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玉—— by吃饱去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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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泠懵着,他?在应解试的学生名册上??
叶秋水忍不住笑,“哥哥,你看?嘛,我就说,总会有机会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对哥哥就是有一种莫名的信心。
江泠回过神,心里?有一股血沸腾起?来。
盯着叶秋水的笑颜,江泠也轻轻扯了一下嘴角,“嗯。”
“走,咱们回去收拾行李,明日去省城!”
张教谕最后在名册上?添上?了江泠的名字,他?想起?当?初严知州走之?前留下的举荐书?,上?面写着“不以疾掩其才,而以德识其真”,张教谕观察几年,确信,即便前路坎坷,江泠也不会愤世?嫉俗,怨天尤人。
能走到哪一步,都看?这个少年的造化。
回到家中?,叶秋水搬出箱子,往里?面塞衣物,冠带,笔墨纸砚,江泠见状,说:“不用准备那么多的衣服,解试的那几天是不准离开贡院的。”
叶秋水不知道这些,疑惑,“吃喝睡觉怎么办?”
“一样的,不可以离开贡院的号舍。”
“这样啊……那多难受啊。”
叶秋水撇了撇嘴,将东西拿出来。
她突然想到什么,转头问江泠,“哥哥,明日我可以陪你去省城吗?”
她想去看?看?贡院长什么样。
江泠说:“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外面。”
他不能离开贡院,不放心她一个人。
“没事?的。”
叶秋水说:“我在贡院旁边的客栈租个屋子,哥哥不在的时候,我绝不出去乱跑。”
江泠神情严肃,摇头。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求你了,哥哥,我真的想去。”
叶秋水下意识上?前,拉住江泠的手,语气哀求,撒娇。
少年抿着薄唇,沉默不语。
叶秋水两只手团住他?,摇一摇,晃一晃,“哥哥……”
江泠不说话?,但严肃锋利的眉眼却不自觉地松缓下来,他?别开目光,看?向他?处,好半晌才“嗯”了一声。
叶秋水顿时喜笑颜开,嘿嘿一笑,转身去收拾自己的衣服,将裙子塞进箱笼。
第二日,叶秋水叫来一辆马车,同宝和香铺的掌柜伙计们说一声后,与江泠一起?出发去省城。
贡院前的学生很多,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紧张,门前,学官拿着名册核对姓名,身份,趁着还没进去的功夫,有些人也在争分夺秒地背诵书?籍。
叶秋水好奇地打量四周,还遇到几个认识的县学学生,大家互相打过招呼。
贡院有许多军士把?守,威严肃穆,气势凌人,叶秋水不敢乱张望,看?了几眼,收回目光。
“江泠,江嘉玉!”
学官扬声喊道。
江泠走上?前,周围异样的目光纷纷落在他?身上?。
“他?好像是个跛子?走路不平。”
“看?着还挺丰神俊朗的,可惜可惜。”
江泠神色平静,递上?自己的文?书?。
学官瞄他?一眼,说:“进了贡院可就数日出不来了,你既腿脚不便,可能忍受号舍环境的艰苦?”
“学生可以。”
江泠轻点头,语气沉静。
学官颔首,将写有号码的木牌给他?,“进去吧。”
江泠接过,进去之?前,回头看?了看?。
叶秋水站在人群中?,费力地挤出来,对上?他?的视线,招手,笑容明亮,张了张口,无声地说着:“哥哥,万事?顺利!”
江泠嘴角牵了牵,回过头,握紧号牌,心里?很平静,安定。
他?大步跨进去。
解试有三天,一共三场,学生进去了就不可以再出来,若是离开号舍,会被视为?作弊,驱逐出贡院,并且不准再考。
州府下的县城很多,各个地方?的学生都聚集在省城中?,平日在县学中?的佼佼者来了府城也会感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拿了号牌的学生,各自进入自己的号舍,锣鼓一敲响,考试开始,期间任何人不允许离开,三天三夜,都要在这个狭窄闷热的号子里?度过,旁边还有军士把?守,勒令考生不允许随意起?身走动。
解试的题目关乎儒家经典,还会考诗赋与策论,试题纸一发下来,江泠大致浏览一遍,提笔落字。
解试的三日,叶秋水待在客栈中?,她答应江泠不会一个人乱走动,于是请客栈伙计帮忙去省城最出名的香料铺子买几样镇店之?宝回来,叶秋水坐在屋子中?,从早到晚,研究别家铺子香料配方?的奥秘,在纸上?写下自己的猜测与见解。
三日很快就过去,锣鼓再次敲响的时候,试题纸被收走,江泠端坐在位子上?,腿有些麻,等了许久,考官一声令下,众人才得?以站起?离开。
这次解试题目有些偏,不似寻常,卷子刚发下不久,其他?号舍就传来痛哭声,有人意志不定,三天未到就起?身离开,因而被当?做作弊,赶出贡院,不准再考。
科举,考学问,也考能力,稳重的心态,也是能力的一种。
考官收走卷子,江泠扶着桌案站起?身,腿已经麻了,没有知觉,站起?来的时候还晃了一下。
贡院外,站满了翘首以盼的考生家人。
江泠缓慢地走出来,目光在人群中?逡巡。
“哥哥!”
小娘子清脆的声音响起?,她招了招手,江泠看?到她。
叶秋水奔过来,扶住他?的手臂,柔声道:“哥哥,我们先回客栈休息吧。”
她指了指道旁,叶秋水知道三天三夜过去,江泠一定会累得?走不动路,虽然客栈离得?很近,她也请伙计帮忙准备了马车。
江泠很累,又累又困,眼皮沉重。
他?点点头,和她一起?走过去,一坐上?车,江泠靠着车厢,闭上?眼睛便睡着。
马车摇摇晃晃,到了客栈,叶秋水扶江泠下来。
“劳烦准备热水,浴桶,还有吃食,不要油荤,清淡些,送到二楼最末尾的房间来。”
叶秋水仔细叮嘱客栈伙计。
江泠进了房间倒头就睡。
他?眼下乌青,脸上?写满疲惫。
叶秋水轻手轻脚,转头告诉伙计,两个时辰后再将东西送上?来,动作轻一些。
她走到床边,给江泠盖上?被子。
细长的发丝落下,轻扫江泠的耳垂。
他?睁开眼,看?着她。
叶秋水拍一拍他?,温声道:“哥哥,休息吧,我就坐在旁边看?书?。”
江泠阖上?眸,沉沉睡去。
第六十七章 哥哥考中了,他成功了。……
醒来时已?是傍晚了, 屋内点着一盏小灯,芯子滋滋烧着,寂静宁和, 叶秋水坐在灯下,侧对着床榻, 乌黑的长发?垂在肩侧,鬓边的珠花在灯光下闪着熠熠的光泽。
江泠看了一会儿, 没说话,叶秋水看书时专注, 屋里只剩翻页声, 她偶尔抬眸看一看江泠, 对上他的视线, 立马站起来,放下书,“哥哥, 你醒了, 饿吗,我叫伙计送了吃食上来,先吃饭吧。”
江泠点点头,坐起身。
贡院的伙食不算好,睡也睡不安稳, 江泠一觉睡到天黑时才?恢复了一点精神, 坐在桌前,慢吞吞吃饭。
叶秋水倒一杯茶放在旁边, 继续低头看书。
她没有问考试的事?情,叶秋水相信天道酬勤,江泠勤学刻苦, 最后的结果必定不会叫她们失望。
吃完饭,江泠宽衣沐浴,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在贡院里考了三天试,出?来感觉人都臭了。
洗完澡,两个人离开客栈出?门闲逛。
叶秋水来省城已?经几天了,一直没有逛过附近,她喜欢精巧细致的小玩意,路边的泥偶,香包,都会停下
来拿起看一看。
江泠跟着她,提着许多东西,省城比曲州繁华太多,街上卖的发?簪绢花也正时兴,叶秋水拿起一支放在自己鬓边比一比,扭头问江泠,“哥哥,好看吗?”
笑容清甜,嘴角梨涡若隐若现。
江泠说:“好看。”
卖绢花的商贩笑,“小娘子人美,戴什么都好看。”
叶秋水买下几支,江泠拿着,她跑来跑去,又进?了一间生意兴隆的香料铺子。
店中琳琅满目,芳香四溢,叶秋水低头看几眼,拿起香包,鼻尖轻嗅,估算它的成本?与利润。
她如今管着铺子,宝和香铺开了许多年,积累了客源,不愁不赚钱,只是越来越多的新铺子开起,达官贵人、百姓们都爱尝试新事?物,听掌柜提起过,宝和香铺生意不如前两年好,今年去京城的货船也少?走了两趟,做生意的最怕利润一年不如一年,这是走下坡路的体现。
叶秋水得想办法制止住这种衰弱。
她闻一闻香包,须臾就能辨认出?里面?用了何种材料,用量多少?,以及研磨制作工艺。
省城比曲州繁华,合香种类丰富,香料铺子里卖的最好的,一定是当下正时兴的,叶秋水可以借此判断出?如今的达官贵人们更?喜欢什么,小县城里的百姓,富人,热衷于追逐更?高一层阶级的人的喜好,叶秋水逛一圈,心里有了盘算。
来省城应试的人很多,解试刚结束,街上人山人海,都是儒巾襕衫的学生,道旁的店面?也很热闹,小贩的吆喝声不断,人声鼎沸,面?若桃李的姑娘倚在栏杆旁,身姿慵懒,朝路过的人群招了招手,衣袂飘飘。
街上穿梭的大多是来省城应试的学生,年轻,又风度翩翩,考完试,各个踌躇满志,引得姑娘们纷纷注目。
意志不坚的人,很容易迷倒在这样的繁华中,江泠目不斜视,陪叶秋水逛完要看的地方,二人打?道回府。
回到客栈,叶秋水坐在桌前,回想起今日在合香铺子里闻到的气味,她提笔,在纸上写?下自己的猜想,涂涂改改,修整。
她买了香包,闻一闻,写?出?自己认为的配方与用料,准备回曲州后再验证。
一旁,江泠低头翻看农书,神情认真,一丝不苟。
明明白天刚考完试,好不容易能轻松一会儿,他补了两个时辰觉,陪叶秋水逛了会儿街,一闲下来又开始看书。
真是一刻也不肯松懈。
叶秋水无奈地笑了笑。
在省城又待了几日,二人乘马车回家。
第?二日,江泠便回到县学上课。
张教谕等人都惊了,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江泠开口,语气平静,“考完试就回来了。”
张教谕无言。
别?的学生,不管考得好还是考得差,进?了省城,总要逍遥快活几日才?想得起回乡继续进?学。
江泠没多待,陪妹妹玩了两日,一回来又开始看书了。
“嘉玉,这次解试策问考的什么?”
江泠答道:“封丘境内,土瘠民?贫,蝗灾频仍,若尔赴任,将用何法改良土质,驱避害虫,使土地复肥?又将如何动员黎庶,共御虫害,确保来岁五谷丰登。”
张教谕嘴角抽了抽,“这是什么题,如此之偏?”
一直在县学里死读书的考生怎么可能知道?
张教谕握紧了拳头,为这次参加解试的学生捏了一把?汗,之后,大家陆陆续续地回来,各个愁容满面?,张教谕也不敢再问每个人都答得怎么样。
而另一边,江泠心里很宁静平和,如从前一样看书写?字,未曾表露过一丝紧张,担忧。
江晖回了江家,四夫人与江四爷一左一右,连声追问,“你考得怎么样?”
江晖不想答,看着他的模样,夫妻俩也知道不怎么样,四夫人有些生气,过了会儿眼珠子一转,转而说道:“我听说,那?个谁也去省城考试了?”
“嗯。”江晖道:“我在贡院看到了三哥。”
两人凑近上前,问道:“那?他考得怎么样?”
“我怎知。”江晖莫名其?妙,答道:“三哥很早就回曲州了,我没有机会问他。”
江四爷一听,嘿嘿一笑,“我知道了,定然?不怎么样,要不然?怎么会静悄悄,灰溜溜地滚回来。”
江四爷与四夫人爱看别?人笑话,别?人不如意了,他们就如意了。
江晖简直无话可说,将他们推出?去后关上门。
解试过后,一切恢复如常,放榜的日子在一个月后,这一个月,叶秋水研究出?了省城流行?的合香配方,确定制作工艺与流程,她按照自己的猜想去作坊试验一遍,最终的成果与她从省城买回来的香包气味无异,叶秋水告诉底下的伙计,按照她给的方子制作,对外宣传,宝和香铺卖的合香是省城如今最时兴的,多少?达官贵人、文人墨客都在佩戴这个气味的香包,曲州别?的地方没有,只有宝和香铺能制作。
名声一打?出?去,来宝和香铺买合香的客人络绎不绝,府城的夫人小姐们最爱的笑梅香,曲州的娘子们自然?也要赶时兴,不愿错过这个热闹。
名下一笔又一笔分红进?账,去年,叶秋水与珍祥街一家招牌为“火炉炙鸡”的酒楼签下文契,她曾在城外山头盘下一块地方养鸡,那?些鸡食虫蚁,喝花露而生,养得膘肥体壮,最适合炙烤,叶秋水又在酒楼入了股,将鸡卖给他们,名下便又多了一份分红。
一百两,一千两,一万两……早就是曾经的目标了。
忙完这一阵,秋风送爽,树叶凋敝,转眼又是一年秋,霜降这日,一匹快马踏进?曲州城内,马上之人握着红澄澄的喜报,一路高喊,声音响亮,如击鼓之音嗡鸣回荡,久久不消。
县学内,张教谕听到动静,停下讲课,众人纷纷抬起头,循声向外张望。
报子从马上跃下,张教谕立刻迎上前,其?他学官也赶来了,县学上下几百人围聚在此。
捷报人展开红榜,布帛上写?着金灿灿的几行?字,耀眼瞩目,张教谕呼吸一滞,颤抖着手上前接过。
“嘉、嘉玉……”
他愣了须臾,才?想起来喊人,“嘉玉呢?”
一名学生说:“他……他帮邻家阿婆收稻子去了。”
秋末,正是丰收的时候,江泠前几年与匠作坊的师傅们一起做的水车运作顺利,涓涓水流灌溉农田,稻谷收成丰厚,山上果树茁壮,漫山遍野皆是清香。
他戴着斗笠,挽起衣袖,踏过农田,麦穗轻轻扫过腿肚,看着金浪翻滚,江泠从未觉得人生如此充实过。
农田外,道旁突然?扬起沙尘,一群人策马奔来,声势浩大,田间所有人都停下动作,探究地望过去。
“江泠,江嘉玉!”
最前面?的捷报人扬声高喊,“江、嘉、玉,解元!人呢!领榜啊!”
他扯起嗓子大喊,张教谕与一众学官也跟在后面?。
“小江。”一名老农手肘推了推江泠,“他们是不是在喊你?”
田野绵延数里,江泠抬头,眯了眯眼,声音听不清晰。
“在那?里在那?里!”
张教谕先看到人,几人翻身下马,冲过来,江泠急道:“不要踩到农田!”
张教谕只能喊道:“嘉玉,放榜了,你……你是解元!”
曲州偏远,天高皇帝远的,何时出?过解元。
张教谕的声音都有些抖。
江泠怔愣一瞬,心头似有一瓢热血霎时滚烫沸腾,但很快,渐渐平息,他的脸上只余镇定。
江泠缓缓走上前,步伐稳重,抬手接过捷报人手中的红帛。
张教谕喘了喘气,欣慰地看着他。
解试的结果,他似乎早已?抛之脑后,无论是好是坏,他更?关注的是农时,是秋收,他自己用脚一遍遍丈量过农田,将农书翻烂,笔记写?了一本?又一本?,少?年不骄不躁,眸光沉定,逐实务,精勤业,笃志学,他走到如今,让人诧异,但细想,又水到渠成。
消息传遍曲州,解元是被人从农田找到的,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身风尘仆仆,曲州大大小小的官员,富商就已?经带着礼到面?前祝贺,叶秋水是从别?人那?儿听来的消息,宝和香铺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贵妇人们围着她探听起解元,她脑袋里嗡嗡的,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哥哥考中了,他成功了。
第六十八章 “等我回来。”
解元在城外, 报信的人拿着喜报喊了一路,全城的人都听见了,江泠被簇拥着回家时?, 路上挤满了人,道旁甚至还有敲锣打鼓的, 知州、县令都来了,看到江泠, 拍拍他的肩膀,感叹, “好孩子, 真是给我们曲州争脸了!
本地豪强带着贺礼过来, 恭维声不断, 小?小?的宅院里挤得站不下脚,一名富商大手一挥,“小?老儿正好有座空宅子, 就给解元住!”
“解元以后要去府城读书的, 我家有宅子在府城,住我那儿!”
几人争吵起来,江泠道:“多谢各位好意,我住府学里。”
少年音色清冷,声线没什么起伏, 大家不敢胡搅蛮缠, 只能作罢。
知州大人脸上满是笑意,其实在此?之前, 他都不认识这个?少年,只听闻上一任严知州任满离开前,写了举荐书为这个?学生做担保, 让他能进县学读书,知州一开始很惊奇,特地打听了少年的名讳,可得知他脱离宗族,人又一身伤病,还有个?犯了罪的父亲,知州大人转眼?就将他忘了。
哪成想,三年过去,少年脱颖而出,这可是解元啊,能在千万人中考得榜首,来年省试,定然不在话?下,江泠前途无量,可要好好巴结!
只是少年神情?淡漠,面对恭维,他脸上丝毫没有得意自满之色,甚至眼?皮都没动一下,态度公事公办,别人贺喜他就道谢,奉承就不搭理?。
马屁拍得再殷勤,少年也置若罔闻。
在热闹的人群后,还有一群人。
江家的族长?听到消息,先是呆怔,反应过来,连忙拄起拐杖,领着数名族人赶来寻找江泠,只是巷子里已经?围得水泄不通了,他们挤不进去,在人群外费力张望,呼唤江泠的名字,声音被淹没,少年始终没往他们的方向?看一眼?。
热闹持续很久,直到张教谕扯起嗓子喊,“好了好了,大家都散散,过了解试后还要去府城进学,明年再参加省试,时?间紧促,大家都散了,让他好好准备,收拾东西出发了。”
知州听了,也连连颔首,“是是是,不能堵在这儿,都散了散了!”
知州发话?,众人不敢再围堵,纷纷散去。
江家的人终于有机会?冲上前,族长?一把抓住江泠的手臂,热泪盈眶,“三郎,你真是给我们江家长?脸了!”
“开祠堂,这样的好消息也要告诉祖宗!”
江泠淡淡扫他一眼?。
族长?脸色僵了僵,又恢复笑意,“三郎,你放心,你们二房的产业我都叫人替你保管着呢,没人动过!就等?着你回去,你叔伯们都盼着你早日归家,咱们一大家子能团聚呢!”
族老们现在肠子都要悔青了,早知道三郎能有这么大的出息,当初就不该由着老大老六他们霸占二房产业,将这孩子逼走!
江氏虽是曲州豪族,可与省城,京师的世家比起来,就是个?小?门小?户,低贱的商人罢了,如今出了个?解元,江家从上至下都能改换门庭,以后不管是在曲州,还是省城,都能横着走了!
三郎是读书人,天地君亲师,他总得要宗族支持的,族长?不信他不回去,以前他是置气,可事到如今,他们都求着他,供着他了,难道他还能不动心?
江泠神情?淡漠,眼?底无波无澜,回视族长?殷切的目光,而后一点一点,毫不留情?地抽出自己的手臂。
“我没有宗族。”
江泠道:“这样的话?我已经?说过许多遍了,我既已从族谱上除名,便不会?再回去。”
族长?颤着声音,“三郎……”
少年目色威严,沉声道:“也烦请老丈告诫族人,不要借我的名义行张狂之事,我自请除名有衙门的卷宗为证,从三年前开始就已与江氏无关。”
族长?怔住,满脸懊恼。
他们想将江泠认回去,但少年心意决然,不肯回头。
面对他冷淡的目光,族长?只能领着人灰溜溜地回去,一路上都在唉声叹气。
热闹散去后,巷子里只余零星几个?人,一路上,每个?街道都在谈论?这件事,知州叫人在城门前放了数串炮仗,那喜庆的程度,堪比过年。
叶秋水被妇人们围在中间,大家七嘴八舌地询问,“叶小?娘子,你兄长?可有定亲?”
“定、定亲?”
叶秋水眼?眸微微睁大,懵住。
她摇摇头。
“没定亲,那真是好啊!”
妇人们脸上都是遮掩不住的喜色,江泠已经?十?八了,别家的公子这个?年纪,不说成家生子,侍妾少说也有两三个,而江泠没有背景,人又有疾,哪个?好人家会将姑娘嫁给他,可如今不一样了,他是解元,嫁过去就是享福,残疾又怎么样,人品,身体,别的方面好好的就行了!
大家立刻派仆妇出去打听。
人潮散去,叶秋水脸上的笑容僵硬,无奈,最后消散。
她突然觉得啼笑皆非,以前,许多人说她蠢,非要收留江泠那样的罪臣之子,引得邻里排挤,就连吴靖舒也认为,她应该离江泠远一些,江泠的存在,对谁来说都是拖累,要不然,他亲族也不会?不要他,他的母亲也不会?和离改嫁,多年来一点消息也没有。
可如今,他吃了许多年的苦,终于金榜题名了,那些曾厌弃他的,鄙夷他的人又争先恐后的凑上前,腿疾,不再是缺点,而成了少年坚毅刻苦的象征。
人心一向?如此?,叶秋水讥笑一声。
江泠作为解试的第一名,莫说曲州官商,省城的大官们也要请他过去吃酒,许多宴席是推不掉的,叶秋水想,哥哥一定很忙,说不定家中现在一定挤满人了,所有人都在向?他道喜,她大概挤都挤不进去。
铺子里的生意今天很红火,叶秋水忙不过来,一直到天黑,才有空歇息,她刚走出门,就看到街角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晚风拂动,他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衫。
叶秋水眼?眸一亮,嘴角扬起笑容,大步奔上前,“哥哥!”
江泠目光落在她身上,叶秋水抑制不住激动,牢牢抱住他的手臂,仰着脸,傻傻地笑着。
“哥哥,你不是去知州家里吃酒了吗?”
叶秋水听人说,知州在府里办了宴席,要江泠过去,为他庆祝。
江泠出于礼数,去了,但没坐多久便回来。
他没说话?,低头,递给她一份东西。
叶秋水愣了愣,拆开巾帕,发现里面居然包着几枚点心。
“宴席上的,想着你喜欢就带回来了。”
江泠轻声说道。
叶秋水回过神,不由一笑。
她将点心捧在手中,仰头。
“哥哥,恭喜你。”
叶秋水说:“苦尽甘来了。”
她没有像别人一样,祝贺他金榜题名,锦绣前程,只说苦尽甘来,他终于打破别人的偏见,用自己的实力让别人对他改观。
她是真的为他高?兴。
江泠唇角轻轻扬了一下,黑暗中,小?娘子的眼?眸明亮如星。
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嗯。”
越热闹,江泠越想看见她,她一定站在喧嚣的人群外,是真正为他高?兴的人,也是江泠唯一想要分享喜悦的人。
所以,知州傍晚让人请他过去吃酒,江泠坐在繁花锦簇中,心里也只是想,桌上有叶秋水最喜欢的点心,要带回来给她。
“走吧,回家。”
江泠道。
“嗯!”
叶秋水与他一起离开珍祥街,往家走去,家门前的巷子里,还有喜炮的痕迹。
过了解试,要去府城读书,应明年的省试,行程紧急,且省城的大官又等?着见江泠,他不日就要出发,耽误不得。
叶秋水坐在桌前,拿着笔列单子,将要准备的东西写下来。
这次与去省城应解试不同,衣冠,配饰,鞋袜都要准备好,且马上入冬,省城寒冷,叶秋水忙得都没空管铺子了,连夜请绣坊的绣娘赶制棉衣,长?靴。
曲州的夫人们都在找她打听江泠的喜好,拜托她将礼物?
转交给江泠,叶秋水被烦得受不了,心里无奈,可这些人都是她的老顾客了,不好直白回绝,叶秋水只好跑到制香的作坊里躲了几日,紧赶慢赶,绣坊做了几件棉衣,长?靴,夹袄,叶秋水将它们装进箱子里,对着列出的单子排查还有没有什么东西落下。
临行前,江泠要赴许多宴,知州是曲州的父母官,他作主相邀推拒不得。
江家悔得牙都要碎了,族人时?不时?在江泠现在住的地方附近徘徊,一看到他就要上前哀求,求他回家。
解试后,四房还在幸灾乐祸,当得知江泠中了解元,江四爷与四夫人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下去,又难堪,又害怕,族中想将江泠认回来,四房六房战战兢兢,害怕江泠回来要把产业夺走,如今有知州为他撑腰,四房不敢招惹。
江晖没过解试,但考得比前两年好很多,他还挺满意的,四夫人与江四爷却气急败坏,听到族长?说起要开祠堂,祭告祖先,让江泠认祖归宗时?,江四爷几乎要跳起来,他们又气又惶恐,怕江泠找他们算账。
“他要是敢与我们作对,我就弄臭他的名声,他不是想去参加省试吗?我看他名声臭了那里的老师还敢不敢要他!”
江四爷昂起头颅,老二是罪臣,江泠是罪臣之子,他凭什么参加科考!
看着父亲那疯疯癫癫的模样,江晖皱紧眉头。
三哥高?中,他羡慕又嫉妒,但也仅限于此?了,知道自己这辈子也比不过,毕竟他没有江泠那样的毅力,能做到绝处逢生,所以没什么好记恨的,江家的族人,有的懊恼,想要巴结,有的害怕,想要毁掉他,江晖只觉得可笑。
事到如今,再想毁掉江泠不可能了,他已不是无依无靠,毫无背景的宗族弃子,他是解元,知州也要礼让三分,江四爷想毁掉曲州解元,曲州官僚第一个?不同意。
从当初他们将江泠赶走,抢夺他父母留下的产业时?,就已注定了今日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