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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玉—— by吃饱去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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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泠合上门?,出了巷子,拜托邻里一位姓孙的大娘去照看一会儿叶秋水。
孙大娘心热,赶忙就过去了。
只看一眼小娘子的模样,她?就知道是什么原因。
孙大娘坐在榻边,帮叶秋水换衣服,耐心地?告诉她?身体有了什么变化?,以后要注意什么,告诉她?,女子来了月事,就代表有了生育能力,是个大人,不能再没心没肺地?还把自己当孩童对待,要同男人保持距离,要洁身自好,照顾好自己。
叶秋水呆呆地?听着,有些恍惚。
十几岁的叶秋水,出落得?越来越漂亮,早已看不出五六岁时干瘪消瘦的模样,她?小时候因为饥饿而枯黄的头?发变得?乌黑顺滑,瘦削的脸颊也圆润起来,杏眸明?亮,鼻尖挺翘,鹅蛋脸,高个子,匀称秀气。
其他人家同龄的小娘子,基本都在这个时候开始定亲事,再过两年,及笄
了,就该出嫁。
叶秋水听完孙娘子的话,脸红了红,意识到?自己有点太大大咧咧了,连这些都不知道,方才肚子痛得?厉害,她?还以为自己快要死了,出了好大的糗。
这时,江泠拿了药回来,他方才跑来跑去,腿有点痛,素来紧扣的衣襟也乱了,回来时,孙大娘已经给叶秋水换上干净的衣裳,还嘱托了她?许多女子应该注意的事情。
孙大娘看到?江泠,发觉他不止抓了药回来,手里还提着街上小贩卖的红糖糍粑,热乎乎的,浇满了糖汁。
他这个时候还能想到?给妹妹买好吃的,关紧门?窗,不让一丝冷风透进来,将吃食递给叶秋水,低声道:“我去煎药,一会儿做饭,饿了的话你先?吃几块这个。”
叶秋水点点头?,“好。”
江泠转身离去,肩上沾了霜雾,同叶秋水说话时,他特意隔着几步距离,不让自己身上的寒意过给她?。
孙大娘见状,笑说:“芃芃,你这哥哥当真是心细呀。”
少年离去时,背影宽阔劲瘦,身量高挑,气质沉稳严肃,但看妹妹的目光却很?柔和。
叶秋水笑了笑,低下?头?,吃江泠带回来的东西。
片刻后,他端着药过来,已经放温了,刚好入口,叶秋水没什么力气,倚靠在床边,一口一口地?喝他喂来的药。
江泠心细,还灌了个汤婆子过来,叫她?掖在被子下?。
腹部升起暖意,喝完药,江泠又端来甜羹,加了红枣碎,小米,喂她?喝下?。
叶秋水渐渐有了力气,坐起来,习惯性地?靠着江泠,姿态懒散,浑身的骨头?都软绵绵的,“哥哥。”
她?喜欢叫他,爱撒娇,没事也要喊两声。
不知道为什么,江泠突然觉得?很?不自在。
小娘子身体很?柔软,垂落的发丝扫过江泠的手背。
他垂下?的眼睫颤了颤,立刻坐起。
方才大夫走之前?说,叶秋水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不能再将她?当做小孩子看待。

第六十四章 不能像以前那样了?
他直起身子, 叶秋水没了依靠,滑了一下,掀起眼?皮, 目光有些哀怨又困惑地?看了江泠一眼?。
他垂着眼?眸,僵了一会?儿, 又回头看着她,神情平静如常, 江泠扶她重新躺下,将被子拉高, 掖紧被角, 低声道:“没事, 休息吧。”
叶秋水点?点?头, 闭上眼?,她吃了药,不难受了, 很快就睡着。
江泠在榻边坐了许久。
不管大姑娘, 还是小?姑娘,总归都是妹妹,没什么区别的。
他想了一会?儿,出?门洗掉脏了的衣裙。
第二日,叶秋水一睁眼?, 发觉江泠就坐在窗前看书, 察觉到她醒来,放下书本, 走到她面?前,弯腰看了看她的脸色。
嘴唇红润,眼?底也出?现光彩, 不像昨夜那样苍白。
“还难受吗?”
江泠问道。
叶秋水摇了摇头,“好?多了,哥哥,你没去县学吗?”
江泠扶她坐起,说:“同老师告假了几日。”
“会?有影响吗?”
叶秋水有些担心,怕江泠因为她不去县学会?被先生们责怪。
“没事。”
江泠说:“在家我也会?温习功课,先生不会?怪罪。”
“噢……”
叶秋水想到什么,小?声道:“哥哥,孙大娘说了,也、也不是每日都会?难受,我感觉我好?多了,能照顾自己,你可以去上学的。”
江泠看了她一眼?。
叶秋水等他开口,可他又垂下目光,低声说道:“休息吧,别想那么多。”
江泠起身,重新换了汤婆子,让她揣在怀里。
叶秋水这两日都没什么力气,从?早到晚躺在榻上,江泠就坐在窗前看书,神情认真,笔下圈圈画画,偶尔回头问她有没有不舒服,想吃些什么。
夜里邻居唤他去看一些文契,江泠出?了一会?儿门。
叶秋水坐起来,走到窗前,翻他今日看的书,江泠看书的时候很认真,英挺的侧脸上写满专注。
桌上放着两本医书,做了批注的几页是《诸病源候论》中的某篇,乃《妇人杂病诸候》,讲的是经行腹痛的原因与治疗观点?,江泠将所有有关?的注意事项都抄录下来。
笔迹严肃,像他本人一样。
叶秋水呆怔一会?儿,笑了。
哥哥做什么事都这么细心,有时候连她自己都想不到。
她休息两日,养足了精神,又变得活蹦乱跳。
江泠放心回县学读书,他功课学得扎实,即便?落下几日,课业依旧做得很好?。
回到宝和?香铺,有伙计过?来询问,“小?东家,你生得什么病,竟然好?几日没来了。”
叶秋水不知道怎么说,相熟的女孩们呵斥几句,赶走他们,拉着叶秋水的手,询问起缘由。
听到叶秋水的回答,几人低声交谈,这是只有女孩子们才知道的“病”,同龄的姑娘们躲在柜臺后面?低声交谈。
叶秋水说起自己的糗事,大家都有些害臊,小?声道:“其实我一开始也以为自己要死啦,不过?我娘教过?我,我倒没那么害怕。”
“我也是。”
叶秋水挠了挠头,她没有爹娘,只有哥哥。
江泠也没有爹娘,只有妹妹,和?她们都不一样。
有女孩问叶秋水,“芃芃,那你哥哥知道这件事吗?”
叶秋水点?点?头,“知道的,哥哥还向?大夫请教了许多问题。”
“啊……”
女孩们神情惊讶,“你哥哥是男人呀,这样的事情不能让他知道的。”
“为什么不能?”
“因为……”
她们也说不出?来,“总之不能……而且,他也不是你的亲哥哥。”
就算是亲兄妹,小?时候再怎么关?系好?,长大都不会?这么亲密的,古人云,男女七岁不同席,女孩子私密的事情,怎么能告诉别人。
叶秋水不觉得亲不亲的有什么区别,哥哥就是哥哥啊,哥哥又不会?变成其他什么。
她躺在家里的几日,大夫叮嘱,以后不能在这么疲劳,一定要多休息,不然气血亏空会?很难受。
叶秋水记在心里,谈生意的事情交给掌柜,她每日坐在铺子里管账务,一旦闲暇,便?经常往县学跑,江泠许多同窗都认识她。
最近县学有考试,学子们废寝忘食,从?早学到晚,期盼能一举通过?考核,进入府学,参加乡试。
大家都很累,每一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疲倦。
叶秋水提着食盒,站在县学前的空地上等江泠,看到他,她像以前一样,跑上前,亲昵地?揽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捏着一枚糕点喂到他嘴边,“哥哥,你总算出?来了,我带了点?心,回去的路上你先吃几口垫垫。”
临近考试,叶秋水知道江泠很辛苦。
江泠“嗯”了一声,自然而然地顺着她的手咬一口。
县学里有别的学生出?来,见到这一幕,笑道:“你们兄妹感情这么好吗?”
叶秋水听到,松开江泠的手,提着食盒上前,“徐家哥哥,这个给你。”
姓徐的学子惊诧,“还有我的份?”
“有的。”
叶秋水将糕点?给他,又看向?另一人,“苏家哥哥也有。”
几人都笑起来,围着她,分一盒点?心。
叶小?娘子每次过?来看哥哥,都会?给他们所有人带好?东西,有吃的,喝的,夏天的时候会?给每个人送驱虫的花露,冬天送暖和?的毯子。
江泠目光移向?几人。
叶秋水笑面?盈盈,嘴角梨涡时隐时现。
她是个做生意的好?手,人美,嘴甜,又有能力,在哪儿都极受欢迎。
平日里,同窗们都会?羡慕地?看着他。
徐姓学生吃了点?心,忍不住感叹,“啊,好?羡慕嘉玉,要是叶小?娘子是我妹妹就好?了,我肯定天天给佛祖磕头。”
江泠没说话,收回目光,眉眼?凌厉,侧脸看着甚至有些冷淡。
他就是这样一个性子,不爱与人说笑,大家都习惯了。
苏姓学生突然惆怅,“我小?妹以前也这么喜欢跟着我,后来她大了,就不怎么同我说话了。”
“女孩嘛,都是这样的。”徐姓学生说:“女大避男,就算是哥哥也是一样的,我小?时候也有玩得好?的堂姊妹,长大都不熟了,大家都有自己的心思嘛。不过?,我很少见到像你们这样,感情一直如此?要好?的兄妹。”
他看着江泠与叶秋水道。
江泠若有所思。
分完点?心,叶秋水又走回来,挽住他的胳膊,与其他学生告别,同江泠说起今日在铺子里的事,“晌午的时候我坐在那儿看账务,发觉许多地?方都不对,我只是几日没管,他们就出?了这样的纰漏,以后谈生意还是我去吧,张伯年纪也大了,不能再总让他出?去奔波。”
宝和?香铺的掌柜姓张,已年过?六十,叶秋水病了的几日,铺子里一直是他管着,后来的两个月,也都是他出?去跑生意,叶秋水要养气血。
听她这么说,江泠扭头看着她,目光平静,但隐隐含着责备。
叶秋水知道,江泠害怕她又像之前那样,为了做生意,顾不上吃饭休息,气血不足,所以才会?那么难受,甚至晕倒,疼得掉眼?泪。
她有些不好?意思,揽着他,小?声说:“哥哥,不会?像上次那样了,我以后肯定会?注意的,真的。”
叶秋水晃了晃他的手臂,撒娇。
以前她要什么,撒撒娇,求求江泠,除了原则上的问题,他都不会?拒绝。
但身体上的事叶秋水拿不准,江泠从?小?身体不好?,吃了许多年的药,这几年才好?起来,他不希望她也变得和?他一样,体弱多病,总是泡在药罐子里。
叶秋水只能再三保证,不会?为了做生意而折腾自己的身体。
隔着衣袍,也能感觉到少女手臂的纤细,柔软。
江泠僵住,像上次那样,她靠着他时,他突然站起,这次又突然抽出?手臂,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半步。
他好?像意识到了些什么。
叶秋水不再是小?女孩了,即便?是他的妹妹,那也有些不一样的,她长大了,她可能不懂,但做兄长的要知道分寸。
“哥哥?”
叶秋水困惑地?看着他,见他眉头紧锁,像是沉思,以为他在生气。
江泠回神,神情松弛下来,对她说:“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但不能不顾及身体。”
叶秋水笑起来,“知道啦。”
回到家,像平时那样,一起看会?儿书,说了许久的话,要就寝时,江泠却捧了新的被褥去隔壁了。
叶秋水呆住,“哥哥,你去哪儿?”
江泠说:“就寝。”
以前在北坊的小?院子里,屋子小?,家徒四壁,他们都是睡在同一张榻上。
换了新住处,过?去的习惯没改掉,还同住在一间?屋檐下,根本谈不上有什么忌讳。
叶秋水很小?的时候没了娘,爹爹又不管她,她对江泠很依赖,最开始搬到这里时,江泠试图与她分开,但叶秋水半夜又翻窗户跑来找他,他赶过?两次,赶不走,也就放任她去了。
反正?是自己妹妹,有什么关?系。
但现在不一样了。
叶秋水十二岁,而江泠也快要十八。
她站在门后,怔愣地?看着他,许久才意识到原因是什么。
他们都不是孩子了,所以……不能像以前那样了?
叶秋水沉默半天,只能说:“可是另一间?屋子许久没人住了,还没有收拾。”
至少,也得先打扫打扫再说吧。
“哥哥明日再搬吧。”
江泠却道:“无事。”
他转身离开。

第六十五章 不再像以前一样亲近兄长。……
屋子里寂静无声, 叶秋水躺在榻上?,哥哥不在,她很不习惯。
相熟的女孩们都说?, 这样?才?是对的,再要?好的兄妹都要?懂得分寸, 而江泠是个很守礼的人,叶秋水觉得, 她不能无理?取闹。
她叹了一声气,侧过身, 想到明日要?去?铺子里的事, 叶秋水转念在心里盘算起账务, 很快就睡着。
隔壁的厢房一直没有住过人, 榻上?还?有灰尘,江泠爱干净,皱着眉拍了拍床榻, 铺上?褥子躺下。
厢房空间小, 榻也小,江泠脚伸不直,只能侧躺着,闭上?眼,不知是不是因为环境不佳, 灰尘大, 江泠辗转反侧。
小时候,叶秋水总要?人哄着才?能入眠, 如果不依着她,她就闹个没完,但今日居然没有强求。
江泠睁开眼, 许久,他披衣坐起,点上?灯,低头翻看不久后解试可能要?考到的书。
一开始还?有些看不进去?,后来则沉浸书中。
江泠十二岁的时候就考进了县学,在大梁,科举分为县考、解试、省试,另还?有恩科等等,过了县考可以进入县学学习,每两年,各州府由官府督办的学校可以向?京师举荐三名学生入京参加考核,考核通过进入国子监进学,考核失败则被贬为吏;县学里的学生可以参加解试,通过的被称为举人,在府学就读,只有举人才?可以参加省试,通过者将被授予官职,落榜者,也有机会进入国子监补习。
江泠如今在县学读书,因为腿疾,这两年先生们都没有举荐他入京,不能去?国子监,那便一步一步往上?考,解试在即,江泠全神贯注,睡不着,干脆坐起来挑灯夜读。
第二日,叶秋水早早起来去?铺子,天刚亮,她推开门,却发现江泠比她起得更早,看到她,说?道:“蒸笼里有米糕,洗漱完记得吃,我先走?了。”
叶秋水怔怔点头,灰蒙蒙中,她瞥见江泠眼睛红红的,像是没睡好。
他最近忙于解试,还?因为她的“病”耽误几日,越临近考试,越刻苦。
叶秋水说?:“哥哥,就算是考试也要?多休息。”
江泠“嗯”一声,他已?经穿戴好,拿上?昨日先生留下的课业,推门离开。
他到县学的时候,学舍里许多学生还?没起来,先生卯时六刻开始授课,江泠找了个地方坐下,低声念诵,等大家都来的时候,他已?背完几遍书。
“三哥。”
江晖头晕脑胀,背书背得想拿头撞墙。
“三哥你来得好早,我昨日一直在背《大学》,头好痛。”
三哥回县学后,除了吃饭睡觉都在看书,他目标明确,克己得令人咋舌,有时先生也会私下感叹,如果江泠是个健全的孩子,何至于在此地蹉跎几年。
第一年,江泠考核第一,但县学推举却选了另外三名学生前去?国子监。
第二年,江泠考核第一,但张教谕不准他参加解试。
第三年,江泠仍然是第一,县学推举的三人里却还?是没有他的名字。
虽然还?有读书的机会,但在这个世道,一个不良于行的人只能处处碰壁。
有考不过江泠的学生见此,在背地里偷偷嘲笑他,“学得再好有什用,瘸子怎么当官,上?朝的时候,难不成还?要?给他拄个拐?先生们都是为他好,像他这样?的人,去?了京师也是惹人笑话,不如老?老?实?实?在曲州待着。”
江泠置若罔闻,人世有偏见,那就打?破它,不破不立,水滴石穿。
他将写好的文章递给张教谕看,张教谕低头读几行,又掀起目光,深深看了面前的人一眼。
少年眉眼凌厉,气质清正?,像是一把尺。
规矩,森严,宁折不弯。
他的文章写得极好,县学里的先生都知道,江泠并非天赋异禀,只是他每日比旁人起得更早,睡得更晚,知道自己有缺陷,只能在学问上?更下功夫。
张教谕考量许久,在他的文章上?写上?“甲”。
这两年,江泠得过许多“甲”,一开始他回到县学,众人忌惮,就连江家都派人打?听过,江四爷与四夫人成日告诫江晖要?多多提防他,可连续两年,江泠都没有考进府学,也没有进入国子监,四房彻底放心了。
四夫人幸灾乐祸地拉着江晖的手说?:“瞧我也是白操心了,我就说?嘛,知州大人只是可怜他,宽慰他,实?际上?明眼人都知道,朝廷要?的是栋梁之材,要?瘸子干嘛。”
“娘,你不要说了。”
江晖不喜欢听江四爷与四夫人这样?说?话,他年纪渐渐大了,小的时候将父母的话奉为圭臬,再大了,有了自己的思想,则再也听不进父母那些唯功利至上?的话。
“嘿,我为你好你还不乐意。”
四夫人叉着腰,伸手点了点他的额
头,神情看上?去?很不满。
江晖一气之下,搬到县学里住,不回去?了。
他每日都去?找江泠请教功课,一开始,江晖也会嫉妒江泠,嫉妒他,明明离开江家,过了几年苦日子,为什么学问还?那么好,而自己有名师教导,仍然比不过江泠。
可后来他发现了,江泠只是比旁人更刻苦一些,冬日的时候,学堂冷如冰窖,大家都不想将手从袖子里抽出,而江泠握着笔,骨节冻得通红,下笔依旧沉稳,哪怕手上?已?长满冻疮,反反复复地结痂生长,无论春秋冬夏,他都是最早来县学背书,也最晚离开的人。
旁人嘲笑他,他置之度外,几次三番因腿疾遭遇冷眼,明明自己是县学最优秀的人,但是师生上下都默认在推举时将他跳过,如果换做江晖,接二连三遭遇这样?的打?击,他早就摔笔跳河了。
而江泠,始终沉静,没有消极,没有破口大骂,如往常一样?,写字看书。
江晖实?在佩服,不只是他,许多同窗也不再刻意嘲笑江泠,反倒有些同情他,甚至是敬佩。
张教谕拿着江泠的文章走?进学舍。
其他几个学官也在,大家互相交流眼神。
“张兄已?经做好决定了?”
张教谕点了点头,“当初知州举荐他入学,我原本是不同意的,我朝虽然没有明文规定身有残疾之人不能参加科举,可这个规矩是默认的。”
从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很多年前,张教谕也教过一个学生,那个学生与江泠一样?,勤学刻苦,沉稳内敛,只是家境不好,人又天生长短腿,走?路姿势怪异,肩膀也一高一低,在县学时便常遭人耻笑,张教谕力排众议,举荐他去?国子监,那孩子考核倒是通过了,但去?了京师,周围的人皆非富即贵,而他身有残缺,受尽冷眼,做了官也常遭到排挤,亦不受官家器重,在官场上?做着最边缘的人物。
抱负无处施展,一生坎坷无数,碌碌无为,最后抑郁而终,很年轻就走?了。
张教谕不能拂严知州的面子,勉强收下江泠做学生,但不准备让他继续进学。
第一年,他划掉江泠的名字,第二年,他不准江泠参加解试,第三年,又越过江泠推举旁人。
前不久,江泠难得告假,离开数日,张教谕以为他终于认清现实?,不再挣扎了,但过了几日,江泠又出现在他的讲堂下,还?交上?写好的课业。
少年告假五日,功课一日未曾落下。
不骄不躁,不气不馁,一步一步稳扎稳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他将这句话践行到极致。
这份毅力,令张教谕也动容。
“这次解试就让他去?参加吧,我们多帮他打?点好,让他好好考试,无论将来这孩子能走?到哪一步,我们能做的也做了,剩下的就是他的命。”
几位学官沉默片刻,最后纷纷颔首。
秋末就是解试了,江晖很紧张,但反观江泠却很平淡,县学的老?师不准三哥去?参加解试,觉得他会丢人,也不知道今年怎么样?。
“三哥,我有个问题要?向?你请教。”
江晖拿着书,走?到江泠面前。
江泠放下手中的笔,抬眸看他,点头示意,江晖指了指书上?没读懂的地方,江泠一一解答。
解试没几日了,大家都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江晖明天也要?启程,走?之前,他抓紧机会向?江泠请教。
“年年推拒都没有我,考试也考不过,这次再落榜,我爹娘怕是要?撕了我。”
江晖苦笑。
他站起身,笑道:“三哥,我先走?了,多谢你不吝赐教。”
江泠点点头。
目光移回书上?,今年解试,老?师没有说?他可以去?参加,今日将课业交给张教谕,他也一字未提。
大概又是去?不了了。
江泠收了书,拿好自己的东西,出门回家。
叶秋水很早就等在外面,见到他,冲上?前,下意识想揽住江泠的胳膊,但手都要?碰到江泠了,想起昨日的事,又连忙放了下来。
转而仰起脸,笑盈盈问道:“哥哥累吗,我今日做东,请哥哥去?吃茶怎么样??”
叶秋水等了好一会儿?,听到其他学子交谈起解试的事情,可是江泠从未与她谈起,她知道前两年,县学里的学官因为偏见,不让江泠去?考试,还?越过他推举别人,她为江泠打?抱不平,替他不甘心,可是科举是朝廷大事,并非她不甘心就能闹出结果,她不想给江泠惹麻烦。
看到别人都在准备去?府城准备解试,但江泠却没有提到过,叶秋水猜测,大概先生们还?是不准他参加,叶秋水心里很气愤,她知道,江泠虽然喜怒不形于色,也不会同人抱怨,但心里一定是伤心的。
所以她想带他去?吃饭喝茶,哄一哄他,安慰他,让他别难过。
江泠侧目看了她一眼。
方才?,芃芃放下手的动作他都捕捉在眼里。
她大了,知道男女之别,不再像以前一样?靠近兄长。
这样?很好。
江泠垂下眼睫,心里升起一股异样?的情绪,有些堵,飘渺,捉摸不透。

第六十六章 “你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哥哥……
见他?不答, 叶秋水拉了拉江泠的衣袖一角,催促,“走吧, 哥哥,就当?是陪我了。”
江泠的目光扫过她捏着自己衣角的手指, 没说什么,默默跟上?她。
城东茶肆众多, 这附近读书?的学生都喜欢来此地品茶谈论,叶秋水觉得?江泠一定也喜欢, 她倒不怎么爱喝茶, 但谈生意难免要选一些高雅有风度的场所, 她拉着江泠来到一家茶肆中?, 驾轻就熟地同伙计说要上?什么茶与点心。
江泠看?在眼里?,叶秋水谈吐很好,口齿清晰, 待人接物都很熟练, 伙计见到她如见到老熟人,笑着说:“叶小娘子,今日还是那几样?”
叶秋水颔首,“是,劳烦了。”
“哪里?哪里?。”
伙计笑着去了, 叶秋水拉江泠衣袖, 让他?坐下。
“你常来这儿吗?”
江泠问道。
“平日会同人在这里?谈生意。”叶秋水笑了一下,“附庸风雅嘛。”
伙计端来茶水, 叶秋水倒一杯给他?,“哥哥,你尝一尝。”
江泠接过, 喝一口,茶味清淡,唇齿留香。
“哥哥,吃点心。”
她殷勤地送来一块又一块,江泠都全盘接受,认真评价。
正?巧,邻桌坐着几名襕衫青年,不知是附近哪所书?院的学生,谈起?解试,一个个摩拳擦掌,脸上?写满志气,也夹杂着紧张。
江泠面无表情,好似并不在意,但其实说不难过,心里?还是有些茫然的,进了县学,却无法再前进,江泠不愿原地踏步,也怕辜负支持他?的人的信任。
叶秋水听见了,坐近些,低声对江泠说:“哥哥,以后总会有机会的,不管怎样,在我眼里?,你都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哥哥。”
她的声音又脆又甜,眼眸里?满是亮光,叶秋水从来没有问过解试的事?情,她一直如此,不过问江泠的功课,县学有考试,她也不会问结果?,只会拉着他?出来看?书?,买好吃的。
但不知为?何,江泠总能因为?这两句话?安心下来。
至少他?积累了学识,至少他?懂得?了更多,他?比以前更了解水利农政,他?还可以凭自己的本事?去帮助其他?人。
想到这儿,江泠又不心慌了。
“好。”
他?低声道。
叶秋水笑起?来,知道江泠不难过了,悬着的心也放下,她扬着唇角,眼睛里?像是有星星一样,光彩照人,扫去一切阴霾。
江泠心里?的不安被抚平。
吃完茶,叶秋水在柜臺上?留下名姓,每一个月,茶肆的伙计就会去宝和香铺结一下最近的单子。
刚出门,突然撞上?县学的一名学官,看?到江泠,他?愣了一下,而后急道:“嘉玉,你怎么还有闲工夫在这儿喝茶,快回去准备准备,明日就该动身去省城了呀!”
江泠微怔,“省城?”
“是啊!”学官提了提声,催促,“你也在应解试的学
生名册上?呀,考试在即,路上?车马多,早些出发,以免赶不上?!东西收拾了没有。”
江泠呆呆道:“还没……”
他?还没反应过来。
叶秋水先一步答道:“先生,我们这就回去收拾了,多谢先生提醒,哥哥快走!”
她拉起?江泠就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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