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弟怀香by鎏香儿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12-06
后来楚怀玉一直没什么表现,若非与顾府有关系,他怕是早就忘了这号人。
所以在苏晖的印象中,楚怀玉只是个有些愚钝的少年人,从他口中套话应当并不难,这才急着敢在顾承封回府前将人带来。
不过他的想法很快便落空了。
“常言道,养恩大过天,楚书吏对顾家想必常怀感恩之心吧?”
“自然。”
“顾家因你一人之过遭受诸多苦难,楚书吏心里定然不好受吧?”
“大人之言,下官不明白。”
“呵,陈执已经坦白,他报复顾家就是因为你杀了他儿子陈妙峰,你若此刻认罪,便不会连累顾家,否则免不了包庇之罪。”
楚怀玉面露诧异,“大人是说,前天晚上那些刺客是廉吏大人陈执派去的?他还说陈妙峰是我杀的?”
楚怀玉脸色变了又变,好似觉得这说法荒谬,又为此感到愤怒,最后冷笑一声。
“他既然认为是我杀了他儿子,为何不先杀我这个罪魁祸首?以那晚的刺客杀我轻而易举,他分明是想灭顾府满门,如今事情败落,他不愿说出背后原因,便随便找个借口败坏顾家名声。”
接着目光狐疑地打量苏晖,“大人这般审问下官,莫非是信了陈执的痴言?”
他的表情好似在说,相信陈执鬼话的人要么是傻子,要么对顾府怀有恶意。
苏晖不置可否,“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连死罪都认了,陈家其余人八成也是流放,他又何必撒这个谎?”
“是啊,什么人会让朝廷命官就算全家流放也不敢说出口呢?”
楚怀玉轻轻一句反问,却让苏晖心脏猛地一跳,原本轻慢的目光变成了深深的审视。
“你的意思是,顾家得罪了大人物?”苏晖不动神色地套话。
楚怀玉却是一脸无辜,“下官只是顺着大人您的话胡乱猜测罢了,您是主审官,真相到底如何,还要劳您费神,仔细审讯陈执才是。”
他小小年纪,不仅说话滴水不漏,反而将苏晖这个老油子回个脸青。
眼看苏晖就要恼羞成怒,袁立赶紧打圆场,“苏大人一向是嫉恶如仇,必不会放纵任何罪行,楚书吏到审刑院时间也不短了,就算不信本官,也该相信两位院使大人才是。”
“是下官着相了。”
见楚怀玉态度谦恭,袁立笑呵呵地看向苏晖,原是表达善意,谁知苏晖脸色更臭了。
苏晖:明知道本官被贬了,还说什么两位院使,袁立这个老油子竟也敢讽刺我!
“哼,油嘴滑舌,我要看看你的嘴有多硬,来啊,楚书吏还没见过咱们院中刑具呢,给他开开眼。”
苏晖一声令下,不只袁立变了脸色,就是包培也蹙起眉头,显然不赞同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动刑。
唯独冯砚暗暗幸灾乐祸。
负责行刑的刑官注意到几位大人的脸色,犹豫着拿起一根鞭子,鞭子上有倒刺,轻易便能让人皮开肉绽,但在一众刑具中称不上酷刑,算是中规中矩。
刑官看过苏晖的眼色后走向楚怀玉。
“苏大人。”袁立想要提醒,楚怀玉职位再低也是官身,不是他能随便处置的。
苏晖却似知道他要说什么,先一步开口打断,“袁大人难道以为本官会无故动刑?陈妙峰死前两日在鹿城扬言要找楚怀玉麻烦,有证据表明,他在楚怀玉出城后雇了些流氓跟去,而后便成了一具尸体,你还要拦着本官审他吗?”
袁立哑口无言。
“动手。”
啪,啪,啪。
二十鞭子下去,楚怀玉胸前便被血水染红。
不经意间对上楚怀玉略含笑意的眸子,刑官动作顿住,回头去看苏晖脸色,见他没有叫停的意思,只得收回目光。
颠了颠手里的鞭子,考虑到楚怀玉与顾家的关系,终是没有下死手。
即便如此,整个审讯室内静得只能听到鞭子打在□□上的声音。
苏晖忽然开口,“你是没吃饭吗?”
苏晖被贬的消息还未公开,加上奉旨担任主审官,对审刑院中人如臂使指,无人敢不从命。
刑官顿了顿,只得咬牙加重力道。
又五鞭子下去,苏晖心里想着打三四十鞭子又不会死人,此事了后,自己就会去府城赴任,顾家难道还会为一个不过养了几年的远房小辈寻他报仇不成?
忽然有人慌慌张张闯进审刑院。
苏晖正要张口喝斥,便听来人惊声道:“大人,太太太子来了!”
“什么?!”
几位审官立马同时站了起来,再也顾不上楚怀玉,纷纷出去迎驾。
布料太子已经进了狱门,正往审讯室走来。
“微臣见官太子殿下!”
“几位大人请起。”
“未等提前接驾是微臣的不是,莫要这等污糟之地污了殿下的脚才是。”苏晖虽不知太子来意,但莫名有些心慌,于是态度越发谄媚。
太子魏璋二十有五,人有些清瘦,衣着低调也掩不住周身贵气,明明是清秀的长相,笑得也亲和,却令人不敢直视。
“苏大人言重了,刑狱法典乃安国之重,孤想过来学习还怕腾不出时间,怎会嫌此地污秽?”
苏晖脸色一僵,连连应是检讨自己,而后赶紧转移话题,隐晦打听太子所来为何。
魏璋目光划过几位大人,笑道:“暂时不说这个,听说几位大人正在审案,可方便孤旁观?”
太子要旁观,谁敢说不?
苏晖一面积极应下,一面疯狂转动脑子,想着要不要将太子带去其他审讯室。
然而袁立与包培不约而同停在了楚怀玉所在审讯室,苏晖只得收起心思,迅速给太子介绍起眼下情况,并有意引导太子认为楚怀玉是杀人凶手。
魏璋坐在主审位置上,听完却未置一言,只微微抬手,示意苏晖继续。
苏晖连忙端起架子,质问楚怀玉,“太子殿下在此,你再不老实交代,休怪本官用酷刑。”
楚怀玉抬着惨白的脸,一改之前沉默受刑的受气包模样,嘲讽道:
“原来三十二鞭在大人眼中不算酷刑啊,呵呵,下官再是位卑也乃朝廷命官,大人都不曾提及下官有何嫌疑,便不分青红皂白动刑,如今竟还要当着太子殿下的面严刑逼供么?”
话落,室内一片寂静。
魏璋甚至听到了苏晖粗重的呼吸声,接着便是一声爆喝。
“大胆!这么人在此,你竟敢诬陷本官!”
楚怀玉扯了扯嘴角,“是啊,包大人与袁大人自始至终都在,不如让他们说说,您都说了什么?”
不等有人接话,他自顾自道:“你只因凶手一面之词,就来暗示是我先惹怒凶手才使顾家遭横祸,而后没有拿出任何证据便命人动刑。”
“哦,在此之前,您倒是问过我一句,顾家是否得罪了大人物。”
“敢问包大人袁大人,下官所言可有错漏?”
包培与袁立沉默不语。
没有反驳,便是默认了。
魏璋眉头微挑,仍未言语,只眼中笑意加深。
苏晖却是脸色大变,因为楚怀玉确实没有说谎,慌忙间他看向袁立,“本官可不是无凭无据。”
袁立点头,“苏大人低声与微臣说了,有证据表明陈妙峰死在扬言要找楚怀玉麻烦,并且雇了流氓暗中跟踪,然后就没了消息,直到尸体出现。”
只是说了,却没有将证据摆出来,明显是没有将副官放在眼里,而是独断专行。
魏璋听出袁立话里的意思,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苏晖,心道做官做到这份上,看来平日为人不怎么样。
苏晖杀人的心都有了,奈何太子面前不敢造次,只能找补道:“实非微臣不肯拿出证据,而是,是证据还在路上。”
魏璋这回开口了,惊讶道:“证据在路上苏大人便知真假了?”接着对他比了个大拇哥。
“……”苏晖硬着头皮,微微倾身靠近太子,低声道,“您可能不知道,这楚怀玉在被顾家收留之前曾在鹿城流浪多时,微臣收到消息,说他曾在孙蛇手下做事,并且非常得重用,您也知道鹿城之事……”
后面的话不必说出口,鹿城之事惹怒了皇上,凡是沾边都要倒霉。
“微臣今早得到消息立刻派人去鹿城查探,已经确认了楚怀玉曾给孙蛇当了四年的儿子,若非攀上顾家,他怕是会孙蛇的接班人。”
“微臣也是想早点让他认罪,这才没等证据带回来,动用了些寻常手段。”
魏璋认真听着,还点了点头,而后同样压低声音,疑惑道:“楚怀玉与孙蛇的关系,和他是否杀了陈妙峰有何关系?”
实则在这密封性极好的屋中,除去距离稍远的楚怀玉可能听不清,其他人都听得到二人说话。
而楚怀玉听力还算不错,闻言扑哧笑了出来。
“苏大人大概是认为与孙蛇有过关系的都是恶人,而恶人只需尽快定罪,不必在意证据相关性,并且认为太子殿下赞同此道。”
“你!”
楚怀玉冷笑打断苏晖将出口的狡辩,“那么苏大人可知道,在被孙蛇认成干儿子之前,我还给秦啸澜当过儿子?”
秦啸澜,当朝御史台第一人!
在苏晖震惊的目光下,楚怀玉一字一句道出最后一句话,“此间种种,在我入朝为官之时便已上报。”
魏璋轻咳一声,也不再沉默了,“朝廷此番能在如此短时间内将孙蛇势力一举歼灭,楚大人居功甚大。”
说完,魏璋站了起来,一句“楚怀玉接旨”令刑官迅速为楚怀玉解绑,同时从袖中摸出一道圣旨,在众人跪下后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审刑院正七品郎官楚怀玉,于鹿城扫黑除恶,检举有功,临危不惧,智勇双全……特着升三级,任鹿城审刑院从五品城令司主簿,赐居善忠楼,白银千两……”
楚怀玉伏跪于地,旁人看不见他的表情,料是春风得意,待圣意宣完,他起身领旨,旁人望去,却见他脸色惨白,不见大喜,堪称宠辱不惊。
而同样白着脸的苏晖却是摇摇欲坠,尤其对上太子失望的目光,脸色更是瞬间灰败下去,仿佛比楚怀玉受了更重的刑。
“父皇曾言,朝廷最不该有所偏倚之职便是审官,否则法典将沦为虚设,苏大人今日所为,孤会如实上报,望尔日后好自为之,莫要辜负朝廷。”
苏晖瘫软在地,只觉天塌了。
第93章 试探拉拢
太子来信都一是为了宣旨, 二是为督察审理陆燃被杀一案,但见苏晖行事不公,也只是敲打了几句, 并未动他主审官的位置。
苏晖却明白,那圣旨明面上是褒奖楚怀玉, 实则是对皇上对顾家的重视,换言之,就算没能抓到陈执, 他也不能轻易给顾承封定罪。
如今他哪里还敢妄想踩着顾家上位, 恨不得立刻给陈执定罪结案,只望皇上看在他及时破案的份上不追究对楚怀玉动刑之事。
至于派去鹿城调查楚怀玉的人, 连他与秦啸澜的关系都没查出来,反倒是先前做证陈妙峰与楚怀玉有过节的人改了口供,说自己是被人收买的。
楚怀玉平白受了顿鞭刑后被释放, 据说还是太子身边的护卫亲自将人送回住处的。
苏晖越发惶恐, 对陈执动了重刑, 并企图用太子威吓其尽快坦白。
可陈执一口咬定陈妙峰被谋杀,自己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儿子报仇。
经过开棺验尸, 陈妙峰竟真是被人一剑封喉杀死的。
当着太子的面, 苏晖不敢随意结案,可陈妙峰之死是在荣县经由孟璟审理的, 而孟璟已经调任去京城了。
最终太子做出决断,即刻押送陈执前往京城,由大理寺接手此案。
苏晖此刻才意识到, 这个案子根本不是自己能查明白的,或许皇上就没打算让他查明白,只是走个过场罢了。
这其中似乎隐藏着连苏家本家都没有察觉到的秘事。
这厢苏晖着急忙慌给本家递送消息, 被送回住处养伤的楚怀玉心情亦不算轻松。
在看到太子那一刻,他便知道计划成功了,并不意外自己会升官,鹿城也在预料之中,唯一没想到的是那道圣旨。
重赏之下,又何尝不是在告诉那些因鹿城风波损失利益的世家大族,是他楚怀玉扯下了那层遮羞布,皇上不得不整顿鹿城。
那些世家不会轻易挑衅皇权,必会转移怒火,而他们定会将楚怀玉所做之事安在顾家头上。
皇帝是要借世家的手铲除顾家吗?正相反,皇帝是在逼迫顾家与世家争权夺势。
顾家要想生存下去,就必须去争,这是在得罪寿王府之时便注定的命运。
若成功,顾家便是下一个权臣,失败则沦为皇帝对付世家的牺牲品。
顾家同样明白这个道理,亦清楚这道圣旨对顾家既是鞭策,也有保护,因为有皇帝这份重视,世家大族在动手时不会选择刺杀这种低级手段,而寿王大概也不会再动用寿王府的力量出手了。
而顾家也知道在得罪寿王府之时便注定了要去争,只有站得越高才越不会被轻易打倒,所以他们不会去怨皇帝,反而会心存感激。
这便是帝王权术。
而他楚怀玉在那些大人物眼中大概只是个可有可无的蝼蚁,他想要存活,唯有一条路可走,那便是紧紧依附于顾家,再无二主。
想到此处,楚怀玉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一直清楚在外人眼中自己天然就是顾家一派,或是说难听些,他巴不得攀上顾家,为其卒犬。
楚怀玉并不对此感到丢脸,也很高兴与顾家紧密相连。
他只是在想明白皇帝的手段后,莫名感到好笑。
就像是一只蝼蚁忽然发现那位一直被捧为神的尊者,原来和他这种孤虫无甚不同,同样也要日日为了生存而殚精竭虑。
原来人生于天地间,同历生老病死,同受世俗礼教所拘,谁也无法肆意。
可同样的物种却分三六九等,有人贵为神,有人贱如畜,追究过去,好似寻不到源头,人仿佛生来就是要争的。
争到最后,皆化为一捧土。
怎不令人发笑?
魏璋进门时,便见楚怀玉靠在院中躺椅上闭目含笑的安详模样,阳光在他身上镀了一层金光,使得那张俊美容颜多了几分神性,好似随时可能羽化飞升。
魏璋眨了眨眼,抛开那一闪而逝的好笑想法,低咳一声以作提醒。
楚怀玉在太子走到门口时便有所察觉,只不过没察觉到危险,便不想理人罢了。
待太子出声,他才睁开眼,立即起身行礼。
“拜见太子殿下。”
“免礼。”太子上前一步虚扶一把,以示亲近,笑道,“孤今日微服私访,是来探望楚大人伤势,无需在意这些虚礼,坐吧。”
倒是一旁的小厮跪了个结实,被太子身份吓得趴在地上战战兢兢。
楚怀玉顺着太子的意站直了身,自然不会再坐回去,而是请太子进屋。
太子颔首,先一步进了屋子,楚怀玉落后一步,示意小厮准备茶水,后者这才从地上爬起来,匆匆往厨房跑去。
小厮很快奉上茶水点心,又往炉中填了香料,而后识趣地退出去。
魏璋进屋才发现是书房,他没去过多少人的书房,但不妨碍他了解许多人书房布置,有何藏书秘典。
楚怀玉的书房在他看来无疑是极小的,有限的空间内并无多少名贵摆件,但画篓屏风、香几琴棋亦有规制,并不寒酸,堪称中规中矩,却莫名有种令人放松的舒适感。
太子进屋后大致扫了一眼便心中有数,最后目光落在墙上的那幅蹴鞠图上。
“画的是九华书院学子?”
“是。”
魏璋勾唇道:“书房之地,有人看山水怡情,有人望字省心,亦有人请神像镇邪,孤倒是第一次见人挂蹴鞠图。”
楚怀玉垂眉敛目,不卑不亢道:“下官无甚闲情雅致,只是喜欢观人神态举止,读书时不擅蹴鞠,只能拿画笔凑凑热闹,觉着合适便挂上了。”
魏璋细看画中人物,确实生动传神,且每个人的表情都不一样,符合画中赛程局势,一看便是现场临摹出来的真实场景。
魏璋嘴角再次上扬,语气却带着惋惜,“有这份才能,在审刑院似乎更合适些。”
“无论是何职位,下官一定尽忠职守,绝不敢懈怠。”
魏璋侧目看了眼楚怀玉,而后走到书架前,随手拿了本杂记翻动,眼睛却看着楚怀玉,话锋一转问道:“你可见过楚河?”
“楚二表舅?”楚怀玉语气自然,“去岁表姐到青州小住,是二表舅送回来的,下官得以拜见。”
“你可知他如今在何处?”
“这,二表舅率性洒脱,不喜住在城中,下官也只在他刚来冀州时见过两次,后来便连表姑也不知其去向。”
魏璋闻言不再追问,目光落回书上,仿佛刚刚只是随口一说。
其实他在来信都前两日就见过楚河,那日他收到密报,称有一神秘人从冀州入京,引得几方势力抢夺,就连秦家赵家都参与其中。
他以巡视行宫修建为由出行,路上遇见一行人行踪鬼祟,便派亲兵拦路盘查,不料对方胆大包天,竟在官兵准备搜查马车时忽然拔刀相向。
袭击官兵乃是重罪,遑论太子亲卫,故而出手皆是杀招。就在双方交手时,又从暗处冒出一伙人,目标明确地朝一辆马车冲去。
马车周围防御不足,车内之人很快被后来者抓住。
魏璋这才看见所谓的神秘人竟是一个孩子,脑海中蹦出第一个想法便是“这孩子莫非是父皇流落在外的皇子”,于是当即下令先救下那孩子。
接着戏剧化的一幕发生了,最初那一行人在孩子被抢后不仅没有去追,反而迅速与抢人那方达成共识,开始合力击杀官兵。
魏璋见此越发相信自己的猜测,奈何所带人手不足,莫说抢人,他自己都身陷危险当中,因为对方有几名高手,武功竟不输于他的暗卫,似乎打算趁乱杀他。
楚河就是在这时出现的,仅凭一人一剑扭转局势,不仅抢回了孩子,还将对方武功最高那人杀了。
如果楚怀玉在场,定会认出被杀的高手是秦淮身边的侍卫杨跃,而那孩子正是张家前几日丢失的小少爷张克。
但见太子此刻神情,楚怀玉便知道计划十分成功。
魏璋自然不会想到一切都是计划好的,他只是觉得楚河出现的太过及时,出于身份本能地怀有疑虑。
此时问楚怀玉也是觉得他年少,若心中有鬼面对自己定会心虚,不过见他神色如常,不像撒谎,他便彻底放下了心中的猜忌。
因为他已收到密报,楚河最初入京是为了打听其姐夫顾贤入狱之事,在其无罪释放后便打算继续游山玩水,之所以逗留京城,是因贺枫那个武痴追着人家非要比武,在京城他不敢随意动手。
至于为何出手相助,以楚河的身份看出官兵乃皇家侍卫并非难事,他虽未入朝,但也不以江湖人自居,心里向着朝廷,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楚河也算救驾有功,得知太子要言谢,竟直言帮他摆脱贺枫便感激不尽。
魏璋那时便觉得楚河的确是个不理俗世、武功高强的浪荡子,难得还心念朝廷,可见楚家家风清正衷义,如今试探楚怀玉也只是想让自己更加安心罢了。
魏璋得到满意的答复,脸上笑容越发真挚,话题也变得越发家常起来。
“楚大人年少有为,才貌双全,听说还未娶妻,可是信都适龄姑娘太少?”
楚怀玉害羞地笑了笑,没有接话,心里却警惕起来。
魏璋眸光微闪,身子略向他倾斜几分,“还是说已有心仪的姑娘,未能得芳心?可要孤帮你一把?”
楚怀玉赶紧躬身道:“多谢殿下厚爱,只是您日理万机,下官万不敢因个人私事劳您费心。”
魏璋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倒也没非要做媒,他还急着回京瞧瞧那孩子是怎么回事呢。
“明日一早孤便要回京复命了,确实有心无力,不过旁的帮不上,为你多争取几日养伤时间倒可行,待你痊愈去鹿城上任,也莫要辜负孤的心意,需替父皇好好治理鹿城才是。”
面对太子的试探拉拢,楚怀玉欣然接受,连自称都变了。
“微臣谨记殿下教诲,亦祝殿下一路顺风。”
魏璋闻言朗笑几声,满意离去,临走时还隐晦地提醒楚怀玉,若有心仪的姑娘要尽快下手,圣上龙体好转,明年或许会选秀。
太子离开第三日,顾贤夫妻才回顾府,回府第一件事便是关心家中小辈,虽在回府前便已得知家人安然,但只有亲眼确认才能安心。
婉姝经过几日休养也好了许多,除却身体稍感无力,外表看不出什么异常。
楚氏怀有身孕,自然也不会有人特意向她提及令人忧心之事。
顾承封却知晓母亲心思细腻,有些事瞒不住她,也不能瞒,便主动提醒。
“太子城府颇深,在信都那两日对我多有试探,还提及五皇子见过婉姝,母亲若不想让妹妹进宫,她的亲事便不能再拖了。”
楚氏出身大族, 十分清楚把女儿送进宫是最能取悦皇帝,最容易获取信任的方式。
只需要牺牲一个女儿,便可以解决掉隐藏在暗处的大部分麻烦, 若女儿得宠,更会是顾家走向权势的一大助力。
可她不愿。
楚氏生来个性要强, 加上二十多年的幸福婚姻滋养了这份强势,要她用女儿换取家族利益,既是糟蹋了女儿, 亦是轻贱自己。
她是断然不会如此的。
承封的提醒, 亦是她心中所忧,纵使再舍不得, 也要尽快定下女儿亲事,否则才是害了婉姝。
只是,女婿的人选她一时难以抉择。
之前她在周家与怀玉之间犹豫, 其实心里更偏向怀玉。
当年看到怀玉的第一眼, 她便知他是个心思重的, 本不愿将他留在府中,防的便是他把主意打到婉姝身上。
看在他身上有楚家血脉, 唤她一句表姑, 就算将人放在外头养也不会亏了他,可人毕竟是顾贤带回来的, 她若直接把人送走未免落了丈夫面子,也显得她不近人情。
于是她一面善待怀玉,一面让人盯紧了他, 只待他犯错,倘若他聪明主动离开,她自会为他安排周全, 将来若愿意为顾家效力,也可用心培养。
怀玉的表现却出乎她的预料。
除了在一些规矩礼仪上闹过一点小笑话,他竟是从未犯过恶处。
他收敛锋芒,谦恭知礼,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融入了顾家,不止笼络了婉姝那傻丫头,连心气颇高的承封都接受了他,开始愿意教导。
时间一晃就是一年,楚氏比谁都清楚他表现如何。
这一年来怀玉从未耍小手段算计人心,而是用时间,以一言一行表达自己对顾府的感恩,他的讨好从不卑微,而是以小辈之姿的依附。
楚氏欣赏怀玉的不卑不亢,但真正打动她,令她改变主意接纳怀玉的,是怀玉在历经世间冷暖后依旧心存善意。
他入学九华书院读书后拒绝了顾府车夫接送,大家都觉得他是不好意思受顾家太多恩情,或是想要向顾家证明自己。
可派人盯着他的楚氏清楚,怀玉在荣县偷偷救助了一些无依无靠的年幼乞儿,不用顾家之财,亦不为攒名声,一救便是多年,到现在也未在人前显露过。
后来她便撤了监视,只偶尔命人悄悄为那些乞儿送些救助。
是何时动了让怀玉做女婿的心思呢?
楚氏想不到具体时间,但可以确定是在从春燕那里得知怀玉与婉姝有情之前。
而在顾贤入狱之时,她其实就已下定了决心,此番顾家遭难,怀玉所作所为更是让她为之感动。
可那道圣旨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怀玉成了活靶子,将来不知要面对多少明枪暗箭。
楚氏希望女儿嫁个好男儿,无论将来遇到何种挫折,他们夫妻二人都能互相扶持,同舟共济。
但明知前路危险重重,又有哪个母亲忍心推女儿上前呢?若棒打鸳鸯,让女儿嫁入周家那般大族,又会受太多拘束,难保女儿心中无怨。
楚氏越想越头疼,觉得选哪个也不周全,愁得晚饭也吃不下。
晚上顾贤从军营回来,见自家夫人神色忧愁,紧张询问她是否身体不适,得知其发愁之事,默了片刻,小心试探道:
“夫人瞧不上怀玉?”
楚氏闻言不满,“你怎得倒打一耙,当初是谁发了好大一通火,怒而将人赶出门去?”
顾贤见夫人并非对怀玉不满,哈哈笑了起来,道:“谁叫那小子平日总是一板一眼的文弱样,为夫也是怕他护不住婉姝,此番经历才知这小子虽心眼子多,倒是条有情有义、敢于拼命的真汉子,便做得咱家女婿。”
身子弱些没关系,总归人还年轻,往后多操练便是。
楚氏自然知道丈夫为何改变了想法,怀玉在顾府危难之际及时赶到,不仅冒险救出婉姝,粱珍母子三人也是因他才得以保全。
怀玉是整个顾家的恩人,又对婉姝情深意重,换做任何一对父母也说不出他不配为婿的话。
若因他得罪了权贵而避之,才是小人之举。
楚氏瞧着毫无芥蒂、一脸满意的丈夫,倏地笑了。
“是,怀玉极好。”
大抵是即将嫁女的母亲总要经历一番糟心吧。
之前是她着相了,只想着顾家往后注定不受世家待见,倘若顾家将来争权失败,周家至少能保住女儿。
可究其根本,就算周家还愿聘婉姝为妇,也是出于青州楚家之势,万一将来楚家也受累,难保周家不会因更大的利益而弃婉姝。
且依着婉姝的性子,若知她的心思,多半还会怨她这个娘小瞧了她。
她楚溪所生儿女,本就不是无骨之人,又怎惧风险,一家人本就该齐心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