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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巍巍by一两春风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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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她低头书写,依旧能感受到旁人打探的目光,但裴钰却神色如常,连多的话也没有。
裴钰的脾性阿笙是了解的,他骨子里根本不在意他人的目光,但此刻他三缄其口,也不知是不愿与那谢家公子多言,还是避忌着那庄家大姑娘。
嬷嬷此时来道,食器已经备齐,可以移步了。
众人遂才往春水庭走去。
谢琳琅起身便往阿笙身旁靠,她自以为自家兄长没功夫理她,便拉着阿笙往前快走了几步,正准备与她低语,便听见谢长珩在身后沉声道:
“琳琅,不可无礼。”
谢琳琅听闻这话瞬间泄了气,颇为刻意地朝阿笙欠了欠身,礼数全了,却没那股子劲,语气木然道:“可能随我前行几步?”
她这敷衍的态度让谢长珩眉目微跳,正准备教训一二,却见阿笙学着谢琳琅的模样,也颇为刻意地欠了欠身。
“可以。”
听得这话,谢琳琅瞬间笑开了,挑衅地朝谢长珩看了一眼,拉着阿笙便快步先行离开了书斋。
谢长珩根本来不及将人叫住,复叹了口气。
“她二人年纪相仿,正是跳脱的时候,不必过于约束。”
裴钰这话带着浅笑,遂抬步往外走。
谢、庄二人赶紧跟了上去。
庄翎月听得裴钰这语气,倒似长兄在讲自家族妹,不由浅笑着问道:“阿笙可是老夫人新认下的那名孙女?”
裴钰点了点头,倒也未多言了。
得了裴钰承认,谢长珩一副了然的模样,裴氏重礼,既得了兄妹的名声,便该无其它关系了。这般一想,谢长珩倒觉得有些无趣。
早听闻裴老夫人甚是喜爱窦家这二姑娘,今日见一向持重的裴钰能纵容她至此,当也是爱屋及乌了。
廊道上,谢琳琅拉着阿笙问了好多,得知她还得在江淮待一段时间,甚是开心,直道要尽一尽地主之谊。
“不过听闻你在帝京甚是繁忙,怎么会来江淮待那么长时间?”
阿笙闻此微微叹了口气,合德既然要让她来做说客,就得“尽心”,即便是做样子也不能三两日便回了帝京,总的“费功夫、费时间”才行。
“此事说来话长。”
今日还有旁人在,阿笙不便讲太多。
这一顿午膳吃得冷清,席面之礼讲究餐食之间,少言寡语。
阿笙浅抿着碗中不多的汤水,也不见进别的,今日这席间的东西,她就指着那酸笋汤多吃了几口。
只是现下无人放筷,她便装模作样还在那吃着,实则也没进几口。
侍女不断为几人布食,挡在阿笙与旁人之间,也为她挡去了一些探究的目光。
阿笙低敛着眉目,将眼中略微不耐的神色敛了回去。
她每每低头之时便有目光朝她这里扫来,这股子琢磨般的打量,让她不甚舒服,本就没什么胃口,这下更是食不下咽。
她作势又准备低首却忽而抬眼,便与那目光的主人撞个正着。
庄翎月果断地收回目光,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阿笙倒是端起了谦和的笑,直言道:
“不知我脸上可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得了庄姐姐的眼?”
庄翎月是未想到阿笙是个胆大的,丝毫不给自己半分颜面。
她故作镇定,如常般回道:“我只是见妹妹那飞角连珠的发饰甚是少见,便多看了几眼,倒是让你见笑了。”
阿笙听闻这话,嘴角的笑意却融不进眼底。
“不过是一些小玩意儿,庄姐姐若喜欢,改明儿我让庄子上新做几幅给姐姐送去。”
她这话说得妥帖,倒也给了庄翎月一个台阶下,二人也就将这话头给揭过去了。
但自这之后,让阿笙不舒服的打量便再也没有了,虽有些不客气,但至少现在她感觉舒坦了。
一旁的谢长珩看着这一幕,手里的筷箸差点没捏住。
他倒是没想到,阿笙居然连庄氏大姑娘的面子也不给,更未想到庄翎月今日会这般失仪。
庄家大姑娘端庄得体,到哪不得人一句赞,今日却在席间频频打量一个初次相见的女娘,甚是不该。
他转头正欲说什么,却见裴钰放下了筷箸,眼中的神色也淡了三分。
见裴钰放了筷箸,阿笙便顺势也放下了碗筷。
“你今日倒未进些什么,让后厨再给你温些汤水,饿了便直接在书斋传膳吧,省得你手里的事做不完。”
裴钰这话便是欲放阿笙先行离开了,她倒也不拒绝,顺着话头便起身与众人见礼,而后先行一步回去了书斋。
斋内的炭火未断过,阿笙回去时还温热着,她便又窝进了软榻,继续看她的文册,只是这下端正了姿态,笔下功夫也周正了许多。
下笔未几行,便闻外屋棉门掀起的声音,未久便见本该在待客的裴钰走了进来。
他往火盆那走了几步,趁着热气暖了暖有些凉的手。
“你不待客?”
阿笙停下了手里的事,疑惑地看着他。
裴钰闻此清浅地应了一声,他以事务繁忙为由,将几人打发了。
裴钰见阿笙神色如常,此前在席间的小意外似乎并未放在心上。
“可是觉得庄翎月有些古怪?”
阿笙不知他为何会忽然又问起这个,倒也不瞒着,毕竟席间她都开口了,也算是将不喜挂在了脸上。
“她看人的眼神仿似要将人从骨子里搜刮一遍,让人不太舒服。”
阿笙至今也算是见过形形色色不少的人,如庄翎月这般的倒是没见过,她也算盛名在外,可为何阿笙总觉得外面传言之人与自己今日所见的,不太像是同一个人。
裴钰见阿笙在那琢磨着,遂又招来了文仆为二人烹一盏香茗,也好让她再垫垫肚子。
“你可听过这世上有人天生便是个凉薄的性子。”
裴钰持礼,少论人是非,这话从他口中说出,便多了几分不偏不倚的论调。
“庄翎月就是。”

第二百五十四章 假意
寒城南郊本是一片青草地,城内的人爱在春时来这里踏青,但如今却满是安置用的棚屋。
秋来的那场水患让寒城东南受灾严重,许多人家的宅子、铺子全都毁了,如今尚在重建当中,大量的百姓便被迁置到了这里暂居。
所幸,寒城的世族向来慷慨,以庄氏为首的世族人家多往这里运送吃食和衣物,因而,这里的百姓虽是暂居陋舍,却还算温饱不缺。
阿笙刚下车马便拢了拢厚绒的袍子,城郊此时还是有些冷的。
她会出现在这,还是源于昨日寒城府主府的拜访。
江淮受灾至今,帝京的援助甚少,甚至有人传出流言,道河道决堤与帝京有关,再加之此前又有军队欲进驻,各种言论纷飞,闹得人心不安。
寒城府见百姓心神难稳,得知阿笙到了,几番打听才从谢家问道,阿笙人如今在晓生园,遂亲自上了门。
寒城主府的意思是,阿笙身上好歹挂了一个天家郡主的名号,若能出面安抚一二,也能定一定人心。
阿笙是未想到,她这个挂名郡主还能用在这上面,但念在此前寒城主府在她置业之时多有帮助,所以也就应承了下来。
此刻,寒城府的吏官亲自陪同她到了南城郊,她一同带来的还有一些粮食与御寒之物。
吏官看着那片低矮的棚屋,就连天光都渗不进去几分,正欲规劝阿笙在外看看就好,不必亲自踏足,转身便见她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仿似毫不介意一般走了进去。
这里的棚屋都是临时搭建,用的多是茅草铺顶,能在一定程度上抵御风寒雨露,但江淮本就雨水多,用久了茅草便有腐坏的现象,气味并不好闻。
阿笙抬眼便能看到一群匠人正在挨家给棚屋换顶。
她这一眼便看到人群之外的另一个方向,刚从车马上走下来的淑丽女娘,正是庄翎月。
此刻,庄翎月正与旁人吩咐着什么,整个人显得清冷如霜。
阿笙不由想起了前日里,裴钰的话。
从前庄氏送去裴氏的女儿并非只有庄翎月一人,还有庄氏小女庄翎菲,二女与谢氏、文氏等世族的女儿共同在裴氏生活了一年有余。
二女在彼时性子上就不太一样,与庄翎月的定静相比,庄翎菲性子更加活泼、好动,在课业上也更得先生赞赏,彼时就连阮氏都更喜欢那孩子。
但在一个夏夜,庄翎菲欲观那夜鸣虫,失足跌入池塘,就此殒命。
彼时阮氏始终觉得此事奇怪,一个小女半夜不在屋内休息,却忽而跑去看什么虫子,随即招来了看护园子的暗卫,询问当夜的情形。
暗卫道当夜是有两人一同去了那花塘,另一个便是庄翎月。
庄翎菲跌落的事是庄翎月报与园子的管事,因此她也在现场并不奇怪,但暗卫却道了另外一件事,那便是庄翎月离开花塘后,并未第一时间前去求援,而是走到了婆罗花下等着那花夜半盛放,待花开后,她才不缓不急地去寻了管事。
但此时早已晚了,管事到的时候,小人儿的身子就这般飘在塘上,已是死物。
因花塘偏僻,平日里也没什么人,暗卫并未直接在那里戍守,因此无法下定论,庄翎菲的失足是否与庄翎月有关,但她的行为怪异,因此裴氏招来了庄氏家主询问。
这才得知,庄翎月生来便是个冷淡的性子,自三岁之后就连随身服侍的嬷嬷都未见她哭过。
她自小便难以体会他人的苦,也难以分享他人的乐,再加之彼时年幼,恐不知轻重缓急。
裴钰本就不认同裴氏这般挑选主母的做法,彼时得知了此事之后,亲自与阮氏相商,将这些人都送回家中,未免再生事端。
但自被裴氏送回家中,庄翎月便开始以裴氏礼法约束自身,但凡先生说对的,她便去做,先生驳斥的,她分毫不沾,一本《谦德》倒背如流。
这样的日子她过得十年如一日,才最终改变了裴氏对她的看法。
如今众人看到的庄翎月便是她多年来“努力的成果”。
正是得见她十数年来的努力,裴氏不少族伯都道庄大姑娘便是教化向善的典范,是圣贤智慧的垂赐,因此如今亦有不少族伯提起她便满是夸赞。
阿笙倒是第一次听说还能有这样的人,裴钰却是笑了笑,道世家大族之内不乏子女因缺乏父母关爱而养成了生硬的性子,但如庄翎月这种自小性子就冷的却少。
她听完这些,倒是问了裴钰一句,他如何看庄翎月。
彼时,裴钰勾了勾唇,垂眼看了阿笙一眼,浅笑道:“装的。”
裴钰道,凡夫之所以为凡夫,在于其心难以降伏,庄翎月的温婉持礼是因为她不假思索将裴氏的礼教文法当成了唯一正确的框架,生搬硬套、刻意营造。
庄翎月骨子里定然是好胜的,否则一个资质平庸之辈如何才能博得她今日的名声。
如今她更是将裴氏主母之位当成了评判她是否足够优秀的标准。
阿笙看着远处清冷淑丽的女娘,她虚扶了一把前来问安的老妪,老妪神情感激了说了许多,她也只是带着谦和的笑,耐心地听着。
这番模样,倒与裴钰听旁人闲话时的神情有几分相似,但她如今却不是在听人闲话,而是在听着他人真诚的谢意,这样的场景之下依旧丝毫不得动容,就连老妪几番拜谢,她也依旧是虚扶着,双手不肯沾老妪那带泥的衣衫。
但从某些方面而言,阿笙是佩服她的,这般刻板的生活她一过便是十数年如一日。
“郡主站在这做什么?”
吏官见阿笙久未归来,还是提着衣衫往内里走来,见她站在这,顺着她的目光便看到了庄氏的人。
“这边的棚屋都是庄氏修建的,这里的人都十分感激庄大姑娘。”
闻此,阿笙收回了神色,看向那吏官。
“既然庄氏做了这许多,这里一应用度也不缺什么,我便不去夺他人的成果了。”
“如今除了南郊可还有别的地方需要帮助?”
吏官思索了片刻,“这附近倒是没了,不过出城再往西去一点有一处地方倒也符合郡主所说。”
“那里没有受灾之人,只有一群不得身份的低贱之人。”

第二百五十五章 无名区
残枝枯叶在泥土当中腐败的味道四溢,山口处,勉强可称之为道路的一旁有一条水沟,里面混杂着各种不堪的腌臜之物,即便在冬季依旧恶臭难挡。
几名孩童穿着破布的衣裳正追逐着一颗起了毛边的鞠球,其中一个孩子一个飞扑,直接滚到了那泥水沟旁,他起身扯了扯身上早不成形了的衣衫,又继续跑向同伴。
他们身后的山坳便是“无名区”,这里原本是用来收留那些离乡背井或者就连祖籍都难寻之人,久了便成了一个藏污纳垢之地。
“这里早个十年还有人来救济,现在就只有府衙定期的救助,平日里都没人来看。”
吏官看着满目的腌臜,不由皱了皱眉。
阿笙抬眼看向那山坳,天光之下残破的布顶粗浅地遮挡着,此时倒是见不得几个人影。
吏官顺着阿笙的方向看过去,嗤笑道,这里的人很是懒惰,从不早起,也不耕耘。
阿笙闻此,复问他们凭何而活。
却原来江淮几城都有援救的惯例,亦如寒城府,每年联合城内世族都有一定的拨款用于济贫救苦。
这些物资无法保证他们富足的生活,但图个温饱足以,而同时,寒城府还会派遣吏官来引导这些无家可归的人学工做活,直到他们能赚得一份工钱。
但如今还在这里的人是自己不愿意学会任何活计,毕竟只要还没能赚到钱财,便能领到府衙的救济物资。
“这里的人都是甘愿以身乞讨,盼着救济物资图喘一口气罢了。”
吏官说到这里罢了罢手,“都是些吸血的蛀虫,郡主看个新鲜也就罢了,真要救助他们,那就是无底的洞。”
“此前,庄家在南郊建棚屋的时候,他们也去要过,但城内的人都知道他们是什么德性,庄家的管事当下就将人轰走了。”
说到这里,吏官压低了声音。
“城内对寒城府救济他们早就有不满了,方家等一些世族要求我们不得再将赈济的银钱用在他们身上。”
“这些人被清剿是迟早的事了……”
吏官的话尚未说完,便见那带着泥水的鞠球滚到了脚边,他下意识便要将球踢回去,却被阿笙阻止了。
她蹲下身来,捡起那颗满是尘土的鞠球,便有一个半大的孩子跑了过来。
这孩子身形略微消瘦,一双眼睛大而无神,他警惕地看着忽然出现的陌生人,而后想到了什么。
“你们身上可是有吃的?”
说着便将手摊了出来,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他身后不远处的孩童见此,全都一拥而上,纷纷做出了同样的动作,仿似他们早已经习惯与人讨要。
吏官见此当即吩咐身后的人将带来的粮食分出去,却被阿笙按住了。
“我凭什么给你们?”
被阿笙这般一问,那带头的孩子脸上满是疑惑,父母皆教给他们,见着那些衣衫华贵之人,只需伸手,他们就会给你吃食,这是他们彰显自己慷慨的方式。
“凭什么”对他们而言是陌生的。
那孩子眉头一拧,又使出了另外一招,他厉声喝道:“你到底给不给?!”
恐吓便是他从父母那学会的另一个法子。
阿笙神色浅淡地端倪着这些孩子,在此刻她深刻地明白为何裴钰要借沈自轸的身份扶持寒门文士。
人若不明理,与畜生何异。
若学识无法给人一条前路,贫苦只会让人忙于以自己的法子为生活奔波。
亦如眼前的孩子,他们父母的懒惰与贫瘠一代又一代地传给了他们,他们不知山外天地的广阔,也不知人性为善的一面。
讨要便是他们的生存方法,而这样的方法只能让他们一辈子都窝于这天光都照不进的地方腐烂掉。
阿笙收回了神色,后退了半步,她看着那些孩子,缓声道:
“我改主意了,今日先不给了。”
听闻这话,那为首的孩子面色当即变了,伸手就要去撕扯阿笙的裙赏,被吏官等人挡了回去,跌坐在了地上。
但那孩子似不怕痛般,只是如常地站了起来。
“呸!穷酸!没东西来这装!”
阿笙听着身后那孩子的骂声,对正要动手的吏官吩咐道:“勿要伤了他们。”
听得他这话,几人方才压着脾气跟着一同退了出去。
吏官几步小跑跟上阿笙,他以为这些孩子是将阿笙给吓着了,赶紧道:
“郡主可还好?”
阿笙浅笑着摇了摇头,问道:“他们历来就是如此?”
吏官连连点头。
“这些小畜生便是有样学样,前些年有位贵女在这里施舍,但却不知这里的人到底有多少,物资带的少了。”
“最后没领到物资的人直接上手去抢人身上的东西,将那贵女连同几名随从身上的衣物都扒了,最后惹得人羞愤自缢了。”
“他们仗着自己烂命一条,还抵不上贵人们的一件衣物,多是些不要命的。”
阿笙脚下踩着湿软的泥土,听着吏官给她讲了许多这里的事,天光透过树逢,在她眼前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片刻后,寒城府,大主府批着文册便又困上了,不由打了个哈欠,他这阅案室连着暖阁,在冬日里最引人犯困。
“大人,郡主来了!”
这一声吼得急了些,吓得大主府困意全无。
他放下手中的笔,刚要起身去迎接,便见阿笙已经走了进来。
“郡主这般快便回来了?”
一旁的吏官赶紧摇头,而后又告罪是自己带错了地方,怕是惹了郡主不快。
“与这位大人无关。”
阿笙浅笑道,“只是我有一件事想来与大主府商量,关于西郊无名区。”
大主府是不知明明自己吩咐将人带去南郊走个过场便好,他连造势的人都找好了,不出三日,郡主替天家探望受灾之人的消息便会传出去,这怎么临到头却成了西郊?
“郡主请讲。”
阿笙依旧端持着谦和的笑,缓声问道:“不知大主府可将西郊救济的粮食从米改为糠?”
她这话说得温婉,大主府愣了片刻,唯怕自己听错了,又重复了一遍。
“你要我将救济的粮食改成粗糠?”
“是。”
阿笙答得利落。
“不成的!”
大主府连连摆手,“若是我寒城府拿粗糠救济,岂非给人笑话?”
“再者,每年城中世族都自发赈济,给的钱财加起来也不少,若是拿粗糠出去,人家肯定会怀疑是我贪墨了,不成不成!”
闻此,阿笙默了默,从寒城府的角度,此事确实有损声誉,毕竟那无名区自上一任大主府任职时便已然是这番场景,赈济之事也做了多年,忽然改变难免让人怀疑。
“这样吧。”
阿笙念及此事是她欲作,不能拖累大主府的声誉,遂道:“我来做这个恶人,便道是我朱雀楼淮南仓不满寒城府常年平白赈济西郊,消耗巨大,因此不再以赈济粮的价格放粮。”
大主府眉目微蹙,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娘面带柔和的笑意,说出的话却似惊雷骇人。

第二百五十六章 搬迁
五日之后清晨,天刚蒙蒙亮,林中的雾气刚散,寒意还重,便有沉重的脚步声踏醒了山中的惊雀。
一名瘦弱的老叟昨夜在城外遇上送酒的车驾,趁着马夫出恭,顺了一坛走,一夜便喝尽了,此刻还烂醉在山口道上。
忽地有人一脚将他踹醒,老叟睁眼时,眼中还有着迷茫之色。
他抬头便见到一队孔武有力的武仆在一名管事的带领下踏行而来,来人占满了山口,有数百之多。
那人瞬间被吓破了胆,连滚带爬地往山坳里逃。
未久便有许多人从内走出,他们有的手里拿着木棍和生了锈的铁锹,这些便是他们能寻得的武器了。
管事见来了不少的人,端起冷淡的姿态,朗声宣布道,这西郊无名区已经被寒城府卖给了云生,云生不养闲人,从今日起,以三个月为限,让其内居住之人赶紧搬离。
听闻这话,山坳中的人哪里肯,当即便要与那管事拼命,但冲出来的几名男子随即便被那些武仆打倒在地,他们便就势躺在地上撒泼打滚,更声称要将这件事传扬出去,道云生欺压百姓。
彼时阿笙便坐在林中的车马内,林风撩动着纱帘,时而窥得她低垂的眉目,面对前方剑拔弩张的态势,她却是巍然不动,无丝毫的慌张。
自那几人躺在地上之时她便知晓,这些人是摸准了世族爱惜名声,且他们讨要之物对于世家大族而言不过微末,所以多年来便借着这招讨到了不少好处。
光脚的自然不怕穿鞋的。
大主府告知阿笙,他们当中也有人因惹上了世家子弟而殒命的,但性命在他们眼中不过是要挟他人之物,就连他们自己都不甚珍惜。
毕竟寒城府的救济粮是以人头算,这里不少人都生育了四五个子嗣,命他们是不缺的。
那几名被打倒在地的男子还在吆喝的,却不曾想,今日来的人并不吃这一套。
一名高大到骇人的武仆从人群中走出,自他出现,山坳中的人皆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只见这人一脚将诨赖在地上的男子踹飞,直接撞到一颗树上,当即吐了血。
一而再,再而三,那些倒地之人哪里经得起阿大这一脚,随即昏死了过去,再无哭闹之声,但阿大毕竟还是收着力的,没闹出人命。
管事见那些人都哑了音声,却依旧端持了笑,道:“我东家是生意人,生意人重利,你们这贱命她是看不上的,至于名声这等虚妄的东西,我东家说了,不值钱。”
他刻意以轻蔑的神情地扫了一眼那些人身后的破屋烂瓦,又看回那些人,将冷淡演到了极致。
“诸位收拾收拾,准备搬迁吧。”
管事的话音刚落,便见一个孩童眨巴着眼睛走出了人群,那孩子看着年幼,穿着跟自己体量不符的衣衫,走两步还能踩着衣角。
这孩子似乎是不小心从父母身边走了出来,带着懵懂的笑便朝管事小跑而来。
“阿叔。”
孩子的声音软糯,管事见到这般大小的孩子出现在对持的场面,一时心软,低下身子,欲将她先行带走。
“娃娃,这里危险,你先……”
他话未说完,便见那孩子忽然拿出藏在身后的利器直接往管事的脖颈处扎去。
那是一根削尖了的竹子,好在孩童力气小,并未扎进要害,但管事当即还是血流不止,身后的人赶紧将那孩子一脚踹开,而后将管事扶住。
此时,对面传来了嗤笑之声,那孩子被人踹倒却并不哭闹,毕竟踹她的人念在她人小,还是收了力气。
她自己爬起来便往回跑,而后扑进一名男子的怀里,那男子抱起孩子,眼神狠厉地看着管事,嘴里还在不断地夸赞着,引得那孩童咯咯地笑。
此时,一支飞箭刺破林中的寂静,众人眼见着原本还站得好好的男子忽然被利箭射中了肩膀,手臂随即脱力,将那孩子摔在了地上,孩子磕破了脑袋,当即哇哇大哭。
山坳之人看着一名年轻的女娘从林中走了出来,她穿着利落的裙裳,大步踏过林中泥泞的土地,走到了最前方。
阿笙吩咐着人将管事先带回城中医治,手里拿着的是一柄弓弩,可远射狐狼。
那支箭是她射的。
阿笙这是第一次真正见识到这无名区的恶,她神色冷清,再次提弓,对着那受伤的男子,对面的人吓得连连后退。
“你是她父,养不教父之过,她的罪,你来受。”
说着又是一支飞箭射向那男子的腿脚,瞬间疼得那人惨叫出声。
阿笙这两箭并未射要害之处,她再次提弓却是对准那男子的头颅。
清冷的声音如冬月的寒泉,“闭嘴。”
得了这一声,男子身旁的妇人赶紧上前将他的嘴死死地捂住,男子却因吃痛而瞬间咬住了她的手。
但饶是鲜血流下,女子也未松手,她咬死了牙关,并未喊出声来,她此刻只知晓,对面的女娘说了,“闭嘴”。
见对面终于安静了下来,阿笙方放下了弓弩。
她冷着眼扫了一圈这里的人,朗声道:“我并非不近人情之人,云生既然买下这片土地便定然是要动工的,我知道要诸位迁移很难,毕竟就算迁移也须得盘缠。”
“我会让人先行从旁的土地开始翻整,你们若是有愿意来做工的,一人一日可换半斗米,招满即止。”
“做工获得的米你们可自食,也可拿与我换钱,算作你们的盘缠,但记住,只有你们从我这领到的米才能到我这换钱。”
这里的人并无身份,若无官府引荐,一般招工之地根本不会用他们,要他们靠自己赚钱难如登天。
阿笙这话的确是一个法子,但却迎来对面的嗤笑之声,毕竟寒城府每月的救济粮都是以斤论的,他们哪里看得上这点东西。
但阿笙并未理会,话说到位便带着人退出了山口。
山坳之内的人对阿笙的话嗤之以鼻,他们人这般多,只要不肯挪动,这女娘还能将人杀光不成?这可是大罪,她即便不在意名声,难道还当真敢触犯央国律法么?
众人在阿笙离开之后,依旧照常过日子,算着寒城府什么时候该发救济粮。
数日之后,晨光刚亮,便见寒城府的吏官照旧来送赈济的粮食,但原本用马车才能拉完的粮袋,这一次只是几名吏官便抬了来,丢于山口之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众人扒拉开那几个粮袋,发现里面全是粗糠,不见半点米面。
这里的每户人家至少都有四五个人,这点份量分发下去到每家手里,谁能吃得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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