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犯档案管理员重生了by胡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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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厨的反应也很奇怪,从他与老板娘的对话可以了解,他以技术入股,占到餐馆利润的三成之多。王老板失踪,大厨损失最多,按理来说他应该会追究到底,怎么老板娘赔了三百块钱就同意离开了?
还有,那条狗到底去了哪里?是被王老板杀了,还是离开了?
太多的疑惑,让梁九善心生警惕。趁着老板娘在门口指挥工人搬运垃圾的空档,他溜进了暂时无人看管的顺来餐馆后厨。
后厨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油烟、血腥和洗洁精的味道,地上乱七八糟堆着一些不要的锅碗瓢盆和破麻袋。墙面油腻发黑,角落结着蛛网。
梁九善的目光仔细扫过地面、灶台、墙角。
他的心跳得有点快。
突然,他的目光定在了靠近墙角、一个大灶台后面,那里光线昏暗,地面颜色似乎有些异常。
梁九善蹲下身,凑近了看。
厨房地面铺的是旧红砖。其中一块砖的缝隙里,颜色明显比其他地方深得多,呈现一种暗沉的、几乎发黑的深褐色。他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在那片深色区域边缘蹭了一下,指尖立刻染上了一层难以洗掉的暗红印渍。
是干涸的血迹!
很大一片。
梁九善猛地站起身,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他不再犹豫,拔腿就往外跑。
梁九善跑回杂货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拿起柜台上的电话机,毫不犹豫地拔通了姜凌办公室电话。
“凌姐!”梁九善说话的声音有些发颤。
姜凌刚从闻秀芬那里回来。
小宇已经接受过三次心理治疗,效果不错。现在的他已经能够接受母亲去世、父亲入狱的现状,住进闻秀芬家里,和林晓月以姐弟相称,为小学二年级开学做准备了。
可是,张明辉的父母收到消息之后,来到牡丹毛巾厂闹事。
张明辉的父亲骂闻秀芬是为了钱才收养小宇,逼着毛巾厂领导把专利使用费、张明辉的工资全都交给他们,然后强行要带走小宇。
听说小宇每个星期要到省城接受心理治疗,张明辉的父亲嗤之以鼻:“什么心理创伤?你们城里人就是矫情!要我说,小孩子嘛,不听话就打,打多了就老实了。”
明明民政部门、派出所开出了《临时照料委托书》,确认了闻秀芬的临时照管权利,但张明辉的父亲却十分强势,以小宇爷爷身份大吵大闹,这让金乌路派出所的魏长锋脑壳很疼。
闻秀芬与小宇已经建立起深厚的母子情谊,死也不愿意将小宇交给爷爷奶奶。
金乌路派出所新来的吴建斌与李秋芸这次态度很坚决,没让张明辉的父亲把小宇带走。
姜凌这几天一直在协调各方关系。
原本她在郑瑜的劝说下,已经决定放手,但此刻事情摆在眼前,姜凌的内心却被责任拉扯着。
姜凌问自己:我真的已经尽力了吗?
张明辉是在家暴中成长起来的,他会走到今天,他父亲的暴力、粗暴,他母亲的软弱、不作为,都是背后的推手。
好不容易让小宇摆脱了父亲的虐待,难道又让他落到爷爷奶奶手中?
如果小宇也会重复张明辉的道路,那所有人的努力,不是白费了吗?
姜凌决定与民政部门、法院方面再联系联系,一定会有办法的!
法律条文是死的,但人是活的。
一切,都必须让位于孩子健康成长的需要。
梁九善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拔进来的。
接起电话,听到梁九善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音,姜凌心里咯噔了一下:“九善?怎么了?慢慢说。”
“顺来,顺来餐馆那个王老板,他不见了。老板娘说他跟人跑了,可是我刚才溜进他们后厨,在灶台后面发现了一大滩血迹。”梁九善一开始因为紧张,说话有些结巴,但很快就镇定下来,关键信息表达得很清楚。
姜凌的瞳孔骤然收缩。
顺来餐馆?
不对啊,晏城一中的录取通知书收到的同时,梁九善还拿到了两页学校要求的必读书单,他现在不是应该在家里看书吗?怎么跑到顺来餐馆去了?
姜凌问:“你怎么进了顺来餐馆后厨?”
梁九善说:“上次我们经过那家餐馆,你不是有些心神不宁吗?我这几天在餐馆对面的杂货店里当临时工,一直盯着那里呢。”
姜凌不由得心中一暖。
这个梁九善,真是太贴心了。
自己的情绪被人看见,虽说心里觉得熨帖,但姜凌脸上半点不显,反而冷着声音说:“你现在是学生,要以学习为主。”
梁九善并没有在意姜凌的态度,焦急地说:“好,我知道。凌姐,我觉得不对劲,王老板失踪,那个叫小毛的杂工被老板娘赶走了,大厨拿了三百块钱也走了,你赶紧过来看看吧。”
因为那份莫名的熟悉感,姜凌原本就对顺来餐馆多一分关注,听到梁九善的话立刻道:“你就在那里别动,我马上过去。”
没有丝毫犹豫,姜凌猛地站起身,迅速拨通了郑瑜的内线电话,声音冷静而果断:“郑瑜,有新案子。”
刺耳的警笛声撕裂了夏日沉闷的空气。
几辆警车呼啸而至,闪烁的红蓝警灯映在“顺来餐馆”的门窗上,也映在围观人群惊疑不定的脸上。
郑瑜率先下车,神情冷峻。
姜凌紧随其后,沉静而锐利的目光扫过现场。
梁九善立即跑了过来,指着餐馆后门:“凌姐,血迹就在里面,灶台后面!”
技术大队的赵景新带着两名助手,提着沉重的勘查箱,迅速跟进。他们熟练地在门口拉起警戒线,隔绝了探头探脑的视线。
老板娘叉着腰骂:“你们干什么?凭什么封我的店?王有富那个死鬼跑了,店是我的了!”
姜凌没有理会老板娘的吵闹,径直带人进入后厨。
技术科的强光灯“啪”地打开,惨白的光线瞬间驱散了昏暗,将后厨的每一个角落都暴露无遗。
赵景新跟着应松茂工作了五、六年,也算是经验丰富,一眼就锁定了梁九善指的位置。他蹲下身,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将灶台后面堆积的破麻袋和杂物移开。强光下,那片暗沉发黑、渗透进旧红砖缝隙的污渍无所遁形。
“鲁米诺!”赵景新沉声吩咐。
助手立刻拿出喷壶,对着那片区域喷洒。在灯光熄灭的瞬间,令人心悸的景象出现了——那片污渍区域,如同被点燃的磷火,爆发出大片大片、星星点点、刺目而诡异的蓝绿色荧光。荧光并非均匀一片,而是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喷溅状和拖擦状。
“是血,大量人血反应。”
赵景新的声音带着职业性的凝重。荧光反应的范围和形态,清晰地勾勒出这里曾经发生过极其剧烈的、带有喷溅的暴力事件。
“提取样本!仔细检查周边所有地方,尤其是缝隙、墙角、工具表面。”随着赵景新的指令,技术员们屏息凝神,开始细致的工作。刮取砖缝里的深色物质,用棉签擦拭可疑区域,拍照记录荧光形态……
郑瑜看到现场初步勘查的情况,眉头紧紧锁起。
她转向被拦在警戒线外、脸色已经有些发白的老板娘:“王有富最后一次出现在店里是什么时候?具体点!”
老板娘被这阵势和郑瑜严肃的语气慑住了,声音不再像刚才那么尖利:“上,上周五下午,对,就是周五。他对小毛说要回趟乡下老家,然后就没了影子。他以前也这样,肯定是被哪个狐狸精勾跑了!”
她依旧坚持着自己的判断,但语气里明显多了几分不确定和恐慌。
姜凌追问:“他走之前店里有什么异常?跟谁接触过?小毛去了哪里?”
“异常?没,没什么异常啊,就跟平时一样。那个小毛,笨手笨脚的,我嫌他碍事,就把他赶走了,谁知道他跑哪去了。”老板娘提到杂工小毛时一脸嫌弃。
这时,负责外围走访的小梁跑进来汇报:“瑜姐,问过隔壁几家店。都说大概三、四天没见着王老板了,那个叫毛大力的杂工昨天被老板娘赶走,之后也没人见过他。”
有问题。
姜凌和郑瑜交换了一个眼神。
技术科在现场的工作持续了近两个小时。除了那片核心的血迹反应区,他们还在墙角发现了几处细微的、被擦拭过的点状血痕,在丢弃的一个破墩布头上也检测到了微弱的血反应。
初步的血液检测结果很快出来。
赵景新拿着报告走过来,声音低沉,“根据现场提取的血液样本,可以确定是人血,且血型为O型,与王有富的血型一致。结合出血量和喷溅形态,基本可以认定,这里应该就是王有富遇害的第一现场,他遭受了严重的暴力伤害,凶多吉少。”
“啊——”
老板娘离得近,听到赵景新的话立刻尖叫出声。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眼睛瞪得溜圆,嘴唇哆嗦着,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倒在地,浑身像筛糠一样抖起来,嘴里发出不成调的、梦呓般的念叨。
“不,不可能,怎么会是人血?厨房里总会杀鸡杀鸭,有点血不是正常的吗?”
“王有富这个狗东西,他死了?小毛不是说他回老家了吗?”
“不对,不对,他不是跟人跑了吗?他以前也是这样,招呼不打就玩消失,我以为这回也是……”
之前对出轨丈夫的愤怒已经荡然无存,老板娘整个人陷入极大的慌乱之中。
姜凌认真观察着老板娘的反应。
从她的眼睛里,姜凌没有看到伤感,看来夫妻俩感情不怎么样。
“立案!立刻按凶杀案侦查。”郑瑜当机立断,声音斩钉截铁。
接下来的事情,寻找王有富,成了当务之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郑瑜迅速部署:“联系警犬队!带追踪犬和血迹搜索犬过来!以餐馆为中心,尤其是后门、小巷、垃圾堆放点,给我仔细搜。”
警犬队的训导员带着两条威风凛凛的德国牧羊犬很快抵达。
训导员让猎犬仔细嗅闻了从现场提取的、带有血液样本的纱布。两条猎犬低吼一声,显得异常兴奋,立刻进入工作状态。它们低着头,鼻子紧贴地面,在后厨门口徘徊了几下,然后猛地冲出后门,拐进了餐馆后面的狭窄小巷。
小巷阴暗潮湿,堆满了附近餐馆丢弃的泔水桶和杂物,气味极其难闻。但猎犬目标明确,快速穿过小巷,在一处堆满废弃建筑垃圾的角落停了下来,开始焦躁地用前爪刨地,发出急促的吠叫。
“有发现!”训导员高声叫喊。
警察们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清理开表面的垃圾。下面是一层新翻动过、但掩盖得十分潦草的浮土。
几铲子下去,一股难以形容的腐败恶臭猛地涌了出来。
浮土之下,赫然是一具蜷缩着的男性尸体!
尸体被裹在一个沾满油污和血渍的破旧麻袋里, 只露出一小部分。
法医老刘上前进行初步检验:“男性,身高体型与王有富相符。颈部有勒痕,后脑及面部有钝器伤, 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三天以上, 死亡原因待进一步尸检。”
扫视现场之后, 老刘的声音带着职业的沉重:“尸体埋得很浅,就在垃圾堆下面,连坑都没好好挖,就随便盖了点土和垃圾,非常仓促慌乱。”
姜凌目光微凛, 从这仓促掩埋的现场,可以想象到凶手在杀人后的惊恐和手忙脚乱。
第一种可能, 凶手是初犯,没有处理尸体的经验。
像楚金根,第一次下手的对象是高中生张磊,埋尸较浅, 尸体很快就被警方发现。到后来杀汽修工赵锐时,有了上一次的教训处理尸体娴熟无比, 若不是姜凌逼他开了口, 谁也找不到赵锐的尸体。
第二种可能,凶手并非预谋杀人, 而是失手之过。
一般有预谋杀人,现场处理不会如此潦草。灶台血污未清除、装尸体的袋子也是在厨房顺手拿来的, 埋尸地点距离顺来餐馆很近。这不符合预谋杀人的抛尸距离“不远不近”原则。
姜凌沉思之时,老板娘已经被警察带过来认尸。
一看到那具蜷缩的尸体,老板娘“嗷——”地一声叫,心中再无侥幸, 一屁股坐在地上,拍打着地面哭嚎起来。
“你个短命鬼哦,怎么就死得这么惨?”
“你这一死,叫我们孤儿寡母的怎么办?”
“是哪个杀千刀的,把你给……”
郑瑜弯腰看向唱念作打的老板娘:“是你丈夫王有富吗?”
老板娘眼中半点泪水都没有,但哭嚎半分未减:“是他,是他。”
确认了,王有富已死。
不过,从老板娘这反应来看,夫妻感情很一般。
梁九善站在一旁,面色煞白,双腿有些哆嗦。
报警的人是他,他也怀疑过王有富被害。但怀疑是怀疑,等到真正看到尸体,还是腐化了三天、臭味熏天的尸体,任谁看到了都会生理不适。
姜凌抬起手,想像以前那样拍拍他的肩膀,却发现梁九善身姿修长挺拔,已脱出少年稚气,有了几分成熟模样。
犹豫片刻之后,姜凌轻触梁九善后背,低声道:“你,没事吧?”
梁九善摇了摇头,死死压住胃里翻涌的恶心感。
姜凌手掌的温度自后背传来,梁九善心中一暖,哑声道:“凌姐,我不怕。”将来,他可是要考警校、当警察的人,怎么能被这小小的尸体吓到?
姜凌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九善,干得漂亮。”
若不是梁九善心细如发,发现血迹并坚持报警,恐怕这具尸体会随着垃圾被清运走,或者腐烂在无人知晓的角落。而王有富失踪,最终很可能因为老板娘坚称他跟情人私奔,而无人深究。
梁九善得到姜凌的表扬,顿时精神一振,胃里的恶心感完全消失,就连鼻子传来的恶臭都似乎不存在。
他转头看向姜凌:“凌姐,我帮到你了吗?”
姜凌点头:“当然。”
为了自己内心的怀疑,梁九善冒着酷暑在杂货店打工,盯梢盯了八天,不怕苦不怕累,是个当刑警的好苗子。
“那就好。”梁九善嘴角微微上扬,眼睛亮晶晶的。
姜凌道:“现在有警方接手,你赶紧回家看书去吧。马上就要开学,可不能松劲。”
梁九善立定、敬礼:“是!”
虽然敬礼姿势不够标准,但他那严肃的表情却让姜凌有点想笑,点头道:“行了,赶紧回家吧。”
梁九善乖乖离开。
杂货店大爷虽然有些舍不得他,但这条街出了人命,他也打算关店休息几天除除晦气,给梁九善结了工资便让他走了。
尸体被小心翼翼抬出,运往法医中心做一步解剖。
郑瑜带领警员开展周边商户的调查,仔细询问案发前后顺来餐馆发生的异常、王老板的为人、性格及社会关系等。
一切有条不紊地开展。
一天之后,案件组全体成员碰头,小组成员开始进行案情分析。
白炽灯管发出嗡嗡的声响,将不大的会议室照得透亮。西墙挂着的白板上贴着王有富蜷缩成一团、血肉模糊的现场照片、顺来餐馆后厨的平面图、血迹分布示意图,触目惊心。
专案组核心成员围坐在长条会议桌旁,郑瑜作为组长坐主位。但大家都默认,主导分析进程的是姜凌。
姜凌提出的“三定侦查法”现在已经在刑侦支队广泛流传,只要立案,首先要做的便是定性质、定范围、定脸谱。就算因为证据还没收集齐全,心理脸谱不能马上定下来,至少也能缩小侦查范围。
“各位,尸检的详细结论出来了。老刘,请你把情况和大家说一下。”郑瑜示意法医老刘发言。
老刘表情严肃,翻开尸检报告:“各位同事。最终确认致死原因为重度颅脑损伤,由后枕部单一、猛烈的撞击造成。撞击点为灶台突出的尖角,在那里发现微量人体组织和血迹残留。颅内出血和骨折形态完全符合意外后仰跌倒、后脑撞击硬物所致,这是直接死因。”
“另外,死者面部,尤其是额头、颧骨区域,存在多处挫裂伤、皮下出血。这些伤痕具有生活反应,是生前伤。”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等待老刘的解释。
老刘继续:“从面部伤痕的形态、分布和受力方向分析,它们是由一个相对较轻便、带有一定棱角的钝器多次击打造成的。其伤痕较分散,力度有控制,不像后脑撞击那样是集中致命一击。这些面部伤痕的形成时间,与后脑的致命撞击伤非常接近,几乎是在同一冲突事件中连续发生的。”
说到这里,老刘将目光投向技术大队物证组的赵景新。
赵景新补充道:“经检验,凶器为厨房常用的锅铲,伤痕高度吻合。”
郑瑜立刻抓住了核心:“这意味着,在王有富后脑撞击灶台角致死之前,发生了一场短暂的、激烈的肢体冲突。冲突中,有人使用了手边易得的厨房工具——锅铲,击打王有富的面部。而这场冲突,最终导致了王有富的意外摔倒和致命撞击。”
听到这里,底下响起一阵细微的议论声。
大家都是经验丰富的刑警,一听到这个结论便知道代表什么。
“哦,不是谋杀。”
“是冲突升级,意外死亡。”
“可是……为什么要掩埋尸体?”
老刘等议论声稍歇之后继续补充了三点。
“死亡时间为8月24日下午3-6点。”
“死者胃里发现酒精残留。”
“颈部勒痕肩背、臀部伤痕均为死后擦挫伤。”
这三点很重要,充分证明了郑瑜刚才的推测。
众人的议论也随之而展开。
“下午热,没有顾客,后厨发生争执、处理尸体没人在意。”
“王有喝了酒,站不稳,容易滑倒。”
“凶手发现王有富摔死之后,心慌意乱,对尸体进行了拖拽、包裹、搬运和掩埋,所以造成多处擦挫伤。”
姜凌站起,走到白板前,写下“意外致死、毁尸灭迹”这八个大字。
“后厨是第一现场。结合埋尸现场的仓促混乱,凶手极可能是在激情或极度愤怒状态下杀人,随后因恐惧而匆忙处理尸体。本案绝非有预谋的仇杀或劫杀,可定性为冲突引发的意外致死,后续毁尸灭迹。”
“凶手并非主动攻击,而是被动应对突发灾难,其行为模式更侧重于掩盖而非杀戮。”说到这里,姜凌看向李振良,“良子,分析一下这个时间段是否支持突发意外?”
跟在姜凌身边一年多,李振良现在主要承担的工作是数据处理。听到姜凌问话,立刻回应:“完全支持!上周五下午3点至6点正是餐馆相对清闲、后厨人员较少的时间段,突发争执或意外具备时间和空间条件。”
姜凌看向周伟:“周伟,抛尸的仓促慌乱,以及就近处理,是否符合意外特征?”
周伟对地图、地理环境有很高的敏锐度,自行车铃铛被窃案中,他快速找到牡丹毛巾厂这个定位;陈燕案中,他能从益州、晏市的地理位置判断出樊虎的关键落脚点为岳州,因此姜凌着重培养他的地理画像能力。
听到姜凌的问题,周伟立刻点头:“非常符合。意外发生后,行为人极度恐慌,第一反应是隐藏事故现场和尸体。因为地处闹市,他没有条件、也没有时间进行远距离转移或深度处理,一般会选择在餐馆周边半径1公里以内埋藏尸体。这个就近的垃圾堆角落就成为他的临时抛尸点。”
“很好。”郑瑜环顾全场,“案件性质已定,大家没有异议吧?”
众人异口同声:“没有异议。”
王有富喝醉了酒,和人发生争执,对方拿锅铲砸了他几下,不知道是因为推搡还是在躲闪中无意滑倒,反正王有富后脑狠狠砸在灶台尖角而导致死亡,对方看到血之后吓得失了魂,慌慌张张处理拖动尸体、装进麻袋里,然后趁着没人掩埋了尸体。
尸检报告那么清晰,很容易推演出整个案发过程。
郑瑜点了点头:“好,那接下来,我们定范围。”
姜凌退回座位,把定范围这个任务交给了郑瑜。
郑瑜与姜凌的正式合作,始于平安里小区的豆浆投毒案,郑瑜也在那次历练中将三定侦查法深深刻在脑海之中。
郑瑜站起身,走到白板前,将嫌疑人的名字逐一写下。
“案件定性为过失杀人,我们排查了死者的社会关系,其中具备作案时间、与死者有过节的嫌疑人一共有五名。老板娘葛翠萍、大厨刘彪、杂工毛大力、高利贷债主赵老六、被开除的前员工孙小军。”
从老婆、合伙人、员工一直到债主,嫌疑人竟然有五个!
众人都暗自摇头。
这个王有富还真是处处结仇啊。
郑瑜道:“这里,还真的要表扬一下梁九善。他在顺来餐馆对面的杂货店做临时工,及时发现问题报警,不然等到店铺装完修、垃圾场被掩埋,一切都晚了。”
找不到尸体、现场完全被破坏,再加上王有富的家人不追究,最后多半就是个“失踪”。
姜凌点了点头:“等梁九善入学,市局给他颁个奖吧。”
不管是“见义勇为”奖、还是“热心好市民”奖,总之是个荣誉。
被郑瑜和姜凌点名表扬的梁九善,正在家里琢磨着怎么处理小宇的抚养权问题。
他一回到家,就见到了拉着小宇默默掉眼泪的林晓月。
林晓月舍不得小宇这个弟弟。
她是独生女,小时候最害怕的就是爸爸打妈妈,后来好不容易爸爸意外去世,她和闻秀芬相依为命的那几年也过得战战兢兢。
因此见到同样遭受过父亲家暴的小宇,林晓月内心狠狠触动,一心想要保护好这个可怜的孩子。似乎……保护好小宇,就像是回到过去挽救那个哀哀哭泣的自己。
原本一切都好。
闻秀芬拿到了小宇的临时监护权,小宇乖乖巧巧喊她一声“姐姐”,姐弟俩一起吃饭、一起学习、一起玩耍。看着脸上笑容越来越多的小宇,林晓月觉得自己很幸福。
可是,小宇的爷爷奶奶过来了,吵着闹着要把小宇带走。
连派出所的警察都没有办法,只能采取“拖”字诀。但林晓月从妈妈那忧愁的表情猜到,想让小宇继续留在自己家,困难很大。
闻秀芬带着小宇去省城治病的时候,林晓月就住在梁家,和梁家姐弟关系很好。她知道梁九善鬼点子多,便牵着小宇的手来找他出主意。
听完林晓月的话,梁九善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明明张明辉案破了,姜凌却还是不开心。
像姜凌那样责任心强的好警察,肯定一心想着“帮人帮到底”,如果不给小宇一个好的安排,姜凌会良心不安。
梁九善眼珠子转了转。
蛇有蛇路、鼠有鼠路。警察走的是正道,但有时候遇到像小宇爷爷那种自私、刁钻的人,走走暗道也不是不可以。
梁九善悄悄对林晓月说:“你这样这样……”
林晓月越听,眼睛越亮。
等到梁九善把计划说完,林晓月整个人都轻松下来,重重点头:“好!九善哥哥,我听你的!保证完成任务。”
牵着小宇的手,林晓月蹦蹦跳跳地走出梁家,和刚来时双目含泪、面色沉重的模样完全不同。
小宇的爷爷自然也姓张, 名字很有气魄,叫张占山。没错,占山为王的占山。
奶奶的名字很有乡土气息, 叫吴春草。
张占山来晏市这段时间, 一直住在牡丹毛巾厂分配给儿子的那套筒子楼老房子里。从农村大青砖房到筒子楼, 张占山和吴春草都感觉不适应。
房子不接地气、太逼仄、邻居们不友好……
总之,张占山觉得城里的生活也就那样,还不如回农村住得自在。如果不是为了把那个能够每个月拿什么专利费的“金孙”弄回家,他根本不可能在这个破房子里一住就是半个月。
儿子张明辉进看守所了,孙子没人照顾, 爷爷奶奶把孙子接回去——原本张占山以为很容易的事,却不料艰难无比。
先是毛巾厂领导拿腔拿调, 说什么要开除张明辉,他的财产得留给小宇。
然后是楼下那个闻秀芬,拿出什么民政局开的《临时照料委托书》,说她现在是执证上岗, 不能把小宇交给他们。
派出所那两个小年轻更是拉偏架,说小宇现在心理创伤严重, 必须每个星期去省城找专家做心理治疗, 不能擅自更换监护人。
最可恶的,是公安局那个叫姜凌的女警察, 她还拿出心理专家开的评估报告,说从小宇心理健康出发, 必须给他一个稳定、温暖的抚养关系。她甚至还说张明辉长期经受父亲家暴导致心理扭曲,因此才会走上现在的犯罪道路。
真是没天理了!
农村里哪家当爹的没打过儿子?要不是有他张占山这么强势的教育,怎么可能培养出张明辉这个有出息的大学生?
张占山完全忘记了,张明辉只是考了个技校, 后期能够读大专,全靠安小慧的辅导与支持。
张占山也自动忽视了,这个他引以为傲的“大学生”儿子,现在背负着杀妻、虐童、剽窃三项罪名,正在看守所里等待着开庭判决呢。
折腾了半个月,交通费、伙食费花了一大堆,可是什么便宜都没占到,张占山有点急了。
这一天,吴春草买菜回来,语气略显神秘:“当家的,你说,咱家是不是冲撞了啥?要不要找个大神来做做法?”
张占山难得地没有吼她,坐在沙发上摆出大爷姿态:“瞎说!城里人不兴这个。”他其实有些心动,只是因为身处陌生环境,张占山有些不敢。
农村里搞迷信的多,但凡家里遇到点难事,都会找个大神做法驱驱邪。可是城里到处都是楼房,连人都认不全,到哪里去找大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