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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犯档案管理员重生了by胡六月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9-08

孤儿院成长的经历让她对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有着本能的防御和不适,即使重生后找到了亲生父母,这种深植的疏离感也只是稍有缓解,并未完全消失。
看着闻秀芬眼中那份焦灼的求助,姜凌强行压下了那瞬间的僵硬,没有躲闪,只是轻轻抽出胳膊,温声道:“秀芬姐,怎么了?”
“姜警官,真的是你,你回来了?这真是太好了。你心肠好,赶紧去帮帮小宇吧。”闻秀芬的声音带着哭腔,语速飞快,“就在我们印染厂筒子楼,你以前去过的,还记得吗?我住三楼,张明辉住我楼上,他又在打小宇。”
李秋芸嘀咕了一句:“爸爸打孩子,以前也报过警,我们能怎么办?也只能教育教育。”
姜凌看了李秋芸一眼。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姜凌年纪没比自己大多少,但迎上她那双清冽眸子,李秋芸不由自主地有些心虚,赶紧闭上了嘴。
闻秀芬心中焦急,忙解释道:“不不不,这次真的不一样,那动静像要杀人一样。小宇,我上次看到他胳膊上一大片青紫,他爸说是摔的,可我看那形状,分明是掐出来、拧出来的。谁家打孩子是这样打的?像对仇人一样!”
闻秀芬曾经被亡夫家暴,一看到孩子身上的伤便触及痛苦往事,因此都会格外关注与敏感。
李振良是个有些溺爱孩子的父亲,一听到有人打孩子,立马怒目圆睁:“太不像话了!孩子应该好好教育,管教孩子最多就是打几下屁股,哪能这样下死手?”
刘浩然也皱起了眉毛,转过身问跟着过来的魏长锋:“老魏,闻大姐说报过警,你们教育过,为什么还在继续啊?”
魏长锋叹了一口气:“小宇妈妈去世了,只有张明辉一个亲人,我们能怎么办?难道把他抓起来?小宇才七岁,没人照顾,只能批评教育了。”
李秋芸找出以前的报案记录,认真解释道:“我们上门核查过。张明辉态度诚恳,说只是孩子不听话管教一下。他说胳膊上的伤是孩子调皮磕碰,那个孩子也承认是自己不小心。我们看现场没有其他明显虐待证据,初步判断为家庭管教方式不当,应该是邻里误会,对张明辉予以口头警告,进行了教育,未立案。”
姜凌并没有接报案记录。
李秋芸口齿清晰,介绍案情逻辑清晰,姜凌一听便明白了。她点了点头,看向魏长锋:“先前管教钱大荣的时候,我们所里不是搞了个‘家-校-社区’联动机制吗?这个案子也可以用起来。”
魏长锋没有说话。
说实话,姜凌当时制定的这个‘家-校-社区’联动机制非常好,但太耗神。
姜凌团队责任心强、不怕辛苦、不计较得失,跑学校、做家访,和社区干部反复沟通,这才有了这个‘家-校-社区’联动机制的存在。
——对那些让人头痛的问题少年、多次批评教育不改正的家暴者,通过全方位社会监控,可以有效预防犯罪。
但他们离开后,这个联动机制便没有启动过。
刚分配来的警校毕业生刚入职都有些青涩,熟悉辖区还有个过程,社区干部都认不全,怎么联动?
拿张明辉这个案子来说,亲爸打孩子,问题也并不严重,派出所民警怎么管?
中国式教育,历来讲究棍棒底下出孝子。
于是……就有了闻秀芬报警急得跳脚,李秋芸不急不慢填报警记录表的这一幕。
姜凌看出来了魏长锋的为难,没有再问,而是对闻秀芬说:“走!我们跟你去看看。”
派出所警务大厅里,看到姜凌等人匆匆离去,李秋芸与今年刚分配来的警校生吴建斌对视一眼,有些无措地站着。
——闻秀芬到派出所报警,是李秋芸接的警,按流程来说应该是要由李秋芸填完报警记录,然后向组长魏长锋汇报,再决定派谁出警。可现在被姜凌抢了先,二话不说带着报警人处理去了,他们怎么办?
魏长锋看着这两个新人的呆样,不由得跺了跺脚:“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跟上啊。”

闻秀芬略有些局促, 老老实实端坐着, 不敢胡乱张望。
窗外熟悉的景色在飞快地向后掠过, 但姜凌此刻无心欣赏。
闻秀芬描述的每一个细节:打孩子时发出的砰砰声响、孩子压抑的哭声、极端的恐惧、不寻常的伤痕,这些都让姜凌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词——虐待儿童。
可能大多数人都会觉得,棍棒底下出孝子,中国式教育没什么,谁小时候没有被爸妈揍过。
但姜凌认为, 这也得分情况。
虐待与管教之间,是有差别的。
前世她在女子监狱当档案管理员的时候, 接触过两名被关押的女子。
一个是后妈,看不惯丈夫与前妻生的女儿,表面慈和,私底下虐待, 偏偏孩子的父亲像是眼睛瞎了一样看不见女儿受的苦,直到女儿昏倒送进医院, 医生看到她身上累累伤痕, 这才报警将这个恶毒后妈送进监狱。
另一个更可怕,是亲妈。离婚后带着儿子生活, 交往过几个男友,但对方都嫌弃她带儿子不愿意结婚。后来, 她找了个有虐待癖好的男友,为讨好男友,她献祭了儿子。这个孩子,被她男友虐待致死。
这两名女性罪犯, 刚入狱警的时候哭得像泪人儿一样。
后妈说:“女孩子就是得严格管教,我只是稍微严厉了一点,怎么就成了虐待?后妈不好当啊,轻了说捧杀,重了说虐待。”
亲妈说:“我没有想过他下手会那么狠,我只是……只是心里烦,不想看到儿子那张和他爸一模一样的脸,我又没有打孩子,你们为什么把我关起来?”
所以你看,在她们眼里,这都不算虐待。
在孩子没有遍体鳞伤,没有被虐待致死的时候,很多人都会认为,这只是管教!
张明辉是小宇的亲爸,没错,但亲爸就不会虐待孩子吗?
都说虎毒不食子,但有些人,比动物还不如。
警察第一次上门的时候,小宇承认伤是自己弄的,但事实真是如此吗?
儿童,是弱者。
而弱者,很难为自己发声。
想到这里,姜凌眼中闪过一丝锐利。
闻秀芬性格懦弱,她如此焦灼地前来报警,说明问题严重。
既然今天遇上了,那自己就要管一管。
姜凌伸出手,隔着衣服轻轻拍了拍闻秀芬的胳膊,安抚着有些紧张的她:“别怕,我们马上过去,不会有事的。”
闻秀芬连连点头:“嗯,姜警官,你能去,我就放心了。”
到印染厂还有点时间,姜凌打算先问清楚情况:“秀芬姐,你什么时候发现张明辉打孩子?报过几次警?”
闻秀芬双手紧握,心有余悸。
“张明辉今年才搬到我楼下,小宇上小学二年级,我经常上下班的时候会碰到他。这孩子和我家晓月以前有点像,特别瘦、不爱说话、见人就躲,我心疼,有时候会送他点吃的。”
“小宇一开始不肯吃我的东西,但他有一回饿狠了,跟着我进屋吃了碗我煮的面条,就哭了,说他想妈妈。说他爸爸打人太狠,他害怕。”
“我这才看到他身上的伤,当时气得要命,就带着孩子去找张明辉理论,但他根本不讲道理,我们吵了起来,然后报了警。那是五月份的事情了。”
闻秀芬的声音陡然提高:“可是没有用!警察走了之后张明辉照样打孩子,只是稍微注意点。夏天来了衣服穿得少,他不在脸上、胳膊上、腿上留伤。可是我听小宇说过,他会用皮带抽后背,拿脚踢胸口,下手太狠了!今天我下班回来,听到楼上又有动静,一开始小宇还在哭,后来连哭声都没有了,我……我害怕,我去敲门,张明辉不理我,我只能报警,想求警察去看看。”
姜凌基本已确认,这不是普通的家长式管教,这个叫小宇的孩子现在可能有生命危险!
她身体前倾,催促周伟:“开快点,情况紧急!”
印染厂效益越来越差,连家属楼都透着股颓败气息。
除了靠近门口的老式平房,四层的筒子楼是家属院最老、最破败的部分。楼体表面红砖风化发黑,水泥抹缝多处剥落,爬山虎在山墙上肆意生长,有些老式木窗被这具有顽强生命力的攀爬植物所占领,遮挡住室内光线。
筒子楼都是一梯五户,邻里之间的距离很近,隔音差,隐私几乎没有。
楼道里光线常年不足,白天也得开灯才看得清楚。墙壁贴满了各种小广告,空气中混着油烟、煤灰和潮湿霉味混合的气息。
时近傍晚,楼道里飘着各种饭菜香味。
闻秀芬在前面带路,一边走一边不好意思地说:“厂里根本没人管基建,这楼都好多年没有维修过了。”
李振良一不留神踩到个旧纸箱,差点摔倒,幸好刘浩然伸手托了一把。
周伟问:“张明辉是什么人?怎么今年搬到这里来了?”
都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这个筒子楼都破败成这样了,怎么还会有人主动搬过来?
印染厂并不算大,筒子楼里也没有秘密,闻秀芬道:“咱们厂里现在说是要搞改革,张明辉是新调过来的技术员,听说他有那个什么专利,挺受重用。现在住筒子楼只是过渡一下,等领导楼那边有了空屋就换过去。”
说到这里,闻秀芬眸光有些黯淡:“我上次报警,被我们车间主任批评了,说什么破坏团结,影响厂里声誉。”
姜凌听明白了。
闻秀芬被批评,看来印染厂挺重视张明辉。张明辉暂居筒子楼,他打孩子的事邻居们应该都清楚,但因为知道他受厂里重视,大家没有干预。只有闻秀芬心地善良看不得孩子受苦,所以才会报警。
像这种家庭纠纷,派出所的态度多半都是和稀泥。
姜凌还记得刚重生回来的时候,魏长锋处理梁九善与钱大荣的纠纷时,就是这个态度,因此才助长了钱大荣的嚣张气焰。
姜凌看向闻秀芬,微笑鼓励:“你做得很对,遇到这样的事情,就应该报警。”
闻秀芬眼睛里闪着亮亮的光芒,激动得有些结巴了:“姜,姜警官,你救了我的命,我很感谢你。我和晓月都一直牢牢记得你说过的话,你说,有困难,找警察。小宇那孩子,太可怜了。”
姜凌心头一暖。
前世闻秀芬被赵艳红逼得自杀,这一世姜凌救下了她。
而现在,闻秀芬学会了信任警察,主动报警,为的是救小宇于水火之中。
姜凌内心升起一种奇妙的成就感。
原来,善念,是可以流动的。
终于来到张明辉的家门前。
凑近那扇掉了漆的旧木门,屋里隐约传来一种令人心悸的、极不规律的、仿佛被什么东西捂住嘴后发出的微弱呜咽,间或夹杂着重物沉闷的撞击声。
闻秀芬打了个哆嗦:“姜警官,就是这声音,你听!”
姜凌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和担忧,抬手,敲门。
门内的动静诡异地停顿了一瞬,紧接着是慌乱的脚步声和什么东西被拖拽的声音。
几秒后,门被拉开了一条仅容一人侧身的缝隙。
张明辉堵在门口。
他穿着白色背心,戴眼镜,模样挺斯文。额头上带着一层薄汗,脸色有些异样的潮红,呼吸略显急促。
“警察。”姜凌亮出警官证。
张明辉眼中掠过一丝极快的警惕,但脸上迅速堆起一种带着疲惫和无奈的笑容。
“警察同志,又是闻大姐报的警吧?”他推了推因为出汗而往下滑的眼镜,“唉,真不好意思,又麻烦你们跑一趟。没啥大事,就是孩子不听话,我刚才在教育他,声音可能大了点,吵到邻居了。我已经教育完了,孩子现在睡着了,睡得可沉了。您看,这……”
他的身体巧妙地堵在门口,没有丝毫让开的意思,甚至用半边肩膀和脚抵住了门框,形成一个物理屏障。
他的目光越过姜凌,扫向后面的李振良他们,似乎想寻求认同:“孩子调皮,当爹的哪能不管教?管教完了就没事了,真的。”
话全让张明辉一个人说完了,李振良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姜凌却看穿了张明辉的伪装。
张明辉在说“孩子睡着了”时,刻意说得很平静,但他的指尖在微微颤抖,他的眼中还残存着兴奋的血丝。
“张明辉同志,”姜凌的声音很冷静,但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我们接到报警反映这里有异常动静,疑似涉及人身安全。我们需要进去确认孩子的情况。这是我们的职责。”
她向前微微迈了一小步,无形的压迫感逼向门口。
张明辉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抵住门的力道明显加大:“警察同志,孩子真的睡着了!他刚睡着,吵醒了又要闹腾,你们这样闯进来,会吓到孩子的!再说,这是我的家,你们……你们没有搜查令,总不能硬闯吧?”
他很聪明,懂一点法,知道只要自己不同意,警察就不能私闯民宅。
1994年,警察执法的程序意识正在加强,基层民警面对这种“家事”,特别是对方以“孩子睡了”、“没搜查令”为借口阻拦时,确实容易束手束脚。强行破门不仅违纪,还可能引发更大的冲突。
双方顿时陷入僵持状态。

姜凌看向闻秀芬。
闻秀芬站在姜凌身旁, 因为担忧小宇的情况整个人都紧绷着。察觉到姜凌的视线,闻秀芬侧头对上姜凌的眼神。
姜凌冲她眨眨眼,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朝门内方向点了一下头。
这是一个无声却异常清晰的指令:趁现在, 进去!
闻秀芬瞬间明白了姜凌的意思。
她不是个大胆的人, 能够主动向警方求助已经耗尽了她所有勇气, 但此时此刻,对孩子的担忧战胜了一切。
闻秀芬的身体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和速度,猛地从姜凌和张明辉对峙的缝隙边缘撞了进去。
她的目标极其明确,不是张明辉,而是那扇被张明辉身体挡住的、通往屋里的旧木门。
“哎!你干什么?”张明辉猝不及防, 被撞得一个趔趄,下意识地伸手想抓, 但闻秀芬已经灵巧地钻进屋里。
张明辉气急败坏,转身就要追。
但姜凌和李振良同时上前一步,李振良伸手虚拦在张明辉身前:“张明辉同志,请你冷静一下。”
姜凌则用身体巧妙地卡住了张明辉回追的路线, 眼神冰冷地直视着他:“孩子睡着了,让邻居看看又何妨?你紧张什么?”
这几秒钟的混乱和阻挡, 已经足够。
里屋传来闻秀芬急促的叫声:“小宇!我的天啊, 小宇……”
张明辉的脸色变得铁青。
紧接着,闻秀芬从屋里冲了出来, 她的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瘦小的身体,泪水扑簌簌往下落:“快, 救救孩子。”
姜凌快步上前,接过闻秀芬怀中的孩子。
小宇上身赤裸,脸色惨白,嘴唇发紫, 双眼紧闭。他的身体在姜凌怀里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像一片在寒风中即将凋零的枯叶。
他明明已经有七岁,但瘦得不像话,看着只有五、六岁模样。他的后背、前胸布满了纵横交错、新旧叠加的伤痕,有青紫的掐痕、肿胀的棍棒痕迹、甚至还有几处可疑的、边缘焦黑的圆形烫伤。
他的额角有一块新鲜的、正在渗血的淤肿,显然是刚刚遭受重击所致。
姜凌迅速检查小宇的瞳孔反应和脉搏。
情况非常糟糕,孩子正处于休克边缘,急需医疗救治。
姜凌强压下翻涌的怒火,抬头看向门口被李振良伸拦住的张明辉,声音冰冷得就像是冬天凛冽的寒风:“张明辉,这就是你说的睡着了?”
听到姜凌的质问,张明辉呆了呆,但是很快就反应过来。他想要冲到孩子身边,像以前那样继续扮演一个因为管教顽劣孩子而忍不住动手、但在打完孩子之后又开始后悔的父亲形象。
但姜凌的指令来得更快。
“大伟,控制嫌疑人。”
“浩然,立刻呼叫120,通知所里和分局。”
“良子,封锁现场,固定证据!”
随着姜凌一声令下,张明辉被周伟反扣住双手:“老实点!”
魏长锋带着李秋芸、吴建斌赶了过来,协助周伟将张明辉牢牢控制住,将戴上手铐。
姜凌拿起客厅沙发的一件旧衫,轻轻罩在小宇身上,遮住他那一身的伤痕。
张明辉家的动静太大,筒子楼里挤满了看热闹的邻居们。
看热闹的人群挤满了楼道。
有人通知了保卫科,科长与两名保安跑上来,一边擦拭着额头的汗一边和魏长锋打招呼,嘴里不停地解释着。
“魏警官,你们怎么来了?”
“家务事,都是家务事,怎么惊动你们派出所这么多同志?”
“大家好好说,没必要上铐子嘛。”
见到有人帮自己说话,第一次被警察铐住满心恐惧的张明辉顿时就活转过来,努力挤出一个笑脸,为自己辩解开脱。
“警察同志,我只是管教自己的孩子,怎么就把我抓起来了?孩子小、不懂事,我平时工作忙,根本没时间管他,结果没想到竟然让他走了歪路,他竟然偷东西!是,我是打了他,但小时候偷针、长大了偷金,现在不管,将来就管不住了,你们说是不是?”
旁边不明真相的群众听到张明辉的话,开始议论起来。
“是啊,细伢子不听话就得好好管。”
“派出所这回出动了一、二、三……唉哟,一下子派出了七个警察,真是好大的阵仗啊。不就是爸爸打儿子吗?这也要管?”
“张明辉是文化人,是厂里的技术骨干,他肯定也是气狠了才动手的,教育教育就行了,没必要上手铐吧?”
闻秀芬满脸是泪,紧紧跟在姜凌身旁,视线一直没有离开小宇,听到邻居们这护短的评论,实在是气不过,大声道:“你们没眼睛吗?没看到小宇被张明辉打昏了吗?就算是爸爸管教儿子,也不能下手这么狠吧?”
闻秀芬的话一出,邻居们突然安静下来。
安静不过两秒,议论声更响。
一波人支持闻秀芬。
“啧啧,打得太狠了,是应该抓起来!”
“看不出来啊,张明辉对亲生儿子都下得了手。”
另一波人则觉得闻秀芬多管闲事。
“人家关起门来打崽,和她闻秀芬有什么关系?”
“上次就是她报的警,被厂里批评了,结果还不接受教训,又带警察上门。张明辉被抓,肯定得立案,厂里的今年的安全文明奖看来是评不上,真是可恶,年底奖金又要少十块钱。”
保卫科科长狠狠地瞪了闻秀芬一眼。
闻秀芬往姜凌身后缩了缩。
姜凌小心护着孩子,慢慢往楼下走,生怕动作大了拉动伤口让孩子遭受二次伤害的痛苦。
救护车终于到了。
筒子楼门口的空地上,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响起,旋转的蓝光一闪一闪。
医护人员小心翼翼地将依旧无意识颤抖的小宇抬上担架。
张明辉垂头丧气,被周伟押上了车。
此刻,楼下狭窄的空地和周边窗户里,挤满了探头探脑的居民。
有穿着背心摇着蒲扇的老人,有抱着孩子、面露惊疑的妇女,有刚放下饭碗、叼着廉价香烟的下岗工人,还有几个在附近玩耍被吓住的孩子。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好奇、惊惧、事不关己的冷漠,还有一丝长久以来对张明辉家“动静”心照不宣的麻木。窃窃私语声像蚊蚋般嗡嗡作响:
“哎哟,真抓走了?”
“我就说那孩子不对劲吧,天天低着头,眼神木木呆呆的。”
“啧,闻秀芬这回可算捅马蜂窝了,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警察来了又能怎样?清官难断家务事嘛。”
这些议论,带着市井的世故、怯懦的观望,甚至还有隐隐的责备。
姜凌站在救护车旁,清瘦的身影在混乱中显得异常挺拔。
她刚刚亲眼目睹了小宇的惨状,听到了邻居们的议论,看到了闻秀芬的愤怒与无助,也感受到了她报警之后即将面对的艰难局面。
——国营老厂每年都会根据各项指标来评奖,安全文明奖是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奖项。如果厂里有职工犯罪被立案,这个奖项就拿不到。随之而来的,是保卫科受罚、全体职工年底奖金减少。
闻秀芬报警,触及所有职工利益。
就是这么现实。
姜凌环顾四周,目光如炬,扫过每一张或麻木、或好奇、或躲闪的脸孔。筒子楼破败的窗户后,那些晃动的影子仿佛都在这道目光下无所遁形。
姜凌深吸一口气,清冽而极具穿透力的声音骤然响起,盖过了救护车的鸣笛和所有的窃窃私语,清晰地回荡在筒子楼逼仄的空间里。
“大家听着!”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姜凌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有力,带着一股凛然正气。
“遇到不平之事,遇到有人肆意伤害他人,特别是伤害无力反抗的孩子、老人、妇女,第一时间报警,制止伤害发生!这,不叫多管闲事。这,更不是给邻里添麻烦。”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精准地落在因为她的声音而停住脚步、泪眼婆娑的闻秀芬身上,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鼓励与肯定。
“这叫见义勇为!是每一个有良知、有血性的人该做的事。”
“闻秀芬同志今天做得很对。是她听到异常选择了报警,是她不顾危险冲进去抱出了孩子,是她,救了小宇的命,她是好样的!”
掷地有声的话语如同惊雷,在人群中炸开。
窗户后的窃窃私语戛然而止。
摇着蒲扇的老人动作僵住了。
抱着孩子的妇女下意识把孩子搂得更紧,眼神复杂。
叼着烟的男人忘了弹烟灰,烟灰簌簌落下。
那几个懵懂的孩子,也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位气势如虹的女警察。
闻秀芬本人更是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姜凌。
自从上次报警之后,她因为“多事”而承受着领导的批评、邻里的微妙眼光与谴责,真的很委屈。可是现在,所有委屈都化为释然。
她嘴唇哆嗦着,眼泪再次汹涌而出,但这一次,不再是看到弱者受伤害而产生的悲伤与愤怒,而是一种沉冤得雪般的激动和力量。
姜凌再次扫视全场:“邻里之间,守望相助。看见恶行,沉默就是纵容。今天,闻秀芬站出来,救了小宇。明天,也许就是你,或者你的家人需要帮助。报警电话就摆在那里,拿起电话,制止犯罪,保护弱小,这是我们每一个公民的责任。”
她的话像一把重锤,敲打在那些麻木的心上。
人群中,有人低下了头,有人脸上露出了羞愧,有人则若有所思。
一个靠在墙角的、平时和闻秀芬关系还不错的大妈,终于忍不住,抹着眼泪喊了一句:“秀芬,好样的!”
这一声,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一圈小小的涟漪。
越来越多的人,向闻秀芬投去赞赏的目光,还有发自内心的夸奖与觉醒。
“闻秀芬做得对,应该报警!”
“哪怕是家庭内部矛盾,只要有故意伤害行为,就应该报警。”
“你说,我们楼上那两口子打架,我是不是也可以报警啊?”
救护车的鸣笛再次急促响起,开出家属院。
姜凌不再多言,她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闻秀芬,上车离开。
印染厂家属院筒子楼下,短暂的寂静后,是比之前更加复杂的议论。
但这一次,议论的焦点不再是张明辉的下场,也不再是闻秀芬的“多事”,而是姜凌那段掷地有声的话语。
见义勇为。
守望相助。
沉默就是纵容。
这些词,像一颗颗火种,在人们心中悄然播下。

经过一番紧张的检查和初步处理,医生摘下口罩,走到走廊。
焦急等候在走廊的姜凌、魏长锋等人忙迎上前: “医生, 孩子怎么样?”
“万幸, 送来得还算及时。孩子头部有轻微脑震荡, 身上有多处软组织挫伤,部分皮下淤血严重,还有几处陈旧性骨折愈合痕迹,最严重的是脱水、营养不良和极度的精神创伤。”
停顿片刻之后,医生给了结论:“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
众人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一些, 但医生的下一句话又让气氛沉重起来。
“生理上的伤可以治疗,但心理上的……这孩子惊吓过度, 对外界刺激反应极其迟钝,有严重的自闭和恐惧倾向。他拒绝任何人靠近,包括我们医生护士,一碰就抖得像筛糠, 也不哭不闹,就是睁着眼睛, 空洞地看着天花板。唉!”
医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谁是孩子的家长?他现在急需陪伴, 他妈妈呢?爸爸呢?”
回答医生的,是警方所有人的沉默。
半晌, 魏长锋艰涩开口:“孩子身上的伤,是他爸爸打的。他妈妈, 已经去世了。”
医生摇了摇头,遇到这种情况,他也没有办法。
夜色渐沉。
小宇转到了普通病房。
日光灯管散发着清冷的光线,在青灰色的磨石地上投下苍白的光斑。
在那张宽大的、铺着浆洗得发硬蓝白条纹床单的铁架病床上, 小宇的存在显得渺小而脆弱。
他整个人蜷缩着,以一种近乎回归母体的姿态,紧紧地、紧紧地团在病床最靠墙的角落里。仿佛那冰冷的、刷着半截绿漆的墙壁,是他唯一能寻找到的保护。
他瘦小的身体裹在对于他来说过于宽大的病号服里,空荡荡的布料下,嶙峋的肩胛骨和脊椎的轮廓清晰可见,无声地诉说着长期的饥饿与忽视。
最令人揪心的,是他身体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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