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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巍巍by一两春风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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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是那贱人买通了官府,想用计逼走我们!”
闻言,众人便欲找到阿笙,出了这口恶气,但寒城府早在城门处加强了戍守,他们没有入城的文牒,连个正式的身份都没有,城门卫根本不会放行。
而与此同时,云生的人已经开始在西郊南侧的土地开始动工。
得知此事之后,一群人打着鱼死网破的心态往云生做工之地而去,原本滔天的恨意在看到数百精兵戍守的场地时,还是瞬间偃旗息鼓了。
武仆便罢,他们对上这一队穿着盔甲手持良器的兵士,便只是白拿血肉去喂了凶器罢了。
这一行注定无功而返。
山坳里派人监视了数日,那一队精兵始终没有离开过云生的场地,让他们根本不敢靠近,而与此同时,各家的粮罐却已经开始见底了。
他们多年来习惯了寒城府的投喂,粮食从未缺过,也没有囤粮的习惯,如今这山穷水尽的境遇让众人束手无策。
面对家中饿得哭闹的孩子,终是有人先踏出了那一步,往云生招工之处走去。
但很快他们又发现,云生用人苛刻,十六岁以下者不用,五十岁以上者不用,即便录用也并非每日都会用到他们,他们领到的那点粮食,依旧不够一家数口填饱肚子,更莫说还有多余的粮去换盘缠了。

梵香袅袅,绕上明窗,又被那溜逢儿的风给吹散去。
案几之前,一人执信,他眉目低敛而柔和,细细地看着信中内容。
这一封从北而来的信件,寄信的人名为聂起,如今是北方清流的一位名士,他与明德堂创始人章明杰有些故交。
章明杰以身赴义之前曾与他一份书信,道尽清贫文士前路艰辛,乃至各方的利用,更谈及沈自轸此人。
他知晓章明杰最后去了沈府,也知晓与他们素无往来的宗亲王不会无缘无故出面相救那些被困牢狱的民社之人。
沈府已然以“沈自轸”多病为由向朝廷辞官,此时回头再看沈自轸个人得失,聂起方才恍然大悟。
他与章明杰一样,明白沈自轸实则为他们这些寒门文士做了许多,因此几次三番往沈府送信表达感激之情,并会将民社的近态告知一二,甚至与之聊一聊民社近日探讨的学识问题。
虽然这些信件没有一封得到回复,但却封封都送到了江淮,裴钰也都慎重地看过。
裴钰读完后将信纸折叠好,十分慎重地将信放进了火盆中,看着上面黑色的文墨被精碳一寸寸吞成了灰白之色,他唇边的笑却掩不住眸中的缺憾。
前朝大家言非白曾道,人生一趟莫过于以学识为舟,遇三两知己,得二两好酒,与一心之人同归白首。
而裴钰回观自身,活得却是个满腹诡计,一身枷锁。
他静静地看着文纸被吞没成灰,神色不禁淡了三分。
“阿九!”
裴钰抬眼便见一个灵动的身影掀开棉门三步带着小跑地踏了进来,她这一身还带着些霜寒,进屋便将被雨水沾湿的袍子递给了嬷嬷。
他看着阿笙笑得眉眼弯弯,不自觉也沾上了她的笑意。
“今日又去了城郊?”
这语气里的柔软就连裴钰自己都未曾发觉。
阿笙点头,笑得几分稚气,哪里像是那个在外威风利落的窦二姑娘。
她刚走进便嗅了嗅,“你烧了什么?”
裴钰听她这般问,笑了笑,“不过几张纸,没个地方放,便随手烧了。
“今日那些人没来找事?你这么开心。”
阿笙闻此,学着老学究的模样晃悠了一下脑袋,“麻烦是定然要来找的,但他们如今便是看不惯我,也奈何不了我。”
裴钰为她斟了一盏热茶,递给她暖暖身子,阿笙抿了一口,便放下了。
“对了,裴氏族内可有文武兼得之辈,最好是习武的,但也通读典故的那种?”
裴钰听她这般问,知道她这是又有了主意。
阿笙刻意断了无名区一些时日的粮食,让他们知晓云生也罢寒城府也罢,这一次是认真的。
这之后,他们当中便有人每日都会去云生的工地里蹲守,看看是否需要用人。
但也有不死心的,这偌大的山坳里,总能凑一些余粮来,或者曾经从贵人手里顺来的,企图卖给过路的商人,但这群人没个光鲜的衣裳,来历也不明,谁敢从他们手里买东西?
未久,这条出路也就没了。
自然还有一些赖活着的人,就这般绝食以对,但活活了饿了四日,人都头晕眼花了,却没见寒城府来人,甚至有躺在进城通道上的,结果直接被人丢到了另一个山坳里,寻了两日才寻回来。
以贫瘠相挟这条路子是走不通了,这时才想到云生给的路子,但此时云生亦告诉他们,他们招工已经满了,无须那么多人了。
就在这群人走投无路的时候,阿笙着人在工地一侧搭了简易的棚屋,并对山坳里的人道,若他们能将十六岁以下的孩童送来这里念书,念一日,云生可给一斗米,且人数不限。
念书所给出的量是做工的一倍,任谁都知道该怎么选了。
这话刚出,便有众多人报名,眼下阿笙须得找来教书的先生,但一般的文弱书生镇不住这些人,因此须得会些功夫的。
“还有教书的内容,虽然《谦德》很好,但对于他们而言却并非上选。”
无名区的人就连温饱都还难保,那些君子德行怕是一句都难听进去,这与裴钰当年被轩帝罚去边城教书的情况类似,彼时裴钰自行改编了内容,方才有了学生。
阿笙虽然以利相诱,但若是内容不切实际,也不过白费功夫。
“那你想教授什么?”
阿笙闻此话,脑海中出现的却是那日孩童伸手向她讨要东西时的场景,那般理所应当。
“这第一课,要教他们公平交易。”
“以劳力换食,以技能换钱,拿出相等的东西才能换得等价的物品。”
那些诨赖着活了几十年的人,阿笙自认自己没那个能力改变他们的想法,但稚子年幼,尚有可能。
“我与大主府打了招呼,那块地云生打算拿来建学舍,待三个月时间一到,若这些孩子有尚学之心,云生可留他们居住两年,此后若要继续修习,云生可资助并作引荐,若不愿修习者,寒城府可作引荐,为其谋个出路。”
但阿笙决计不养闲人,她命人将山坳附近的地翻整了出来,即便在学舍修习的学生,课闲时也得做农活抵学费。
至于山坳里的成年人,阿笙请大主府再给他们一次引荐的机会。
“寒城府原本打算在来年春对无名区进行清剿,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
裴钰看着阿笙说得认真,不由开口问道:“为何会忽然想起管这份闲事?”
闻此,阿笙却敛了敛眸中的笑意,语气也沉了三分。
“是我初次见到山坳里那些孩子,才知道你说的那句‘学无贵贱’份量有多重。”
阿笙自知自己不似裴钰自小得裴氏这般精心教养,在学识之上的远见不如他,但有些事是她能做到的,又何乐而不为?
“以前,黄字阶的先生就经常说,商贸一道有来有往,有得有失,行商者其实亦是取之于民,既是取之于民,当有一日还之于民。”
阿笙说到这又冲裴钰笑了笑,“我这是还之于民。”
“我去南郊看过,世族为受灾之人搭建的庇护之处甚是妥当,物资堆得满满当当,这些人有名有姓,能于来日为施恩之人取得名声,所以他们得到了善待。”
“西郊山坳里的人相较之下毫无价值,因此被城中弃之如敝履。”
阿笙的声音缓缓,带着些娓娓道来的味道。
“在这个世道,人虽非生而平等,但总要有些希望才行的。”
当年是裴氏给了她希望,现下她有能力了,不介意也做一做他人前路的光。
裴钰眸光柔软地听着她的这些话,仿似在看着一块绝世无二的美玉,值得珍之藏之。
她不看出生,不问贵贱,深谙圣贤文法,也懂人间疾苦,敢直面深渊,也敢直视赤轮。
裴钰自觉他这一生走到现在也就得了这一人从骨子里与他如此契合。
阿笙正说着却见裴钰忽然靠了过来,轻轻揽着她,将头就这般轻靠着她,声音轻柔地在耳边鼓动着。
“你说得对。”
阿笙不知这人到底是怎么了,她微微抬了抬手,终是鼓起勇气环上了他的腰身,而后又顺势拍了拍他的背。
“是不是觉得我还不算有辱师门?”
阿笙话中带笑,耳旁只听得裴钰清浅地应了一声。
屋外,侍女端着姜汤正要入内,阿四眼疾手快地将侍女往后推了推,多的话也没有,可就是不让进。

第二百五十八章 为了名声?
木质的车轮滚过出城的石头路,又在城郊缓缓停了下来,侍女探出头来,便见前方有不少车马都是往城郊去。
侍女放下帘幕,笑着恭维道:“今日天儿好,定然都是去南郊看看的,昨儿可是连谢家主都夸赞了姑娘做事妥帖。”
如今江淮水患的后续处理已经接近尾声,也到了“论功行赏”的时候。
老一辈的倒也不在意这些虚名,但年轻一辈正是搏名声的时候,因此几家合计着拟了名目递与寒城府,向帝京正式请赏。
车驾内,女子一袭月明寒烟服,端正地坐着,听得侍女的夸赞也不过是低敛着笑意,微垂了眉目。
她抬眼看向车驾之外,树影氤氲在纱帘之上缓缓而过,神色却是浅淡。
纵使这些年得了这许多夸赞,却依旧得不来那人一个眉眼。
念及此,她眼中的三分柔光也瞬间散了个干净。
此时,车驾又缓缓启程,速度也快了许多。
侍女好奇为何这般快便通行了,据她所知出城到南郊的这段路可不好走。
但主子未发话,她不得随意动作,因而只能静默地候着。
良久,车驾才缓缓驶停,侍女掀开帘幕,却不见刚才那热闹的景象,南郊外的马道上只停了三两马车,其中一辆还是庄家拉物资所用。
难道那些车马并非往南郊来?
下了马车的庄翎月也略有些疑惑,寒城郊这个季节也没什么值得一去的了。
“庄姐姐!”
庄翎月听闻这声便见谢琳琅嬉笑着朝自己走来,她上前就拉住庄翎月的手,左右看了看。
“我听说了,阿笙在西郊建了学舍,居然将无名区那里的孩子拉去念书。”
“那个地方的人,念书?我听着都觉得稀奇。”
“我本是想去看看,但兄长道那地方腌臜,并非我等贵女该去的,家里的马夫根本不敢违抗他的话。”
“但你看阿笙也去了不是?”
谢琳琅往前走了半步,小声道:“好姐姐,你带我去吧,我今儿一早就来这等你了。”
说着又用小鹿般的眼神祈求着,庄翎月神色微眯,眼眸中的异样只是一瞬便不见了踪迹。
她端起庄家大姑娘的作派,浅笑着对谢琳琅道:
“今日我来南郊还有事务要忙,不若这样,你坐我的马车去,晌午前回来就行。”
得了她这话,谢琳琅规矩地欠了欠身,而后三步并作两步,踩上马夫还未来得及收的马凳上便登了车,带着侍女就这般洋洋洒洒往西郊而去。
庄家侍女此时脸色惨白,她在马车中的话让她此刻如芒在背,正欲找补,却见庄翎月清冷的眼扫了过来,当即不敢多言,规矩地跟在庄翎月身后往南郊的营地而去。
西郊云生的学舍外此刻停了不少马车,这里面有一些是阿笙请来的城内各商铺的掌柜。
今日请他们来是为了一堂课。
未久众人便见那些穿着不算周正的孩子们从学舍里走了出来,他们手里拿着的是这些天他们通过捡拾林中的枯木,一件换一件,最终换得的东西。
今日,学舍的先生是要让他们知晓,何为价值。
但这些孩子从前向城中人讨要东西,多少都是挨过打的,面对这些人,他们难免还是有些害怕。
一个年纪稍大的孩子终是鼓起勇气,怯生生地走到一位掌柜面前,拿出自己怀里抱着的一支陶壶,心一横递了出去。
他死咬着嘴,良久方才开口道:“你要吗?”
这一声仿似从嗓子眼挤出来的,未得片刻,却听得那掌柜道:“我家出售的多是精品良器,此壶粗糙,我不需要。”
得了拒绝,那孩子脸色并不好看,他手足无措地回头看向剩下的伙伴们,还有不远处的先生。
得到先生鼓励的眼神,他遂继续往下一个人去试,一次次尝试,一次次被拒绝,终于在他心中木然的时候,得了一句别的话。
“我家中尚缺一个酱菜的壶,我看这个正好。”
说话的是一名微胖的妇人,她铺子是做酱菜的生意。
孩子得了她这一句话,眼中瞬间有了光。
妇人从腰间拿出两枚钱币,放在孩子的手上,而后将壶拿走,这个过程他都是愣愣的,这是他此生第一次明白,不用讨要,不用挨打,便能获得钱财。
是堂堂正正地获得钱财。
那些孩子见到他的成功,瞬间全都一拥而上,拿出自己这些天想方设法换来的东西,一一上前兜售。
阿笙就站在不远处的地方看着,她并不上前,是不愿山坳的人失了对她的惧怕,因为只有那些人明白她并非“善人”,才不敢将诨赖的手段再用在云生的场地上。
阿笙回头对管事细细吩咐道:“你们着人留意着山坳里,他们越临近搬迁便越需要钱财,我怕那些人将主意打到孩子的身上,尤其是一些女娃。”
阿笙所言便是一些人牙子的买卖,在这个世道不少孩童都是年幼时被发卖为奴,不少青楼女子都是这般的出身。
在温饱难有的日子里,对一些人来说,父母爱子并非天经地义。
管事得了话,当即吩咐了下去。
当日夜里,侍女拿了一册从西郊得来的文册,一路小跑往庄翎月的明月园去,彼时嬷嬷正在为庄翎月拆掉繁重的发髻,得闻人回来了,遂将侍女召了进去。
嬷嬷为她梳理着如瀑的长发,而后规整在身后,用锦带系上。
静女其姝,于卧房之内亦应端正有礼。
庄翎月扫了一眼铜镜中自己的模样,得她点头后,嬷嬷方才躬身离开。
她接过侍女递上来的文册随手翻了翻,这里面的东西与《谦德》有些相似,却显然经过他人的编纂。
未翻两页,她便丢到了一旁,如弃糟粕。
“将这东西送去燕城,请裴氏族内过一过目。”
擅自改编经典,在老一辈学究的眼中是对圣贤智慧的侮辱,更是假借圣贤之名,行歪门邪道的证据。
庄翎月不知为何裴钰对此女会这般纵容,在她眼中,窦长笙此举不过是拿那些腌臜之人来为自己赚得名声罢了。
《谦德》乃是裴氏先祖的大成之作,容不得她一个在学识之上毫无建树的商人这般玷污。

第二百五十九章 信
一场暴雨连绵了三日,却也似乎下透了冬日的寒。府内管事一大早便着人将各院的棉门撤了,江淮的天儿便要渐热了。
嬷嬷远远望了望怀安阁的方向,谢氏兄妹今日作客,这个点未离开,当是要吩咐后厨多备下二人的餐食。
几名侍女手持着茶器和两壶煮好的香茗便往阁内去送,今日的两位姑娘都爱饮,因此裴钰吩咐多备一壶,省的她二人还要琢磨最后一盏该让与谁。
怀安阁内,谢琳琅刚将杯盏放下,便见阿笙一只手从一堆文册里“拧出来”一张纹理清晰的正德宣纸,上面写了什么谢琳琅看不清晰,但阿笙的脸色却甚是怪异。
“阿九。”
她一声轻唤,抬眼便透过中庭的窗框,见到书阁内正与谢长珩聊事的裴钰闻声投来的目光。
窗外的天光正好洒在他的身上,照得那双如画的眉眼更加温润。
他一手浅浅罢了罢,示意谢长珩噤声,轻挑的眉目带着询问。
阿笙两指提溜着那张文纸,走去了书阁,引得珠帘攒动砸砸作响。
“为何会有这个?”
她将手里的文纸递给了裴钰。
这是一封燕城来信,信中言语虽和缓,但斥责之意却甚是明显。
“我在西郊用书的确是借鉴了典籍,再由得先生因材施教,但这不过小事,为何族内会因为这件事专门斥责我?”
再者,这件事阿笙让大主府莫要大肆宣传,她不愿那些孩子过于受到关注,这事燕城又怎么会那么快知晓?
裴钰扫了一眼书信的落款,而后顺手便将那张文纸放在了一旁。
“不必理会。”
他言语简单,谢长珩闻此,问道:“可是太祀来信?”
裴钰摇了摇头,谢长珩遂笑着对阿笙道:
“裴氏族内执掌惩戒的是太祀,若是其他族老的来信……”
说着他笑了笑,“世家大族的闲人亦不少,并不是每个有辈分的人都有责罚的权力。”
“就像我谢氏,也有不少族老成日里仗着身份没事便爱斥责这个、教训那个的。”
谢长珩这话说得委婉,只差没道“多管闲事”这四个字了。
裴氏除了家主一脉,光嫡系的族老都有不少,这其中就连裴钰都未必能认完,他们这些人都各有利益和立场,更何况裴氏族内也不乏一些不精变通之人。
也不知阿笙在西郊的作为究竟被谁捅到了燕城去,才会得来这么一封信。
谢长珩的话刚说完便见自家妹妹笑得一脸怪异跟了进来。
“阿笙与我年纪相仿,都不必加敬称,兄长算起来可是比九哥哥大,那我……”
谢琳琅说到这里,嘴边的笑都快裂到脸上了,那一句“阿九”都到了嘴边。
但知她莫若她兄长,这一句“阿九”还未开口便见谢长珩一眼扫了过来,谢琳琅吓得赶紧将这话咽了下去。
“你九哥哥曾经也算是你半个先生,你怎可这般逾举?”
听闻这话,谢琳琅又乖顺了不少。
曾经在裴氏受教的时候,她的课业相较于其他贵女落下不少,先生讲的东西她听起来全都是云里雾里的,最后还是裴钰看不过去了,私下会教授她一二,这才免了许多责罚。
阿笙见谢琳琅低垂着眉眼,面对她兄长她是丝毫没有反驳之力,终是开口为她解围。
“你们在谈什么?”
裴钰知晓她的意图,非常适当地将她的话头接了过来。
“我们在聊平南学考的事。”
平南学考为民间组织的考制,也被称为小恩科,但学考的历史却更为远久,当年朝廷便是借鉴了学考的考试制度,推出了皇榜恩科。
也因学考不涉及官场与权势,只是单纯的学识考教,相较于恩科,它更为纯粹,亦是天下文士的炼金场。不少寒门文士都是通过平南学考崭露头角。
而自两年前的榜下血案之后,朝廷一直有改革荐官制的意图,虽然一直没能成功,但既然已经有了这个苗头,说不准哪一日便会横空出世。
再者,因为荐官制度的存在,许多世族子弟一直被民间诟病学识不佳,只能靠着祖上的庇佑谋得一两个闲职。
自各地民社成立以来,这些言论便愈演愈烈,世族子弟现下正须一个公平公正的场合能为自己正名。
“现下不少人都卯足了劲,报名了平南学考,今年就连考场都安排到了华安院,可见人数较往年暴增。”
“今年学考过后再两个月便是恩科,这些人是都想先试试自己的身手。”
阿笙听闻这话,看向裴钰,“裴氏与谢氏子弟也要参与?”
谢长珩将话接了过来,“裴氏子弟甚少参与这类民间的学考。”
裴氏重教,但阿笙在华清斋的时候也不曾见斋内安排生徒参加外面的学考。
见阿笙疑惑,裴钰浅笑着开口道:“往年华清斋倒是会参与,但无论是平南学考还是其他,前三甲都是裴氏的人,后来裴院首便叫停了此事。”
毕竟学识一道不能一枝独秀,裴怀之的这个决定也是为了不伤害其他学社生徒的向学之心。
“至于我们谢氏……”说到这,谢长珩笑得有些无奈,“倒是会去,但为了不丢人,不以谢氏的名义参与。”
谢氏近年来要说学识之上拿得出手的便是谢长珩了,其余族内子弟都不过平平,吟风弄月便罢,真知灼见甚少。
但自谢家主得知裴钰以沈自轸的名义夺得了恩科甲榜第一后,便对族内子弟要求甚严,平南学考定然是要参与的。
“这一次为了正名,江淮这边的好些世族都会参与,也不知到时候会是怎么样一个光景。”
此时堂风微动,几人眼中都仿似含着揉碎了的天光,化在了此起彼伏的谈论声中。
“对了。”
正说着,阿笙起身又拿来了另外一封信,晃了晃,她的笑中带着些许无奈。
“帝京来信,阿姊即将返回安南,我也该回去了。”
闻此,裴钰微微愣了愣,却还是带上了柔和的笑,“年节降至,若是祖母不回燕城,我便会去上陵,到时候帝京见。”
他这话说得如常,阿笙并未去细想何为“帝京见”,点了点头便与谢琳琅聊起了西郊的一些趣事。
裴钰收回神色,低敛了眉目,阿笙即将启程,那封寄望帝京的信函应当也已经到了。

帝宫公主府内,侍夜的嬷嬷正欲带着人离去,便听院内的侍女在外低声禀报。
“殿下,有江淮的来信。”
自窦二姑娘去江淮之后,但凡江淮来信合德都要第一时间阅览,遂又让侍女为她多填了两盏灯火。
火光炙热,但合德读信的目光却是越发冷然。
这封信并非阿笙所书,它是从燕城直接寄往帝京,信纸与阿笙从寒城寄信不同,用的是正德宣纸和潭州墨,通篇文辞炫丽,却只有一个意思。
裴氏不参与皇权之争。
短短的一篇文字在合德的心中比这夜更凉。
嬷嬷见她穿着单薄,在那盏烛火前坐了良久,不免出声提醒,然而合德却恍若未闻。
这些时日,宗亲王三受太后召见,入宫伴驾,二人具体谈了什么合德是不得而知,但太后的态度却是可见地有了转变,谈话间将出身良莠说得分明。
如今前朝人心不齐,若新帝无强大的母族支撑,光靠太后一人的扶持难以坐稳江山,太后的这个顾虑合德能够理解。
而轩帝幼子当中,无一人母族可称得上高贵,更何谈手握权势。
宗亲王是先帝最小的儿子,世人眼中的闲散王爷,但若论与皇位的距离,他与如今尚无正封的大皇子相比难论远近。
况且宗亲王因出面相救被困牢狱的民社之人,如今在清流文士当中颇有声望。
这些年,轩帝与世族斗得难舍难分,待合德回过头来细看之时才发现,不知何时起,这位皇叔的手里既有了兵权,又有文臣的支持,乃至民间的声望。
再加之他此前与世族之人相交甚深,他在此时站出来可谓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太后选择宗亲王,同时裴氏亲自拒绝了合德所请,她想要扶持轩帝幼子的谋划便彻底成了泡影。
夜风微凉,烛火终是燃尽,待最后的火星熄灭,嬷嬷又上前宽宥了两句,见合德依旧不动弹,遂取来了外袍为她披上,便垂首退了下去。
她们这位公主殿下这些年来都太疲惫了。
合德这一坐便坐到了东方即白,她抬起疲惫的眸子扫了一眼被她无意识抓得几分褶皱的文纸,而后召来侍女为自己更衣。
华容道上,宫门刚启便有一辆宝驾缓缓驶入,直接往紫薇殿而去。
皇帝自不理政事之后,便一直在紫薇殿内修养,甚少外出。
合德抬步刚走到殿外,便听到瓷碗摔碎的声音和呼叫之声,合德顾不得仪态,赶紧跑了进去。
刚进殿内,便见御案旁,一名内官正努力扣着皇帝的手,另外一人也在帮忙将皇帝的胳膊扯开,两人十分用力根本未顾忌是否会伤到圣体,但却因身材瘦弱,根本拉不动皇帝。
“放肆!你们在做什么!?”
合德一声怒吼,吓得二人赶紧跪地。
“殿下,圣上手里还抓着碎瓷碗!”
原来是轩帝打翻了内官呈递上来的早膳,在众人未来得及反应之时抓起了其中一块瓷片便要往自己身上扎。
合德看着自己曾经那个威风凌凌的父亲,此时却是毫无仪态,食物撒了一身,一只手也因紧握着瓷片还在流血。
待见到合德,轩帝却瞬间安静了下来,他忽地起身,吓得两名内官连连后退。皇帝掐死了皇后之事还历历在目,他们对于这个皇帝的疯癫是害怕的。
但合德却从轩帝此刻的眼神中看到了熟悉,她赶紧上前扶住轩帝,然后用哄劝的语气将他手中紧握着的瓷片取了出来。
看着轩帝手中还在流血的伤痕,她当即吩咐内官去唤御医。
得了她这话,两名内官遂忙不迭地跑出了殿内。
合德扶着轩帝在一旁坐下,见他一直盯着肉糜熬成的粥,虽拿起一支干净的瓷碗,盛了一些粥,而后喂给轩帝。
此刻的轩帝却安静地出奇,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合德,看得她眼眶微红,而后仿似做错了事一般,赶紧接下合德递过来的粥,大口吃了起来。
合德见到他这番模样眼泪止不住地从眼眶滚落,她的父亲何曾有过今日的狼狈。
轩帝吃得太急呛着了,合德赶紧上前为他顺了顺背部,就像小时候他为自己做的那般。
合德幼年丧母,那时轩帝一边要处理东宫的事务,却还是每日准时陪她用膳,辛氏女入府之后,他又担心合德受到冷落,便将她送到了宫中,求太后亲自抚养,给了她皇族子弟难有的尊贵。
即便轩帝曾因前朝之事对合德生了嫌隙,但在合德心中,她的这位父亲值得她一生的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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