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玉—— by吃饱去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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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少年?这么说,在场的?族人又惊又喜,追上?前挽留许久,但少年?心?意已决,执意与他们划清界限。
江家族长吸了一口气,颤着声说:“三郎,我本不该插手你们家的?事,但是二房名下有许多产业是祖宗打拼下来?的?,这些东西只属于我们江氏一族,你既然不愿意回?来?,那田地?、铺子便不能归你。”
他们不想将吞进肚子里的?产业再吐出来?,江泠要是回?到江家,势必会夺回?过去被瓜分侵占的?产业,族人心?痛不已,但江泠竟然不想回?来?,那正合了他们的?心?意,一个外族人,是没有资格继承他们江家的?家业的?。
江泠淡淡道:“随便。”
族长悬着的?心?放下,又假模假样?地?挽留几句,江泠不予理?会,带着叶秋水径直离开。
身后闹哄哄的?,看热闹的?人很多,有说江家族人无情的?,也有说江泠愚蠢的?,他们很多人觉得江泠是在赌气,但其实,在江泠心?中,他从来?没有考虑过回?到江家,与芃芃在一起,彼此?依靠,就是他唯一的?选择。
他只有这一个家人。
从此?以?后,他就真的?与江家再无瓜葛了。
回?去的?路上?很安静,一路上?除了脚步声与呼吸声,谁都没有开口。
叶秋水紧紧抓住江泠的?手,握得很紧。
在衙门的?时候,她很怕江泠会离开,叶秋水的?心?绪很复杂,一方面,她希望江泠可以?重新过上?富足的?生活,高兴他终于摆脱那些莫须有的?污名了,另一方面,她又害怕,回?到江家,他有自己的?兄弟姊妹,会渐渐疏远她。
但江泠没有,他告诉所有人,她才是他相依为命的?家人。
“哥哥。”
“嗯?”
叶秋水却没有再说话,江泠低下头,定?定?锁住她的?目光,叶秋水安静许久,突然张开手抱住他,头埋在他胸前。
她还是有些难过,为江泠难过,明明是一族血亲,为什么会弄到这个地?步,在此?之前,他们只当腿疾是一场意外,可如今真相摆在面前,说不伤心?是不可能的?。
江泠本来?可以?有很好的?未来?,本来?他可以?去国子监读书,去见识更加广阔的?天地?,认识许多志同道合的?人,可因为一个人的?贪婪,这些都变成了奢望,说不定?宋氏不会离开他,他还可以?有母亲,他可以?去宋家,有一群疼爱他的?长辈。
“没事的?。”
江泠摸摸她的?头,温声宽慰,“真的?没事,之前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怎么反倒现在哭起来?了?”
他说完,叶秋水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了泪,眼泪一滴接一滴落在江泠的?手背上?。
“呜呜……我没有。”
叶秋水吸了一下鼻子,“我只是有些难过而已,没有
她一边说一边眼泪流得更凶。
江泠忍不住笑了一下。
抬手碰了碰她的?脸,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说:“没事的?,都说过了,我们不会分开的?,你忘了?”
叶秋水掀起眸子,眼睛里泪汪汪的?。
去年?春,她同江泠说,如果再把她丢掉,她绝不会原谅他。
江泠答应她,他们会不再分开,会永远在一起。
“我都记在心?里,所以?不可能的?,你不要胡思乱想,我就是你哥哥,你是我的?妹妹,是我唯一的?家人,明白吗?”江泠扶住她的?肩膀,说道:“芃芃,不用为我伤心?,我如今也很好,走?路比别人慢些,那我就慢慢走?,稳稳地?走?,总归是在向前的?,无非是比别人到达得晚一些,这没关?系。”
腿疾并不能将他打趴下,他哭过,恼恨过,不甘过,而后坦然地?接受这个事实。
“孙膑虽处膑刑之苦,智慧犹存,谋略不减,终以?兵法震撼诸侯;左丘明虽遭失明之厄,笔力未衰,洞察犹深,终以?史书昭示后世。”
江泠抚摸她的?发顶,温声道:“天道酬勤,自强不息,还记得我同你讲过的?这两个故事吗?”
许久以?前,江泠教叶秋水识字,同她讲过这两个人的?事迹。
他们都身有残缺,可他们依旧青史留名,困厄非能阻贤达之志,磨难反而砺其操行?。
叶秋水破涕而笑。
“知道了,哥哥。”
心?头的?哀伤一扫而空,她安定?下来?。
江泠重新牵住她,两个人往家走?去。
不远处,严敬渊目光幽深,听完了兄妹俩的?交谈。
他跟上?来?,本想劝解江泠,不要置气,人为什么要读书呢,无非是将来?入仕为官,一展抱负,可做了官,步步惊心?,一言一举都有可能成为别人拿捏自己的?把柄,没有家族,就没有靠山,没有依附,别人会怎么想,被家族赶出,定?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就算不做官,得罪了家族难道就有好下场吗?总有人指指点点,没有家产,没有积蓄,以?后该怎么生活?
可他跟过来?,听到少年?与妹妹的?对话,忽然觉得自己多虑了。
江泠意志坚定?,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他不在乎所谓的?族人,家业,果断地?斩断自己与他们的?联系,因为他知道,只要还有利益,纷争就还存在,天地?广阔,他不屑于将自己困在小小的?牢笼里争斗。
严敬渊淡淡地?笑了一下,转身,对随从说:“走?吧。”
之后的?日子,兄妹俩还是像从前一样?,叶秋水喜欢做生意,主?意多,她攒够了银子,在距离宝和香铺近一些的?街坊盘下一间两进院子,有一个大书房,可以?看书、写字、算账。
江泠喜欢读书,手不释卷,他图纸画得极好,匠作?坊的?师傅也常找他请教。
立秋时,江大爷被流放,大房的?产业悉数抄没,大郎江环狼狈地?带着母亲与妻子离开了曲州。
知州大人在曲州任职的?两年?鞠躬尽瘁,政绩无数,即将被调回?中枢。
临行?前,严敬渊找到江泠,递给了他一封信。
江泠纳罕地?接过。
严敬渊示意他拆开。
江泠揭了封条,打开一看,发现这是一封举荐书。
他看了几眼,愣住。
“……江泠其人,虽躯体有疾,然志气弥坚,心?如朗月,诚为难得之才。吾不忍其才埋没,故以?吾之薄名,举其入县学深造。愿先生不以?疾掩其才,而以?德识其真。其人若得入学,必能勤勉有加,不负厚望。吾愿共担所责,以?吾之名,保江泠学途无虞。
敬希察之,许其入学,共育英才。”
江泠目光颤动,怔愣地?看着严敬渊,握着信纸的?手都有些抖。
“你心?性坚韧,不被残疾打趴下,这是好事,不过我仍要告诉你,你以?后要面对的?远比现在的?艰苦多得多,也许你苦读多年?,甚至都不能参加考试,也许你过了考试,进入官场,却因为身有残疾,被孤立,排挤,你以?为你考过了科举,即将前途无量,可只是换了一个更大的?笼子,才学,能力,无处施展,一辈子只能在一个小小的?位子上?蹉跎。”
“况且,你父亲犯过罪,虽然有我担保,可难免有人仍对你视如敝屣,另眼相看,你要知道,偏见,是能压死人的?,我见过太?多,明明博学多才,但却身患隐疾之人,一生受尽冷眼,抱负无处施展,最后愤世嫉俗,怨天尤人,深陷窠臼,无法自拔。”
严敬渊语重心?长,严肃地?告诉他,“如果你害怕前面的?困难,那你就撕了这封信,你还可以?继续安安稳稳地?过下去,如果你不怕,那你就拿着这封信去县学,这上?面有我的?印章,他们会收下你,但我只能送你到这一步,往后你必须自己走?,能走?到哪儿?,都得看你自己的?造化。”
江泠握着信纸,抿唇不语,心?中久久震颤。
他当然知道,残疾的?人,还有一个罪臣之子的?身份,也许连官府的?审核都过不了,更不用谈继续进学考试。
就算做了官,也会被嘲弄,被耻笑。
这一生,前路漫漫,注定?是坎坷的?。
不过那又怎样?。
他心?向明月,一往无前。
江泠抬起目光,神情坚定?,沉声道:“多谢大人教诲,学生定?不负所望。”
严敬渊笑了笑,眼底有赞许涌现。
那日在巷子里听到少年?与妹妹所言,严敬渊回?去后思量了许久,他深知少年?的?心?性,他沉稳坚定?,矢志不渝,可他太?年?轻,也许未来?所经历的?,才更加痛苦,更加摧人心?志,到那个时候,他还能如此?坚定?吗?
如今安安稳稳的?生活,也许更适合少年?,严敬渊怕害了他。
他考虑再三,犹豫数月,还是写下了这封举荐信,让少年?自己选择,如果他因为未来?的?困难而退缩,或是被磨难打倒,那也都是他的?命数。
但少年?一往无前,坚韧如松,严敬渊不由大笑,觉得自己没看错人。
他抬手,拍了拍江泠的?肩膀。
“天道酬勤,自强不息,孩子,无论将来?你身在何?处,愿你皆能以?自身所学,光照四方。”
第六十二章 好多年前见过的……
县学在城东, 叶秋水买的小院子也在附近,离得很近,江泠拿着举荐书?去县学找学究, 里面的先生,有不少也是江泠曾经的老师, 看到他,错愕之?余, 又不免有些羞愧,当年江家二房出事, 也是他们商量之?下?, 划去了江泠的名字, 让他无法再继续进学。
最有威望的张教谕接过举荐信, 他与?严知州相熟,认识纸上的字迹,信纸末尾, 还?留有知州大?人的签印。
严敬渊爱才, 不忍江泠才学淹没,请他们收他做学生,不要因为疾病就掩去他身上的光芒。
几名学官对视几眼?,都在等着张教谕的决定。
他握着信纸,沉吟片刻, 点了点头?。
“严大?人已经启程归京, 临走前还?不忘写?信举荐江嘉玉,想必对他颇为重视赞赏, 他以自己官位做担保,愿承其责,我?们怎能辜负他所托。”
其他学官也点头?, 几人离去,翻开?县学学生的名册,将江泠的名字重新添了上去。
这件事传到江家,四房严阵以待,四夫人急得在屋中来回踱步,“他这是走了什么运,竟然能让严大?人为他作保?!”
前不久,四房想给知州送礼,只是连大?人的面都没见过就被?回绝了,门房的下?人冷声?告诉他们,贿赂官员,要杖八十,吓得江四爷带着礼连忙跑了。
严知州威名在外,直到他任满归京,众人才意识到,他从御史升任地方知州,看似右迁,实际明升暗降,一旦调离中枢,来到像曲州这样偏远的地方,再想回去就难了,所以严敬渊急需做出功绩,才会大?刀阔斧地处置曲州的官员,去除冗杂税目,开?垦荒山,最后因为政绩优秀,两年内被?调回京师。
远离皇城,这里的官员偷懒惯了,杨知县与?许县丞只想着贿赂拉拢新知州,却?正撞上了刀口。
江四爷老老实实了一阵子,怕知州大?人真的给他打板子,在家鼠头?鼠尾躲藏一个月,直到严敬渊任满归京,他才敢出门。
知州刚走,又传来江泠回县学读书?的噩耗,江四爷愁得头?发都要白?了,拽着江晖辞严厉色地叮嘱,“你可要小心江泠,你离他远点,当心他报复你!”
四夫人也说:“要是他敢欺负你,娘就同他拼命!”
以前江泠风头?盛,晖哥儿比不过他,可后来江泠瘸了腿,他娘也不要他,而晖哥儿还?是好好的,在县学读书?,前途无量,他们不信江泠不记恨,如今他受知州举荐,回到县学读书?,同在一屋檐下?,不得不防。
看着父母风声?鹤唳的样子,江晖摆手,“想太多了你们。”
“什么想太多!”
四夫人扯他的手,“我?们是为你好。”
江晖听得厌烦,推开?他们的手,将房门关上。
四夫人气得在外面敲门,“不听爹娘的,你迟早要吃亏!”
因为离得近,所以江泠并不住在县学学舍中,叶秋水很兴奋,拉着他的手去城东买了新的纸笔。
“哥哥,笔要用好的,家里那些都丢掉。”
城东有卖文房四宝的铺子,叶秋水挑来挑去,买了许多东西,她现在每个月的分红很多,可以眼?睛都不眨地买下?上好的笔墨。
去县学前,叶秋水坐在窗边,拿着算盘,一边低声?念叨,一边拨动算珠,“幞头?,襕衫,儒巾……革带,唔,都全了,还?有松子糖,定胜糕,毕罗……”
江泠听了,问道:“怎么还?有那么多吃食?”
他是去读书?,又不是去踏青。
叶秋水解释道:“你带过去分给同窗吃呀,和他们打好关系,我?还?准备了许多份文房四宝,最新的诗集,可以分给他们。”
她像个小大?人,事无巨细,江泠去县学读书?,而她是女孩,不能陪伴左右,江泠孤身一人,叶秋水希望他和同窗能打好关系,这样大?家可以多关照他一些。
她接触生意久了,处世变得圆滑,做事总比旁人考虑得更?周到深远些。
“我?又不是不回来。”江泠笑了笑,“我?每日还?要回来给你做饭的,不是一直待在县学。”
“哥哥,其实你不用管我?的。”叶秋水说:“我?自己能照顾好我?自己,你放心去吧!”
小姑娘握紧拳头?,模样看上去好像视死如归。
江泠无奈,摸了摸她的脑袋,说:“还?是回来吧,不然我?怕某个人会吃不饱饭。”
叶秋水现在被他养得嘴可刁了。
她哼了一声?,不理会他了,低下头继续算账。
东西准备好后,叶秋水跟着江泠一起去县学,县学在城东,靠近衙门,因为是官府督办的学校,所以管理严格,还有差役把守。
过完立秋,放了数日假的学子们悉数回来上课,门口有许多人,大?部分学生由家中车马接送,来来往往,县学大?门前被?挤得水泄不通。
位高权重的知州大人特地写举荐书为江泠担保,让他重回县学读书?的消息早已传遍曲州,看到一个腿脚不便的少年一步步走近,众人惊叹,传言不假。
有人忍不住低声?说道:“好周正的小官人,就是可惜了,瘸着腿,想再入仕可难得很啊。”
“入仕?”
一旁另一人听到,冷嘲热讽道:“他以前是有些才学,但谁知道是不是他那贪官老爹买来的,再说,这几年,他与?家族不和,穷困潦倒,哪有心思看书?,怕是早就将四书?五经忘光了,依我?看啊,知州大?人举荐他,只是觉得他可怜。”
“你说的是啊。”
“要是我?,我?就不来了,免得叫人笑话?。”
“好了好了,胡说八道些什么。”
也有学生看不惯他们的闲言碎语,出声?制止。
叶秋水听到这些交谈声?,眉头?皱了皱,脸色很不好看。
但江泠却?捏了捏她的手指头?,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他并不将这些话?放在心上,所以她也不要被?影响。
“三哥!”
远处传来一声?呼唤,江泠循声?望去,江晖招手摇晃,语气欣喜。
一旁站着来送他的江四爷与?四夫人,听到声?音,江四爷抬手给他后脑勺来了一耳光,目光警告。
四夫人扯他衣袖,“喊什么喊!他又不是咱家的人,喊什么三哥!”
江晖摸了摸被?打痛的后脑勺,不理会二人的言语,抽出手,跑上前,笑道:“三哥,你来了。”
远处,江四爷与?四夫人都要气死了。
叶秋水不认识突然跑过来的是谁,警惕地打量,抬头?问江泠道:“哥哥,他是谁?”
小姑娘穿着雪荷色的圆领对襟,下?罩一条紫灰绣折枝百迭裙,梳着垂挂髻,鬓边簪一朵绢花,唇红齿白?,杏眼?圆润,她一开?口,声?音清脆悦耳,霎时眼?前所见都明亮了许多。
江晖顿时呆住。
“是五郎,我?堂弟。”
江泠向她介绍。
叶秋水点了点头?,虽然她不喜欢江家的人,但曾听江泠说过,他的堂弟五郎帮过他,还?给他送过东西。
那应该是个好人,叶秋水脸上的警惕消退,兄弟俩关系应该不差,她觉得自己应当客气些,于是扬了扬嘴角,说道:“五哥哥好。”
江晖一听,脸色微红,垂下?目光,眼?睛眨了眨,“那个……你、你也好。”
好多年前见过的小乞儿,如今竟然完全认不得了。
江泠喊了他几声?,江晖都没答应。
“五郎?”
他提了提声?。
“啊?”
江晖回过神,发现三哥正注视自己。
“不进去吗?”
他们已经站在路边许久了。
“进,进的!”
江晖立刻转过身,吐了吐气,扭头?与?江泠说起县学里的事,譬如哪个学究特别凶,布置的课业很多,出的题也很偏,还?有哪个学究教学很温和,大?家都希望可以由他授课。
叶秋水第?一次进来,新奇地张望,虽然很想四处看看,但听闻县学里规矩森严,要是胡乱走动,也许会被?退学,她怕影响江泠,所以只能紧紧抓住他的手,收起自己乱瞟的眼?神。
张教谕传江泠去前面谈话?,临走前,江泠叮嘱江晖,“五郎,我?妹妹第?一次来这里,她对这里不熟悉,劳烦你照看一会儿,我?去见老师。”
江晖愣愣点头?,“哦哦……”
江泠看一眼?叶秋水,温声?道:“我?一会儿就回来。”
“知道了,哥哥。”
他走后,江晖转过头?,觑了一旁的小娘子一眼?,抠了抠手指,犹豫道:“那个……我?在这里读两年书?了,很熟悉,要不……我?带你四处看看?”
“不用,谢谢。”
叶秋水拒绝,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乖乖等江泠。
江晖神色讪讪,退到一旁。
许久,江泠与?张教谕交谈完,她立刻站起身走过去。
江泠顺其自然牵住她的手。
张教谕见了,问:“嘉玉,这是……”
“是我?妹妹。”
叶秋水开?口,唤:“先生好。”
声?音甜甜的,惹人喜爱。
张教谕笑了笑,又嘱咐江泠几件事,转身离开?。
见完了老师,叶秋水将带来的东西都拿出来,先分给江晖一份,又带去送给其他学子。
油纸包里裹着各式各样的点心,一点也没有散,闻着便觉得香甜。
还?有香袋,香囊,香扇,样式精美雅致,气味宜人,让人爱不释手
就连方才在大?门前对江泠冷嘲热讽过的人也有,这下?尴尬的成了他们,小姑娘眉清目秀,面对她时拒绝的话?说不出口,可拿了人家的礼物,又怎好再骂人家哥哥。
大?家对江泠便都客客气气的了。
第六十三章 她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今年的冬天不算寒冷, 铺子里的生意很?热闹,年底的时候,家家要敬奉天地?, 祭祀先?祖,线香卖出许多。
这两年, 宝和香
铺的生意蒸蒸日?上,胡娘子年底去泉州府开了分店, 珍祥街的铺子就交给叶秋水打理,她?每日?要管进货, 制香, 售卖, 账务, 挽起头?发,装扮干练,手里拿着账本, 站在大堂中, 熟练地?指挥四周,铺子里的伙计都跟着她?许久了,小东家出手大方,给的工钱也高,还教他们技艺, 跟着她?做生意, 最是爽快!
吴靖舒远在京师,与王夫人二人分隔甚远, 但年少的情谊一直延续到?如今,每年都会通信,吴靖舒还在信上问起叶秋水的近况, 听说她?兄长得?知州举荐,而她?接管铺子,攒钱买了一座小院,吴靖舒赞赏有加,觉得?自己当初果真没看错人,没有她?,叶秋水依旧可以凭借自己的本事过得?很?好。
虽然她?们已经两年没见了,但叶秋水隔几个月就会给吴靖舒寄安神香,还给她?绣了几张绢帕,吴靖舒很?喜欢,回赠她?几支京师正时兴的发簪,做工精致秀美。
叶秋水如今很?忙,经常要出去跑生意,去了新的地?方后会带许多东西回来,有一部分送给江泠的同窗,次数多了,他们也不好意思?再议论什么,就算看不惯江泠,也不会在嘴上说,面上还是客客气气的。
毕竟,他有一个漂亮的妹妹,他们可不想惹叶小娘子不开心。
江泠每日?都会从县学回来,做饭,洗衣,砍柴,他们的院子有大大的书?房,换了新的住处后,叶秋水还是喜欢和江泠待在一间屋子里,她?已经习惯了,每次去县学找江泠,一看到?他,就会立刻跑上前?,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一旁的人见了都会感叹,“你们兄妹感情真好啊,好得?同一个娘生的似的。”
江泠就会转头?对对方道:“她?就是我亲妹妹,没有区别。”
叶秋水笑嘻嘻,更加黏着江泠。
过完年,她?将要十二岁了,少女的体征渐渐在她?身上显现,叶秋水整日?没心没肺的,当衣服突然穿不下?,胸口紧绷时,才发觉自己已经长大许多,不再是小孩子。
叶秋水没当回事,重新买了新衣,继续去看铺子,她?每日?跑来跑去,小时候,大家夸她?能干,大一点则会疑惑,为什么她?还在抛头?露面,临街的铺子有伙计看到?她?,问:“叶小娘子,你哥哥在县学读书?,以后要做官的,你还管铺子干嘛?”
他们觉得?,十几岁的女孩,该待在家里,不能总是出门?。
叶秋水纳闷,这俩有啥关联?
江泠读他的书?,管他以后当不当官,她?都是要做生意的。
叶秋水照旧在外奔波,春日?里,她?摘取初绽的玉兰花瓣;夏日?,则寻觅密林深处的沉香木屑;秋风送爽之时,桂花芬芳落入瓶罐;冬雪皑皑,松脂与柏油凝结天地?神韵。
每一缕香气,皆承载四季轮回,万物?更替的奥秘。
转眼又是一年冬,叶秋水刚谈完一笔生意,又去作坊督工大半日?,每年年底都是香铺最忙的时候,叶秋水数日?连轴转,累得?挺不起腰,坐在马车上回曲州时便一直昏睡,等到?了地?儿,一睁眼,浑身难受。
“小东家,你没事吧?脸怎么这么白?”
同行的伙计看出她?脸色的不对劲,担忧问道。
叶秋水摇摇头?,“没事,估计是这几日?没睡好,有些累,回去休息两日?就好了。”
“行,那你赶紧回家,这两日?就别来铺子了,有我们盯着呢。”
“好。”
叶秋水摆手与她?们告别,转身推开门?回家。
江泠还没有回来,叶秋水喝了一杯热茶,躺在榻上。
哪哪都不舒服,尤其是小腹,一阵阵地?坠痛,叶秋水躺了一会儿,觉得?难受,坐起来,顿时头?晕目眩,倒了回去。
冬天县学结束得?很?早,但等江泠回到?家时,天也已经黑了,看到?家中泛起柔和的灯光,他就知道叶秋水已经回到?曲州,嘴角牵了牵,上前?。
然而一进门?,却看见叶秋水蜷缩在榻上,一脸泪水,嘴唇发白。
“芃芃!”
江泠神色一紧,急道:“怎么了?”
“难受……”叶秋水疼得?眼泪都掉下?来,动都不能动,“哥哥,我怕是要死了。”
他目光移动,看到?她?裙摆上染了污色,吓得?脸也跟着白了起来。
江泠立刻扭头?出门?,他腿脚不便,跑不快,幸好最近的医馆只有一条街,江泠“砰砰”拍开门?,顾不得?礼数了,冲上前?,拖起一脸懵的大夫,“医师,我妹妹病了,很?严重,你快同我走一趟。”
大夫背起药箱,一把年纪了,跟着他狂奔,气喘吁吁,“小公?子,慢些,慢些……哎哟我的老骨头。”
“我妹妹病得?真的很?严重,流了很?多血!”
“什么?”
大夫瞪大眼睛,神情变得?严肃,出血严重,是大病,确实要快些。
两个人冲到?巷子里,江泠推开门?,拉着大夫进屋,叶秋水手脚冰凉,躲在被衾里瑟瑟发抖,牙齿轻颤,脸上毫无血色。
大夫放下?药箱,坐在床边,弯腰给她?把脉。
一旁,江泠担忧地看着,拳头?紧握。
老大夫把了片刻脉,原本严肃的神情僵了一下?,霎时又黑又绿,一脸难言,埋怨地?瞥了江泠一眼。
什么毛病!
“我当什么大病,跑得?我腿都要断了。”
老大夫无语至极,气得?心烦。
江泠见状,询问:“我妹妹怎么了?”
“她?已十几岁了,二七而天葵至,大惊小怪!开两幅补气血的方子喝喝得?了,我看她?脉象疲弱,定是近日?太过操劳所致,气血淤滞,故经行腹痛,这很?正常,多休息休息,近日?不要忙碌,补一补气血就好了。”
闻言,江泠还呆着,下?意识问:“什么意……”
他还未说完,老大夫翻了个白眼,“意思?就是说,你妹妹长大了,以后是大姑娘了,不是小丫头?了,明?白吗?”
江泠怔了怔,片刻后反应过来,脸颊爆红。
他一向沉稳庄重的脸上显露出几分尴尬,眸光乱转,视线无处安放。
江泠喜欢看书?,什么书?都看,老大夫一说,他就同书?上看到?过的知识对上了。
叶秋水来月事了,不再是小女孩,变成大姑娘了。
她?显然不懂这些,无人引导,还以为自己要死了。
而江泠是个郎君,他想不到?这一点。
老大夫写下?药房,临走前?叮嘱江泠,要照顾好妹妹,这几日?不要让她?碰到?生冷,多喝红糖水,吃一些补气血的食物?。
江泠全都用?笔记下?了。
“哥哥……”
叶秋水抬眸看他,声音软软的,没什么力气。
江泠回过神,走上前?,拍了拍她?,“没事,不是生病,你躺一会儿,我去给你抓药,回来后给你弄好吃的。”
听他这么说,叶秋水安心地?躺回去,老大夫的话她?听不懂,隐约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了解得?不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