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我们不是宿敌吗by素光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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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背影。他今天没穿校服,穿着黑色T恤和长裤,肩膀宽阔,身形挺拔,手臂上的肌肉线条结实流畅,那他拎着那几个包裹,应该也不会觉得 辛苦吧?
她轻声问:“你觉得 我的行李重吗?”
纪明川头也没回,只说:“很轻,像羽毛一样。”
楚天青“嗯”了一声,补充道:“里面有被子,还有笔记本、参考书、鞋子、衣服……加起来至少十公斤。”
纪明川还是那句话:“很轻。”
校园林荫道上,几片落叶被风卷起来,落在楚天青的脚边。她的脚步飘飘的,药效还没完全 消退,脑袋也有些昏昏沉沉。
“你能走慢一点吗?”她小声说,“我今天……走不快。”
纪明川立即停下脚步,转身看她,才注意到她脸色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
纪明川一怔,手劲一松,“啪”的一声,帆布包落到在地上,又被他弯腰捡起来:“你怎么样,要不要我送你去医务室?”
楚天青摇了摇头,撒了个谎:“不用……我只是感冒了,休息一会儿就好。”
纪明川走到她身边,拎了一下她的书包。她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随即将肩上的背包卸下来递给他。
纪明川把书包斜背在自己身上,继续往女 生 宿舍楼的方向走:“你先 回宿舍休息一下,实在不舒服,就去医务室,或者找老师。”
楚天青轻声说:“嗯……可是今天早上,我们班不是有一节班会课吗?段老师说,那一节课,竞赛班要讲解联考试卷,让我们去竞赛班旁听……”
纪明川的动作停了一瞬,语气比平时更 认真:“你的身体最 重要,千万别硬撑,凭你的实力,无论哪天都能进竞赛班。”
“竞赛班高手如云,”楚天青叹了口气,“也不是我们想进就能进的。我听说竞赛班里有一些同 学,从小学就开始训练了。我上小学的时候,还在乡下玩泥巴。”
纪明川却 说:“我从高一开始参加竞赛培训,其实和他们也差不多,你应该对自己有信心。小时候玩泥巴也没什么,谁都玩过。”
楚天青忍不住问:“真的吗?你们城里人也会玩泥巴吗?”
纪明川笑了一下:“当然 ,城里人也是人。”
楚天青看着他,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一路无言,沿着林荫道缓缓走着。
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天很蓝,风很轻,树影在地上摇动。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 走到了女 生 宿舍楼下。
纪明川本想开口对宿管阿姨解释几句,再帮忙把行李送上楼。楚天青却 拦住了他:“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现在是早上,女 生 宿舍不太方便 ……而且天气也热,谢谢你。”
不等纪明川回答,楚天青自己拎起了行李。帆布包最 重,她的手指一阵酸软,双腿也没多少力气,但她还是硬撑着,一步步,走上了宿舍楼二 楼。
刚走到204寝室门口,顾思安和陈曼正准备出门,三 人撞了个正着。
顾思安一见她脸色惨白,立即接过她手里的帆布包:“你怎么回事?脸色这么差,看起来快要晕倒了。”
楚天青当然 不敢坦白自己的情况,只能小声说:“有点不舒服。”
顾思安皱起眉:“那你应该给我们打电话啊,我们可以 下楼来接你啊。”
她指了指寝室里的一张床:“郑相宜也病了,早上一直没起床,你们俩凑一块儿了。”
郑相宜正躺在床上,掀开薄被,露出一双手臂,身上只穿着一件浅灰色的宽松睡衣。她的脸色有些憔悴,长发散乱,似有一种漫不经 心的颓废。她坐起身来,低头望向门口的楚天青,声音沙哑,却 不失关切:“你……你来了?”
她看见楚天青神色疲惫,又问:“你是不是低血糖了?我柜子里有焦糖饼干,要不要先 吃一块?”
楚天青记得 顾思安说过,郑相宜一直被痛经 困扰,昨天也没来参加数学竞赛。没想到,郑相宜今天还没缓过来。
“我没事。”楚天青走到郑相宜床边,仰头看她,“你呢?好点了吗?”
郑相宜又躺了下来:“我请过假了,上午不去了,下午再去。”
楚天青点点头:“那……我也可以 请假吗?我想先 在寝室睡一会儿,等到第 四节课再去上。”
顾思安和陈曼已经 准备出门,临走前,顾思安还说:“那你们两个在寝室等我,我去食堂给你们带早餐,楚天青,你想吃什么?”
“啊?还能带早餐吗?”楚天青又一次震惊了,完全 没料到室友会主动提这件事。
她连忙翻出校园卡:“那我……我想吃杂粮煎饼……就一个煎饼,就行了,谢谢……以 后我也会给你带早餐的。”
郑相宜敲了敲床上的栏杆:“你不用拿校园卡了,让顾思安刷我的卡。杂粮煎饼有点干,再给你带个酸奶吧。”
楚天青记起妈妈的叮嘱, 有点不敢接受郑相宜的好意 ,又怕贸然拒绝会让对方难堪。
今天郑相宜身体不舒服,楚天青不能随口推脱, 说话也要 更体贴些 才行。
楚天青正犹豫着怎么开口, 顾思安和陈曼已经走远了。寝室里忽然安静下来,只剩楚天青和郑相宜两个人 。
郑相宜轻声说:“你 把床铺收拾收拾吧,还能再睡会儿……”
这一句话还没说完,门口传来敲门声。
楚天青转头一看 ,只见宿管阿姨探头进来, 笑眯眯地说:“楚天青, 外面这个塑料袋是你 落下的吧?可别放走廊上, 快拿进去。”
楚天青这才发现自己 还有一个塑料袋落在 门口, 连忙弯腰把它拎起来:“啊,对,对不起, 是我的。”
她站直了,又问:“我可以请个假吗?我今天……起得太早了,现在 头晕得厉害, 想在 宿舍睡一会儿, 等到第四 节课再去教室……”
宿管阿姨点了点头:“行,我和你 们王老 师打声招呼。你 们这会儿还是在 暑假补课嘛,我也能理解你 们辛苦, 能照顾的我尽量照顾。等正式开学 后, 就不能这么宽松了, 领导要 来检查的。”
楚天青对宿管阿姨笑了笑:“嗯,我知道,谢谢您!”
宿管阿姨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寝室里又安静了不少, 窗帘还没拉开,灯还亮着。楚天青环视四 周,这个房间很干净,很整洁,甚至还有独立卫浴。她从没住过这么好的地方。
此时此刻,她站在 这里,感觉这一切都不真实,好像这里不该是她的寝室,只要 眨一下眼,整个房间都会消失不见。
不过,或许是因为吃过药了,她的情绪还是平静的。她打开帆布包,开始慢慢收拾床铺。
床垫和枕头都是学 校配备的,她只要 铺好床单,套上被罩和枕套就行了。
可她实在 是太累了,身上连一点力 气都没有了,才刚把床单铺平,就支撑不住地躺了下来。
她和郑相宜的床铺紧紧相连,中间只隔着两道栏杆,她们二人 靠得那么近,几乎是枕头贴着枕头。她闭上眼,忽然觉得自己 和郑相宜同病相怜。
“你 铺好床了吗?”郑相宜侧躺在 床上,轻声问。
“还没,”楚天青躺着不动,“还差被套和枕套。”
郑相宜打了个哈欠,把脸埋进枕头里:“你 等我一会儿……我先 睡一觉,再起来帮你 整理……”
哈欠是会传染的,楚天青也忍不住跟着张了张嘴,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说:“不用了,你 好好休息吧……你 今天还在 痛经吗?”
郑相宜闷闷地应了一声:“我是昨晚来的宿舍,本来以为没事了,早晨起来又有点疼……今天是第二天……”
楚天青把叠好的被套抱进怀里:“你 去看 过医生吗?”
“看 过,”郑相宜闭着眼回答,“医生说,就是普通的原发性痛经,也没什么别的毛病。我也吃了止痛药……妈妈不让我多吃,她说一天最多只吃两粒。”
楚天青隐约察觉到,郑相宜的妈妈也是一个对女 儿管得很严的人 ,无论是吃穿住行,还是上学 择友,她妈妈应该都会仔细过问。
郑相宜是很好的人 ,那她的妈妈应该也是很好的人 ,楚天青心想。
就在 她快睡着的时候,走廊上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顾思安冲了进来,语速飞快地宣布:“我给你 们带回来早餐了,快点来吃!我买了杂粮煎饼、豆腐脑、豆浆、白 菜包子,没抢到酸奶,我去得太晚了,酸奶卖光了!”
郑相宜揉着眼睛坐起来:“你 能不能帮楚天青把被子套上?她真的一点力 气都没有了,我也没劲了……”
顾思安瞄了眼手表:“行,我还有三分钟!”
说着,她利落地脱了鞋,一步爬上楚天青的床铺。
楚天青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顾思安动作飞快,三两下把被子套好,又把枕头也塞进了枕套里。
“我爸妈都是军人 ,从小被他们训练出来的,”顾思安冲她们眨眨眼,“干这个我可在 行了。”
说完,她右手握住栏杆,手掌一转,顺着梯子落到了地上,套上一双鞋,就像一阵风似的冲出了寝室。
楚天青望着她的背影,这才想起来,顾思安的体能其实一直很好。测试八百米的那天,顾思安跑完了以后,脸不红、气不喘,还能帮楚天青和郑相宜拿书包。
自己 能和郑相宜、顾思安做朋友,真是太幸运了。楚天青把脸埋进枕头里,轻轻蹭了蹭,刚套好的枕头柔软又干净,带着一点淡淡的香皂气味,简直是为睡觉而生的。
她的意识一点点变得模糊,眼皮也越来越重,正要 沉入梦乡时,“咚咚”一声,寝室门又被敲响了。
楚天青睁开眼,侧过头,只见门口站着一个陌生的女 孩,穿着省立一中的校服,语声很轻:“请问你 是204寝室的楚天青吗?”
楚天青立刻撑起身子:“我是楚天青,你 是?”
那女 孩说:“我是十四 班的,你 把保温杯落在校门口了。你妈妈一直在 外面找人 帮你 把杯子送进来,她说找了好一会儿了,我就答应帮忙了。”
楚天青的脑子“嗡”了一声。对了,今天早晨吃过药以后,妈妈把保温杯放进了自己 的包里。
然后,她进了校门,妈妈进不来,才发现没把水杯给她,她的手机又静音了,妈妈联系不上她,只能守在 门口,焦急地拜托一个个路过的学 生帮忙送水杯。她可能已经被拒绝了好多次,才遇到这个愿意 帮忙的女 生。
“谢谢你 ,”楚天青走下了床,接过水杯,“太谢谢了。我……我送你 一本笔记吧?”
“不用不用!”那个女 孩转身跑远了,“我快迟到了!”
楚天青站在 原地,又注意 到桌上的早餐,已经快凉透了。她连忙问:“郑相宜,你 下来吃点东西吧?顾思安给我们带的,凉了就不好吃了。”
郑相宜慢慢从床上爬了下来,顺手拖过来一把椅子:“一起吃吧。”
豆腐脑还冒着余温,豆浆有点凉了,杂粮煎饼上的辣酱微微渗进了鸡蛋的褶皱里,香味在 空气中弥漫开来。
两个女 孩并排坐着,低头吃饭,一时无话,却很安静、很安心。
杂粮煎饼快吃完了,楚天青忽然想到了什么,赶紧从书包里摸出手机,点亮屏幕,果然看 见了妈妈打来的几个未接来电,微信里也有好几条消息。
妈妈问她:“宝宝,在 睡觉吗?”
妈妈还说:“宝宝千万不能不吃早餐啊,哪怕吃一点点也好,空着肚子很不舒服的。妈妈知道你 忙,但也要 记得照顾自己 。”
消息与消息之间,还有一个红包。
楚天青点开一看 ,顿时吓了一大跳,那是两百块的红包,整整两百块!
楚天青赶紧回复:“妈妈,不要 给我这么多钱。”
几秒后,妈妈发来消息:“拿着吧,宝宝,在 食堂多吃点好的,你 还在 长身体,一定要 多吃。”
楚天青怔住了,心里一阵发酸。
这时手机卡顿了一下,她不得不重新打开微信,妈妈不再说话了,她又看 到纪明川的消息,竟然是十分钟前发来的:“好点了吗?要 不要 去医务室?”
楚天青飞快地打字回应:“好点了,但是我好困,没办法上课了,我又怕自己 错过了今天的课堂内容……”
此时,纪明川正坐在 教室里,周围同学 都在 早读,只有他沉默不语,没发出一点声音。
他把手机夹在 英语书页之间,指尖点开了对话框,又看 到了楚天青的头像。那是一只毛绒小猫,白 毛、立耳,眼睛又圆又亮,水汪汪、亮晶晶,和她本人 ……也有点像,尤其是她开心地笑出来,嘴上说着“谢谢你 !你 人 真好!”的时候。
不过,她也并不总是这一副模样。
当 她和他吵起来,还说自己 “睁眼能赢他,闭眼也能”,她更像一头狮子,在 草原上争夺霸主之位。
纪明川在 消息栏里敲出一行字:“我上课记笔记,拍给你 看 吧。”
楚天青立即回复:“谢谢你 !你 真好!”
纪明川指尖一顿,又问:“你 是不是很喜欢小猫小狗小兔子……之类的?”
楚天青反问:“难道会有人 不喜欢吗?全世 界都喜欢吧。”
“也是。”纪明川停了一秒,再发出一条消息:“你 是不是也喜欢毛绒玩具?”
为什么要 问这么多问题?纪明川的手指从屏幕挪到了纸页上。
倒也不是为了研究她喜欢什么,只是想判断她的状态,如 果她很不舒服,他可以找老 师,送她去医务室。对,他只是想确认她状况如 何,仅此而已。
等了整整两分钟,楚天青才回了一句:“超级喜欢毛绒玩具,你 怎么猜到的?”
“这个不用猜,”纪明川秒回,“一眼就看 出来了。”
楚天青不再回复。她吃完早餐,爬回床上,倒头睡着了。
教室里,早读课已经接近尾声,纪明川还没念出一个字。他打开一本英语笔记,手里握着一支签字笔,却只是随便做个样子而已。
手机还躺在 书页里,他的视线停留在 她的那一条回复上:“谢谢你 !你 真好!”
不该在 意 这些 事,也不该听信这一句客套话。纪明川把手机锁屏,放进书包里。
上午三节课很快过去了,纪明川平静地记完了笔记,合上封皮。第四 节课是班会,但他不能出席班会,他要 去竞赛班上课。
纪明川站起身,随手拎起书包,还没走出教室,就看 见楚天青站在 走廊上。
她的气色比早上好太多了,脸颊红润了不少,双眼明亮又有光彩。她似乎是在 等他一起去竞赛班,但她没开口,他也不说话。
趁着班上同学 还没反应过来,纪明川快步走到她身旁,与她一前一后,穿过熙熙攘攘的走廊,向着教学 楼最顶层的竞赛班教室走去。
上课铃打响时,楚天青和纪明川刚好踏入竞赛数学 教室。
楚天青在 后排找到了两个紧挨着的空位,本想和纪明川坐同桌,然而纪明川脚步一顿,默默走向另一侧,拉开另一张空桌椅,独自坐下。
楚天青双手扶住桌沿,低声问:“你 为什么不坐过来?”
她总是如 此直白 ,毫不掩饰。
纪明川沉默了两秒,才找出一个借口:“这张桌子大,写题方便。”
他翻开一张数学 试卷,却没有再看 她一眼。
楚天青的注意 力 也不在 纪明川身上。她看 见竞赛老 师段启言匆匆走进了教室,往讲台上扔了一本教案:“来,同学 们,今天我们讲解一下联考试卷,这次题目很灵活,你 们得打起精神来。”
前几题还算常规,段启言讲得飞快,没过多久,他引出一道变式证明题,课堂顿时安静下来。
段启言把题目读了一遍:“在 一场数学 比赛里,某些 参赛选手互相认识。我们把一个‘朋友圈’定义为,其中任意 两人 彼此认识。现在 ,假设最大朋友圈人 数是一个偶数。请你 证明,我们一定可以把所有选手分进两个房间,使 得每个房间里最大朋友圈的人 数刚好相等。”
段启言念完,看 了一圈:“怎么样,谁来讲讲思路?以前练过类似题目,这道是改编的……怎么没人 说话?你 们是早上没睡醒吗?”
教室里一片沉默。
不少竞赛生正在 纸上打草稿,理清自己 的想法。他们思维敏捷,条理清晰,打草稿的速度也很快。
楚天青忽然举起手:“老 师,这题可以用图论来解。”
段启言敲了敲黑板:“好,你 到黑板上来写,写给大家看 看 。”
全班同学都转头看着楚天青, 楚天青忽然有些紧张。
她站在座位上,一句一顿:“其实不用上黑板写……这道题,可以看作图论 中的‘团划分问题’。假设图中最大团的大小是偶数2n, 可以分成 两个大小为n的子集, 分别放入两个房间。其余的点,怎么分配都可以,只要保证两个房间里不出现比n更大的团……”
有些同学已经 反应过来了,连连点头。
楚天青继续说:“其他的团大小不会超过2n,也不会完全包含已经 被拆分的两个子团, 因此可以通过逐步调整, 将任何超过n的新团拆解, 另一个房间也不会出现更大的团。这样一来, 最终划分出的两个房间中,最大团的大小都是n。”
话音刚落,她又 补充一句:“如果某一个新的团没有被之前的团完全覆盖, 我们可以把 不重合的部分单独移到另一个房间里,不会影响整体划分。”
段启言竟然给她鼓掌了:“我要特别表扬楚天青同学。这道题本身并不难,难得 的是, 楚天青在这么短的时 间里, 就说出了完整的思路,大家要学习这种熟练度。”
下一秒,教室里响起了掌声, 声音并不是很响亮, 持续的时 间却很长, 就连平时 最安静的同学也跟着鼓了两下。
楚天青愣住了。她这才 明白,在竞赛班里,大家真正尊重的, 是那些解题迅速、思路清晰,又 愿意与同学分享解法的人。
或许是因为这里的班风本就友好,又 或许是因为段启言总爱鼓励大家,引导同学们互相欣赏。不论 哪一种理由,这一刻,她亲身感受到,自己被接纳了。
掌声渐渐停下了,楚天青的心跳还 是很快。
这种被认可、被尊重的感觉,真的太好了。她第一次发现,原来和 大家一起交流思路,是这么轻松快乐的一件事,并不是她之前想像的那么可怕。
她忽然有些期待未来。某一天,如果她也能站在讲台上,讲解一道难题,迎来全场热烈的掌声,那该有多好?到时 候,她一定会给观众鞠躬,作为感谢。
她慢慢坐回了座位上。
接下来,段启言继续讲题。
楚天青总会等 着其他同学发言,只有当题目实在太难,大家都沉默下来时 ,她才 会举起手,站起身,把 解题思路讲清楚。
下课铃打响了,竞赛班的同学们不由自主看向楚天青,眼神里更多了几分敬佩。
楚天青有些不好意思。她把 头低下去,默默收拾书包,这时 ,旁边一个女生冲她喊了一声:“天才 !”
她连忙摇头:“不是的,我不是天才 ,我只是……平时 比较喜欢看书,记忆力也还 可以。”
纪明川瞥了她一眼,有些无 奈,“只是平时 比较喜欢看书?”,这个理由,简直令人发笑。
纪明川不动声色,把 草稿纸收好,神情平静地 站起身,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缓步走向教室门口。
楚天青跟在纪明川身后,与他一同走下楼梯。她还 不熟悉竞赛班的同学,只认识纪明川一个人,与他顺路,她感到莫名安心,就连心跳也不再那么剧烈了。
楚天青小声说:“你让我的心跳慢下来了。”
纪明川一怔,转身看她:“什么意思?”
楚天青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解释,只好又 重复了一遍:“就是……我站在你身边,心跳会变慢。”
纪明川拎起书包背带,把 挂在左肩的书包又 往上提了提,楚天青也不知道他要把 书包提到什么地 方去,头顶上吗?
正当她感到疑惑的时 候,纪明川忽然开口:“你是说,我能让你冷静下来,还 是……我很无 聊?无 聊到让你心跳变慢了。”
这一瞬间,纪明川甚至有点怀疑,自己平时 是不是太安静了,缺乏一些手舞足蹈的动感,才 会被她误认成 一个无 聊的人。
“不是不是!”楚天青急忙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是……你在我身边,我就没那么害怕了。”
楚天青还 怕他不相信自己。她抬起右手,把 手腕摊开在他面 前:“真的,你看我的脉搏。”
纪明川生平第一次这么认真地 看着别人的手腕。那是一只细瘦的手,掌侧朝上,皮肤光滑白净,像是很少出门晒太阳,掌心还 有一点薄茧。手腕靠近拇指那一侧,一条血管随着呼吸轻微起伏,脉搏的跳动隐约可见。
楚天青向他介绍:“这个位置,叫桡动脉搏动点。”
“我知道,”纪明川移开视线,“小时 候也翻过几本医学杂志。”
楚天青追问:“你也喜欢看吗?”
“谈不上喜欢,”纪明川往下走了一级台阶,“只是家里这种杂志多,也没别的能看。”
脚步微顿,纪明川又 说:“只用眼睛看,还 是不太准确,不如用手指摸,会更清楚一点。”
说到“用手指摸”时 ,纪明川的语声停了一秒。他意识到了哪里不太对劲,但 是,这句话已经 说出口了,他只能装作没事人一般,迈开双腿,继续往下走。这当然不是逃避,只是一种战略性撤退。
楚天青却没放过他:“你想摸吗?”
纪明川刚好走到楼梯口。其实他已经刻意加快了脚步,每一步都跨过两级甚至三级台阶,可终究还是没能离开她的视线范围。他差点忘了,她跑得 快,体能也好,八百米测试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仰卧起坐也只是她的日常消遣罢了。
楚天青很快就追了上来:“你可以摸摸你自己的脉搏,感受一下脉象。”
纪明川握紧了楼梯扶手,也没再看她,只应了一声:“嗯,你……”
“什么?”楚天青问。
纪明川依旧站得 笔直:“你以后能不能尽量一次把 话说完?”
楚天青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刚才 我问你,你想摸吗,你是不是以为我要让你摸我的脉搏?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让你自己试试你的脉搏。”
楚天青越是坦率,纪明川反倒越是隐晦:“也不用……什么都说出来。”
楚天青没有回话。她又 下了一层楼,忽然看见了顾思安。她连忙跑过去,和 顾思安一起奔向食堂。
纪明川站在楼梯口,独自停留了一会儿 ,才 往楼下走去。
当天中午,顾思安和 楚天青在食堂吃完饭,又 顺便给郑相宜带了一份西红柿鸡蛋盖浇饭。她们回到寝室时 ,窗帘没开,灯没亮,陈曼已经 睡下了,郑相宜端起午饭,也吃得 很小声。
楚天青小心翼翼爬回自己的床铺,动作轻得 几乎没有声响。然后,她躺下,盖好被子,睡了一个安稳的午觉。
这一觉醒来,已是下午两点。
顾思安拉开窗帘,阳光骤然洒进屋里,在床铺和 地 砖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楚天青伸了一个懒腰,听见浴室里传来哗哗水声,郑相宜正在洗澡。
郑相宜休息了一上午,现在她的精神好转了不少。她换了身衣服,背起书包,准备回教室上课。
抵达教学楼时 ,时 间刚好是两点一刻,离上课还 有十 五分钟。
楚天青站在郑相宜的座位旁边,低声给她讲解一道联考数学题。讲到一半,数学老师钱晨从窗边路过,敲了敲玻璃:“课代表?”
郑相宜站了起来:“老师,我在这里。”
钱老师叮嘱她:“你带个人,去文印室把 数学卷子拿一下,那是我给你们布置的暑假作业。你看看卷子复印得 怎么样,顺便帮我数数,份数对不对。”
郑相宜应了一声,拉了拉楚天青的手臂,两人一同去了文印室。
这是楚天青第一次来文印室。这个房间很宽敞,地 砖泛着冷光,靠墙的几台打印机体积庞大,机身上贴着褪色的编号贴纸。两台机器正在运作,纸张卷着热气,从出纸口滑落,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靠窗那一侧摆着几张长桌,桌面 略显杂乱,放着一摞一摞的试卷。纸张边缘交叠着,有些还 没压平整,空气中隐约漂浮着一丝墨粉的气味。
郑相宜找到了那叠数学试卷。她把 卷子抱起来,走到了一张空桌边上。
那张桌子靠着一座铁皮资料柜。柜子大概有两米高,表面 斑驳,抽屉的边角都生锈了。柜门关得 不严,轻轻一碰,就发出“匡啷”一声闷响。
整个柜体像是一面 墙,宽阔而厚重,挡住了角落里的一块空间。楚天青和 郑相宜站在柜子后侧,摊开数学试卷,一边清点份数,一边检查题目是否印得 清晰。
两人正忙着,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
数学老师钱晨和 英语老师赵亦然一同走进文印室。她们似乎没注意到楚天青和 郑相宜,只站在打印机前,操作着机器。
钱晨按下了一个按钮,低声说:“过两天就是期末表彰大会了,在礼堂举办。最近王老师可开心了,她班上那三个学生包揽了年级前三,她这运气也太好了。”
楚天青动作一顿,忽然意识到,钱老师正在议论 班主任王老师。
楚天青看了郑相宜一眼,郑相宜抬起一根手指,贴在自己的唇边,示意楚天青千万别出声。
文印室的另一侧,赵亦然正在整理英语试卷:“我听说王老师以前带过的学生,这两天也回来看她了?现在是七月,大学生正好放暑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