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弟怀香by鎏香儿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12-06
出于好奇,婉姝投去打量目光,倒没伸手去接,在她看来,怀玉既做了男傧相,福气自然是他的。
“送我做什么,吴家给你的,你收着便是。”
不想落在怀玉眼中,她这动作就成了想要而不好意思收下。
婉姝瞧见怀玉掌中福袋上所绣“喜”字,正打算缩回目光,叠在身前的双手忽被一温热手掌执起,福袋被塞入手中。
一触即离,但她的手背好似残留着对方的温度,比这更烫人的是接下来的话语。
“本就是为了送给阿姐才做那傧相,一愿阿姐早日安康,二愿阿姐福泽绵长,全当是为了成全怀玉这片心意,阿姐便收下吧。”
三愿来日同喜时,顺遂拜成双。
“往后我的全是阿姐的,阿姐想要什么都可以,再者这又不是什么稀世珍宝,何至于为难,阿姐收下吧,收下吧。”
楚怀玉再次端起朝阳般的笑容,并添上几分祈求,诚然一副撒娇之相。
“就收下吧。”
婉姝僵硬地捧着福袋,对上怀玉期待的目光,脑袋一热,应出个“好”字。
楚怀玉笑容更甚,竟没再纠缠,又叮嘱几句天冷注意加衣、好好吃药加餐后,便告辞离去。
婉姝一一应下,直到怀玉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处,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然对撒娇的怀玉毫无招架之力。
是的,婉姝发现了这是怀玉为了让她收下而故意用的小手段。
她已经十八岁,不是懵懂无知的小女孩了。
怀玉的心思,何止是这份祝福,明明是想与她亲近,未婚夫妻间的那种亲近。
而她,竟也未生出半分不喜,甚至不由得去想,像她与怀玉这般,是不是也算世人所说的青梅竹马?
水到渠成,全无不妥。
所以她在答应婚事后,心里只有姐弟变夫妻的忐忑怀疑,但从无反感怨怼。
或许,恩爱白首并非全是由轰轰烈烈的故事堆砌,像他们这般胜似亲人的感情也能善终?
心中突然生起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期待。
婉姝不由得低头去瞧手里的福袋,眨了眨眼,手指缓缓收紧。
顾承封估摸着时间,换了身衣服准备出门,面对妻子的目光,无奈解释自己是出门会友。
鹿城新任兵马司指挥使名为郝威,是他同窗好友,二人多年未见,在吴家喜宴上碰见,说好了今夜把酒言欢。
粱珍这才放人,并提醒他走路弄出些动静,莫要吓到婉姝。
顾承封:……
这哪里是怕吓到婉姝,是怕他撞见不该看到的,发火打人吧。
顾承封无奈应下,心里却认定怀玉不敢。
再者光天化日门下,内院外院都有下人,他只要不傻就不会做出格的举动。
心里这般想着,临近二门时,顾承封还是决定遵从了妻子的意愿,正打算咳嗽两声,却见婉姝红着脸跑来。
见到他时还吓了一跳,僵立在那,并将双手背到身后,明显在藏什么东西。
“哥,你,你找怀玉吗?他才走。”婉姝故作镇定地眨巴眨巴眼。
落在亲哥眼中便是好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人的想法总会在瞬息间改变,男人面对心仪之人的想法却亘古不变。
顾承封忽然觉得自己接受怀玉过于早了,心中悔恨没有在私德方面考验他一番,面上露出若无其事的笑容。
只是语气带着一丝凉意,“不找他,出门会友,这么快就说完话啦?”
婉姝正因自己心态的转变而心悸着,完全没注意到兄长的异样,胡乱点头应了一声,道一句“小心天黑路障”便跑回房间。
“……”
顾承封瞥见妹妹手里的物什,轻易便认出是什么东西,不禁冷哼一声。
小儿手段。
比他当年差远了!
楚怀玉可不知即将变成大舅哥的表兄对自己挑剔起来,他刚回到圣赐新宅善忠楼,便见到大门前坐着一名锦衣男子。
男子环抱双腿坐在台阶上,埋首于膝,冠发凌乱,身边还放着一个巨型包裹。
若非身上的衣裳在门灯映照下反射出上品衣料才有的流光,他还以为是哪个穷困潦倒的旧相识来投奔自己了。
男子听到脚步声靠近,缓缓抬头,见到怀玉猛地扑了过去。
“呜呜呜,怀玉啊!”
楚怀玉一时没认出对方是谁,本能地抬脚将人踹开。
对方被踹了个仰倒,哭声也跟着止住,接着狼狈地支起身子,哀嚎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不认得我了?我是鸿远啊!”
听着声音的确是王鸿远,楚怀玉仔细一看,勉强认出了对方,心底暗惊。
“你怎么来鹿城了?”
男子正是王鸿远,却与记忆中的模样相差甚远。
明明几个月前在王彦青婚礼上碰面时,他还是福态横生、红光满面的,如今却清瘦得似变了一个人,像是刚经历大病一场。
楚怀玉以为王家突遭变故,神情也跟着严肃下来,上前将人扶起来,同时闻到他身上浓烈的酒味。
“呜呜呜,我不想活了!”王鸿远顺势抱住怀玉,嚎啕大哭。
楚怀玉被震得耳朵发痛,并未因他满脸胡茬的憔悴样而心软,瞬间脑袋后仰,用力将腰间的手拿开,喝斥他闭嘴。
“有话进屋再说。”
此时管家安平听到动静出来,以为有人闹事,身后还带了两个小厮,看见主子的神情便知自己误会了,立刻吩咐小厮过去扶人。
王鸿远止住哭喊,神色委屈地半靠在小厮身上,被搀扶进了客厅,坐下后边用手帕擤鼻子边抽抽噎噎,似又要哭出来。
安管家见他手脸被冷风吹得通红,给他倒了杯热茶,随后看了眼主子的眼色,便领着小厮退下。
屋内只剩二人,楚怀玉这才问王鸿远发生了何事。
王鸿远才止住的眼泪又开始哗哗流淌,边哭边讲述他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原由。
楚怀玉从他颠三倒四的讲述中拼凑出真相。
王鸿远确实大病了一场,却不是因为家中有变,而是为情所伤。
事情还要从王彦青成亲说起。
王鸿远亲近之人都知道他打小心仪表妹王燕茹,因双方家中都未曾阻拦,他便以为只要表妹同意,两人的事就能成。
眼看着近两年王燕茹对自己的态度好转,王鸿远觉得自己感化了表妹,只是王彦青还未成亲,表妹不好谈婚论嫁,这才忍着没有提亲。
而王彦青成亲那日婉姝险些遭人算计,让他忍不住后怕,担心有同样坏心思的人用相同的手段害王燕茹。
于是没过几日便跟父母提出要去提亲,谁知父母听到脸色大变,先是厉声喝斥他不要胡言乱语坏了表妹名声,接着告诉他表妹早已相看好婆家,换了更贴,只等表兄娶亲便开始走后面的流程。
王鸿远内心晴天霹雳,根本不愿相信,死活要去姨母家问清楚,还道表妹一定是被迫的。
其父母一听这还了得,生怕他做出蠢事,便将人关了起来,还道那婚事是表妹亲自见过男方后点头同意的,让他不要做令姨母家难堪的事。
没几日,王鸿远从心腹小厮口中得知父母所言属实,接着便大病一场,直到两个月前王燕茹成亲那日才肯出门见人,并强颜欢笑地参加了婚礼。
楚怀玉听完脸色复杂,忽然想起来,一个多月前来鹿城的新任兵马司指挥使很是年轻,且才新婚不久,新娘正是王燕茹。
他虽知道王鸿远喜欢其表妹,但并未放在心上,加上最近一直忙着自己的婚事和城令司的公务,一时还真没想起来。
但见王鸿远伤心至此,才知他用情颇深,同情之余,不免好奇他来鹿城做什么。
不待他问,王鸿远便愤愤说出自己此来目的。
“哼,我倒要看看那个郝威有多好,本少爷可见过有些男人婚后暴露本性,他若敢欺负表妹,我定饶不了他!”
楚怀玉:……
还以为他是想杀人夺妻来找自己商量对策,合着就是想找个人哭诉一番。
“阿嚏!”
某酒楼雅间内,一名身材健硕的英武壮汉接连打喷嚏,惹得坐在对面的俊朗青年频频皱眉。
郝威指着一脸嫌弃的顾承封笑骂,“多年不见,还是这般龟毛,难怪你家夫人不念你,不像我招人稀罕,只要天黑不归家便教夫人惦记。”
顾承封无语,嘴上也不示弱,“在下洁身自好,自然无甚需要夫人忧心。倒是你,当年九华一枝花,怎么如今才有主?”
郝威不知道想到什么,嘿嘿一笑,颇为自得道:“好饭不怕晚。”
顾承封听不得这糙话,白了他一眼。
郝威兀自得意,才不会告诉对方,自己之前流年不利,每次相亲不是对方出事就是自家倒霉,这才耽误了婚事。
“话说陆燃那个倒霉鬼到底挡了谁的路,竟教京城那些唯利是图的家伙个个不敢来鹿城,反倒便宜了我。”
郝威出身文豪大家,但自小不爱文墨爱戎装,一直受家族所阻,多年仕途不顺,以他的资历本不能胜任指挥使一职。
正如他所言,鹿城指挥使在那些京城贵族眼中无异于烫手山芋,郝威的确捡了个便宜。
顾承封啜了口茶水,可不会被对方憨厚的外表蒙蔽,笑道:“你想问的是,我顾家得罪了谁吧?”
郝威嘿嘿一笑,静待下文。
顾承封放下茶盏,叹了口气,语气暗含愁绪,“谁能想到陈家做事如此之绝,还有冯家张家想帮,若背后真有人操控,我也想知道,我家到底做了何等天怒人怨之事,得罪了这位神通。”
郝威一直观察着顾承封表情,见他不似唬弄自己,也跟着叹气。
“别的不说,你的人品家风我是信得过,会这般整你家的必定不是善茬,我若知晓,定敬而远之。”
这话表明,郝家不会与对方为伍,也不会站队顾家。
郝威说完心中羞愧,又找补道:“听说你妹夫是楚主簿,好年轻的小子,你放心,以咱俩的关系,我定会尽力照顾他。”
顾承封正有此意,自然不会拒绝,主动倒了酒敬谢对方。
郝威倒是被他这般郑重的模样搞得不好意思,猛灌几杯酒水下肚,又聊起当年,才慢慢找回了从前情同手足的感觉,说话也少了顾忌。
“话说浔阳郡主对彦青爱的死去活来,以寿王世子对其宠爱程度,不逼着彦青为郡主殉葬就不错了,怎还另嫁了个女儿过去?”
“悦然当年……他还就真娶了?”饶是醉了,郝威也不敢明说,王彦青前未婚妻张悦然的死与浔阳郡主脱不了干系。
顾承封清楚他话中深意,却无甚反应,淡淡道了句,“谁知道呢。”
郝威见他不想谈此事,立马转了话题。
“嘿,你怎的又喝起茶,那玩意有什么滋味,说真的,你究竟问过伯母没有,咱俩真没可能是小时候抱错了?”
一个书香门第出来的只爱舞刀弄枪,一个武将出身却讲斯文,爱耍心眼,当年他不止一回怀疑两人抱错了。
顾承封:……
他只是知书达礼罢了,书院里一抓一大把。
婉姝回房后与春燕笑闹了一会儿,洗漱完毕后特意让春燕留灯,上了床才拆开福袋细看里头有什么。
一个人摆弄福果喜银好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脸上笑容倏地凝固。
她忘记问怀玉伤势如何了。
怀玉会不会觉得自己不关心他?
那句对她“视而不见”的质问是不是意有所指?
婉姝莫名有种错觉,自己好似那个占了人家便宜后转头就抛之脑后的,冷漠无情的薄情女。
婉姝的表情逐渐裂开。
翌日,众人早早起床准备回信都,才出门便见怀玉等在门口,要给他们送行。
这次怀玉没有多看婉姝,只略一朝她颔首,便一本正经地与顾承封并肩骑马,话语间谈着公事。
婉姝摸了摸泛青的眼底,一头扎进马车里,神情中尽是苦恼。
粱珍发觉婉姝异样,用眼神询问春燕,见后者一脸茫然,便开口试探。
“婉姝昨夜没睡好?可是被子薄了?”
婉姝对上嫂嫂关心的目光,咬了咬唇,凑近嫂嫂小声道出苦恼。
“怀玉之前受伤,我一直没过问,他可能生气了。”
粱珍眉头微动,眼中闪过笑意,接着故作严肃道:“生气应当没有,但肯定会很伤心。”
“啊?那怎么办?”
粱珍也往婉姝耳边靠近,小声道:“你这样……”
一旁春燕与翠儿面面相觑,很快默契地移开目光,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自己是个木头人,没长耳朵,自然什么都不会听到。
婉姝听完嫂嫂的办法,有些怀疑,“这样就行?”
粱珍点头,并用眼神鼓励婉姝。
婉姝揪了揪帕子,虽然不理解,但还是选择相信嫂嫂,毕竟她是过来人。
“好吧。”
顾家马车驶出城门, 顾承封勒住缰绳,示意怀玉不必再送。
楚怀玉点点头,下马走到马车旁, 与表嫂和婉姝道别。
车帘被挑起,粱珍嘱咐了句好好照顾自己, 便朝婉姝投去目光。
婉姝接收到嫂嫂的示意,不安地动了动身子,然后小心翼翼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 紧张地跟着说了句, “你照顾好自己,注意休息, 我,我们走了。”
楚怀玉下意识接了过来,打开一看, 神情错愕, 光滑柔软的丁香色布手帕上躺着几颗桂圆花生, 一看便知是昨日那福袋里的福果。
楚怀玉惊喜于婉姝有心让他沾这份喜气,但最令他心脏狂跳的是这方手帕。
女子手帕, 只赠情郎。
这是婉姝的回应吗?
楚怀玉猛地抬头, 目光灼热似要将人洞穿,激动之情转瞬又被压下, 缓缓开口试探,声音也因此变得干涩。
“这是,阿姐的回礼吗?”
婉姝正心中忐忑, 担心怀玉误会自己看不上那几颗福果,以此羞辱他。
乍一听怀玉语气有异,心中一紧, 赶紧解释。
“我,我来时还带了补品,昨儿没来得及给你,今早出门前让人送你住处去了,这个,是我临时起意想给你的,望你身体康健。”
楚怀玉双手捧着手帕认真听完,见婉姝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问什么,心中无奈,但也隐约猜出了她为何送福果,目光随着内心软下来。
“我身体早已无碍,不过还是多谢阿姐挂怀,我很喜欢这份礼物,阿姐也要注意身体。”未来很长,他不急。
婉姝见怀玉温柔地笑了,神态如常,暗中松了口气,也露出笑容。
这时顾承封打马过来,示意要启程了。
楚怀玉将手帕连同福果一齐收入袖中,拢袖一拜。
婉姝笑着朝怀玉挥手,然后放下窗帘回到位置坐好,悄悄舒了口气,抬眼却对上嫂嫂一言难尽的目光。
婉姝顿时如坐针毡,“嫂嫂,我做的不好吗?”为何这样看她。
粱珍摇头,“你做得很好,只是……有时候送礼不必太过言明。”
“啊?”不说清楚被误会了怎么办,那岂不是费力不讨好?婉姝表示不理解。
粱珍:……
她该怎么与一脸单纯的小姑子解释,男女之间的情愫总会在暧昧中发酵,越是模糊不清,越是诱人追思,而男人,会自己脑补心中所期,便越是思之如狂,这比女子直抒胸臆更令他着迷。
小姑子不开窍,她这做嫂嫂的也不好多说,让人误会她带坏小姑子是小,万一吓坏了小姑娘,适得其反,影响小两口亲近才是大罪过。
罢了,少女青涩亦是美好,一生只有一次,有些事待以后再说也不迟,且容她慢慢成长,细细品味这颗青果的酸甜。
“你不必多想,这只是我个人看法,人与人是不一样的,相处方式自然也不同,双方都觉欢心便是最优解。”
婉姝眨了眨眼,认真点头,虽然嫂嫂好像有话没说,但说出来的都很有道理,她会记住的。
一旁翠儿看见春燕也跟着点头,认真单纯的模样与其主子如出一辙,不由得嘴角抽动,有些担心大小姐嫁人后的日子。
万一将来姑爷起坏心思,这对主仆怕是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
不过翠儿的担忧很快就消散了,因为大小姐的陪嫁丫鬟除了房里常伺候的,还添上了做事稳妥的云霞和一个得力管事。
这还都是明面上的,至于私下还安排了多少人保障婉姝余生,大概只有太太自己清楚。
时间转瞬即逝,眨眼间便进入九月,冀州的秋季短暂又变幻莫测,昼夜温度之差磨人,冰寒如冬的雨水亦叫人苦恼。
楚怀玉本想在信都私宅办婚礼的,最后被顾家劝阻,圣赐善忠楼虽为楼阁,但与其相连的宅邸同为一体。
宅邸与顾家三进合院差不多,若弃之不用,传到皇上耳中又是一桩麻烦。
楚怀玉只得妥协,只是心疼婉姝舟车劳顿,暗中送去许多保暖之物,直教顾家人无语,他们岂能亏待自家女儿?不过心底还是满意怀玉这份心意的。
将嫁女,何其忧,母忧藏,将女嫁。
以青州的习俗,新娘在大婚前夕便要开始梳妆打扮,首先便要沐浴,用香草水擦洗身体,意在去旧迎新。
楚氏挺着大肚子亲自为女儿沐浴更衣,整个过程长达两个时辰,一直忙碌至半夜。
“一梳举案齐眉。”
“二梳比翼双飞。”
“三梳永结同心。”
一字一句,皆是母亲对女儿婚姻的祝愿。
楚氏不露一丝感伤,面上尽是耐心与温柔,她像所有母亲一样,告诉婉姝无需害怕。
婉姝捏着母亲给的画册,重重点头,面上没有羞色,只有对母亲的心疼。
楚氏见女儿红了眼眶,忍不住跟着眼底发热,连忙催着女儿上榻。
新郎卯时末来迎,寅时再开脸上妆也不迟。
“你睡会儿吧,到了时辰娘唤你。”
“让春燕盯着时辰便好,娘也去休息,否则女儿才睡不下。”
“好。”
楚氏笑着答应,她如今身子重,便是想要熬夜也撑不住,于是回到房间小憩。
顾贤一直等着夫人,见她回房赶紧上前扶人,无奈又心疼,“你就快临盆了,不必这般操劳,闺女也知道你最疼她。”
楚氏摆摆手,打断丈夫唠叨,“我睡两个时辰,寅时喊我。”
顾贤眉头拧成疙瘩,含糊应了一声,待到了寅时,他听到外头动静悄悄起床,轻手轻脚出去,吩咐下人莫要吵醒夫人。
才说完,屋里便传来夫人叫水的声音。
顾贤叹了口气,只得再嘱咐下人小心看护夫人,之后也去忙女儿婚礼之事。
顾家在信都没有同宗近亲,楚溪不想女儿太累,便没特意张罗人来,只青州娘家来了几人为婉姝添妆。
楚家人提前两日便来了,来的是大房长子楚元敬夫妇与二房太太苗氏,还有一位二八年华的楚家旁支女儿楚悦。
楚元敬晚婚,也才成亲一年,妻子韩玉容小他近十岁,出身不太高,是个难得的爽利性子。
这是韩玉容第一次楚家姑奶奶,并不见多少拘谨,全赖楚家长辈逢年过节总要念叨这位姑奶奶,后得知姑奶奶有孕,更是成天的忧心。
姑奶奶得娘家这般宠爱,韩玉容心中既好奇又羡慕,一见面更是觉得亲切。
“母亲本想亲自来的,奈何青州近日事多,母亲实在脱不开身。”
韩玉容口中母亲自是说的婆母,没有哪家主母随便出远门的,顾家人当然理解,不过韩玉容见礼后便立刻解释,可见是个心思玲珑之人。
楚氏对这位与女儿差不多大的侄媳妇亦是喜欢。
楚家二房夫妇常年在外经商,更都是圆滑之人,而且楚家兄妹关系亲近,楚二爷有事无事便会给顾家寄信件财物,明摆着为妹子撑腰。
苗氏就算没见过楚溪几次也不会故意疏远,甚至在丈夫为婉姝准备不菲嫁妆后,她还主动又加了两成,在韩玉容开口之后紧接着道:
“前段时间你二哥生意上突然有事,不得不外出,不过他说了,婉姝大喜之日他就算拼了老命也要赶来的。”
楚溪笑说自己已经收到二哥的信儿,知他会赶到,惹得二嫂故作吃醋,骂丈夫竟不知给自己传信儿,害她白着急。
韩玉容闻言立刻出声为二叔鸣不平,说二嫂能与二叔一起游天下,不知惹多少妇人羡慕嫉妒。
楚元敬成亲时苗氏也去了,故而与韩玉容并不陌生,二人都是嘴巴利索的,从不让场面冷下。
此时聚在婉姝屋里陪着梳妆,更是让屋里笑声不断。
楚悦却是十分安静,默默陪坐在一旁,话不到她便不轻易开口,只时不时去看婉姝上妆进度,偶尔露出惊艳羡慕之色,又很快收敛。
这些楚溪全看在眼里。
韩玉容悄悄透露,楚悦是婆母安排来让姑奶奶掌眼的,此女虽是出自旁支,却是走的最近的那一支,且在十分受重视,若姑奶奶看着顺眼,便为她在信都寻门亲事,身边也好多个娘家晚辈尽孝。
楚溪与大哥相差十几岁,大嫂王敏嫁入楚家时她才五岁,算是大嫂看着长大的,二人关系也亲近,她知道大嫂此举是为了安抚自己,无论顾家与谁结仇,楚家绝不会袖手旁观。
至于楚悦是否真要嫁来信都并不重要。
当然,楚溪也不会随便驳了大嫂的好意,若小姑娘性情不错,她也不介意费些心为她相看婆家,不过她不打算将人留在自己身边。
楚溪与娘家亲近是因父母兄弟疼爱,但等她百年后,小辈之间如何还要看他们自己走动,若楚悦不错,让她与婉姝走近些最好。
这些都是后话,此刻楚溪全部心思都在女儿身上,只有几个时辰婉姝便要出门,她是少看一眼都心疼。
任凭屋内如何热闹喜庆,楚溪亦不能开怀。
然而纵使万般不舍,时间也不会暂停。
随着吉时将近,爆竹声香,迎亲队敲锣打鼓到了顾府门前。
楚溪收敛思绪,忍着泪意最后一次嘱咐女儿婚礼注意事宜。
外头楚怀玉已经高声念着催妆诗,众人欢呼之声传进内院。
婉姝好似那被迫离开巢穴的幼年,惶恐不舍间留下泪水,喉咙发痛只发出近乎无声的一句“母亲”。
楚溪终是没忍住落了泪。
楚怀玉进门迎婉姝,亦被亲人离别场面触动,跪谢岳母岳母,郑重许下承诺。
顾贤夫妻坐于高堂接受女儿女婿拜别,忍着情绪送上规训与祝福,最后忍痛道一句“去吧”。
养女十几载,终成别家妇,盼儿无限好,忧愁还父母。
婉姝以扇遮面,由兄长背出府门,坐上花车时,已然泣不成声。
生养父母恩,总有别离时,念高堂长寿,许余日尽孝。
“大姐姐夫放心,小弟定护婉姝一路平安。”
楚河与楚元敬别过顾贤夫妻,领队去送嫁,一行人便这么浩浩荡荡离去。
喜乐又起,百姓围观,还有一群调皮孩童跟着跑叫:
“嫑叫嫑叫,乖乖上轿。
又有锣鼓,又有花轿,
又有花鞋,又有新帽,
又有新郎同伲嬲。”①
顾府门口,楚二爷率先回过神来,暗中提醒红了眼的妹夫,他们可没时间伤感,还有一群宾客要招待呢。
今日信都城有头有脸的人都来顾府贺喜,可不能让人笑话,顾贤抹了把脸,夫妻俩迅速整理好情绪,去招待宾客。
落日熔金,鹿城南城门有一校尉站在城墙上眺望,远远瞧见那镀了一层金光的喜队徐徐而来,立刻朝底下守城门的士兵招呼一声。
守城士兵提前拿了好处,得令后迅速行动起来,扫清障碍,阻止城门内外排队准备进出的百姓分道避让。
无论喜丧,请守城兵行方便都是惯例,百姓得知有人办喜事,也都愿意让路,远远瞧着喜队走近,忍不住议论起来。
“这是谁家娶亲?好大的排场。”
“没看到城门校尉亲自下来了么,许是哪位大人娶妻。”
“听说今年新上任的大人多是年轻有为之士,没听说哪位大人还没成家啊。”
“那是你消息不灵通,我家有亲戚在城令司衙门当差,听说主簿大人还不满双十,不仅为人宽和,长得也是相当俊俏,喜事就在今年,他还得了脸有幸去讨喜酒呢。”
“当真这般年轻,是哪个世家大族的公子吧?”
“嘘,来了来了。”
喜队在众人注视中缓缓入城,有个胆子大的百姓神情期待地张口说吉祥话,刚说完,一把铜钱便落在他身上。
“去去去,这是大人赏我的,我看谁敢抢,想要的自己讨去。”
不必此人提醒,有机灵的早已学着高呼“百年好合”“儿孙满堂”,地上很快落了不少铜钱。
城内生活的百姓瞧见喜队更是不吝祝福,边说吉祥话边给喜队让路,喜队就这样将铜钱撒了一路,也没耽搁时间。
楚府附近早已聚集了不少人,就等迎亲队回来,站在善忠楼上的人便抛撒果子铜钱,百姓们也很守规矩,接完便一哄而散,不会引起混乱。
喧闹之中,喜队在楚府门前停下。
楚府敞开大门,传出司仪高声唱礼。
“新娘入门——”
楚怀玉扶婉姝下花车,婉姝跨过火盆与马鞍,而后进门,一路入堂屋。
高堂之上坐着屈游夫妇,因此宾客中有不少九华书院的学子,年轻人气盛,气氛很是热闹。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之后,新郎新娘入新房,在一众起哄声中,二人吃了生食,饮过合卺酒,终于完成结发礼。
楚怀玉没给王鸿远等人再闹腾的机会,轻声与婉姝说了几句话便带着人出门,去宴席招待宾客。
楚府宾客不算少,有一大半是楚怀玉的新老同僚和本地豪绅,多是面子情,也有人未到但派人送来贺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