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姽婳间by是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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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认识。”檀汐掩饰道:“我只是从未听过五间司这名字,有些惊讶。”

宇文忠解释道:“孙子有云,用间有五,因间、内间、反间、死间和生间。五间俱起,莫知其道,是谓神纪。故惟明君贤将,能以上智为间者,必成大功。郎主据此在枢密院下设了五间司。”
“因间谍事密,为了避人耳目,对外谎称兰台,衙署并不设在枢密院内。如今大昭支离破碎,国主被囚,临安府皇城司早就不是五间司的对手,五间司也就不再藏着掖着,去岁恢复了原名。”
檀汐尽力让自己从复杂难言的震惊中平静下来,强行将所有心思聚集到宇文忠的话语之中。
宇文忠口中的国主乃是大昭皇帝李徽,十年前汴京城破,完颜冽将其掳到上京,囚禁在长清宫。北戎扶持降将刘玉建立大齐政权,对抗大昭,汴京成为大齐的都城,大昭朝廷被迫建都临安,立了一位新皇李隆,乃是李徽的五弟,于是身在北戎的大昭旧臣便以国主和陛下区分这大昭的两位皇帝。
“周时雍是汉人,上峰终究对他不够放心,虽是司主,只让其主管内间司和反间司,副司主博尔贴是完颜洪的心腹,负责死间和因间,若不是眼下身在汴京行枢密院,司主之位极有可能落到他头上。五间司内还有一位副司主韩云霄,负责生间司。”
宇文公接着解释道:“生间,便是那些在大昭执行完任务活着回来的北戎间谍,生间司密室里存有一份名册。周时雍希望我替他安排一个人,帮他拿到那份生间名册。”
檀汐立刻明白了宇文忠的意思,不等他开口先回绝道:“宇文公能否安排别人做他的帮手?”
宇文忠叹了口气,“老夫也实在是找不到比你更合适的人了。孤雁虽然可靠,可大都是文臣,会武功的寥寥无几。”
有些汉臣被迫降了北戎,却依旧心向大昭,期盼有朝一日能重回故国,宇文忠便将他们联络起来,秘密替临安府收集情报,暗中帮助临安府对抗北戎。宇文忠称之为“孤雁”,对他们的身份和姓名守口如瓶。
檀汐万万没想到,她知晓的第一个“孤雁”,竟是周时雍。
“五间司内昼夜有人值守,值卫和司尉都身负武功,必须要找一个身手了得反应机敏的人。周时雍的表弟吴慎倒是有功夫,可万一他失手被捉,必定会牵连到周时雍。”
宇文忠神色变得庄重,“这五间司司主之职,来之不易,对大昭来说极为重要,绝不能有失。你武功高强,果决灵慧,是不二之选。”
言下之意,这个帮手不仅要绝对可靠,还要尽力保证周时雍的安全,绝不能让他暴露,丢掉“司主”之位。
檀汐迟疑不决,面露难色。她并非不愿帮这个忙,只是不想和周时雍见面,不想他认出自己,更不想勾起带血的回忆。
宇文忠对着檀汐拱手一揖:“拜托了。”
檀汐见状,只能答应下来,“请宇文公放心。我会尽全力相助。”
宇文忠看向檀汐右耳,“他方便时自会去找你详谈,丢的那只耳环便是信物。”
檀汐微微一惊,摸了下耳垂,才发现耳环掉了一只。
宇文忠郑重其事道:“还有,此事你不必告诉殿下,周时雍的身份也要对她保密。”
檀汐不解地问:“为何?”
宇文忠解释道:“殿下和完颜冽朝夕相处,同床共枕。万一她酒醉失言或是说了梦话,都有可能害了你们和她自己,所以,殿下知道的事情越少越好。”
檀汐点了点头,告辞而去。
云娘正坐在房内用熏笼烘烤衣物,见到檀汐回来,忙问道:“宇文公怎么说?”
“姐姐放心,宇文公也说应当机立断除掉他,若是等他报告官府那就危矣,晚矣。”
云娘松口气,将烘烤的衣服拉开半边,对檀汐道:“外面天冷,快来驱驱寒气。”
檀汐坐在火盆边,盯着红红的火炭,陷入沉思。
她父亲檀冲和周时雍的父亲周筹同为太原守将,当年北戎大军逼近太原城,她父亲檀冲预料到会是一场鱼死网破的死局,决意为国捐躯,兄长们也不肯走,要陪着父亲一起和太原百姓共生死。周筹不忍年幼的一双儿女送死,命长子周时雍护送弟妹和母亲前往汴京。父亲也舍不得唯一的女儿,便让她和母亲随着周时雍一起离开。
从太原去汴京,路上不仅有流民劫匪,还有北戎游兵,不可能一路太平。出发那天,檀冲亲自送他们一行人出城,行至城门外的官道上,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解下跟随自己多年的佩剑,亲手交给了十五岁的周时雍。
天色未明,残星零落,四野一片孤寂,檀汐坐在马车里,看不见周时雍的表情,只清晰地听见他对父亲说了一句话,“伯父放心,我会拼死保护伯母和阿汐妹妹。”
十五岁的少年一言九鼎,路上几次遇见危险,他的确拼尽全力保护了她和母亲,将她们安全送到了汴京,之后孤身折回太原。
此后,她在汴京收到父兄血战而死的消息,周筹却活了下来,还被任命为大齐的宰相。她原本恨周筹投敌,恨他放弃太原城,恨他背叛大昭,可今日竟然发现周时雍是孤雁,她隐隐觉得不对劲。到底是周筹投敌另有隐情,还是他们父子离心,各为其主?
在确定这些之前,她并不想让周时雍知道自己是谁,庆幸的是,她对公主说过,不要对别人提及她的身份,宇文忠并不知道她的真名叫檀汐,自然周时雍更不会知晓。
十年不见,她已记不清周时雍的长相,周时雍也不会认得出来她就是檀汐。大不了帮他这一次,算是还他的人情,以后不再碰面便是。如此一想,檀汐放宽了心,不再纠结此事。
翌日丽云堂内一如既往,既平淡又忙碌。檀汐和云娘两人心里各自怀有心事,但都掩饰的很好,没让外人看出任何异样。
等到傍晚时分铺子打烊,云娘卸下门板,不知不觉的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那人是死是活,但是官府没有找到丽云堂来,那就说明丽云堂没事了。
然而第二天的上午,终究还是有人找上门来。
“谁是郦云娘?”从外面进来的四个男人,为首一人套着捕快坎肩,另外三人虽是寻常打扮,细看之下,姿态眼神都与平头百姓不同。檀汐一眼看出,其中两人都身负武功,手掌关节极为粗大,手背上青筋毕露。
云娘定了定神,上前屈膝行礼,“妾身便是,不知几位官爷有何吩咐?”
捕快道:“这位是五间司的司主大人,要问你话,你如实回答,不得有半句欺瞒。”
檀汐看向捕快口中的“司主”,暗暗诧异。算起来周时雍不过二十五岁,面相不应该这么老,况且,记忆中他样貌十分出色,常被她兄长们调笑,说他不能顶着这张脸上阵杀敌,得带个凶神恶煞的面具才行。
可宇文忠前夜明明说过,五间司司主叫周时雍,难道是同名同姓的人?怎么会那么巧?
她佯做不知,问云娘道:“姐姐,什么是五间司?”
司尉门荣低喝了一声,“少废话,韩大人问什么,你们便答什么。”
檀汐明白了,原来此人是副司主韩云霄。那捕快为了拍马屁,自作主张将副字给抹了。
韩云霄打量着云娘,不紧不慢问道:“你可认识一个叫曹利金的人?”
云娘先是和檀汐面面相觑,接着便回答“不认识”。云娘委实不知道曹利金的名字,檀汐并没有告诉她。
韩云霄一直观察郦云娘的反应,但因她说的是实话,所以看不出来慌张和说谎的迹象。
他示意旁边的门荣递上一盒香膏,又问:“这盒香膏,可是丽云堂所出?”
云娘一看香膏是最便宜的那一种,当即反应过来,他方才所问的“曹利金”就是那个斥候,心口一紧,点头说是。
“买香膏的人你可还记得?”
云娘如实答道:“大人,丽云堂每日人来人往,进进出出不少人,妾身只记得一些熟客。”
韩云霄道:“买香膏的多是女人,男客极少,你或许记得住,那人中等身材,不胖不瘦,四十许年纪。”
云娘佯做回忆,没有立刻回应。檀汐插言道:“回大人,前日倒是有一位男客来买了一盒这样的香膏,像是大人口中的这个人。”
韩云霄问:“可还记得他说了什么?”
檀汐故意露出嫌恶表情,“自然记得。此人打听我姐姐多大岁数,又问我姐夫死了几年,姐姐为何没有再嫁,是否还要招赘夫婿。问了一大堆闲话,说日后会经常来光顾店里生意,最后却只买了一盒最便宜的香膏,故而我记得他。”
韩云霄听到这番话,心里有了初步判断,正要继续发问,突然门外传来一声,“韩大人怎么在这儿?”
说话间,从外面走进来一个高挑的年轻男人,二十许年纪,穿一件月色箭袖,浓眉秀目,虽个子极高,却不似北戎男子那般五大三粗的高壮,别有一番英朗潇洒之态。
檀汐一眼看去,心头怦地一跳,此人竟然是她刺杀完颜冽时,以身挡了她一剑的那个人!
“周大人。”韩云霄拱了拱手,解释道:“羊坊街有个名叫曹利金的人昨日被债主发现死在家里。捕快在他家里搜到了斥候的腰牌,便报到了生间司。韩某查过生间名册,有此人名字,因仵作验尸是中毒而亡,所以我过来看看。万一他是被潜入上京的大昭奸细所害,那就要好好查一查了。”
周大人?难道他就是周时雍?!数年不见,檀汐的记忆已经模糊,不过,眼前的年轻男人,岁数对得上,容貌气质也是万里挑一,应当就是他了。
檀汐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位暌违多年的故人,虽已与他见过两次面,交过两次手。不过,第一次她易容,第二次是暗夜,今日这第三次才算是正经的“第一次”相见。
“韩大人做事细致谨慎,思虑周全。”周时雍先赞了韩云霄一句,接着问道:“人几时死的?”
韩云霄道:“仵作验过是前日傍晚,死前去过香雪楼,中午在那里用的酒菜和饭食。”
周时雍微微皱眉,问道:“那怎么不去查香雪楼?”
韩云霄道:“已经去过,审了香雪楼的人。颇多证人皆可作证他离开时,能说能动,并无中毒迹象。”
“既然如此,那为何查到这里?”周时雍说着开始打量丽云堂,凌厉目光从云娘身上一扫而过,落到檀汐身上时,却蓦然定住了。
他似乎已忘了非礼勿视的道理,盯着檀汐的这道目光有些异乎寻常的悠长细致。
韩云霄见此情形忍不住心里暗嗤了一声,没想到周时雍平时一本正经,却是个好色之徒。
檀汐虽确定周时雍不可能认出自己,却被他的灼灼目光,盯得如同芒刺在背,忍不住拧起眉头,瞪了他一眼。没想到当年温柔端方的少年郎居然长歪成这个模样。幸好,当年的婚约早就不作数了。
韩云霄眼看年轻的上司已经心猿意马跑了神,不得不清了下嗓子让上司回神,“据陪他吃酒的妓子说,他去香雪楼之前,路过丽云堂买了一盒香膏。按道理说,离开香雪楼的时候尚且人没事,说明在丽云堂也没有中毒。但是捕快在他家里发现了这张纸,所以属下才来此问话。”
周时雍终于撤回目光,毫无愧色地接过韩云霄递过来的一张纸。上面只有六个字,字虽丑,却也写的规整,“丽云堂,郦云娘。”
他慢条斯理地将这六个字念了出来,不异于在云娘和檀汐各自心里炸开一个雷。
檀汐自认为处理的干净利落,不留任何痕迹,却万万没想到曹利金居然会在自己家里留下这样一张纸。
周时雍瞟了一眼韩云霄:“韩大人怀疑这是曹利金临死前写下的凶手名字?”
周时雍话音刚落,云娘就急了,“冤枉!妾身前日和昨日都在店里忙生意,连门都没出,街坊邻居可以作证,何况妾身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与他无冤无仇,为何要害他?”
虽然曹利金留了一张纸,可檀汐依旧笃定此事不会牵连到云娘,她望着周时雍,从容不迫道:“大人断案总要讲个凭据,没有人证物证,怎能无缘无故的就凭一张纸上的几个字便诬蔑我姐姐是杀人凶手。”
周时雍双目灼灼,“那他为何要在这张纸上写令姐的名字?”
檀汐镇定自若道:“方才韩大人说过,是债主上门要债才发现他死在家里,可见他欠了外债,手头拮据。他向我打听姐夫死了几年,姐姐有无再嫁之意,显然是打上了丽云堂的主意,做着人财两得的美梦,写我阿姐的名字,是为了盘算我家的钱财罢了。”
周时雍嗯了一声。
檀汐又道:“仵作验尸说他是中毒而死,死前必定腹痛难忍,这六个字写的规规整整,丝毫不像是痛苦折磨之下所书,绝不会是死前为了记下凶手名字而写。”
周时雍又嗯了一声。
檀汐分析的有理有据,在场的捕快,韩云霄,以及两位司尉虽都默然不语,但无疑都接受了这个推断,无人再提出异议。
檀汐道:“大人,我与姐姐本本分分做生意,从无坑蒙拐骗之举,四周街坊邻居皆可作证,大人可别因为一个坏人而冤枉了好人。”
周时雍挑了下眉,“你怎么知道他是坏人?”
檀汐反问:“欠了一屁股债还去香雪楼寻欢作乐的男人还会是什么好人?”
周时雍折起那张纸,又看了看檀汐,“小娘子说话这么冲,可是受了什么情伤?”
檀汐心里火星直炸,五间司司主应足智多谋,沉稳内敛,宇文公为何要扶持一个如此风流浮浪的男人?
她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冷冷道:“大人放心,小人爱财如命,这辈子只会受钱伤。”
韩云霄忍俊不禁,旁边两个司尉和捕快也都笑出声来。
周时雍反而没笑,目光幽幽地盯着她,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
他郑重其事地将那张纸放在袖里,冲着韩云霄递了个眼神,示意他跟自己出去。
走到店外,周时雍正色道:“你把郦云娘带回五间司继续再审一审。”
韩云霄一怔,“周大人还是怀疑郦云娘有问题?”
周时雍负手站在路边,气定神闲地说道:“此案显然和她无关,她和曹利金素不相识,没有恩怨情仇,也没有利益往来,何来杀人动机?估计是曹利金手头缺钱,想打丽云堂的主意,才写了她的名字。”
这和韩云霄心里的判断一样,既然如此那为何还要审问郦云娘?韩云霄愈发不解,正要继续发问。
周时雍回头朝店里扫了一眼,风流蕴藉的一笑:“只不过,她妹妹的长相脾气,都甚合我心意。把人扣着别放,等小娘子去要人的时候,让她来找我。”
韩云霄:……

韩云霄带走云娘时,只说去五间司走一趟过场,写一份笔录。到了五间司,司尉门荣把云娘领进一间讯室,让她在此等候大人讯问。结果这一等就是一上午。
韩云霄用罢午饭,正闲坐公房里吃茶,突然想起来讯室里的云娘,忙交代司尉韩小成给云娘送一份饭食过去。
韩小成和韩云霄有一些沾亲带故的关系,私下里叫他叔父,眼看堂中没有外人,便问韩云霄为何将此女带回来又置之不理,打算关到什么时候。
韩云霄撇着茶沫,笑得有几分暧昧也有几分讥讽,“那就要看她妹妹几时来要人。”
韩小成没听明白,问道:“和她妹妹有何关系?”
韩云霄白他一眼,“你是瞎了眼还是瞎了心,没瞧见她妹妹长的姿色动人?”
韩小成愣了一下,低声窘笑道:“这事,婶婶知道了怕是不好吧。”
韩云霄放下茶碗,扬起一巴掌拍到他的头上,“你想到哪儿去了,笨死你个蠢东西。”
旁边的门荣憋着笑,趁机溜须拍马,“大人一向洁身自好,不近女色。你是大人的侄儿难道竟不了解大人的为人?怎么还说这种糊涂话。”
“侄儿愚笨,请叔父见谅。”韩小成捧着茶碗,陪着笑脸递上去,心里还是不明白。
韩云霄接过茶碗,怒其不争地点点他的脑门子,又指了指东侧,“是那边让我扣下来,等她妹妹来了好去求他放人。”
东侧是周时雍的公廨,韩小成先是恍然大悟,接着便啧啧道:“周大人长的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属下还以为是位光风霁月般的人物,没想到也会施这般手段。”
门荣是韩云霄的心腹,侧目一看韩云霄露出鄙薄神色,便忍不住道:“大人比他年长十岁,在五间司的资历经验远胜于他,他进了枢密院才不过七年光景,论资排辈也轮不到他做司主。”
韩云霄摆了一下袖子,面带酸气地呵呵一笑,“半年前北天王遇刺,是周时雍关键时刻替北天王挡了一剑,这等救命之恩,北天王自然要重用提拔他。”
还有一位副司主博尔贴,背后的靠山是南天王完颜洪,所以即便没有周时雍,也轮不到他韩云霄。他反正已经认了命,打算以后在五间司混日子。
韩云霄带走云娘时,檀汐并不担心,一来周时雍是自己人,他肯定知道云娘的身份,不会弃之不管,二来,她和云娘的应对毫无纰漏,韩云霄等人显然也信了她们的话,并未把云娘当成嫌疑凶手,否则对云娘也不会那么客气和善。
然而,云娘这一去直到下午还未归来,檀汐感觉有些不对劲,提前关了铺子前去查看究竟。
韩云霄早就交代过五间司门口的值卫,郦檀汐自报姓名,说明来意之后,值卫将她上下打量一番,见她手无寸铁,身姿纤细,不是什么危险人物,方才领入正门。
衙署内静的出奇,却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神秘诡谲气氛,暗含杀机。
北地苦寒,春信迟迟未到,庭院正中的两棵虬枝古树不见新叶,乌色枝条状如长矛,凌厉萧杀。青砖高墙之下铺满铁蒺藜,若是有人翻墙而入,不慎落到上面,惨状不堪设想。
檀汐跟在值卫身后,走到垂花门处,另有两名司尉看门,旁边置有一张书案,放着事簿和笔墨。前门值卫报上檀汐姓名和来意,司尉提笔记下之后,方才将她领进内院,交给了周时雍手下的司尉易江。
周时雍的公廨在院中最东侧,正堂房门敞开,内里寂静无声。易江站在门口通禀,檀汐侯在廊檐窗下,听见里面传来一声“让她进来”。
檀汐跨进门,抬眸正碰上周时雍的目光。他一脸肃色,端坐在公堂之上,身上毫无风流浮浪之气,蓦然看去,竟有一份不怒而威的迫人之感。
“把门带上,我有话要问讯郦娘子,闲杂人等不要进来。”
时近傍晚,房门一关,屋里光线骤然一暗,愈发显得他一双眸子锐利明亮,暗含锋芒。
檀汐独自面对他,并不紧张,但思及他在丽云堂盯着自己不放的暧昧目光,心里总是不快,故而往条案前走了几步,沉下脸色比手行礼,与他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
薄光从窗缝透进来,落在条案上,有一缕印上了周时雍的右手,像是在他手背上落下了一道米色丝线。那手指修长白皙,更像是文士的手。
在周时雍自曝身份之前,檀汐依旧视他为五间司的司主,北戎的官员。行礼之后,她不卑不亢地开口问道:“周大人,我姐姐并非嫌犯,为何要被五间司扣住不放?”
周时雍直言不讳道:“是我让韩云霄扣的。”
檀汐暗暗疑惑,难道宇文公没告诉他,云娘是自己人?
她不动声色问道:“大人这是何意?”
周时雍没有作答,将一样东西放在了案上,是檀汐的耳环。
既然他亮明身份,檀汐便不再顾忌,径直问道:“大人可知云娘的身份?”
“我早就知道。”周时雍隔着书案打量她,目光虽然悠长,却和在丽云堂不同,并无风流暧昧之意,多了一些深不可测和捉摸不透。
“我对韩云霄说我对你有意,让他故意扣下云娘,好让你过来求我放人。”
檀汐未料到他竟如此直截了当,意外之余,只能沉默不语来掩饰尴尬。
周时雍正色道:“以此为由让你来一趟,一是让你进五间司熟悉一下路径,二是,万一日后有人碰见你我在一起,也会认为是我对你有意,约你私下幽会而已。”
他顿了顿,脸上略带抱歉之色,“未雨绸缪,我故意在韩云霄等人面前做出失礼之举,还请郦娘子见谅。”
原来是演戏给韩云霄看。檀汐释下心头不快,问道:“大人这么做,不怕他在上峰面前告状?”
周时雍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若有人以吾好色为由去完颜冽面前告状,那真是求之不得。”
檀汐登时明白过来。完颜冽强掳有夫之妇乐昌长公主,乃是天下皆知的事情。若有人攻讦周时雍好色,只会让完颜冽认为是在暗讽自己,无疑是引火烧身之举。
周时雍站起身道:“韩云霄本就认为我无能,不过是倚仗完颜冽的扶持才坐上司主之位,若他再以为我是个轻浮乖张之辈,那便更好。”
他从条案后走出来,目光深沉地看向她,“轻敌和嫉妒会让人失去理智,一叶障目。”
一种迟来的熟悉感从檀汐心里涌出,他年少时便心思缜密,机智多谋,如今更胜一筹。
周时雍走到她面前站定,高大的身材,无形中生出一抹压迫感。“是你做的?”
檀汐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问的是曹利金,坦率承认:“是。”
周时雍眸光微沉,“下次记得要有始有终。即便开始做的天衣无缝,也别忘了收场。”
“谢大人指教。”檀汐依旧是有点不服气,分辨道:“我没想到他会留下一张纸。”
周时雍:“这是北戎间谍的习惯,有什么不对劲的会写下来,万一遭遇不测可以留下线索。幸好这次既无人证又无物证,你和云娘一唱一和,圆的不错,否则不好脱掉干系。”
檀汐不解道:“大人为何那么巧,刚好出现在丽云堂?”
周时雍道:“宇文公应当已对你提过,我要拿到那本生间名册,所以最近一直派人跟着韩云霄寻机取他随身携带的钥匙。听说他去了丽云堂,我便赶了过去。”
檀汐在店里想了半天都没有想明白,原来如此。
时间紧迫,周时雍没有多做解释,对檀汐抬抬下颌道:“你随我来。”
檀汐跟着他走进左侧的屋子,入目只有一张书案和一架书柜,比正堂更为简陋。
周时雍停步看着她,有一种考官出题的架势,“这是签押房。你看这间屋子,可有何异样?”
檀汐打量了一下,迟疑道:“并无异样,只是过于简单。”
周时雍起身走到书柜旁,在书柜架上摆放了两只铜鹤。他扣下铜鹤机关,书架缓缓移开,露出一道铁门,从上到下挂着三把锁。
“内间司和反间司所有的机密要件,都锁在这间密室里。”他拉开书柜正中的一道抽屉,取出三把钥匙,示意给檀汐看。
檀汐距他两臂之遥,粗看之下,只觉得三把钥匙一模一样毫无分别。
“这道门需有三把钥匙才能开启,钥匙看上去一模一样,但有细微的区别,若是不知道关窍的人,用错钥匙开错了锁头,便会引发门后机关,铜铃示警,整座庭院都听得见。前院值卫和五间司的人都会被招来。”
周时雍放回钥匙,扣上机关,书架回归原位。
“韩云霄的签押房内,也有一间这样的密室,同样是一道门,三把钥匙。只有他知道三把钥匙的区别。这三把钥匙不能离开五间司,下值之后要锁在书柜之中。书柜的钥匙他随身携带。”
周时雍朝外走去,边走边道:“有了他书柜的钥匙,拿到这三把钥匙便不难。难就难在,弄清楚三把钥匙对应的锁头。否则一旦开错,后果不堪设想。”
他停步在正堂条案前,手指叩了下台面,“此人滴酒不沾又不近女色,惯常的一些手段都行不通,又不能来硬的,只能智取。”
檀汐问:“大人有何良策?”
周时雍侧目看向她,“我原本还没想到良策,今日去丽云堂突然有了主意。”
檀汐道:“宇文公已经交代过我,大人若有安排,只管吩咐。”
周时雍颔首,正色看着她,“有件事要提前告知你。宇文公等人费尽心机才将我从枢密院调到五间司。这个司主之位对大昭极为重要,万一你被捉住,我不能救你,反而会将所有事都推到你身上,说你色诱与我,妄图窃取五间司机密,你也知道北戎对大昭间谍一向心狠手辣,你可能会送命。”
此事他筹划许久,就算不顺利也不至于有如此严重的后果,但他总是习惯做最坏打算。
檀汐面色一沉,“若是暴露,你要我舍命保你?”宇文忠让她协助偷名册,可没说过要送命。
直接承认有些残忍。周时雍委婉道:“你要保住的其实并不是我,而是五间司的司主之位。”
檀汐冷冷道:“凭什么?”
凭什么?周时雍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便笑了,他是真想不到檀汐会反问这么一句话。
“公主和宇文公救了你。江湖中人,不都是讲究一个救命之恩,以命相还吗?”
他一本正经地回答她,目光从她脸颊滑落到耳垂。她气质冷艳清绝,偏偏耳垂却肉嘟嘟的甚是可爱,并无耳孔。
檀汐冷冷盯着他,“如果那天不是你横空跳出来挡了我一剑,我根本就不会被困,用不着公主和宇文公出手相救。”
周时雍再次失笑,“你可知道,凭我的功夫,想要留下你不难。我以身挡剑,是想博得完颜冽的信任和感激,并不想抓刺客,不然你那天可能真会送命,轮不到公主来救你。”
救命之恩?少来,我不吃这套。檀汐不为所动,冷声道:“我只会尽全力帮你,但是绝不会豁出命去保你。我的命是父母给的,不会送给不相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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