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玉—— by吃饱去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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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晖转身出门。
“五郎,你去哪儿!”
四夫人拉住他。
江晖道:“去找三哥。”
“你找他干嘛,你不准找他,你傻啊,小?心他嘲讽你,不准去!”
四夫人笃定,江泠现在一定小?人得志,五郎还巴巴往前凑,指不定被他怎么欺负。
江晖不予理?会?,扯出手臂就走。
废话?,他现在不赶紧去找三哥才是真傻,解元啊!那可是解元,在江泠去府城之前,江晖要拉着他请教一晚上,有解元指导,下一次解试,轻轻松松!
初冬,江泠就要启程去省城。
叶秋水一遍又一遍地清算物?品,生怕落下一点东西,如果条件允许,她恨不得把家都塞进箱子叫江泠搬走。
已是深夜,第二日就要坐马车离开,叶秋水叮嘱江泠要早些休息,没收了他的书,让他很早就回房睡觉。
人生转折无数,无法?估量,这些天的变化太大,江泠没有睡着,躺了许久,还是选择坐起来。
他推开窗,寒风泻进来一点,拂在面上,江泠的心平静下来。
另一室传来光亮。
江泠看过去,发现叶秋水的屋子还点着灯,她纤瘦的身影映在窗纸上。
江泠看了一会?儿,披上衣袍,推开门出去。
已是深夜了,万家灯火皆息,叶秋水还醒着,听到敲门声,她站起来,拉开门栓。
江泠站在檐下,问道:“怎么还没休息?”
他瞥一眼?屋内,几只大箱子敞开着,叶秋水拿着单子一遍一遍地对。
叶秋水低声道:“我不放心,再看一遍。”
“白天不是对了几遍,没有缺漏。”
江泠走近,叶秋水合上门,仍道:“再看看吧。”
她蹲下身,翻动箱子里的衣物?,还有江泠的书,已经?看过无数遍了,没有缺处,但叶秋水心里就是不放心。
江泠蹲下身,“芃……”
他刚开口,面前的叶秋水忽然抬起手,搂住他的脖子,抱住他。
“哥哥……”
叶秋水眼?睛湿润,紧紧趴着他。
江泠身体僵了僵,眉头一皱,长?大后,难以再像小?时?候一样毫无顾忌地接触,唯恐有失分寸,江泠下意识想要推开她。可是抬起手,碰到她纤细微凉的手臂,又缓缓放下,不敢再使一点力气。
他低声叹气。
叶秋水原本不想伤感的,她应该为江泠高?兴,可临行前,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没事的。”
江泠温声宽慰,“明年考完试我就会?回来。”
她还是伤心,肩头微微抽动。
江泠握住她的手臂,低头看着她。
叶秋水垂着眼?眸,睫羽湿润,月牙儿似的眼?睛耷拉着,无精打采,眸光黯淡,嘴角两颗浅浅的梨涡也消失不见了。
江泠去了府城读书,许久才能再回来,府学规矩森严,比县城看管得更?加严苛,里面的学生也不能再随意离开,通信不如从前方便。
江泠抬手,犹豫了一下,指节轻轻碰了碰她的眼?角,揩去泪花。
“别担心,我能照顾自己。”
江泠轻声说:“芃芃。”
他低下头,视线与她平行,叶秋水掀起眸子,对上他清冷沉静的目光。
江泠声音温和,“最多一年,我带你一起去京师。”
明年省试,他必须取中,再去京师参加殿试。
几年前,叶秋水曾经?问他,京师在哪里,江泠告诉她,那是全天下最繁华的地方,叶秋水脸上浮现出向?往。
他要带她亲眼?去见识京师的繁华。
“哥哥……”
叶秋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道:“你要照顾好自己。”
“我知道,你也是。”
江泠说:“芃芃,等?我回来。”
霜降一过, 转眼就是?冬天?,气候一下子冷了下来。
铺子的生意太忙,叶秋水一日都走不开, 索性搬到了宝和香铺后?间的院子里?居住。这几年,胡娘子年纪渐长, 身体也?不如从前,早不像年轻时那样可以四处奔波, 事必躬亲,她将铺子交给叶秋水打理, 只偶尔过来指点指点。
叶秋水白日督工, 傍晚还要核对账务, 铺子里?分?为几块部分?, 作坊,店面,商船, 每一处都有账目, 叶秋水核算成本,工期,货品数量,将手?底下的人一个个都叫过来,她为人爽利, 给的工钱高, 但也?严厉,平日好说话, 一旦涉及到货物,若谁敢偷奸耍滑,小东家?第?一个容不下。
傍晚, 店里?歇业后?,一排排伙计站在堂前,叶秋水手?里?拿着算盘,一边翻账目,一边拨动算珠,她手?指灵活,神情专注、严谨,算到不对的地方,停下来,眉头皱了皱,抬起目光,“上个月送往泉州的那一批货是?谁在管?”
人群中一个男人走了出来,搓了搓手?,“小东家?,是?我……”
“刘叔。”叶秋水放下算盘,“我说过许多遍了,铺子里?卖出去的货品不可以次充好,你给我的账目对不上,有三百两的额差去了哪里??”
老?刘脸颊一红,没想到自己降低成本,购买差一级的原材料被小东家?发现,他还以为自己做的账目天?衣无缝。
“小东家?,今年气候不好,沉香收成也?差,若想要往年那种材质,恐怕耗费的成本都要翻倍啊。”
“宁可少利润,也?不能失了诚信,我们做生意的人,以信为本,没了本金,何谈盈利?”
叶秋水将账目合上,声音淡淡,气势却不弱。
老?刘脸上写满难堪,涨红了脸。
“刘叔,你也?是?咱们铺子的老?人了,后?面的小辈们都看着呢,这事做得不地道,但我知道您一心为铺子着想,情有可原,这事就这么算了,泉州那边我去说,只是?下次,万不可再有同样的事情发生。”
老?刘在铺子里?做了一辈子的工,若直接将他赶出,面上只会闹得难看,他年纪大?了,去了别的地方也?没人要,这次犯了错,叶秋水不计前嫌,还让他继续在铺子干活,一是?怕惹恼了他,反倒对铺子不利,毕竟他干了这么多年,熟悉铺子的运作,货物,二是?卖他一个人人
情,老?刘只会感激不尽,不敢再犯,也?显得她仁义。
话音落下,老?刘果然抱拳,连连颔首,“是?……小东家?,小老?儿日后?不敢再犯。”
叶秋水点头,继续看作坊的账目,任何缺漏她都能一眼看出,假账根本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叶秋水一个一个点人上来,将账目核实,小娘子温声软气,看着不唬人,可目光如刃,锐利难挡,轻易就能将人看穿,因而,没人敢在她面前耍滑头。
今年香料生意不景气,海上风浪多,商船出海少,从番邦运回来的货物比起往年也?减半许多。
前阵子因为模仿省城的笑梅香,加上江泠的名气,生意还不至于落到谷底,但与往年比起来,实在差远了,叶秋水看着账目上盈利数字越来越少,神情严峻。
入冬后?,叶秋水穿上棉衣,内衬兔绒,衣襟处有一圈毛领,又暖和,又衬得脸庞俏皮,每年腊月,王家?都要买一批香,叶秋水亲自挑拣,同伙计一起,送货上门。
一进门,廊下雪粒子翻飞,雾凇沆砀,一张口哈出去的气都是?白的,叶秋水团着手?,指挥伙计将箱子搬上来。
丫鬟打起帘子,叶秋水上前,抬手?行礼,“夫人万福金安。”
王夫人坐在太师椅上,穿着大?红色的貂鼠昭君套,头上戴着狐狸勒子,姿态慵懒,又透着华贵。
她轻轻一笑,扬手?招叶秋水上前,“好孩子,过来。”
这几年叶秋水忙着做生意,已经许久未曾来过王府了,十二三岁的少女,一天?一个模样,几个月不见便长高一大?截,王夫人拉着她的手?看了许久,笑着说:“真是?长大?了,和从前一点也?不一样了。”
叶秋水扬唇道:“夫人倒是?没变,还和以前一样年轻。”
王夫人被逗笑,拉着她坐下,说起家?常话。
其他伙计被引到别处喝茶,王夫人问起她的近况,“如今铺子都归你来管吗?”
“胡娘子身体不好,一直在修养,我也?就是?打打下手?罢了。”
王夫人眼中满是赞赏,她虽说着只是?打下手?,可方才?来时,伙计们都听她差遣,叶秋水调读熟练,架势十足,她若没有真本事,那些人怎服她安排。
“你呀,从小就有本事。”
王夫人拍拍她的手?,话音刚落,门帘又掀起,一如花似玉的美貌女娘携着风雪闯了进来,“母亲。”
她看着比叶秋水略年长一些,高个子,身形苗条,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王夫人站起,眼眶红了,“绪儿。”
小女娘立刻扑上前钻进她怀里?,王夫人紧紧搂住她。
四年前王夫人的一双儿女被她送去京师外祖父家?了,王夫人的娘家?乃书?香世家?,极重子弟品行,族中孩子,哪怕资质平平,但也皆知书达理,人品贵重,曲州是?个小地方,得不到好教育,王夫人一狠心,将儿女都送到娘家?,聚少离多,如今将近年关,兄妹俩都回来了。
分?别许久,母女俩一相见就抱在一起哭,王夫人摸了摸女儿的头发,问道:“你哥哥呢?”
“哥哥鞋袜湿了,先?去更衣了,一会儿就来。”
王夫人的女儿叫做王绪维,儿子叫王聿章,是?一对龙凤胎,今年都是?十五岁。
王绪维与母亲说完话,扭头,看向一旁的叶秋水,顿了顿,眼前一亮,“你是?芃芃吧?”
叶秋水欠身一礼,笑道:“绪姐姐安。”
王绪维走上前,拉住她的手?左看右看,秀丽的脸上满是?笑意,“太好了,我先?前在外祖父家?,家?中都是?表兄弟,姊妹少,回到曲州后?,总算有人陪我作伴了。”
王夫人轻笑,“这倒是?,你们年纪相仿,小时候便常一起玩,这感情难得,以后?要多接触接触。”
王夫人本来就喜欢聪慧伶俐的叶秋水,现如今她还是?解元的妹妹,那就更喜欢了,巴不得孩子们多与她亲近。
正说着,门外又传来说话声,少年淙淙如清泉般的声音响起,帘子掀起一半,屋子顿时亮堂几分?,一个高挑挺拔的身影站在门前,挡住半扇门,逆光而立,竟半点雪花也?没吹进来。
“母亲。”
王聿章走进屋中,抬手?向母亲行礼。
王夫人呆了呆,险些没认出来。
伸手?拉他到面前细细打量,少年气质舒朗,面庞清秀,个子比她高一个头,走之前还是?个黄毛小子呢!
王夫人看着看着,眼眶又红了,兄妹俩只能一左一右宽慰她。
哄了好一会儿,王夫人才?重展笑颜。
王绪维忽然指了指不远处的人,笑着问兄长,“哥哥,你可认得出那位小娘子是?谁?”
王聿章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梳单螺髻,穿杏色夹袄的小娘子正好也?看向他,眼眸清亮,腮凝新荔,长得熟悉又不熟悉,王聿章先?是?一愣,而后?脸缓缓红了起来,“是?……芃芃妹妹吧。”
叶秋水微笑,“聿章哥哥好。”
少年脸颊微红,眼神垂下去,不敢再直视,“欸……你、你也?好。”
他这幅模样,弄得王绪维闷笑一声,王聿章给她一记眼刀。
子女归家?,王夫人当即就叫婆子下去准备了,晚上要做一桌好菜,一家?人好好聚一聚,为兄妹俩接风洗尘。
王绪维强留之下,叶秋水也?留在王府吃了一顿饭,席上,王绪维拿出自己从京师带回来的礼物,分?给家?中长辈,“母亲,这是?活络香油,京中正时兴,是?从宫里?流传出来的方子,您不是?一逢雨雪天?就肩颈痛吗?用这药油擦一擦,会舒服许多。”
王夫人好奇道:“真的?”
“试试不就知道了?”
王绪维倒一点在手?心,搓热了,站在王夫人身后?,按揉她的脖子,药油化开,随着掌心升温,越来越热,王夫人霎时出了一层汗。
“还真挺舒服的,气味也?不难闻,不知里?面加了些什么。”
外面的药油,要么刺鼻,要么又全?是?药物的清苦味,王夫人不大?喜欢,但王绪维从京师带回来的,气味轻,效果也?很好。
一旁,叶秋水鼻尖微动,顿了顿,说:“香油里?加了丁香,肉桂,红花……还有夜合花露,麝香末,玉竹汁,夜合花露能调节气血,活血化瘀,这里?面的麝香加得不多,所以味道轻,还有一味蜜蜡,遮掩住苦味,闻着便宜人。
王夫人看向她,“你怎么知道?”
“闻出来的。”
众人诧异,王绪维说:“芃芃,你连它里?面加了什么都能直接闻出来?”
叶秋水点点头。
王绪维惊奇道:“神了!”
她告诉王夫人,“我听人说,这香油的配方是?宫里?的老?太医想出来的,娘娘们都爱用,还有什么,香枕,清静丸,国子监的学生们喜欢,说是?能提神。”
她说起京师的事,又提到在外祖父家?的经历,络绎不绝。
医药,原来可以同香料结合,香不仅仅能安神静心,还有许多功效,调养,郁疗,叶秋水想起先?前在城外,江泠告诉她,农人们会用蕃荷来止痒,她自己也?知道,夜合花露能活血,这些都是?运用了药理,叶秋水先?前未曾想到这一层面,此刻若有所思。
是?啊,她先?前怎么没想到呢。
她饭也?没心思吃了,满心满眼都在盘算着,一直到宴席结束,还在想着这件事。
王家?安排了车马送她回家?,上车前,忽然有人喊住叶秋水,“芃芃妹妹!”
叶秋水回头。
王聿章跑出来,氅衣猎猎,发丝飞扬。
他停在叶秋水面前,扬起嘴角,笑起来如朝阳璀璨,“真是?许久不见了,今日我险些没认出来你,望你莫怪。”
叶秋水也?笑,“聿章哥哥言重了。”
“白天?一直同母亲说话,也?没与你多叙叙旧,我有东西要给你。”
叶秋水愣住,“给我?”
“嗯。”王聿章笑容明朗,鼻尖沾着的雪粒似乎都被融化。
他低头,递给她一物,“这个给你。”
那是?一份香谱,王聿章说:“记得你小时候就爱看这些,我在京师有次买书?时看见的,也?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你看着玩玩,打发时间,我也?不懂这些,若这里?面都是?混说的,你拿来垫垫桌角也?罢。”
叶秋水忍俊不禁,她笑起来有一双月牙儿似的眼眸以及浅浅的梨涡,王聿章垂眸看着她,鼻头红红的,脸也?热。
小时候绪娘喜欢找叶秋水玩,她常跟着胡娘子来王府拜访,她们三个年纪差不多,叶秋水比他们兄妹俩略小两岁,王聿章是?最大?的,所以王夫人常叮嘱他,要让着两个妹妹。
他与绪娘一同去京师外祖父家?,走的时候叶秋水去外地谈生意了,没告别,几年不见,那时娇娇小小的芃芃妹妹,如今已经是?大?姑娘了。
叶秋水接过他给的书?,确实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她欣然收下,仰头答谢。
王聿章有些不好意思,腼腆地笑了笑,“这次回来后?……我同绪娘就不会再去京师了,以后?一直都在曲州,你……常来玩。”
说完,又觉得不妥,补充一句,“你同绪娘从小相识,在京师的时候,她也?一直念着你这个小姐妹。”
“知道了。”
叶秋水颔首,“过几日我再来拜访,你们可不要嫌我烦。”
“怎会!”王聿章立刻说道:“你常来最好了。”
“嗯。”叶秋水抿唇轻笑:“那我回去了,下次给绪姐姐还有聿章哥哥带香包。”
“好。”
王聿章目送她上马车,等?车走远了才?转身回家?。
叶秋水告诉车夫,不去宝和香铺,转道回了她自己家?。
江泠去省城后?,家?中再也?没有人为她点灯等?候,厢房里?漆黑寂静,没有人住过的痕迹。
叶秋水找了一个婆子来照顾自己的饮食起居,只要会做饭,能洒扫就行,不需要伺候她,两间屋子,还有书?房每日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尤其是?江泠的住处,即便现在没有人住,也?鲜少有灰尘。
叶秋水回到家?,打开书?房的门,点上灯,在架子前翻找医书?,江泠藏书?很多,方方面面都有涉及,他将重要的书?都带走了,留下的与科考无关,叶秋水找到几本,坐在灯下翻阅。
她拿出几张纸,一边看,一边提笔在纸上记录,很快便密密麻麻写满了几页纸,再一抬头,已是?丑时一刻了,叶秋水脖子都酸得有些抬不起来,连忙放下书?,上榻睡觉。
第?二日,她拿着自己记录的东西,去请教铺子里?的老?师傅,“孙伯,您瞧瞧,您觉得咱们能不能在这个里?面加蕃叶,书?上说,蕃叶能去冷气,如今正是?严冬,将其研磨,加在这个合香里?怎么样?”
老?师傅放下手?中的活,眯起眼看她递来的纸,上面的字是?叶秋水写的,她想尝试在某些香料配方里?再加一味药,譬如蕃叶,鸡舌香,茅香花……让香不仅仅能用于礼佛,祭祀,与药理结合,让它有更大?的作用。
“可以啊。”老?师傅说:“先?前小东家?做的蔷薇花露里?面就加了蕃荷汁液,能祛痒,味道也?好闻,当时怎么没想到,这可是?个好商机啊。”
叶秋水笑起来,“我去找大?夫,得好好向他请教一番。”
她拿着医书?,前去不远处的医馆,叶秋水这些只是?猜想,她不知将某些草药添加到香料里?面可不可行,怕有什么忌讳,反倒害了人。
医馆的大?夫详细解释一番,告诉她,有些香药之间是?相克的,不能单纯地看医书?上的介绍就随意添加,譬如茉莉花,制作成香露后?,若是?用量错误,或是?气不流通,很容易引起哮喘,头晕。
“小娘子切不可一时新奇就胡乱在香品中添加药物,不然很有可能会闹出人命。”
大?夫郑而重之地告诫她。
叶秋水不敢胡来,只能一遍又一遍地翻医书?,记下笔记,再找大?夫请教。
第七十章 分开的第一个冬天
腊月, 叶秋水尝试将几?味药材融入到合香配方中,做成能提神醒脑的香包,又请师傅画了样式, 让绣坊的绣娘按照样式做出香包售卖。
城东的学生们很喜欢能提神的香包,几?乎人人腰间都佩戴一个, 除了香包外,还?有驱虫的香露, 助眠的香枕,叶秋水在与几?个医术精湛的大?夫与铺子?里的老师傅商量后, 采用了独特的“五行调和?法”, 即以五种基础香料对应五脏六腑, 通过不同的配比与制作?手?法, 达到调和?身?心的目的。她精选了沉香、檀香、远志、合欢皮与夜交藤作?为主?要香料,并融入适量的琥珀、龙涎香,蔷薇水以增加香气层次。
贵妇人们衣食住行都很讲究, 听闻这款香制作?时费时费力, 光听叶秋水讲述用料工艺,便?频频颔首,她们相信宝和?香铺的品质,愿意尝试。
知道她是解元的妹妹,渐渐的, 外面皆传言:“知道江解元为什么能考第一吗?因为平时他读书时, 就是点的这种香,提神醒脑, 背书快!”
望子?成龙的长辈们,一窝蜂地涌进铺子?,叶秋水赚得盆满钵满, 一边嘿嘿笑?一边在心里说?。
对不起了,哥哥!
她哪里想到外面会传成这样嘛,但财运来了挡也挡不住,旁人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总之钱赚到了就是。
远在省城的江泠收到她的信,看到她在信上提到这件事?。
她写信不像别人,开?头说?什么见字如晤,末尾顺颂时祺,各式规整庄重,叶秋水的信都是大?白话,写她每日做了什么,干了什么事?,还?写去书房借看了他的藏书,告知他一声,信里还?提到,王夫人的儿女从京师回来了,她险些认不出来,王绪维带回来的活络香油很好用,叶秋水效仿此物,做了一些其他东西,卖得很好。
字字充满生机,读她的信,就仿佛有个活泼灵动的小娘子?跃然纸上,江泠嘴角不自觉地翘起。
一旁的府学同窗见状,十分惊奇,夸张地瞪大?眼睛,“嘉玉,你在看什么,居然还?看笑?了?”
省城的大?官听说?过江泠的名讳,在他到省城读书后,还?特地召见过他,言语里有赞赏之意,县学与府学的同窗对江泠的态度截然不同,以前,江泠被严知州举荐入县学,同窗们虽不会明目张胆地欺负他,但也多有嘲讽与鄙夷,来了府学,没人再敢轻视解元,无论先生还?是学子?都十分亲近,所有人都对他的腿疾表示惋惜。
在这个功名大?于天的世道,腿疾算什么,考中了,才有说?话的底气。
能考进府学的,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都有真本事?,更何况还?是解元,府学的学生不会幼稚到去做排挤谁的事?,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未来的人脉!
江泠看着信,读了几?遍,听到同窗询问,回答道:“是我妹妹的信。”
“你还?有妹妹?”
“嗯。”
同窗咋了咋舌,对此难以想象。
江泠不苟言笑?,在府学里,一心都扑在读书上,省城繁华,下了学,大?家都爱结伴出去闲逛,但江泠从来没去过,他要么坐在自己的住处看书温习,要么就去找先生请教,次数多了,先生都有些怕他了。
这样清清冷冷的一个人,方才说?到自己妹妹时,眉眼会不由自主?地柔和?下来,像是融化的雪山。
他人虽冷淡,性子?却是极好的,有什么事?情?找他,江泠都会答应,考试前找他问功课,江泠也会事?无巨细地回答。
这么一想,他与妹妹感情?好,好像也不是什么特别难以想象的事?。
年关将至,城里有集会,杂戏,大?家都想去凑热闹,过年的时候,府学的看管也没有那么严,每次大?家商量着去哪儿玩时,都会象征性地询问一下江泠,虽然知道他不会去。
但这次,同窗问起,“嘉玉,晚上我们要去保宁坊玩,你去不去?”
保宁坊是府学附近的一条街道,因为来往人多,附近多是学生,隔不远又是达官贵人居住的地方,所以很繁华。
江泠放下书,说?:“去的。”
同窗们顿时呆住。
“你……你也去?”
“嗯。”
江泠站起,“走吧。”
同窗们还?没回过神,呆呆道:“噢……噢走走、走。”
几?人结伴离开?府学,外面繁花似锦,街上满是喧哗声,叫卖声此起彼伏,同窗们沿街一路吃一路买,江泠只是看,偶尔停下。
“郎君,买磨喝乐吗?
小贩笑?着问道。
江泠垂着目光,仔细挑选,最后指了指一个粉面圆眼的小女孩,“有没有其他衣裙?配饰?”
“有的有的。”
小贩找出许多精致的小衣服,配饰。
江泠挑了一件杏黄的衣裙,付给商贩钱。
过了一会儿,又停在卖香粉首饰的铺子前,站在柜臺前认真挑选。
这些都是小娘子?才喜欢的玩意,同窗见了,下巴都要惊掉了,几?个人面面相觑,江泠那冷面少语的模样,长得再好看,小娘子?见了也害怕,他看着生人勿近,大?家想象不出来他会喜欢谁家的小娘子?。
江泠买了东西出来,想到叶秋水在信上提起她最近在研究药理,又打转去旁边的书局买了两本医书,打算明日随信一起寄回曲州。
一出门,看到同窗们贼兮兮地盯着自己,神情?各顶各的古怪,他提了提手?里的东西,说?:“给我妹妹买的。”
江泠出门,又去香铺买了两盒香膏,同窗看向他,这总不能还?是给妹妹买的吧。
然而他却说?:“我妹妹喜欢这家铺子?的东西。”
上次来省城,她带了许多回去,还?分给了其他伙伴。
同窗们:“……”
“嘉玉,你与你妹妹感情?真好。”同窗们打趣:“我们还?以为你是背着我们有什么相好了。”
江泠看过去一眼,目光淡淡。
同窗们知道他这个人不爱开?玩笑?,说?了两句便?止住了。
回到学舍,江泠将东西收拾好,装进箱子?,提笔在信纸上写字。
“芃芃吾妹,展信佳……”
问候语写完,与叶秋水的来信一样,也没什么规矩,一页页的白话,写他来府学进学已二月有余,老师同窗们待他都很好,昨日,省城下雪了,年关将近,不知芃芃有没有多添衣?
曲州开?始下雪了,过几?日就是新年,叶秋水给铺子?里的伙计都包了一份红包,早早放了假。
她收到江泠的信,他还?给寄了许多东西,箱子?沉重,叶秋水请了两个伙计才抬回家。
里面什么都有,玩的,吃的,看的书,塞得满满当当的。
这是这么多年,叶秋水与江泠分开?的第一个冬天。
除夕的时候,王绪维与王聿章一起过来喊叶秋水去家里吃饭。
王绪维拉着叶秋水的手?说?:“芃芃,你哥哥不在,你一个人多孤单啊,去我家吧,我娘请了戏班子?来唱戏,湖心亭还?有烟花放。”
“是啊是啊。”
王聿章不好意思开?口,妹妹说?一句,他附和?一句。
叶秋水怕麻烦别人,开?口拒绝,急得他脸都红了。
见此,王绪维缠住她的手?臂,摇了摇,连声哀求,“好芃芃,去吧去吧。”
叶秋水顿时无奈,拒绝不了,只能道:“好吧。”
她坐上王家的马车,几?个人一起离开?。
王绪维得意地看了眼兄长,压低声音说?:“今年你的压岁钱都归我。”
王聿章心服口服,“都给都给。”
郎君和?小姐回府,王家的除夕宴比往年热闹数倍,锣鼓喧嚣声连绵不绝,迎客亭里挂着彩绸,每个丫鬟婆子?都换了喜庆的新衣,湖面上波光粼粼,远处,有长明灯冉冉升起,登上阁楼,万家灯火,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