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嫁给年代文大佬后by柠檬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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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顿了顿,“是我之前让他帮我打听林场有没有人和我同名。”
“所以我认错人这件事,只有我是最后知道的?”严雪眯了眯眼睛。
祁放立即否认,“没,我只让他帮我找人,没说是找谁。”
严雪也不说是信还是没信,去柜子里拿了个盆开始掰榆黄蘑。
蘑菇这东西不好用刀切,用手撕成一条一条,才能最大限度保留原汁原味。
在干活这方面,祁放向来自觉,立马过来跟她一起掰,掰完又主动给大地锅底下添了火。
四五斤的榆黄蘑,一半严雪和鸡蛋打了汤,一半则裹了面粉干炸。
正好家里有之前用野猪肉榨的油,炸完放在笊篱上控干,再倒进盆里,撒上干料一颠,均均匀匀滚了一层。吃饭时先喝上一口汤,鲜美的味道还没从舌尖散去,干炸已经带着它独有的酥脆软嫩来了。
到底天暖和了,半碗热汤下肚,严雪额上已经有了细汗。
祁放看到,给她递了块手帕,自己倒是清清淡淡的,只嘴唇一抹润红。
不知怎么的,严雪又想起他锁骨上那颗红痣,往他领口瞄了瞄。
男人注意到了,抬眼似有疑惑,没等问,外面就传来了郭大娘的声音,“小祁,老刘家卫国跟人打起来了!”
他一顿,那边严雪已经看向了窗外,“怎么回事?”
郭大娘就站在炕外的窗户下,身后还跟着小孙子铁蛋儿,“刚我去叫铁蛋儿吃饭,看到他跟人打起来了,就在小河边。”
两口子饭都没吃完,就匆匆出去了,赶到的时候河边已经聚了不少人。
刘卫国跟江得宝被远远分开,一个眼通红,显然怒气未消,一个嘴角还在流血。
严雪眼一扫,果然在不远处看到了周文慧。
年轻姑娘手里抱着个盆,正低着头啪嗒啪嗒掉眼泪,盆里还有沾了泥的湿衣服。
很显然她是来河边洗衣服,碰上了江得宝,而江得宝说了或者做了什么,惹怒了刘卫国。
果然那边刘卫国被人拦着,也不忘指着江得宝,“你他妈再敢动她一指头试试!”
“老子就动了,你能把我咋的?”
江得宝那边倒没人拦,毕竟显然他才是被打的那个。
他朝地上吐了口带血的唾沫,“老子家里安排给老子的对象,老子想咋的就咋的,你管得着吗?”
刘卫国当即又要冲过去,被几个男知青拦了,“别冲动别冲动!”
“他妈他动的不是你们媳妇儿!”刘卫国简直是在吼了。
祁放眉心也拧了拧,走过去拍拍其中一个人,“拉偏架?”
他性子冷,人就显得不那么好相处,不像刘卫国,整天笑呵呵的。
对方下意识松了手,“没,就是怕他冲动。”
另一边,严雪也走到周文慧身前,放柔声音问了句:“你还好吧?”
周文慧赶紧抹了把脸,“我、我没事儿。”
话未落,那边江得宝冷笑一声,“装啥装?他刘卫国能碰,我碰一下就要死要活。”
几个男知青一听就知道要糟,赶紧去拦刘卫国,却被祁放不动声色挡了下。
于是刘卫国甩开身边的人,冲过去狠狠给了江得宝一拳,还又踹了一脚,才被人追上来拉开。
这下江得宝人都被踹坐在地上了,脸色十分难看。
旁边张国刚脸色也不怎么好看,还透着不耐烦,“能不能少说两句?调戏人女同志是啥光荣的事儿吗?”
江得宝一噎,不远处又响起严雪安慰周文慧的声音,“没事,我帮你问问月娥姐,她家告人有经验。”
郎月娥家到底告的谁,又告的什么,在场的人都知道,江得宝再次一噎。
也就在这时,听到报信的黄凤英匆匆赶了过来,“出啥事儿了?”
有长辈在,这个架就没那么好打了,何况江得宝还一直是被打的那个。
但让他就这么走了,他又气不过,干脆看着刘卫国冷冷一笑,“反正她爸要求着我爸给他弄成车间副主任,早晚都是我的,我不急。”
还故意挑了挑眉,“到时候我一天折腾她八遍,你能把我咋的?”
“你他妈做梦!”刘卫国差点跳起来,但碍于黄凤英在场,到底没再动手。
“这人咋这样?”黄凤英也皱起了眉,走过去问周文慧:“你没事儿吧闺女?”
还安慰了一句:“他嘴贱,你不用听他瞎咧咧。”
周文慧却没法不听,因为江得宝很明确地说了是她爸想升成车间副主任。
这下也不用打听了,周父为什么要把她嫁给江家一目了然。
一个副主任,就能把闺女嫁给这么个东西,在他眼里闺女还真不值钱。
黄凤英看着周文慧眼睛都哭肿了,却还是停不下来,都不禁说了句:“这都啥事儿啊。”
刘卫国更是哄不知道怎么哄,劝不知道怎么劝,最后干脆望向祁放和严雪求助。
“江得宝这人也太不是东西,就没啥招把这事儿给他们搅黄了?”
确实不是东西,他要是对周文慧好,事情实在不成,刘卫国顶多觉得遗憾。可他对周文慧这样,要是真放任周文慧嫁给他,不是放任人家姑娘进火坑吗?
“办法是有。”祁放说,“想办法让周家狠狠得罪了江家,这事也就黄了。”
周家那边说不通,就从江家这边下手,这是釜底抽薪的法子。
刘卫国那眼睛立马一亮,“怎么弄?”
严雪却没他那么乐观,“只是没有江家,还有河家、海家。”
只要周家想卖闺女,总能找到买家。
没想到祁放也紧接着又道:“但是治标不治本。”
夫妻俩虽然说的不一样,但话都是一个意思,不由相互对视了一眼。
刘卫国才不管他们默契不默契,“那到底咋整啊?”
他现在不仅担心自己跟周文慧成不了,还担心周文慧真嫁给了江得宝,会被江得宝欺负。
这回祁放却没看他,而是看了看黄凤英,“那就看你家舍不舍得了。”
“舍得什么?”黄凤英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倒是严雪理解了他的意思,“舍不舍得下血本,代替江家。”
周父既然打定主意要卖闺女,那么跟他说什么都是没用的,与其让他打消念头,不如成为那个买家。
而只要证明了江家能做到的事,刘家也能做到,周父的态度自然会有所不同。
只是江家打动周家的是人脉,而刘家想办到同样的事,就只能下重金,送重礼,全看刘家觉得值不值得了。
周文慧到底不傻,很快反应过来,“我不用,不用在我身上花钱。”
她看看黄凤英,“谢谢您。”又看祁放和严雪,“也谢谢你们。”就是没看刘卫国,抱着盆去河边把脏衣服重新涮过。
刘卫国觉得她这态度不对,赶忙追上去,“哎你这是啥意思?不想和我好了?”
两人在那边都说了什么,这边也听不太清,但周文慧的态度十分明显了,她不想刘家花这个冤枉钱。
黄凤英站在原地没说话,显然拿不定主意。
严雪也知道她犹豫什么,刘老爷子每年冬天打猎,秋天放山,刘家看着不显,其实是有好东西的。
但这好东西值不值得用在周文慧身上,刘家又愿不愿意有周父这么个亲家,那就不好说了。
毕竟周父这种人这次尝到了甜头,下次说不定还想要更多,端看周文慧自己能不能拎得清,顶得住。
能说的都说了,剩下的得刘家自己商量,严雪跟祁放也就告辞了。
回去的路上严雪看祁放,“我以为你会让刘卫国放弃算了。”
毕竟祁放这人看起来淡淡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就不像个会执着的人。
如果是在五个月前,祁放嘴上不说,心里却未必不会觉得刘卫国还是放弃比较好,但现在……
他看一眼身边的严雪,“总不能真叫他认周文慧当妹妹。”
“你也知道不能让人家有情人终成兄妹啊?”严雪笑起来,两弯水眸立马成了月牙儿。
祁放看着,伸手扶了一把她,“有坑。”
林场都是土路,下过雨,地上就会被各种车轮压出痕迹,即使干了也很难走。严雪脚还没全好,的确得注意,也就顺着他的力道和他换了个位置,他走难走那边,严雪走好走那边。
但边换完了,男人好像也忘了自己还扶着人,看着前面,“你那木耳快好了吧?”
“差不多,明天就把最大那朵先采下来培养了。”严雪试着收了下。
男人目光还是注意着前方路况,似乎并没有察觉,“温度用不用调?”
但他那手可没松,还从扶着严雪胳膊变成了牵着严雪腕子,再往下,就是严雪的手了。
严雪望望他和平时一样冷淡的侧脸,“不用,至少还有六天呢。”
这话好像有点和前言不搭,男人终于望了过来。
严雪笑盈盈的,在他用眼神问出不解前,“啪”一下拍掉了他的手。
第二天严雪就依言把最大那朵木耳采了,剪下最肥厚的部分,准备进行菌种培养。
培养基她估算着木耳成熟的时间,提前两天就已经做好了。
马铃薯洗净去皮,称出200克切成薄片,上锅煮沸三十分钟,捞出后用四层纱布滤出汁液,添水至1000毫升。加20克琼脂加热直至融化,再加20克葡萄糖,稍煮几分钟后用四层纱布过滤。
之后还做了简单的灭菌处理,用严雪目前为止的最大一笔投资——高压锅。
真的是很简陋的高压锅,但在这年代已经是好东西了,严雪买回来后,刘家还借去压过几次野味。
用来装培养基的试管则是托人从林业局中学买的,此刻已经垫高试管口,静置了48小时。
严雪检查过后,抽掉了几个明显生出杂菌的,用消过毒的镊子将切好的木耳放进了没有生出杂菌的试管内。
接下来就是控制温度,等着菌丝生长满斜面,母种也就算培养成了。
不过菌种培养对温度的要求更高,要22到28摄氏度,严雪又去厨房添了把柴,感觉这屋快要不能住人了。
不行就赶紧搬家,住到新房那边去,这边则继续租着,专门用来培养菌种。
严雪边洗手边想,刚洗完,院外有人找她。
“严雪是住在这吧?有你的电报。”
这年代没大事可不会随便发电报,严雪赶忙擦了手,拿着刻有名字的手戳出去。
电报上面只有四个字——“弟惊速归”。
当初严继刚会落下口吃的毛病,就是因为惊吓,严雪看到这份电报时的心情可想而知。
那一瞬她脑内闪过了许多念头,人现在怎么样了,是意外还是什么,却又完全找不到人来回答。
但两辈子加起来,她经历的事已经太多了,很快就让自己镇定了下来。
回去是一定要回去的,这次回去就直接把人接来,但今天不行,今天已经没有车了。
而且她人走了,家里这边也得有个交代,尤其是菌种的培养。
严雪在写字桌边坐下,拿出本和笔,把母种培养的注意事项写了下来。
想想回去一趟单程也要三天,万一她没能及时赶回来,后面也不能耽误了,又把原种培养的方法也写了上去。
木耳菌种的培养一般分为三个阶段——母种,原种和栽培种。
母种并不适合用来栽种,到了原种,才能应用于段木栽培,栽培种相对于原种成本又更低一些。
不过培养原种和栽培种就不能用之前的培养基了,得用木屑,也就是当地人常说的锯末子。
这东西在林场不值钱,很容易弄到,尤其是现在天暖和了。要是冬天,有些人家不舍得买煤,倒是可能拿它来点炉子,虽然火没有柴火旺,但胜在长远,能持续给屋里供热,用得还不费。
严雪是喜欢凡事准备在前面的人,提前就弄好了几麻袋锯末子放在仓房。
制作培养基要用的另一样——麦麸,她也找场里批了,正好林场农业队自己就有种麦子。
等祁放下工回来,地上已经被严雪摆满了罐头瓶,都是之前两分钱一个从各家收的,里面按木屑78%,麦麸21%,石膏1%混合好,只剩加水了。
其实原种和栽培种的培养最好用塑料袋,但这年代塑料难得,严雪也只能用罐头瓶子来代替。
祁放一看就觉出不对,看向严雪,“出什么事了?”
严雪也不瞒他,直接将电报递过去,“我之前没跟你说,继刚他有口吃的毛病,我爸过世时落下的病根。”
祁放只看了一眼,便将电报放回桌上,“你准备明天就走?”
严雪点头,一指炕尾放着的包,“东西我都收拾好了,明天早上出发。”
说着她还把自己写好的注意事项递给男人,男人却看也没看就放下了,转身往外走。
“你去干嘛?”严雪微愣。
男人只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很深,“万一这事另有隐情,你就打算一个人回去?”
后面的不用说严雪也知道,继刚好好地待在家里,连门都不出,怎么会又受到惊吓,还严重到需要给她发电报?
但她一个人承担惯了,接到电报后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祁放。
这让她抿了抿唇,却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最后只是道:“我给你收拾东西。”
祁放微凝的神色这才有所缓和,没再看她,转身走了。
回来的时候不仅请好了假开好了介绍信,男人还一手拿着袋饼干面包,一手拎着双女式凉鞋。
“试试。”他直接将凉鞋放到了严雪脚边。
严雪有些意外,“怎么想起来买凉鞋了?”
“关里不是天热?”祁放见她没动,干脆蹲下去帮她解开鞋带。
眼见鞋子解开,就放在自己脚前,男人甚至还要来帮自己穿,严雪赶忙将脚伸了进去。
大小正好,严雪解下来一看,果然是35码的。
“大小怎么样?”明明记得一清二楚,男人还是问了她一句。
严雪刚说了句“正好”,男人又拿起了刚才她给他的本子。
这回没等她问,他已经道:“菌种我去托郭大娘帮你看着。”
雷厉风行,且面面俱到。
以前严雪都是替人操心的那个,还是头一回有人替她做这些,反应了下才跟上,“我跟你一起去。”
夫妻俩走到隔壁的时候,刚好听到里面郭大娘说话的声音,“长安你就再试试,今天不是比昨天多走了两步吗?再试试……”
话没说完,就被重物落地的一声“扑通”打断。
郭大娘那声音耳听着就惊慌起来,“长安你没事儿吧?摔到哪儿了?”
然后是郭长平的声音,“妈你别管他,让他自己起来,他难道还一辈子不起来了?”
自始至终,两人都没听到郭长安的声音。但很显然,郭长安受伤满四个月,开始尝试着走路了。
只是自从郭长安回来,他那屋就一直拉着窗帘,显然并不想让人看到他狼狈的模样。两口子默契地都没有出声,选择了先回去,等郭家那边有人出来,才去叫住了郭大娘。
“让我帮着看着点儿?行啊。”郭大娘倒是没有犹豫,“就是怕我不懂,给你们看坏了。”
“那倒没什么难的,就是得注意点温度。”严雪把本子递了过去。
郭大娘立马叫来金宝枝,“宝枝你过来帮我瞅瞅,长平就没好好念过几天书,还不如不念。”
“那你得让长安来,我也就比长平多念了两年。”金宝枝接过去,也蹙了蹙眉。
郭大娘犹豫了一下,干脆往里走,“那我去让长安看,他念书多。”又回头看看严雪和祁放,“你们不着急吧?”
严雪笑着道:“不着急。”祁放也淡声说了句:“不急。”
郭大娘拿着本子进去,过了一阵儿又重新出来,脸上那点不确定已经没了,“就是凉了烧火,热了开窗,保持在22到28摄氏度是吧?”
估计郭长安是帮她看了,还解释得挺简洁明了。
严雪把五块钱递过去,“我家炕上有温度计,您隔段时间过去看一眼就行,我按临时工给您算钱。”
“就这么点事儿,还算啥工钱?”郭大娘显然没打算要。
严雪却还是塞到了她手里,“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您把钱收了,我才能放心交给您不是?”
郭大娘还在犹豫,祁放也道:“您不接,我们也得雇别人。”
那可就麻烦了,郭家好歹离得近,一个院里住了好几个月,人品也让人放心。
见两人打定了主意,郭大娘就没再推,但人也是够利索,立马出了门,“你们告诉告诉我那啥温度计咋看。”
晚上临睡前,严雪又把第二天出门要带的东西检查了一遍。
两人的换洗衣物、介绍信、吃的……
待查到第二遍,祁放从后面搂了她,还轻轻揉了把她的头,“继刚会没事的。”
很难得的安慰,也很难得有人能从她机械性重复的动作中觉察出她隐藏的不安。
这次严雪没有躲,也没有再怪他摸自己的头,反而吐出一口气,放任自己在他怀里靠了会儿。
就这一会儿,天塌下来先让个子高的顶着,而不永远都是她……
第二天一早,两人锁上门出门,钥匙就用块大石头压在窗台上,郭大娘要用随时可以开。
先坐小火车到镇上,再由大火车转船,船转长途汽车,到达老家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
正是六月初,关里收麦子的时间,老家所有的劳动力都在地里,在摇动的金色麦浪间,两人走了一路,也没碰上辆牛车驴车。
祁放把两个人的东西都接过去提着,忍不住看了看严雪的脚,“你没事吗?”
“没什么事,走之前就好得差不多了。”
严雪说完,发现男人依旧低眸注视着自己的脚踝,不禁想起那天两人的冲突,“是真的没事。”
祁放也不知道信了没有,收回视线看向前方,“是不是到了?”
“嗯。”严雪已经在村口看到了一个熟人,上前打招呼,“五奶奶。”
严家庄一姓一个村,全是一个宗族的亲戚,对方按辈分来说是严父严柏山的堂婶。
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家里穷,晚上熬夜也要纺棉花,把眼睛给熬坏了,盯着严雪看了半晌才认出来,“你是柏山家小雪?”
“是我。”严雪说,“我回来看看我奶奶和我弟弟,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她跟对方打招呼,就是想提前问问情况,心里有个准备。
五老太太显然是知情的,一听就叹了口气,“那可不太好,本来继刚上回受惊就没好利索,前几天不知咋了,又给吓着了,成宿成宿发高烧。二嫂到处给他找大夫,是中医也看了,西医也看了,到现在家里还熬着药呢。”
老太太显然破四旧没破彻底,还压低声音跟严雪说:“照我看,说不定是啥邪病,不行你回去商量商量二嫂,找人看看……”
严雪哪有心思听她那些猜测,匆匆道过谢,就和祁放一起往家里赶。
赶到严家小院的时候,严松山一家都去割麦子了,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二老太太面前炉子上的小药壶里咕嘟咕嘟冒泡的声音。
老人家就拉了个蒲团坐在泥炉子前,手里一个大蒲扇,听到动静转过来,一看是严雪立马站起身,“小雪回来了。”
“奶奶是我回来了。”严雪应了声,就要往东厢走,“继刚他现在怎么样了?”
却被二老太太叫住,“继刚现在不住那,在我那屋。”
严雪脚步当时就顿住了,却也没着急往正屋走,而是推开东厢的门,往里看了看。
果然二老太太提醒她,不仅仅是因为严继刚现在在她那边。
不然就算人暂时搬过去,方便她照料,严雪回自己家放个东西又怎么了?
“怎么了?”祁放就跟在严雪身后,见她停在门口,脸色并不是很好,也朝里扫了眼。
和他们在郭家租的差不多格局的两间小屋,只不过东北房子宽,通常在六米到六米半,有些人家会打上南北炕,老家这边只有四米多。
进门是厨房,收拾得还挺干净,就是太干净了,柜子、米缸全是空的。
大地锅大喇喇敞在那,连个锅盖都没有,显然已经许久没有人用过……
严雪面无表情又将门合上,“这已经不是我家了。”
刚说完,就听到身后二老太太叹气,“是我不中用,看不住东西。”
“您再能看住,也架不住有人成天惦记。”
严雪倒还算平静,回头看看祁放,“东西先放去奶奶那屋吧。”
正房西边这一间小屋严雪也不常来,只觉得这次进来,比以往更加逼仄了。
不仅添了不少严继刚的东西,窗也用床单挡了起来,昏暗的光线中,一道小小的身影正静静睡在炕上。
严雪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弟弟,也看得出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人抱着个什么缩在薄被下,面色苍白,眉头始终皱着。
她伸手想要帮他抚开,又怕再次惊吓到他,手最后还是停在了半空。
二老太太也没敢做声,只帮两人把东西放好,朝外面努努嘴,示意他们出去说。
“到底怎么回事?”一到了院子里,严雪便压低声音问。
“我也不清楚。”二老太太说,“本来你走后继刚好好的,白天来我这,晚上就回你们那边睡觉,抱着你之前用那个枕头。”
这个严雪也知道,严继刚在信里跟她说过,说只要抱着姐姐的枕头,就不怕一个人睡。
当时她还回信夸他长大了,变勇敢了,是个小男子汉了,将来一定能反过来保护姐姐。
“那天他也是天没黑就回去了,说是要把你写的信拿出来,再背几个字。我都躺下了,突然就听他在那边喊,跑过去一看,人已经缩在桌子底了,一直抖,我叫了他好几声,他都没反应。”
老太太一想起来就叹气,“我小脚,走路慢,也不知道他是让啥吓着的。反正是见了黑就怕,见了玻璃也怕,这不窗户都给他挡上了。就这样还不行,动不动就抽,烧也是起了退,退了又起。”
“他自己没说原因?”严雪越听,眉头蹙得越紧。
“他要是能说话还好了。”二老太太又叹了一口气,“继刚已经八天没说过一个字了,不然我也不能发电报叫你回来。”
上次严继刚受到惊吓,就是一个字也不说,要不是后来严雪出事,他心里着急,都未必能开这个口。
严雪紧紧抿起了唇。
“当时院门上锁了吗?”耳边突然传来男人清淡的嗓音。
老太太挂心孙子,差点忘了严雪不是一个人回来的,看看眼前过分颀长英俊的男人,又看看严雪,“这是?”
“我爱人祁放。”严雪刚刚也忘了,又给祁放介绍二老太太,“这是咱奶奶。”
“奶奶。”祁放立马问好,又提起刚刚的问题,“继刚被吓到的时候,院子落锁了吗?”
“应该落了,我都洗完脚上炕睡觉了,怎么也得八点多。”
“也就是说,吓到继刚的就在这院子里。”
祁放声音冷静,一点点帮着她抽丝剥茧,“继刚当时躲在哪,您能带我们去看看吗?”
“能,我记得他躲在哪个地方。”老太太忙带着他往东厢去。
进了里屋,能更明显地看出屋子的空荡。
里面本属于这个家属于姐弟俩的温馨回忆都没有了,有一些出现在了老太太的西屋,有一些则不知道去了哪里。
老太太指了炕边明显留下四个方形压痕的地方,“这边以前是个写字桌,小雪上学那年她爸给打的。”
又指了指最中间,“那桌子下面有个空,我进来的时候,继刚就缩在里面。”
严雪走过去,都不用蹲下,一抬眼便是里屋的房门。
“不是门外的东西。”祁放也早注意到了。
如果是门外,严继刚根本不会躲在桌子下,而会选择门后、箱子里这样连门都看不到的地方。
“应该也不是虫子、老鼠之类的,他不怕这个。”严雪说。
农村蛇虫鼠蚁常见,男孩子就算不玩这些,也多数不怕这些。而且如果是老鼠,严继刚更可能跳到炕上,而不是躲进桌子下。
所以吓到他的应该是……
夫妻俩全都望向了窗户,也都想起了二老太太那句怕玻璃。
二老太太是明白人,见夫妻俩都看过去,一张老脸上褶子也抖了抖。
正要说什么,正屋西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叫。
老太太瞬间什么也顾不上了,踩着小脚就往外跑,“奶奶在!奶奶在这呢!”
严雪也赶忙跟了过去,进门就看到严继刚闭着眼睛浑身抽搐,满头的大汗。
二老太太立即把人抱在了怀里,不住地拍,严雪也终于看清严继刚怀里抱的是什么——一只枕头,一只她再熟悉不过的枕头。
好一会儿,严继刚都没有平复下来,攥着枕头的手指甚至都已经发白。
“我来吧。”她伸手把人抱了过来。
或许是到了更熟悉的怀抱,又或许是那阵惊惧已经过去,随着她的手在背上轻拍,严继刚竟然没那么抖了。
二老太太一看站起身,“那你在这,我去看着药。”
“我去。”祁放比她更快一步出去。
等老太太走出里屋,男人已经蹲在炉子前,用抹布垫着手,掀开盖子看了看药汤。
见还有不少水,复又放下,拿起老太太走时留下的蒲扇轻扇。
六月里的天,炉子上的药壶里更是还冒着热气,男人一张俊脸很快蒸得微微泛红,神色却始终未变。
老太太站在堂屋看了会儿,见他不像是个不会干活的,又转身回去。
西屋里,严雪已经将弟弟整个抱在了怀里,严继刚也由揪着姐姐的枕头,变成了揪着姐姐的衣角。
老太太趁机在严继刚额头上摸了把,“还是有点烧,这孩子老吐药,饭也吃不下,要不是烧得不厉害,就得打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