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婳间by是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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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昌脸色微变。
“当年我父兄为国捐躯,国主却迫于淫威要把我和母亲交与完颜冽处置,若不是殿下仗义相救,我和母亲的下场可想而知。”檀汐握住了乐昌的手,“殿下不妨多想想。”
“这,”公主迟疑不决,外面传来了匆匆脚步声。
檀汐低声道:“金娘子回来了。”
乐昌故意提高声量道:“周大人深得王爷信任,郦娘子不妨常来王府走动,陪我叙叙话。”
檀汐坐回客位上,毕恭毕敬道:“蒙娘娘厚爱,妾身能常来陪娘娘叙话,求之不得。”
金娘子笑吟吟的捧着一个首饰盒走到乐昌面前,打开盒盖道:“请娘娘过目,这几样首饰送给郦娘子,不知是否妥当。”
乐昌看了几眼,含笑称赞道:“金娘子好眼光,这几样首饰,最适合郦娘子这般年岁的小娘子佩戴。”
檀汐连忙起身道谢,“多谢王妃娘娘厚爱,妾身无以回报,过几日给娘娘送一些新做的香片。”
乐昌故意打趣道:“郦娘子客气了,只要你家周大人多替王爷尽心尽力地办事,便是回报了。”
金娘子将首饰盒递给檀汐,檀汐接过再次道谢,屈身告退离开春醒园。
走出王府西门,没想到周时雍竟比她先出来,正负手等在墙边。
因是新婚,他今日穿了一身褐红色的锦袍,长身玉立,站在白墙之下,如同一幅画卷,那无法形容的简约浓烈之美,让人难以移目。
檀汐定了定神,疾步走到他跟前,目不斜视地说了声“走吧”。
周时雍看看她手里的首饰盒,问道:“这是公主给你的贺礼?”
檀汐嗯了一声,“我对她说,我昨日成了亲。”
“公主可知道你嫁的夫君是我?”
“知道。”
“你是如何解释的?”
“我告诉她是假成亲。我们互相利用。”
“互相利用?”周时雍先是忍俊不禁,而后,眸光沉沉地看着她,“说来抱歉的很,似乎是我利用郦娘子更多,我并未觉得郦娘子在利用我。”
是吗?檀汐默然片刻,突然停下脚步,看着周时雍道:“公主让我寻一份见血封喉的毒药,打算和完颜冽同归于尽。”
周时雍一惊,“你没有告诉她,杨复留下的东西有了着落?”
檀汐微微摇头,“此事还未确定,我不想给她希望,万一落空,只怕她更难过。”
还有一层用意,她不愿意说出来,她如果说出杨复的事情,必定要带出周时雍,她不想让公主知道这些事。
周时雍何等聪明,从她欲言又止的表情,已经看出了她未说出口的顾忌。
他默不作声的望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檀汐垂眸看着手里的首饰盒,“其实我有过几次,想要不管不顾的杀了完颜冽。与他同归于尽又有何妨,只要我能替母亲报了仇。可是我见了公主,慢慢改了主意。”
“公主与她女儿阿圆也有十年未见。支撑公主活下去的唯一念想便是有朝一日能与女儿重聚,为此,她忍辱偷生,强颜欢笑。我母亲定然也是如此,她若活在世上,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让我活着。所以我不能不管不顾地报仇,不能搭上我自己的性命。我要替我爹娘兄长好好活下去。正因如此,我耐着性子蛰伏在上京半年,只为了寻找更好的时机。”
她抬眸定定看着周时雍,“我替宇文公做事,是想借助他的力量,选择更利我,更安全的复仇方式,既能杀掉完颜冽,我还可以全身而退。现在宇文公死了,我帮你,也是同样的目的。我的确是在利用你。”
不要对我有期待,也不要觉得有亏欠。
这是她没有说出口的一句话。
周时雍身材高挑,檀汐站在他跟前,需要微微仰着头。
他微垂眼眸,认真地倾听她的肺腑之言,一直听到她说“我的确是在利用你”,神情平静如初,既没有意外,也没有不快,只是眼神渐渐变得幽深难辨。
檀汐本是板着脸,一本正经的对他说话,可是对上他那双能窥探人心的眼眸,莫名其妙,忽地有些心虚,说完不等他回应,便转身朝着迎春街走去。
她说的都是真话,可是真话下面,还有一层真心,用相互利用的幌子掩盖着,她不想被他看破。
时近中午,迎春街上熙熙攘攘,商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热闹喧嚣的氛围,反而让人生出一种松懈之感。檀汐每次来见公主都有任务,从未有过闲心逸趣观看街景,今日难得没有要紧事,便留意起街边贩卖的物品。
走到一处岔口时,突然间从旁边的小巷子里窜出来一衣衫褴褛的少年,劈手夺过檀汐手里的首饰盒,掉头就跑。
事发突然,檀汐毫无防备,但她有习武之人的天然反应,扭身展臂,伸手便要去抓那少年的衣服。
周时雍动作却比她更快,抱住她的腰身,硬生生将她按在原地,低声道:“别动。”
檀汐对他的阻拦先是气恼意外,听见他说“别动”,立刻反应过来,这里离北天王府很近,集市上极有可能会有王府的耳目,她情急之下的条件反射,是只有习武之人才能有的敏捷反应。
她立刻释下力道,放下手臂,周时雍也瞬即松开她,抬手抛出袖中暗器,不偏不倚正中那少年的后膝,少年扑倒在地,手里的首饰盒摔了出去,里面的金步摇和珍珠钗散落出来。
那少年爬起便跑,竟也顾不上去捡地上的首饰,周时雍追到他身后,轻而易举地制住了他。少年被反剪双手,跪在地上,啊啊叫痛,皱眉苦脸地哀求道:“大人饶命。”
周时雍打量那少年两眼,“我今日心情好,放你一马,若再被我看见,就抓你送官。”说罢,松手放了那少年。
少年跑的飞快,瞬间便没了影。檀汐疾步上前,捡起地上的金步摇和珍珠钗。步摇完好无损,可惜珍珠钗上被摔掉了一颗硕大的金珠。这支钗上,最为贵重的便是这颗金珠,檀汐不由嗔道:“你为何不把他送官?”
周时雍笑笑未答,轻轻吹了吹金珠上的灰尘,柔声道:“旁边有首饰铺,让工匠重新粘上便可。”
说着,便牵起她的手,朝着街面的一间首饰铺走去。
檀汐不习惯与他这般亲昵,想要抽出手,周时雍反而握的更紧,在她耳边低声道:“此处离王府极近,或许还有人暗中盯着我们。方才那少年便是试探你的,日后你要小心,人前不要露出武功。”
檀汐一怔,“怎么知道?”
“他求饶时叫了声大人,可见他知道我的身份。还有,他爬起来跑路的时候,并没有捡地上的首饰,显然也并非为了抢财物。”
周时雍捏了捏她的手腕,提醒道:“方才我也是大意了,你离我恨不得有八丈远,一路上只顾东看西看,也不搭理我。那有半分新婚夫妇的模样?”
檀汐面露窘色,“那有八丈远?”
周时雍微抬下颌,“你不妨看看集市上,年轻夫妻相处的样子。”
檀汐哼道:“不看。”
周时雍不去说服她,只管牵着她的手,领她走进街边一家首饰铺。
两人踏进门槛,齐齐一怔,金从玉竟然也在这家店里!
金从玉自然认识周时雍,见到他立刻展颜一笑,“周大人。”
檀汐暗暗紧张起来,虽然那天她去见金从玉的时候,伪装易容过,但一个人的声音和体态极难改变,最容易露馅。
如果金从玉是个对声音非常敏感的人,极有可能会从她的声音,辨认出她就是放生池边的自称姓萧的那个中年男人。
周时雍拱了拱手,“金夫人。”檀汐面带微笑点头致意,没有出声。
金从玉打量着檀汐,笑盈盈问:“这位便是周大人的新婚夫人吧?”
檀汐假装羞涩的低下头,挽住周时雍的胳膊,不动声色地掐了他一下。
周时雍机敏过人,自然明白她是在提醒他,两人曾经见过面。
他含情脉脉地看向檀汐,“这是我夫人郦娘子。”然后又对檀汐柔声道:“这位是北天王府连将军的夫人,金娘子。”
檀汐浅浅一笑,细着嗓子软软糯糯地叫了声,“金夫人。”
周时雍从未听见檀汐如此娇声细气的说话,先是错愕惊讶,转瞬便明白檀汐是在刻意改变声音和说话方式,以免金从玉发现不对劲。
“拙荆的珍珠钗不小心摔掉了一颗珍珠,故而来店里修一修。金夫人也来买首饰?”
金从玉含笑点头:“是啊,这家店做生意还算本分,工匠们的手艺也不错,我常来光顾。”
站在金从玉旁边的店铺掌柜,立刻喜笑颜开道:“多谢夫人夸赞,夫人是小店的常客,这位郎君既然认识夫人,小店也一并算做八折。”
周时雍看了一眼金从玉挑选的首饰,故作惊讶道:“夫人好阔气,买了这么多。”
“还好吧。”金从玉从托盘里挑起几样金灿灿的首饰,意兴阑珊地笑了笑,“男人的钱要使劲花,不然吃喝嫖赌,都进了别人的口袋。”
身为男人的周时雍,窘笑不语。
金从玉后知后觉般的反应过来,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看我这张嘴,周大人可是一位品行端方的君子,不近女色,事母至孝。我说的可不是周大人。”
说着,她打量着檀汐,笑盈盈道:“上天果然不会亏待好人,周大人虽然成亲比别人迟,却娶了如此美貌伶俐的娘子,真令人羡慕。”
檀汐为了不开口说话,低头装作羞涩不堪的样子,金娘子啧啧赞道:“郦娘子温婉温柔,楚楚动人,真是我见犹怜,周大人好福气。”
檀汐暗暗着急,忍不住又掐了周时雍一下,催他赶紧走。
温婉温柔……周时雍忍疼吸了口气,笑吟吟道:“金夫人过奖了。”然后将首饰盒里的珍珠钗递给掌柜,问道:“你看这颗珠子和钗能否原样复原?”
掌柜一看立刻道:“这个不难,请二位在此稍候。”
周时雍趁机道:“我还有事,东西就先放在店里,我明日来取。”随后对金娘子道:“我们有事先行一步。”
金从玉嫣然一笑,“二位慢走。”
檀汐松了口气,娇娇慢慢的说了一声,“金夫人再会。”
周时雍见惯了檀汐的清傲冰冷,她偶尔露出羞态,也不过是面色泛红而已,筋骨不屈,飒气不减,何时有过害羞带怯的娇媚模样?
周时雍心猿意马地牵起她的手。在金从玉的目送之下,檀汐乖乖被他牵着手,直到走出十多步,方才开口道:“她不会认出我吧?”
周时雍如实道:“不会,你和平素大不一样,换做是我,也认不出来。”
檀汐不大相信地瞟了他一眼,“我当真演的那么好?”
周时雍一本正经道:“当真。郦娘子的演技,我在丽云堂第一次见便领教过了。”
檀汐把他的手甩开,哼道:“明明是你演技更好吧?”
回想那日,周时雍有些跑神,其实,他在丽云堂初见她的反应,并不全是演的。
出了迎春街,檀汐正欲右转回丽云堂,周时雍拉住她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檀汐:“什么地方?”
周时雍卖了个关子,“你去了便知道。”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周时雍停步在一座宽敞的庭院前,院墙内热气腾腾的冒出烟雾,大门两侧贴了一副对子,“金鸡未唱汤先热,旭日出临客早来”,这里竟然是一个香水行。
檀汐面露窘色,“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总不会是来此请她沐浴吧?
“寻常的香水行都是男女隔开的大池子,唯独这间录家汤设有单间浴堂和私密小池,客人可单独享用一间浴堂,不被打扰,也不会被旁人看见。”
檀汐心里瞬间闪过三个字,可是打量周时雍一脸的正经严肃,绝对不像是要带她泡鸳鸯浴的样子,哼,量他也不敢!
“不过这温泉水不能泡久,为了怕出意外,屋内客人若是半个时辰还不出来,会有侍者前来叩门,询问客人是否安好。”周时雍说到这里,方才步入正题,“今晚要请郦娘子帮个忙,代替吴慎,留在这里的单间浴堂中。”
檀汐不解道:“为何要这么做?”
周时雍道:“我命吴慎这段时日暗中查访家眷被杀的汉臣,发现一人最为可疑。他在工部任职,名叫曹甲。”
檀汐:“曹甲不在那份孤雁的名单上。”
周时雍:“并非所有的孤雁都签了血书,譬如我。”
“那日在上京驿站,完颜洪杀红眼了,要把所有汉臣家眷屠杀殆尽,我和韩云霄拼力阻止,方才保住了十四岁以下的孩子。曹甲的儿子曹平安年满十六,那天却保住了性命,我当时以为完颜洪看错了登记名册上的年纪,曹平安才得以死里逃生。然而吴慎去打听消息的时候,却发现曹平安进了南天王王府,在完颜洪身边做了一名侍从。”
檀汐道:“你怀疑曹甲投靠了完颜洪,所以完颜洪才手下留情,替他留下一点血脉。”
周时雍点了点头,“长清宫最近平静如常,完颜洪若是拿到了那份名单,依照他的性子,又岂会按兵不动,定会血洗长清宫才对。所以我猜测,曹甲拿到了匣子里的东西,并没有交给完颜洪。天黑之后,我和吴慎去一趟曹家,现在有一棘手问题,便是青雀和玉酒,都在周家。”
檀汐心领神会道:“你担心她们发现吴慎傍晚出门,深夜才归,会对他的行踪起疑?”
“不错。所以,我会让吴慎吃过晚饭,离开丽云堂,先来这里虚晃一枪,假装在此泡温泉。若被人问起,好有个交代。届时,你留在这里,若有侍者前来叩门问好,假扮吴慎回应一声。”
檀汐略一迟疑道:“即便你蒙面去见曹甲,可是一个人的眼神和声音,行走的体态,都极难改变,你和他同朝为官,难免不会碰面。依我看,不如你留在这里,我和吴慎前去找曹甲。”
周时雍:“不,去曹家或许会有危险。”
檀汐不以为然道:“能有什么风险,他又不会武功。”
周时雍摇了摇头。千算万算,事情总会有预计不到的意外发生,比如偷名册时韩云霄的去而复返,比如去坟场时,博图设下的埋伏。他不能让她涉险。
檀汐见他不肯,只好道:“那你让吴慎和他交谈,你不要开口。除非你要除掉他,那让他听见你的声音也无妨。”
周时雍:“曹甲是在上京驿站完颜洪大开杀戒那天,为了保住儿子性命。才临时投靠了完颜洪,他并非主动背叛大昭,我不想杀他。”
檀汐好奇,“你怎么知道是那一天?”
周时雍解释道:“如果他一早就投靠了完颜洪,那完颜洪早就知道宇文忠是大昭卧底,不至于拖到上京驿站那一天才会对宇文忠下手。”
檀汐恍然道:“他是为了救儿子性命临时倒戈,并非存心投靠完颜洪,所以你想留下他,让他来对付完颜洪?”
周时雍道:“完颜冽一直想要杨复留下的告发信,我用杨复的笔记摹写了一份。不过,郎主和完颜冽都知道伪造书信并不难,所以上次他们见到伪造宇文忠手书的那封信,虽然比对笔迹一模一样,依旧对信件真伪半信半疑。单凭杨复的一封信不够说服力,若能让曹甲再进行佐证,那就更为可信。”
“你打算让曹甲去做替杨复保管告发信的那个人?”
“对。”
吴慎傍晚时分来到丽云堂,一听玉酒是完颜冽的眼线,当即手捧脑袋,露出苦不堪言的表情,“一个青雀已经让人头疼,又来了一个玉酒,两边都在监视我们,日后还怎么出门做事?”
周时雍安慰道:“不必担忧。这两个探子虽一明一暗,都已经暴露了身份。我们小心提防便是。”
檀汐挑了挑眉,“对啊,两人都已暴露身份,反而可以将计就计,利用她们。我们三个人,难道还斗不过她们俩?”
吴慎眼眸一亮,握拳道:“不错,我们三人不仅武功超群,还足智多谋,对付两个小毛贼,还不是小菜一碟。”
檀汐莞尔。
按照原先的计划,吴慎来到丽云堂待到天黑直接和周时雍一起去曹家,如今家里有了两个眼线,自然不能如此行事。
周时雍重新做了安排,让吴慎在丽云堂待了一会儿便回周家。天黑之后,吴慎重新出门,故意对门房大声交代他要去香水行,让门房晚上别睡太早,给他开门。
晚上汤泉的生意,反而不如白天。录家汤的单间浴堂空了一大半,吴慎选了一个最靠里,贴近外墙的浴堂,单独的一池温泉,面积不大,贵在安静私隐。
等侍者走后,吴慎关上房门,将外袍脱下留在屋内,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悄悄推开窗户,翻墙而出。
檀汐和周时雍正等在外面,吴慎出来后,对檀汐指了指墙内道:“开着窗户的那间浴堂便是,里面留有我的外袍。”
檀汐轻身一跃落到院中,潜入房间,把窗户关好,代替吴慎留在了浴堂。
周时雍跟在吴慎身后,与他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等吴慎进了曹家院子,他又在庭院外等了一会儿,观察四周并无异常,无人跟踪,方才跃入院中。
汉臣们的住处都由郎主赏赐,曹甲在郎主眼中用处不大,赏赐的宅院也很简陋,统共只有几间屋子。吴慎走到亮灯的那一间房门前,抬手叩了几下。
深夜突然有人叩门,屋内的曹甲自然惊慌,起身问道:“是谁?”
“在下受曹平安所托,前来传话。”
曹甲听到儿子的名字,迟疑半天,最终还是打开了房门。
寒光一闪,一把长剑落到了他的肩上,冰凉的剑刃紧紧贴着他的脖子。
吴慎蒙着面巾,只露一双眼睛,周时雍负手站在院中,看不清身形。
曹甲哆哆嗦嗦问道:“你们是谁?”
“孤雁。”
曹甲听见孤雁两个字,顿时脸色一变,露出惊慌的神情。
如果他不是孤雁,听到这两个字,必定会面露疑惑,询问何为孤雁。既然他没问,那就说明他就是孤雁,向完颜洪的告密的人是他。
吴慎不再客气,冷冷道:“你在杨复家人墓碑下挖出的东西呢?”
曹甲弱弱道:“什么东西?”
吴慎冷笑:“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便该知道我的来意。想要保命,就把匣子里的东西交出来。”
曹甲眼看敷衍不过去,只好硬着头皮道:“宇文忠行事谨慎,并未对我说过杨复也是孤雁。那天,我去坟场拜祭家人,见到杨复在墓碑上画了一只雁,并未想到他别有用意。翌日,他当街行刺完颜洪,自称是大昭的奸细,我才突然意识到他留下的是一个记号,便匆匆跑去坟场,可惜我去晚了一步,只找到一只空匣。”
吴慎不信,手下用力一压,曹甲痛呼了一声,连忙举起手发誓道:“若有虚言,天打雷劈。”
“是你将此事告知了完颜洪?”
曹甲道:“我儿子在他手上,我不得不听命与他。既然是个空匣,内里没有情报,也没有机密,告知他也无妨。”
“你就不怕他怀疑你取走了匣子里的东西?”
“我若是取走了东西,又何必自讨苦吃,将发现空匣的事告诉他。”
吴慎咬牙道:“你可知,完颜洪虽然没有拿到匣里的东西,却在坟场设下埋伏,诛杀孤雁。”
曹甲急忙道:“我,我并无此意。”
“你若无意,为何要把此事告知完颜洪,为何不抹去墓碑上的记号?你背叛大昭,该去地下向宇文公谢罪!”
“我所做一切只为了保我儿子的性命,我没想过害人。”曹甲突然闭上眼睛,留下两行热泪,“这生不如死的日子我也活够了,你杀了我便是。”
吴慎反问:“你死了就算了,你儿子呢?是不是也陪着你一起死?”
曹甲激动起来,“他一无所知,还是个孩子。求你们放过他。”
“我可以放过他,完颜洪会放过他么?”吴慎声音低沉,透出一股寒意,“完颜洪仇视汉臣,视人命如草芥。将你儿子弄到王府,名为侍从,实为人质。他想要弄死你儿子,与碾死一只蚂蚁无异。”
曹甲心里发抖,他亲眼所见完颜洪杀人如麻,当然知道吴慎所言不虚。
“我知道你是因为想要保住儿子的性命,才投靠完颜洪。可你想过没有,只有完颜洪死了,你儿子才会有一条活路。”
曹甲顿如醍醐灌顶,不错,完颜洪死了,他和儿子才有活路。
“你若能帮我除掉完颜洪,这些事情既往不咎,他日见到陛下,我只会提到你的功劳与功绩。”
曹甲苦笑道:“我不要什么功绩,只要我儿子好好活着。当初宇文忠让我签血书,我没有签,因为我做孤雁为的不是青史留名,也不是封官加爵,只想能早日回归故土,与家人团聚。”
吴慎缓了语气,“既然如此,你按照我说的话,给郎主写一份奏本。奏本暂且放在我这里,时机成熟,我自会替你呈送上去。等郎主询问你时,你就按照奏本内容一一回禀。”
吴慎又道:“我已经准备了不少东西送完颜洪上路。等完颜洪一死,你儿子自然就可以脱离他的掌控,与你团聚。”
曹甲痛快地答了一声好。吴慎收起长剑,让曹甲按照他的口述写了一份奏本。
单间浴堂的空间小又门窗紧闭,檀汐在长条木凳上坐了一会儿,便觉得浑身冒汗,不得不脱了外袍和夹袄,只穿着内里的一身单衣。
看着这一池汤泉,檀汐甚是心动,很想进去泡一泡,以免浪费这双倍的洗浴费,可是转念一想,自己不是来泡温泉的,万一吴慎很快回来,自己岂不是尴尬。
她百无聊赖地把玩着周时雍送她防身的一把匕首,心里有点好笑,他未免谨慎的过了头,她在汤池里会有什么危险?
过了一会儿,有人来叩门,檀汐收起匕首,重重清了下嗓子,以示屋内有人,并无异样。
外面有人问道:“客人可要茶水?”
周时雍交代过,这侍者担心客人泡汤太久昏厥出事,会以送茶为名,看屋内客人是否安好。
檀汐压着嗓门,道了声不用。
“客人可要水果?”
檀汐再次答了一声“不用”。
门外人道:“客人如有吩咐,只管摇铃。”
这侍者问的话有点多,檀汐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按照周时雍的说法,应当是半个时辰还没见客人出来,才会有侍者前来问安。她进来浴池,显然不到半个时辰,到底是侍者算错了时间,过于殷勤,还是有人跟踪了吴慎,前来确认吴慎是否在泡温泉?
檀汐心里有了警觉,立刻解开头发,披上了吴慎留下的那件外袍,把匕首握在手里,以防有人破门而入。
那侍者在门外等了会,没见檀汐回答,便离开了。檀汐脱下吴慎的外袍,吐了口气。
浴堂里热气腾腾,最容易让人放松戒备,身心松懈。
若非檀汐习武,有超乎常人的听力,窗户外那堪比细弱风声的一点动静,绝不会被她察觉。
难道是有人想从窗缝里窥探屋内的人是不是吴慎?檀汐立刻弹指熄灭了屋里的烛火。
窗外陷入一片寂静,那人似乎并未离开。
两人隔窗对峙,檀汐正想如何化解这个局面,忽然感觉身体有点不对劲,手脚发软,头脑犯困。
檀汐心里一惊,江湖上的一些肮脏手段,她虽然没有亲历,却听师父讲过不少。难道是从窗缝里吹进了迷药?
不管是不是,必须先发制人。否则一会儿全身无力,便只能任人宰割。檀汐立刻从木凳上摔到地上,故意发出一声动静很大的声响。
窗外蛰伏不动的人,显然被这一声响动迷惑,以为她已经中了迷烟已经昏厥,慢慢推开了窗户,随即跃入屋内。
檀汐早已熄了灯火,她凝神静息,盯着从窗户里翻入的黑影。从身形看,来人显然是个男人,他点亮了火折子,端下身子来查看檀汐。
檀汐拼却全力,匕首狠狠刺入他的脖颈,一击而中,温热的血溅了她一脸。那人一声不吭倒了下去。
檀汐松了口气,慢慢坐起,脸上的血黏黏腻腻往下流,她有些犯恶心,摇摇晃晃地走到汤池边,想要舀一捧水洗去脸上的血迹,不等她弯腰够到汤泉,便一头栽入水里。
周时雍和吴慎离开曹家之后,折回到录家汤。两人行动迅速,来去不到半个时辰。
吴慎悄无声息地跃进围墙,准备把檀汐换出来,走到浴堂前,他蓦然一愣,不知为何,浴堂窗户大开,屋里一片漆黑。檀汐难道已经走了?
不明内里是什么情况,吴慎不敢贸然闯入,忙对墙外轻轻吹了声哨。守在墙外的周时雍听见动静,跃进庭院,见状一惊。第一反应不是檀汐已经走了,而是担心她出了意外。
他立刻抽出长剑,潜进室内。
空气中飘着一股奇怪的味道,有点像是血腥气,周时雍更为心惊,立刻点亮了火折子,首先跃入眼帘的便是地上一具尸体和一滩血,他顿觉不妙,举起火折子,冲着水池的方向晃了过去,随即,他看见了半躺在池里,一动不动的檀汐。
周时雍手一抖,火折子险些掉地,他疾步过去,一眼扫见檀汐脸上的血,神魂快要被惊出体外。他颤着手指先探檀汐鼻息,发现气息正常,立刻俯身把她从池水中抱了出来。
檀汐衣衫单薄,湿水后紧贴在身上,曲线毕露,吴慎不便去看,点亮屋内的烛火,转身去检查地上那具尸体。
周时雍顾不上檀汐身上都是水,将她半抱在怀里,手指轻抖,抹去她脸上的血迹,仔细查看她的头脸,还好,她没有受伤。
那尸体贴身衣服里藏着一枚腰牌,吴慎掏出一看,扭头对周时雍道:“是南天王府的人。”
周时雍定了定神,“看来是南天王府派人跟踪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