存。教皇尚且如此,何况底下贵族、领主、民众。”
顾茉莉仰目遥望神像的眼睛,那双灰金色的双眸无波无澜的注视着下方,看似神圣,实则早已脱离世间。
当一个神没了信仰来源,祂的神格还能维持吗?
她回身转向白衣人,穿过那层帷幕,她仿佛看见了另一双灰金色的眼。
“阁下。”她换了个称呼,“谈笔交易如何?”
赫利俄斯突然有种啼笑皆非之感,她好像猜到了他的身份,可她非但没有惊惧惶恐,反而要与他谈交易?
谈交易?
这几个字明明很简单,祂却怎么感觉前所未有的令人费解。
祂拂开眼前帷幕,淡淡凝视着她。
“你确定要与我谈交易?”
帷幕下是一张模糊的脸,像是蒙着一层迷雾,无论怎么使劲都瞧不清楚,只有那双灰金色的眼,比神像、比安布罗斯的都要古老而神秘。
只一眼,便似有群山压过来,让人忍不住要匍匐。
顾茉莉手指微动,无数的枝条从窗户、从门口延申至她脚下,牢牢束缚住她的双腿双脚。
她稳稳的站着,掀唇一笑,“阁下,您在我身边t待二十年,我帮您在人间重塑信仰,如何?”
二十年,于神明而言,不过弹指一间,可能打一个盹的功夫都不止二十年,这个要求对赫利俄斯并不算什么。
祂其实对眼前的小娃娃很有兴趣,漫长的、数不清的岁月里,这是祂第一次产生如此浓厚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