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没by泡泡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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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秋点头:“那就去那里。”
司机讶异地转头,似乎在确认她是不是喝多了,两只手隔空拉开,比划了一下距离,“你确定吗?很远。”
孟秋很确定。
因为只有这种莫名其妙和她完全联系不起来的地方,赵曦亭才找不到她。
她笃定,“没关系,我会付给你钱。”
赵曦亭到英国后倒了两天时差,他刚开始没法确认孟秋此时此刻具体在哪个城市,毕竟还没开学。
正好闲着,他没把事情交给别人,而是自己找。
他很享受寻摸她气息的滋味儿,好像一步一步的,能离她近点儿,再近点儿。
他耐心地整理了英国到燕城那段时间出入境的信息。
这方面赵秉君做得不错,确实抹了孟秋所有痕迹。
还好英国不大,样本信息不算多,他筛查了几天,对一个留学生起了兴趣。
叫邵桐。
信息显示邵桐入境了燕城,还在国内。
但有趣的是,邵桐的海外银行账户前几天开始有活动迹象,使用地点还是英国。
好像人凭空出现似的。
他没有立即把他和孟秋联系起来,只是分神让人捎带手查了查这个叫邵桐的人。
结果拔出萝卜带出泥,歪打正着。
他大概知道孟秋躲哪儿了。
赵曦亭当晚去孟秋房间门口等了一阵。
等了俩小时没逮着。
想着人找到了丢不了,就先走了。
后面连着三天,他都给她送了花。
然而跑腿的人回回都打电话说,房间里没人,问要不要把花放门口。
他觉得不对,赶过去敲了一阵门,实在没人应,有点等得没耐心。
直接叫人过来把锁撬了。
邵桐和撬锁师傅一同进的电梯,见他按的五楼看了一阵,回房间后总觉得哪里要出事。
那个人的气势……
不是寻常留学生富二代所有的。
邵桐着急忙慌穿好衣服上五楼,结果看到孟秋门口有两三个人站着,正在撬她的锁。
最让邵桐感觉不安的是,靠着墙淡淡垂睨门锁的男人。
众星捧月一样的贵气,谁站在他旁边都成了点缀,他寡淡的黑眸一挪来——
邵桐的喉咙就紧了三分。
如果邵桐那会儿还不敢百分百确定,等他余光瞥见地上那几束看似浪漫的花的时候。
瞬间一切都明了。
他通心凉。
邵桐从来没有这么局促过,飞奔过去把撬锁的人拉开,斥责道:“谁允许你们开的?”
赵曦亭似乎并不意外他来,也很明白他是谁,平静地俯视他。
他嗓音淡,也很缓,“你知不知道里面已经几天没动静了?”
邵桐一愣。
听出点质问的意思来。
赵曦亭从墙边站直,双手插在西装裤里,睨着锁:“给她打电话,打不通的话只能撬了。”
语气平静得好像撬的不是锁,只是随手开个门。
邵桐算了算,确实也有好几天没见孟秋了。
但他听赵曦亭态度强势地提条件,有种前功尽弃地溃败感。
他咬牙道:“我会联系她,但你得先走。”
赵曦亭看向他,眯眼冒出点戾气来,“还有功夫和我瞎扯。”
“现在是我走不走的问题?”
“赵秉君让你看着她,你就是这个看法的?”
“你清楚里面是个什么状况么?真把她照顾好了用得着我来么?她要磕了碰了,或是生病晕倒了,出事儿你付得起责?”
邵桐被他问懵了。
他没想到,这个人和孟秋嘴里说的不一样,他是真把她当女朋友的。
不然不会有这几句质问。
赵曦亭眼里的黑像暴雨来临前的乌云,冷声对开锁的人吐字。
“撬。”
那些人很明白谁给他们发钱,真继续动手。
邵桐跟在门口,一边着急地看着撬锁的人,一边给孟秋打电话,发现她关机了。
锁松动得越来越厉害。
两个号码都打不通,邵桐点开微信给她发消息,问她是不是出去玩了。
没回复。
过了几分钟,锁脱了门。
赵曦亭直接进去。
邵桐紧跟在后面。
里面没有人。
桌上有两张没来得及整理的明信片,一看就是随手扔的。
茶几底下滚了个橙子。
孟秋好像离开得特别匆忙,连东西都没来得及捡。
赵曦亭呼吸深长,一脸阴沉地坐在沙发上。
不用问。
又跑了。
倒是聪明,他面还没露,她已经知道了。
邵桐转了一圈,似乎对眼前的状况有些不知所措。
因为这次孟秋连他都没有说。
这下好了。
和谁都交代不了。
赵曦亭拢眉点上一支烟,盯着那颗橙子不知在想什么,吸了一口,吐出来。
“给我号码。”
邵桐不肯说,“她要是愿意见你,就不会走了。”
赵曦亭嗑了一下烟,眼睛凉凉挑过去,脸已经完全沉下来,有种恐怖的不满。
“还犟。”
“你到底有数没数?”
邵桐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发难,有些捱不住他这个眼神,张了张嘴没说话。
赵曦亭眼里全是冷色,一个字一个字沉沉地咬出来。
“你知道她什么时候走的么?坐的什么车,遇着什么人,一小姑娘,人生地不熟在外面乱走,出事儿怎么办?”
“她才来几天,懂这边的门道么?她不明白你也不明白?”
“你要真上心,跑了这么多天,一点察觉没有?”
“还是说凭你的能力,你觉得自己能找着她?”
赵曦亭似乎有点没耐心了,指尖重重敲了敲桌面,拢眉又重复了一遍,“号码。”
邵桐意识到这个节点是得确认孟秋在哪儿,等赵秉君太慢了,闭了闭眼,妥协道:“她关机了。”
赵曦亭深吸一口气,头往沙发上仰,滚了滚喉结,看天花板,缓缓眨动睫毛,问:“除了你之外,她在这边还有朋友吗?”
邵桐想起孟秋之前和他聊过的那几个人,报了名字。
赵曦亭听完一句废话没有,直接给使馆打电话要了这些人的联络方式,挨个问过去,都说没见过人。
他又问了邵桐一些信息。
结果一无所获。
赵曦亭是有点头疼。
前面他在孟秋面前耍了点手段。
这招好像被她学了去。
她知道不用证件就留不下生活痕迹,手机关机,银行卡消费记录在几天前,可不是把自己囫囵个藏起来了。
国内有个天眼系统还好些,这边个人信息一断,找人真像大海捞针。
赵曦亭压了压心口烦闷的心绪,坐直,缓缓将烟拧了,看着猩红的微光一点点熄灭,黑眸暗得发沉。
躲是吧。
安全都不顾了。
那最好这辈子都别让他找到。
生死都别。
孟秋在小镇呆了一周,意识到一个问题,她带的现金再多,也有用完的一天。
她算了算,现在差不多只能撑两三个月,房租水电一交,购置生活用品,钱跟流水一样出去了。
她有想过再取一次钱。
但她担心赵曦亭已经在英国并且盯上她这张卡了,只要一有动静,他绝对过来,就没再动。
她租的这套房子面积不大,好在什么都有。
房东是名胖得很可爱的女士,一头红卷短发,叫蕾娜塔,丈夫在外工作,孩子也在外面上学,她靠收房租生活,平时住在孟秋对面带小花园的房子里。
蕾娜塔还是第一次把房子租给中国人,隔两天就邀孟秋去吃英式红茶还有小饼干,说很喜欢听她讲中国的趣事,好像和想象中不一样。
有天下午,孟秋和她聊了一会儿,问:“蕾娜塔,附近有没有可以工作的地方?”
蕾娜塔有点惊讶:“你要去干活吗?”
孟秋点点头。
蕾娜塔看起来有点苦恼,“这个镇子太小了,也就餐厅有活干,大多小店铺不需要工人,可是餐厅一般都有固定的员工,短期很难等到空位。”
“你遇到了什么麻烦吗?”
孟秋深吸一口气,坦白道:“是有些麻烦,我……可不可以借你的笔记本电脑用一用。”
蕾娜塔很大方,扬眉道:“为什么不行。我不怎么用电脑,那台还是给孩子买的,他不在家好久没打开过了,你可以直接拿走。”
孟秋说了谢谢,想到银行卡的问题,觉得有些得寸进尺。
但她实在没办法了,厚着脸皮说:“蕾娜塔,要是我找到了工作,可以把工资先打到你的卡上吗?”
雷娜塔俏皮地笑了下,“可以啊,只要你不怕我私吞,我没什么不可以的。”
孟秋感激得连说几声谢谢。
拿到了电脑,孟秋开始在网上找一些兼职信息。
她倾向于做网络授课的中文老师。
这边找中文老师的有,都需要面授。
孟秋联系了几个,一听她不能到学校或者家里,直接拒绝了。
唯一一个接受网络授课的招聘者,上线不太频繁,资料也是好几天前发的,没有更新。
孟秋试着和他联系,但对方一次都没有回复。
她只能点了那个人关注,作为标记。
过了两天,孟秋看到他一个小时前在线,立马兴奋起来,用英文给他发了条消息,问他现在是否还需要中文老师。
到晚上。
他的消息终于亮起来。
回复了!
孟秋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飞快地点开他的对话框。
对方用英文问。
——你好,可以先做个简短的自我介绍吗。
孟秋大概说了下情况,说自己是留学生,中国人,在国内发表过一些文章,水平还不错,要是他需要的话,可以给学生定制化课程等等。
对方问能不能看一下是在什么地方发表的。
孟秋说很抱歉出于隐私,不太方便。
——你怎么保证网络授课的效果呢?
那人又问。
孟秋很坦诚。
——我没有办法现在保证,但是我们可以先试试。
——怎么称呼?
——姓梁。
那人缓缓打来一行字。
——梁老师,或许你现在可以视频吗?我们面试一下。
孟秋犹豫了一下,同意了,如果是网络授课,后期都需要开视频或者语音。
对方发来视频邀请,孟秋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点了接受。
但对面画面是黑的,好像镜头没调试好,或者没开摄像头。
孟秋有点拘谨,先打了个招呼。
那边没出声。
孟秋以为他卡了,给他发文字消息,礼貌询问能不能听到她的声音。
结果对面突然把视频挂了。
再点开他资料,已经显示不在线。
孟秋觉得有些莫名。
不知道是网络问题,还是他不满意她。
明明刚开始聊得好好的,难道对方觉得她太年轻不靠谱吗?
外面好像突然下起雨来,到了英国雨季很旺盛的时候了,孟秋起来关窗,唯一的希望火苗也熄灭了,她躺在床上想办法。
晚上十一点多,有人来敲门。
孟秋以为是蕾娜塔,因为有时候蕾娜塔会在晚上给租客发自己做的小点心。
她边说来了,边下床,打开门,看到外面那双黑得能入侵她心脏的眼睛,一瞬间浑身凉透,惊恐地要把门关上。
可是来不及了。
赵曦亭长腿迈进来,脸色阴沉地拿膝盖抵着门。
他不知淋了多久的雨,全身没一块干的地方,径直把她拉进怀里,双臂紧得让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他湿漉漉地抱着她,低下头,嗓音一点一点冰凉地钻进她的耳朵,鬼魅一样缠上去。
“别急着开口,好好想一想,怎么和我解释。”
孟秋心尖还在余震,她很害怕,害怕得想哭,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来着。
好像是那张字条。
挑衅他的字条。
祝他生日快乐。
她盯着他的眼睛,大脑一片空白。
她开始不受控制地推拒他,像即将上刑场的囚徒,要从他怀里挣开,继续逃,逃到他找不到的地方。
赵曦亭睫上挂着水,她清晰得看到自己剔透惶遽的影。
他眼里的飓风逼近她,一只手抓住她两只腕,紧紧囚在怀里。
“来,我帮你解释,想留学,忘了告诉我。”
“说!”
孟秋听到最后一个字,整副身体都在颤,下意识摇头。
赵曦亭目光牢牢钉住她。
“那就是为了给我生日惊喜,玩一些小游戏。”
孟秋听他说起生日,抖得更厉害了,头一直在摇,没有停过。
赵曦亭黑眸渗着雨夜的寒,嗓音又冷又狠,徐徐吐出来。
“孟秋,你倔成这样,不肯骗我,我怎么放过你,嗯?”
孟秋几乎被他的寒意吞没。
喉咙吐发不出一个音节。
只想从他怀里逃出去。
赵曦亭似乎感受到了她的不甘,眼眸发戾,单臂紧压着她的蝴蝶骨,像虬蜷雀鸟的粗树杈,长腿一勾,“砰”地一声把门砸上。
孟秋心里在尖叫,她仿佛一只薄壳的鸡蛋,被门的声音震碎了。
心脏的蛋黄液出来,她想堵回去,像把面前人推出去一样,但她抓不住,惊慌地一直往外渗,流得到处都是,全都暴露出来。
她成了一只再没防御的壳。
赵曦亭抬眸去找她的眼睛,看着她,用视线抚摸她。
他唇际描上来,拇指拉下她一点唇缝,鼻尖和她相抵,低声吐息。
“孟秋,还要我么?”
孟秋眼睫轻轻抖着,缩在他怀里。
赵曦亭垂睨她的睫毛,唇贴上她的,绵长地嘬了一下,嗓音沉磁,像蛊惑她,绵绵的,绒绒的,“要我吧,孟秋,嗯?”
他像在乞怜。
但是乞怜什么呢。
他把她抵在门上,唇挪上来,吮她的脸颊,像在品尝一道美食,发出“啧”的响声,舌尖舔她的眼尾,唇夹住她的睫毛,温柔地舐着。
“不要抖。”
他用唇一遍遍安抚。
“孟秋,不要抖。”
她有点想流眼泪。
他的唇来到她的眉毛,舌尖跟着挪移,接着是鼻梁,他的鼻尖缓慢地蹭她,像进出的情人骨,让她感知那个动作。
最后是唇。
又是唇。
他探进去,吮她,一下间隔一下。
“我喜欢你,孟秋。”
“很喜欢。”
孟秋心脏像掉进什么洞里,一直往下坠,往下坠。
她骨头发凉,侧过脸,想躲过他的表白,被他虎口掐住面颊,强迫她和他接吻,唇上的力度却温柔得出奇。
要她硬接下他的这份喜欢。
孟秋不想要,她一点都不想要。
她突然使出吃奶的劲,想从他手臂里脱出来,失控地挣扎,“我不喜欢你!”
“我一点都不喜欢你!”
赵曦亭抬起头,眼里突然全是墟落,像地震后的余波,黑的,沉的,危险的,浓浓罩住她。
“收回去!”
孟秋咽了咽唾沫,倔强地和他对视。
“我不!”
“我就是不喜欢你!”
“你为什么要来!”
“我为什么要来?”赵曦亭乌眸沉寂地,盯着她,带着一分克制的,压抑的恐怖,“分手了吗孟秋?我们分手了?”
“分了分了分了就是分了!”
孟秋撕破了所有不愿意,不肯被他囚在怀里,闹起来,用脚踢他,踹他,赵曦亭单臂压住她的腰,把她腾空,她的拖鞋就掉了下来。
孟秋踢得脚指头踢得发痛,挤出手胡乱打他的肩膀,胸膛,最后不知道从哪里摸来一块东西,从他脖子旁边砸过去。
下一秒,白玉一样尊贵的皮囊冒出了血。
孟秋瞪着的眼皮怔了怔。
听着手上的东西掉到地板上咕噜咕噜发出闷响。
看着他脖子上的血,汩汩的,和发尾的水珠一起,蜿蜒成淡红色的痕迹。
赵曦亭像感觉不到痛,连动都没动,但他眼里卷起飓风,缓缓吐字:“讨厌成这样?”
她不是故意的。
但是也是他的错不是吗。
孟秋倔着眼睛和他对视,不肯说话。
赵曦亭抱着她,和她一起摔在床上,压住她,撕开她的衣服。
孟秋意识到他想做什么,奋力坐起来,又被他压下去。
赵曦亭两只手和她十指相扣,紧紧抵在床上,汹涌地吻她,不带任何技巧,牙齿和她磕在一起,不知道谁的唇破了,血腥味弥漫出来。
她要张嘴说话。
他就去吮她,衔着她,堵住她,凶狠地舐她。
她要缩回去,他就把她牙齿顶开,和她纠缠在一起,一点避让他的空间都不给。
疯了一样和她纠缠。
他不允许她躲他。
一点都不行。
孟秋舌尖发麻,脸是烫的,涨红着,窒息地,胡乱从他嘴里获取氧气。
赵曦亭眼眸发冷,“还说不说了!”
他捏着她脸又贴上去,孟秋捶打他的胸膛。
他亲了她一会儿,埋下头去吻她的脖子,鼻梁棉质睡衣蹭到肩外,连同带子一起。
孟秋想要拉回来,但两只手都被他扣在掌心,他的头发弄湿了她的鬓角,她脸往外撇,想躲开他,不小心看到他手背暴起青筋。
像他现在的人。
暴怒,强势,无法抗衡。
他连骨节比她的大,手指也是,像夹具一样锁住她,一动就收紧,半分也逃脱不得。
她的衣服掀了一半。
她无措地咬住唇,仰起头,瞥到他的头发,只能看到他的头发,脚尖紧绷起来。
羞耻的,难捱的。
她的神经汇集到那里,挨挤他的舌尖,她弓起来想逃,却几乎把自己送到他嘴里,又缩起来,但都被他一把拖回来。
“赵曦亭……”她肩窝凹下去,盛着他越发重的呼吸,带着哭腔,“不要这样,我们不要这样好不好。”
赵曦亭听到她的哭声停下来,抬睫俯视唇下的人。
白得像羊羔一样的骨。
一张小小的肤,凌乱的,怯懦的,饱满的。
在他鼻息下发颤。
“我不想和你分手,可以么?”他轻声问。
孟秋点点头。
他沉默地抱起她,让她伏在怀里,摸着她哭得轻抖的脊椎,轻轻地安抚。
在来之前,他心里压着火,想要质问她,凶她,甚至几分钟前也想干脆睡了她,彻底把她变成他的人。
可摸到她的体温,亲过她的唇,她完完整整地在他面前哭着,他所有情绪都化成了两个字。
他闭眼贴着她耳朵,“你不知道,你逃跑这几天,我没有一分钟不在想你。”
“想到骨头在痛……我好想好想吃了你,把你装进我的脏器里,我们融为一体,你就不会跑了。”
“但我都忍住了。”
孟秋听得心里拔凉。
他一边哄一边叹息,“瘦了。”
“没好好吃饭么?”
“还是这里的东西不好吃。”
孟秋哭着应他,“不好吃。”
她不敢了。
她真的不敢了。
她哭得喉咙发呛,“我想去洗手间。”
赵曦亭抱着她过去,把她放在地上,俯身看她的眼睛,哄人的姿态,“能站住么?”
孟秋不肯看他:“你不要在这里。”
赵曦亭给她关上门。
孟秋坐在椅子上放声大哭。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难过。
除了被抓住的恐慌和不甘愿,还有别的。但她说不清是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最后眼睛挤不出水来了才停下,嘴巴疼得厉害,不敢看镜子,怕看见现在狼狈不堪的自己。
她拿纸巾擦了擦脸,恢复了点力气。
孟秋打开门,床上已经没人了,她抬了下眼皮,看到赵曦亭靠在窗边,衬衫的领子是被她扯乱的样子,没理,脖子上有一抹红,干涸了。
他指间夹着一支烟,望着正前方,神色靡靡地抽着,像是将刚才的情绪收拾干净了。
那些病态的,疯魔的,阴鬼一样的思绪,重新被他遏制在体内。
但他神情太淡了,以致于有些漠然遥远。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呼吸。
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转头看了她一眼,没什么情绪,低头拨弄了一下烟灰,没说话。
赵曦亭抽完一支烟回来,拉上窗。
“想继续在这里念书,还是回国?”
不过才一会儿,他身上就带上了夜色的凉意。
孟秋垂睫不说话。
赵曦亭把书桌旁边的椅子转过来,和她面对面,俯一点身,把她头发拨到耳朵后面。
“在这儿念,我供你,用你自己的名字,正大光明,想读几年读几年。”
“你是我女朋友,我养你天经地义。”
“但你要想继续燕大的课程也没关系,我订机票带你回去。”
孟秋两只手撑在床面上,沉默地看着脚尖,思绪已经完全平稳下来。
来英国本身也是为了躲他,这份offer拿得不算正规,现在被他找到了,继续在这里呆着没什么意义。
赵曦亭耐心地等她的答案。
孟秋始终不回答他。
即使她心里有选择。
赵曦亭拿出手机,放在她手上,“看看漏了什么消息没。”
孟秋瞥了眼屏幕,上面有许多未读的微信提醒,已经充满电了。
看起来他并没有翻过。
赵曦亭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唇角展开点自嘲的弧度,“我也没你想得那么高尚。”
“中间翻过你相册,大概看了一遍你的照片。”
“你高中扎马尾么。”
“挺漂亮。”
她相册里没秘密的。
他可以看。
就算有秘密。
在他面前也不算什么。
“我看你理科成绩挺好的。”
“为什么学文科?”
赵曦亭平平静静地和她聊,仿佛他们从来没有吵过架。
“因为喜欢吗?”
孟秋还是不肯吱声。
赵曦亭轻轻叹了口气,坐到床边,抱起她。
“真不理我啊?”
“是不是没打够?”
“再打几下解解气,嗯?”
他握起她的手,往自己肩膀上锤了锤。
孟秋收回手。
赵曦亭笑意淡了淡,自顾自往下说:“你这么喜欢文科,要是当时父母强迫你读理,会怎么样?”
“会反抗吗?”
“应该会不甘心吧。但你可能会将就地读下去,然后大学重新选择文科。只要你认定了,就一定会走向自己想走的路,对吧?”
孟秋两只手叠在一起,不让他再碰。
她听出来他在指桑骂槐。
赵曦亭扫了扫她的手,看着她低垂的睫,缓缓笑了声,下巴窝在她肩膀上。
“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想之前忽略的细节。”
“当时我强迫你跟林晔分手,让你和我在一起。”
他顿了顿,“孟秋,你得多喜欢他才肯答应这种事情。”
孟秋心尖猛地一震,抬头看向赵曦亭。
他一直在看她,他的眼睛像陈腐的尸体贸然窥见天日,灯影像白削的肢干,一丛一丛黑的亮的缠在一起。
她在里面跌跌撞撞的迷路,喘不过气来。
赵曦亭仿佛叹息。
“你看。”
“只有聊他。”
“你才肯正眼看我。”
“我真的没办法,孟秋。”
孟秋愤怒地启唇,要指责他。可瞬间,她瞳孔里的微光又戚戚的偃旗息鼓了。
今天他装成雇主钓她出来,她就知道赵曦亭有多聪明,聪明到让人畏惧。
这几个月,她尽力了,也做了自认为最好的,她真切地躲不开他。他何必把话说得如此无奈,今天他才是胜利者,不是吗?
自从遇见赵曦亭,她好像闯入了他为她精心打造的世界。
抬头是天,脚底下也是天。
她从天上坠下去,再从天上掉下来,永远着不了地。永无止境地循环坠落。
孟秋匍在他的眼睛里,像沙漠里拄拐的旅人,一点点迎着风,艰难站直,轻声说。
“你总有办法让看向你,不是吗?”
“和我喜不喜欢林晔有什么关系呢。”
在他手心里,她哪里有翻身的余地,就算哪天她真喜欢谁,怕也是会被他隔得远远的。
林晔在她和赵曦亭之间,算得上最无辜的人。
即使林晔需要背负什么,那些人生的风霜雨雪也不该是她带给他的。
孟秋挤着一股力量往喉咙耸。
“赵曦亭,以后我们之间的问题,能不能不要带上别人。”
赵曦亭侧过脸和她四目相对,黑塌塌的眼里印出她,他握住她的手,缓缓贴在她胸口。
她的心跳,她的呼吸,一寸一寸,在静谧的空间,敲钵一样敲击他们交叠的手。
“别人……”
“孟秋,你扪心自问,这颗心真的有一刻看向我么?”
“你对我服过输么,你对我难道不是比对任何人都狠心?”
他们之间刚上演过一场逃离和追捕。
没有任何信任可言。
孟秋心脏微微起了凉意。可是她坐在这里,平静地和他对话,她已经是认输了。
赵曦亭手指来到她睫毛,仿佛爱怜地摩挲她哭肿的眼皮,“你前科真挺多的,孟秋。”
“但你现在是不是在和我商量。”
“和我商量关于我们之间的问题。”
孟秋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她和他之间。
不是向来他做决定的么。
但她刚才,好像是和他商量了。商量能不能放过别人。
她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承认了。
赵曦亭摸着她的发,闭上眼,手臂掌着她的背,让她靠近自己,低了点头,唇印上她的眉间,比之前停留得长久。
像夜湖前风的叹息。
他缓缓启唇。
“我今晚买机票。”
孟秋知道早晚都要回去的,但一听到他说订机票,心里总阻滞地不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