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弟怀香by鎏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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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属只有一桌,都是青州楚家派来撑场面的,剩下便是楚怀玉的同窗及友人。
众宾客心思各异,面上皆不露分毫,待楚怀玉敬酒,多是笑脸相祝,偶有意图找茬者,全被王鸿远贺枫几个男傧相按下灌酒。
楚怀玉花重心思准备的婚礼,可不能叫些个不长眼的寻了晦气。
不过宴席中途还是发生了件引人注目的事,京城秦家送来贺礼,礼之重,令众人纷纷猜测起是京城哪个秦家。
有打听到真相者,无不面露惊诧,使得旁人越发好奇。
“竟是御史大夫送来的?”
“是大公子。”
“前段时间有传言说,楚主簿曾为秦大人继子。”
“不会吧?”
一时间,众人内心掀起惊涛骇浪,找茬未遂的几人无不被吓出一身冷汗。
面对众人打量探究的目光,楚怀玉并无什么特别反应,脸上依旧是人逢喜事的笑容,道谢后让人收下贺礼请人入座,然后继续敬酒,好似只是一份寻常的姗姗来迟的贺礼。
却有许多宾客坐不住了,大家都知道楚怀玉曾给吴旻睿当男傧相,以为二者亲密,都想找吴家人打探情况。
有与吴家关系好的率先行动,有几人失望而归后,便无人去试探了。
郝威仰头灌了一杯酒,侧目看向身旁慢条斯理夹肉吃的谢明元,见他一副两耳不闻桌外事的模样,笑道:“谢大人就不好奇楚主簿身世?”
“楚大人是青州楚家旁支啊。”谢明元夹了一片肉放在碗中,这才看向郝威,“郝大人不知?”
“那与秦家呢?”郝威低声问。
谢明元又夹了一筷子肉盅的酱料抹到碗中肉片上,笑眯眯道:“不知道,不过……”
“不过什么?”
“我更好奇这个肉是怎么蒸的,真是美味。”
郝威:……这人到底什么来头?
鹿城上下官员几乎换了个遍,几位主官只有郝威和城令司谢明元来参加婚礼,另外几位是什么背景郝威早就知晓,都不是寒门出身。
唯独谢明元的底细叫人捉摸不透,说他背后没人吧,有人说他和丞相有亲戚,可他入仕二十年也没什么功绩,至今最高官职便是今时城令司正官,依旧没有前途。
观其履历,怎么看都是个倒霉鬼。
但郝威莫名有种直觉,觉得此人并非表面看上去这么简单。原因无他,本人略懂相面之术。
宾客之间的眉眼官司楚怀玉毫不在意,甚至非常满意他们识相地早早散去。
才至戌时,宾客散尽,楚怀玉略带醉意地进了新房。
楚怀玉一进屋眼睛便凝在婉姝身上。
云霞立刻识趣地领着春燕几个丫头退出去,还将年纪小的打发走, 只留春燕与自己守在门外。
婉姝正垂首端坐床沿,听到动静身子一僵。
在怀玉进屋之前, 她还一直以为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再不会比拜堂交杯时更紧张。
然而当婚房内真的只剩她与怀玉二人时,她才惊慌发觉自己并不能自然应对换了身份的怀玉, 整个人完全绷紧, 连抬眼皮都不敢抬起来。
许是屋内太过安静,静的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如擂鼓。
比心跳更令人紧张的是怀玉的脚步声, 他每靠近一步,婉姝都觉得呼吸更困难一分。
楚怀玉的目光从始至终都紧盯着婉姝,为了稳住心神而故意放慢脚步。
当他走到床边, 便见婉姝原本加速起伏的胸脯倏地滞住, 明显到他想忽视都难。
楚怀玉下意识看了一眼, 又瞬间移开视线,见婉姝满脸通红, 不知是因为憋气还是害羞, 他低声询问。
“阿姐用过晚食吗,饿不饿?”
婉姝立马摇头, 下巴都快要贴到胸膛。
楚怀玉一时没明白婉姝摇头是表示没吃晚食,还是不饿,眼珠子转了转, 道:“我去给阿姐盛碗汤来。”
婉姝又迅速点头,虽没吭声,但怀玉读到了“你快走”的意思。
楚怀玉勾勾唇, 欣然转身,离开时脚步略显轻快。
娶婉姝为妻是他梦寐以求之事,如今美梦成真,天知道他有多高兴。
就好似双脚踩在棉花上,恨不得跳一支云上舞。
趁着出门拿莲子汤的功夫,快速梳洗了一番。
再进新房时,他努力压下上扬的嘴角,以免吓到婉姝。
“阿姐,给。”
他出去时间不长,也足够婉姝缓解情绪,至少不似之前那般全身僵硬,无法回应。
“谢谢。”
一阵清香扑来,婉姝接过瓷碗,低头用汤匙慢慢食用。
楚怀玉立在床头,特意与婉姝拉开了些距离,既不疏远,也不令她感到压迫,同时语气自然地开展话题。
“如今鹿城与阿姐上次来时大不一样,肃清帮派,巡防严密,马球场也没了之前的乌烟瘴气,阿姐往后可以放心去打马球。”
“嗯。”
“府中下人都是我自己挑的,还需阿姐掌眼,明儿安管家会领人拜见,若有人不妥,只管发卖就是。”
“还有这宅子,许多地方没来得及做改动,我也不太懂这个,阿姐得空了,按照自己心意布置便好。”
许是怀玉语气太过自然,好似二人关系从未改变,他依旧是那个恭谨谦善的弟弟。
婉姝莫名也轻松了些,心跳舒缓,紧绷的身躯也逐渐放松下来,微微点头应下。
“好。”
思绪跟着转移到明日,想起什么,婉姝立马放下汤匙,抬头去看怀玉,轻声试探,“明日敬茶……”
怀玉所站位置挡了烛光,略显暗沉地脸上挂着如春风般的笑,不见任何不悦。
“明早我们去祭拜父亲母亲牌位。”
婉姝点点头,又有些后悔这种时候问起这个,于是话锋一转,身子微动,“我吃饱了,我去……”
刚要起身,手里的碗便被怀玉拿走,被他随手放到身后小桌上。忽闻他懊悔自责。
“瞧我粗心的,阿姐头面很重吧,戴了一日定然辛苦,我帮阿姐取下来吧。”
婉姝的脖子早就酸痛不已,闻言大松一口气,笑道:“那就麻烦你了。”
说着起身朝梳妆台走去,坐下来后由着怀玉在头上小心翼翼动作,待他生疏而缓慢卸掉所有头饰后,婉姝已经有些昏昏欲睡。
因为平时也是春燕帮忙卸钗环,在耳坠被拿掉时她也没什么反应。
亦未注意到楚怀玉手指触及她的耳漫时,那明显的一顿。
定亲至成婚之间有半年的时间,足够楚怀玉准备良多,他想给自己和婉姝一个美妙的洞房花烛夜,总要做些相关功课。
有些东西学过之后很难忘记,面对心仪之人,某些记忆更是随时随地会被触发。
楚怀玉将右手背至身后,手指有意识地捻了捻,眸光逐渐幽深,低缓的声音充满蛊惑。
“阿姐,现在擦脸还是一会儿再洗。”
婉姝昨晚只睡了一个时辰,这一日又精神紧绷着,此刻打过盹儿之后更觉眼睛干涩,脑袋昏沉。
听到男子询问声微微睁眼,看见铜镜中怀玉的脸,毫无防备,遵循本能回了句,“一会儿再洗吧。”
旋即她又反应过来现下是什么场景,未等她再做他想,身子忽地腾空,脑子清醒时,人已被怀玉横抱着走向床榻。
婉姝环着怀玉的脖子,才发现他鬓发微湿,身上也无多少酒气,不知何时梳洗过。
婉姝:!!
楚怀玉将婉姝轻轻放坐在床上,对上她惶恐瞪大的双眼,终于绽放笑容,明媚勾人,温柔缱绻。
“阿姐,你不会后悔嫁给我的。”
洞房花烛照暗香,红鸾帐间双飞燕。
怀玉似那刚刚求偶成功但极具耐心的雄燕,缓步靠近雌燕,试探着轻啄几下,见对方并无抗拒,兴而退后寸许,舒展翅膀展示舞姿。
檀木是他的舞台,他率先挥动线条精健的右膀起舞,动作轻缓而优雅,羽毛略过之时如挠在心间,雌燕不自觉颤栗抖动。
察觉到雌燕的不安,雄燕探头轻拱小心安抚,而后伸展左翅邀请伴侣共舞,双燕交颈,互相磨合,渐渐进入主题,越发默契娴熟,愈加投入,比翼双飞。
雌燕被雄燕带动着舞蹈,初次上台就体会到了独属于舞蹈的快乐。
只是雄燕看似十年苦功,实则同样初次登台,难以尽善尽美,飞至高处时,未能顾及舞伴体力,在对方控诉的喘息声中,自己跳了个尽兴。
情到浓时,口中喃啼呼唤雌燕,阿姐,婉姝,姝儿,乖乖。
舞毕,才见雌燕蔫蔫,扭头闭目休憩。
楚怀玉瞧着婉姝双颊酡红,呼吸舒缓,确认她并未吃苦,跟着满足地笑了,还没有一丝睡意。
他便侧躺着,一手支头,一手动作轻柔地描摹婉姝的眉,眼,唇,身上每一处,痴恋呢喃,“我的,我的,全是我的……”
直到婉姝不舒服地嘤咛出声,他才坐起身,待身上潮汗褪下,方去外间叫了热水,洗过后又亲自为婉姝净了身才重新躺下。
这晚,婉姝宛若做了一场荒唐羞耻的大梦,令她害怕又沉溺。
偶有失神时,她无端想到不久前梦瑶寄来的信,偷偷在心里反驳,真的没有痛,明明更多是欢愉。
只是,她自此再不敢将怀玉视作弟弟。
早晨,婉姝是被春燕唤醒的。
身体残余的异感令婉姝脸红,好在怀玉此刻没在屋里,婉姝迅速洗漱更衣,穿戴整齐后才疑惑地看了看门口。
春燕嘴巴一咧,脆声道:“姑爷起得早,出去训诫下人了,特意吩咐咱们任凭小姐睡醒,不过奴婢才不是那等不知轻重的,哪有成婚头一日就赖床的,您说是不是?”
她这声姑爷喊的极为顺口,教婉姝恍惚了片刻,听见春燕打趣,才回神瞪了她一眼。
要说婉姝嫁给怀玉,极高兴的人,春燕定属其一。从前她对表少爷便是亲切多于敬重,如今表少爷变姑爷,小姐成大王,她做为小姐最贴心的人,日后还能差了?
春燕欣然接受小姐一瞪,笑嘻嘻道:“云霞姐催着呢,小姐快出门吧。”
就知道是云霞提醒,她才没偷懒。
婉姝点了点春燕,“自家人闹着玩就罢了,若是有旁人在,可不能这般,多与云霞学学稳重。”
春燕立刻肃了表情,以十二分认真的口吻回道:“谨遵太太教导。”
府中辈分最大的主母唤作太太,没毛病。
婉姝:……
婉姝扭头出门,恰见怀玉闻讯回来,接她去祠堂,还问她怎么不多休息会儿。
目光一触即离,婉姝垂眸道:“初次祭拜婆母,哪能怠慢。”
略一停顿后又补了一句,“往后再有正事,不许再教唆春燕她们纵我晚起。”她又不是贪睡的小孩子。
怀玉执起她手,含笑应下。
其实他想说不必太过在意那逝去之人,生前便无多少恩情,死后更无需伪孝。
但见婉姝郑重其事,他自无不应,亦不愿让婉姝以为自己是薄情寡义之人。
于是祭拜之时,楚怀玉也没表现出轻慢,按规矩对着牌位介绍婉姝,说往后安稳,让他们九泉之下放心。
婉姝随同,上香,改口,行大礼,做出儿媳的承诺。
待祭拜事毕,安管家率阖府下人拜见主母,并递交内宅大权,以示主位。
婉姝接过府库钥匙,也没落下安管家的面子,“听说安管家在鹿城数年,我初来乍到,往后府里府外的事情还许管家多费心。”
安管家四十岁左右,气质沉稳儒雅,态度恭恭敬敬,“夫人言重了,鄙人才能平庸,幸得主子大恩,往后但凭二位主子吩咐。”
接着安管家又介绍起各处管事,并让他们各自介绍手下产业大致情况。
婉姝察觉到云霞投来满意之色,适当过问几句后,便让云霞给所有人看赏,也算是发喜钱,故而分量不轻。
得了红包的无不是满脸喜色,每人都道一两句吉祥话。
至此,楚怀玉才开口,让大家各自忙去,便牵着婉姝回房,命下人守在门外,然后直奔内室。
“你你你要干什么?”婉姝内心狂跳,满脸惊恐地想抽回手。
虽然那事不苦,但也不能青天白日的……
楚怀玉脚步一顿,松开手,扭头看向立马后退避着自己的婉姝,忍住笑,微微歪了歪头,疑惑道:“阿姐不喜欢吗?”
多么无辜自然,又令人崩溃的发问啊。
说不喜欢那时撒谎,说喜欢就是助纣为虐。
婉姝憋红了脸,恼羞成怒地指着怀玉,道:“你再胡闹,我不理你了!”
楚怀玉静静看着婉姝,什么都没说,只是笑了笑,然后转身走进内室,打开衣柜从里头取出一个木匣子。
他将木匣放到桌上,从袖中摸出钥匙打开锁头,打开后转向婉姝,表情略显委屈,“要不阿姐还是看过再说喜不喜欢吧?”
意识到自己误会的人家的婉姝僵立在原地。
怀玉眨巴眨巴眼,“阿姐?”
婉姝脸上的羞怒与红晕褪去,面无表情地看了眼木匣子,接着扭头四顾,像是在找什么。
楚怀玉疑惑道:“阿姐在找什么?”
婉姝:“笤帚棍棒鸡毛掸子,趁手就行。”
怀玉:??
婉姝走到多宝阁角落的掸瓶前,边从里面抽出鸡毛掸子,边道:“叫你戏弄我,我非打你不可。”
怀玉:!!!
“阿姐,我,我错了。”
楚怀玉见婉姝恼羞成怒, 咽了咽口水,一时不知该躲还是不躲,连忙讨饶。
待婉姝手握鸡毛掸子气势汹汹走来, 双腿自己便动起来,边绕过桌子躲避, 边指着木匣子,惊恐道:
“我将私房全给阿姐添做嫁妆,阿姐饶我这一回吧……安管家还有事禀报, 我, 我去处理一下。”
说完,怀玉拔腿跑出门去, 看见门外丫鬟才放缓脚步,叮嘱春燕将厨房准备的补汤端给婉姝,而后步伐轻快地离去, 眼底笑意几乎快要溢出来。
春燕见姑爷又慌张又高兴的模样, 不解地探头看向屋内, 瞧见小姐气呼呼地将鸡毛掸子拍到桌上,心中狐疑。
“小姐, 奴婢可以进去吗?”
婉姝扭身坐下, 略显傲娇地微抬下巴,“进来。”
春燕扭头小声吩咐了一句, 让小喜去厨房端汤,然后快步进屋,走近时瞄见小姐面上并无怒色, 反倒有几分得意。
这才笑问,“姑爷怎得那般慌张,可是惹小姐生气了?”
婉姝轻哼一声, 心道瑶儿果然说的没错,男人成了婚就会变坏,若妻子一开始就妥协,男人便会得寸进尺。
她以前把怀玉当弟弟,从未与他红过脸,也没受过他气,如今变成夫妻,也不过是将弟弟的头衔降到丈夫后头。
她才不会让弟弟夫君爬到自己头上来。
再敢戏弄她,非要他知道妇人的彪悍不可。
婉姝瞪了眼八卦的春燕,直接略过这个话题,伸手去拿木匣里的契纸,随手拿起几张,待看清是什么后,视线又移到匣子里,眼睛蓦地瞪大。
一旁春燕惊呼出声,“好多银票!”
小姐发财了!
婉姝也是头一次见这么多钱,但比起发财的喜悦,她更好奇怀玉如何赚得这些钱,不由得想起鹿城之前那些官员被抄家的理由。
虽说私心里觉得不可能,还是忍不住心脏猛地一跳,手里的银票也有些烫手。
事关重大,她必须要问清楚。
婉姝迅速将银票放回匣子,啪得合上盖子,扭头肃声吩咐春燕,“快去把人叫回来。”
春燕被小姐严肃的神情吓到,赶紧应声出门,脚步太急,险些与小喜撞了个满怀。
“哎呦!”
小喜慌张避开,却没能端稳手里的托盘,只听啪的一声,汤盅落地碎开,汤水四溅。
春燕吓得跳脚,又心系小姐的吩咐,急忙道:“真是对不住,我有急事,这边先交给你了,回来我再赔罪哈。”
云霞刚刚办事回来,便见这一副场景,见春燕撒腿开跑,更是气得肝儿疼。
一把拉住想要应付过去的春燕,竖眉质问,“慌慌张张成何体统,从前学的规矩呢,你给我跪下!”
春燕跟着云霞学了半年的规矩,对其印象早已从稳重略有威严但人很好的姐姐,变成了冷酷教导嬷嬷,此刻见她发怒,只觉掌心隐隐作痛。
下意识跪了下来,嘴巴却迅速解释起来,“小姐让奴婢去请姑爷,有急事。”
云霞回想方才碰见姑爷时,对方满面春风的模样,明显与小姐相处甚欢,便是真有急事也不会是坏事,怎能因此就失了仪态?
她们这几个陪嫁过来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顾府与小姐的脸面,无论遇到何等急事,无论心里多么慌张,都不能露于表面。
否则,往大了说,若被有心人发现利用,恐会酿成大错,往小了说,让府中其他下人看了笑话,有损小姐威严,亦非小事。
小姐出嫁前她一直耳提面命,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姑爷方才已经出门,你追不上了,我去与小姐说,你就跪在这反省吧。”
云霞冷着脸从面色惨白的春燕身边走过,见小喜已经手脚麻利地将残局收拾干净,没说什么,径直进了屋。
房门没关,婉姝听得一清二楚,原本还想问问有没有人烫伤,听到云霞发火,立马稳坐回去,待她进来才开口。
“怪我方才没控制好情绪,吓到了春燕,也是赶巧了。”其实春燕已经稳重多了。
云霞并未因主子帮忙开脱而递台阶,反而一脸严肃道:“正因主子年轻,遇事容易冲动,下人才不能再乱套,奴婢知小姐心软,又与春燕情同姐妹,可若因此坏了规矩,后宅何治?后宅不宁,您不顺心,也有损姑爷名声前途,以后这个家还怎么过日子?”
云霞忽然跪下,“主子大喜,本该上下和乐,都是奴婢教导无方,还请主子责罚。”
云霞在顾府得楚氏看重,婉姝向来敬之,也明白母亲把她留给自己的用心良苦,只会更加重视。
云霞也明白自身重任,自教导春燕几人后越发严厉,但对婉姝一直很温柔,今日还是第一次在她面前发威。
婉姝听出云霞话中深意,知晓春燕跳脱有大部分责任在于自己没能以身作则,心中知错,正讪讪听训,见云霞忽然跪下请罪,赶忙上前搀扶。
“云霞姐姐言重了,哪里是你的错,春燕几个在你手下做事已经极少出错。”
云霞不敢让小姐搀扶,连忙顺着她的力道起身,下一刻便有柔软贴上手臂。
婉姝抱着云霞撒娇,“都是我的错,刚刚成婚,以为自己成了全家老大,便得意忘形了,多亏云霞姐姐及时提醒,否则真闹了笑话,我才是后悔莫及呢。”
云霄也才二十几岁,不曾嫁人,再是稳重也还没修练大成,被初为人妇、面若桃花的主子抱着撒娇,立马绷不住了。
不禁心中懊悔,不该在主子新婚第二日这般行事,福身道:“小姐不怪奴婢扫兴就好。”
“哪里哪里,云霞姐姐有功呢,该赏才是。”
云霞软下语气,提醒道:“今晚要宴请姑爷几位好友,还需小姐出个章程。”
宴请之人本该是与姑爷最为亲近的亲人朋友,但姑爷这头可以说是没有亲人,便只能说是宴友,总归是为了让新妇尽快熟悉夫家情况。
婉姝笑着点头,这回表现很是靠谱,“章程都拟好了,该置办的也已让人去采买,等人回了我便去安排,还要云霞姐姐多帮我盯着些。”
楚怀玉出门时步伐轻快,春风满面,安管家不由多看了两眼。
他以为昨日便是主子最高兴的日子,不想竟还有这般神采飞扬的时候,果真是新婚燕尔啊。
待坐上马车,楚怀玉想到一会儿要见的人,脸上笑容才淡下来。
“走吧。”
昨日婚礼一切顺利,但不代表真的没人来找晦气,不过是被提前拦了下来。
楚怀玉想过有人会拿自己的过去做文章,但得知来人竟是他娘母族之人时,还是不禁感叹背后之人“用心良苦”。
距离楚府两条街的一处民宅内,周家父子正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爹,那位楚主簿当真是琅姑姑的儿子么,昨个咱们连楚府大门都没进去不说,还被关在这里,莫不是您认错了人吧?”
周怀瑾心中忐忑,不明白一向做事谨慎的父亲为何突然这般莽撞行事,他们只是小商人,还是刚刚丢了全部身家的破落户,在鹿城又人生地不熟,可开罪不起当官的。
与周怀瑾的清秀削瘦不同吗,周老爷虽上了年纪,但身形还算壮实,脸上皮肤粗糙,眸中时而闪过寒意,一看便知是个不好惹的。
此刻周老爷亦是面含苦涩。
他早年离家跑商,与兄长闹僵,后在外成了家,与家里联系甚少,父母去世时还与大哥吵了一架,索性两家相隔甚远,便断了来往。
直到半年前他突然被人联合打压,家里生意一落千丈,他不甘心多年积累付之一炬,拿出所有积蓄准备再赌一把。
他本就是跑商起家,对关外的路子再熟悉不过,只要将中原商品安全护送到关外,他便能东山再起,就算失败了,大不了回老家跟大哥认个错,一家人总不会饿死。
谁知从京城进完货,才走到鹿城就遭人背叛,货物丢的丢,毁的毁,又被告知自己遭受的一切都是因楚怀玉而起。
那时他才知道大哥和妹婿相继意外去世,小妹携子来了冀州,楚怀玉正是他小妹的儿子。
再略一打听,便知楚怀玉幼年被顾府收养,如今不仅是鹿城主簿,还马上就要迎娶顾家千金。
周老爷年轻时能与家人闹僵,便是不甘心一生被大哥压一头,如今半生成果因为一个没见过面的外甥付之一炬,他心里怎会无怨言?
父子俩走投无路,周老爷一咬牙,便拿上现有最贵重之物,带着儿子去喝喜酒,甭管楚怀玉是什么性子,只要在人前认了亲,他便是为了面子也不能不顾他们死活。
不成想连楚府大门都没靠近,就被人用刀子顶着后腰压进这小院子里,还有个高手在暗中盯着他们不许出门。
周老爷听到儿子的话,冷笑一声,心道哪里是认错了人,分明是楚怀玉早有防备,看来那人说的没错,周家就是被楚怀玉给连累了。
“错不了,他就是你表弟!”
“那怎么?”周怀瑾一言难尽,他原以为表弟名字与自己相似,是姑姑亲近娘家故意娶的,如今看来,表弟可不像是对母族有好感的样子。
“只听您说过与大伯断绝了关系,莫非连姑姑也得罪了?”
周老爷低喝,“闭嘴吧你!”
他怎么就生了这么个蠢货,一点抓不住重点在哪!
此时门外传来动静,有人开了院门。
父子俩对视一眼,立马出了屋子。
乍一见到楚怀玉那张脸,周老爷有一瞬的恍惚。
他家当年也算是富户,小妹自小养的娇气,吃喝用度并不比一些官家小姐差,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好,不然也攀不上楚家旁支。
而今见到楚怀玉与小妹七成相似的面容,周老爷心中怨气不减反升,自然没个好脸色。
“嗬!楚大人怎得亲自来了,草民还以为碍了大人的眼,要去牢狱度过余生呢。”
周怀瑾猛地转头看向父亲,表情似是在说:“您是不是疯了?”
楚怀玉倒有些惊讶周亚的态度,知道他是来找自己晦气的,实没想到对方竟然毫不掩饰。
“咳,草民周怀瑾见过楚大人,家中突遭大难,家父情绪,情绪有异,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楚怀玉看了眼周怀瑾,接着走到院中石桌旁坐下,淡声道:“说吧,你们是如何找到我的。”
声音虽淡,周亚却没错过他眼中的杀意,不由心惊,自己在关外跑商也是沾了不少血的,自有一番看人的本事。
楚怀玉小小年纪便有这样浓的杀气,莫非是受顾家传承?
周亚看出楚怀玉不是善茬,有些后悔方才意气用事,一时没有应对。
周怀瑾生怕父亲开口又得罪人,连忙上前一步,先是弯腰行了一礼,然后才说起自家遭遇。
楚怀玉听完周家半年来的遭遇, 神色毫无变化,一脸漠然。
“所以,你们寻我并非受人指使, 而是为了报案?”
“没人指使,我们也没有恶意。”
周怀瑾赶紧摆手否认, 瞄了眼绷着脸没说话的父亲,避重就轻道:
“只是听说大人您生于青州郸城楚家,令堂恰好与草民姑母同名, 家父以为您是姑母之子, 又逢遭难,一时情急, 这才贸然登门,之所以在您大婚之日去,也是想着, 万一认错了, 便当是去贺喜的。”
“原来如此。”楚怀玉了然点头, 沉吟道,“若你姑父名为楚恒, 我们的确极有可能是亲戚。”
周怀瑾眼睛一亮, 激动道:“姑父大名正是楚恒,还与青州太守是同族。”
楚怀玉闻言, 脸上先是诧异,接着笑了起来,似乎并不排斥认亲, 只是目光投向周亚时,眼底并无多少真实笑意,略微上扬的语调似怀疑又似嘲讽。
“这位兄台唤我母亲姑母, 那晚辈该唤您舅舅了?”
“可惜母亲福薄,亲生父母与兄长去的早,母族没了依靠,父亲也客死他乡,我们母子不得已背井离乡。”
“谁能想到会在遇见舅舅呢,不过,我倒是不曾听母亲提起您,不知周家舅舅您出自哪个门户?”
周家父子都不是听不懂好赖话的,楚怀玉这话,就差指着他们鼻子骂。
既然断绝了关系,你算哪门子舅舅,又有何颜面上门认亲?
周家父子就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瞬间面色通红,周怀瑾是羞愧难当,周亚则是被气的。
不明真相就这般责骂长辈,这是懂礼数之人能干出的事儿?难怪这小子会得罪人!
“老夫便是与家中断绝了关系,也从未亏待过你母亲,倒是她总想方设法从我这里拿好处,转头又为讨好大哥讲我的不是,没想到大哥走了这么多年,她还不懂事,竟是这般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