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书网.Top

侯门—— by希昀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9-14

李明怡那张嫁妆单子本就是裴越给的,现如今还用来提防裴越,长老都替裴越憋屈。
裴越头疼道,“我缺那点银子?”
林林总总议了好几项,长老们铩羽而归。
最后长老们苦着脸望向荀氏,“那中馈不急着交吧?”
让一个没见识的乡下丫头在裴家指手画脚,恐坏了家门清贵。
这回就是裴越也沉默了。
体面要给,至于管家权,就得慎重了。
裴家族务繁重,内里乾坤不亚于朝廷六部,等闲人物接不住。
他侧眸看向荀氏,
“此事还请母亲慢慢斟酌。”
言下之意慢慢考量明怡,再行培养。
荀氏颔首,“我心中有数。”
明怡压根不知自己被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请到了祠堂。
裴家的祠堂进深很长,几根雕花大柱矗立其中,没有帷幔,也无靡丽的香烟,开间阔气,面北一侧的墙下陈列裴家列祖列宗的牌位,此刻烛火已灭,沉香袅袅。
一位长老先诵了祝词,再引着裴越和明怡上香,另一位捧着一牒厚厚的簿册,宣读裴家家规及宗妇之责。
裴越立在堂中身如青松,静心细听,明怡垂手站在他身侧,听得头大。
当然也没听进去,只知这裴家宗妇不是一般人能当的。
一段冗长的诵读结束后,长老将族谱在香案下摊开,裴越亲自上前提笔,在自己名讳下签上明怡的闺名,先按了私印,随后递给明怡,让她也按个戳。
明怡一手负后,指腹静静抚触着“李氏明怡”四字,目露深色。
那真正的李明怡乃林间自由鸟,又岂愿受这深宅侯门之困?
所……她来了。

第3章 丈夫的风度
上好族谱后,裴越回了内阁,明怡先送婆母回春锦堂,半路青禾来接她,一道返回长春堂,进了院中,廊下付嬷嬷正吩咐小丫鬟清扫院子,见明怡回来,连忙迎上来,
“少夫人,这个月的月例发下来了。”
明怡微愣,“还有月例?”
主仆数人一边说一边进了屋子。
堂屋正北的四方桌上,搁着一方紫檀锦盒,付嬷嬷将锦盒打开,里面是这个月的月银。
明怡不紧不慢在桌旁落座,青禾替她斟了茶,明怡不急着吃茶,瞅了一眼那匣子,问道,
“这是多少银子?”
“一百两。”
明怡微微吃了一惊,“这是我们长春堂一月的吃穿用度?”
来了这几日,她也觉出裴家的富贵来,不说旁的,单就这院子里伺候的下人就不少,房里几个大丫鬟,外头还有二等三等的小丫头,其余仆妇嬷嬷更是不可胜数。
每日的吃穿亦是不俗,就拿她来说,一顿至少四个大菜,两个汤,外加几碟子小菜,粗略一算,一百两够一院子一月嚼用。
付嬷嬷闻言反而笑了,摇头道,
“回少夫人,这是您一人的月例,也就是您的零花钱,您可以随意支配。”
明怡登时不做声了。
据她所知,大晋一品大员一年也就不到两百两的俸禄,这裴家,光她一月的零花钱就有一百两嘛?她素闻裴家富贵,却也不知富贵到这个份上。
心里纳罕,面上不显,“旁人多少?”
付嬷嬷明白她为何这般问,立即回道,“旁人跟您不能比,您可是咱们的家主夫人,偌大的裴府,除了云游在外的老太爷并咱们大夫人,就属您的最多。”
虽说还有旁的长辈,但家主夫人地位超然。
“那家主呢?”
裴越总不能比她少。
付嬷嬷从容道,“裴家账面上的所有银子,家主可随意支配,素日里,家主是不用领月例的。”
明怡明白了,问完便将匣子推给付嬷嬷,
“那请嬷嬷替我收着吧。”
付嬷嬷微愕,“……何使得?”
这位少夫人常年寓居潭州,与京城并无往来,说白了,夫人并不知她的底细,所以付嬷嬷身负留意明怡一举一动之责,明怡甫一将自己的月例银子全交给她,却是大大出乎她意料。
莫不是少夫人看出裴家在试探她,故而有此举?
明怡坚持道,“使得的。”
裴家不满意她这位宗妇,明怡心知肚明。
她过惯了朝不保夕的日子,如今能衣足饭饱,已是莫大幸事,还要这么多银子作甚?
她更不确定能跟裴越走到几时?
若是哪一日,这门婚事无疾而终,兴许她都不用回来收拾东西,只身离开便可,何苦捞这些黄白之物,平添话柄?
打定主意,明怡说服付嬷嬷,“嬷嬷,我不爱管账,素日里花钱也没个算计,这些月银您替我收着,倘若哪日我要用银子,寻您支便是,回头账目您替我记妥,一目了然,岂不是极好?”
付嬷嬷是婆母心腹,交给她,再没这般妥当。
付嬷嬷拿不准明怡是真心还是假意,暂且收下了。
已至酉时,青禾到点就饿,明怡吩咐人传饭。
照旧是四菜两汤六碟小菜,满满当当一小桌子,明怡不拘俗规,吩咐青禾与她一道用膳,在裴家,奴婢是不能和主子共一桌用膳的,但明怡待青禾显然如亲妹一般,付嬷嬷也不好多说,好在青禾还算识相,端了一小杌子挨着明怡吃,也不算很失礼。
明怡不惯被人伺候,吩咐付嬷嬷等人也去用膳,付嬷嬷当然不能托大,却还是退去了外间,好叫她们主仆落个自在。
明怡先吃完,下意识去扶杯盏,发觉里头只一盏黄澄澄的茶水,不觉失望。
青禾嚼了满口饭,见她捏着茶盏迟迟不饮,不由笑她,“怎么,想喝酒?”
明怡被她看穿,讪讪将茶水饮尽,“哪有,我就是见这茶水发黄,还以为是烧酒,心想你这妮子什么时候好心给我备了酒来?”
有好肉却无好酒,实在是美中不足。
青禾轻哼一声,“酒你是别想了,袁夫子的话,您可要谨记,您的身子,可吃不得酒,得仔细养着。”
话落从腰间掏出一药瓶,拔出瓶塞,倒出一颗黑乎乎的药递给她,
“呐,快吃吧。”
明怡无奈,接过那颗药往嘴里一塞,借着一口茶艰难吞下,起身往外消食来。
外头化雪,正是最冷的时候,走了没多久便折回来。
这一夜裴越未归。
明怡睡得更好,没旁的,她睡觉其实并不是很老实,裴越在,她就得时刻提防自己干扰到他,他不在,明怡随心所欲。
裴越这一夜也补了个眠,无他,昨夜他只堪堪睡了两个时辰,这怎么够?索性借着当值在衙门安歇,身旁没有陌生人,他睡得踏实。
但第二日就不能够了。
新婚燕尔,总不能赖在衙门不回去,今夜无论如何得回长春堂。
皇帝晓得新婚那日碍了裴越迎亲,心中一直过意不去,这几日准裴越随时回府,裴越于下午酉时初抵达裴家,照旧先去春锦堂给母亲荀氏请安,随后往长春堂来。
行至穿堂口,便见两人立在灯火阑珊下,从神情瞧来,好似对他企盼已久……
瞧见裴越回来,明怡松了一口气,青禾年纪小,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又是习武之人,饿不得,原是准时吩咐嬷嬷传膳,嬷嬷却告知她,今夜裴越要回来,明怡无法,那只能等,左等右等,总算在氤氲的夜色里等到了他。
主仆二人欢欢喜喜迎着人进门开席。
净了手往那儿一坐。
付嬷嬷开始吩咐人上菜。
今日的膳食摆在明堂的八仙桌,明怡和裴越各坐一头,先上了几样大菜,肉烧得滚烂滚烂的羊肉煲,何首乌鸡汤,燥子蛤蜊等,再上了几例汤,诸如四臣汤,火肉白菜汤等,并不是一大锅,而是每人一盅,再就是几样时鲜的炒菜,外加榆钱糕,糯米红枣等十来样小碟,一样一样呈上来,摆满了偌大的八仙桌,看得明怡眼花缭乱。
原以为她平日吃的四菜两汤已经够奢靡,今日家主的排场越发叫她大开眼界,就这分量和种类,宫里的陛下也不过如此吧。
她见那裴越神色纹丝不动,好似习以为常,可见素日便是这般。
明怡默默吸了一口气。
这是嫁了一位财大气粗的主。
这时,最后一盘菜被搁上桌,金灿灿的皮儿散发着无与伦比的香气。
正是明怡和青禾平日想吃都吃不到的烧鹅。
那些风餐露宿的日子里,一只烧鹅再搭上一壶烈酒,热辣辣的一口下去,那便是做鬼也值得。
菜上齐,裴越开始动筷子。
付嬷嬷候在一旁,时不时挽起袖子亲自替主子们布菜。
这么多菜,两人哪里能吃完,不能浪费,明怡把自己这边的菜点了几样让给青禾,青禾去了廊外茶水间吃。
那盘烧鹅搁在裴越那边,吃了好一会儿,也没见裴越动它。
这就不妥了。
再晾着烧鹅,它冷了,不好吃哩,岂不辜负美味?
于是明怡抬手去抽那盘菜碟。
与此同时抬眼睨向裴越,裴越眼皮轻垂专注吃眼前的菜,装作没看到的,于是明怡直接将这盘菜抽过来,烧鹅已切好,赶一些在自己碗里,余下的让小丫头送给青禾。
随后明怡夹了一块烧鹅入嘴。
她当然吃过烧鹅,不然也不至于这般惦记,但这道烧鹅远比过去吃的要精致得多,皮香脆而有嚼劲,肉细嫩而肥美,若再有一口西风烈,那就完满了。
趁着青禾不在,明怡看着对面八风不动的男人,心里忽然起了个主意,她提杯敬裴越,
“以茶代酒敬家主一杯。”
裴越看了她一眼,搁下筷子,也拾起茶杯朝她示意。
明怡却不急着喝茶,而是笑看他,明亮的眼神带着循循善诱,“家主,这一桌子好菜,没酒岂不可惜?不知家主平日喝什么酒,我什么酒都不……以陪家主痛饮。”
说完,她发现对面的男人,神情冷冷淡淡投过来,盯着她好一会儿没说话。
明怡略微尴尬,“我说错什么了吗?”
裴越一字一顿道,“夫人,非圣命,我从不饮酒。”饮酒伤身,且他不习惯失态。
明怡愕然了好久,眼底的失望几乎要遮掩不住,“这样……
少了一个酒搭子。
紧接着裴越严肃道,
“夫人,饮酒伤身,姑娘家的该保养身子,往后不要喝了。”
这话一落,明怡如塌了天似的,险些维持不住笑容,“我省得的。”
接下来夹菜都没有那么带劲了。
裴越将她神情收入眼底,见她委屈,又于心不忍,
原则上的事他不会让步,但旁的地儿可以弥补她。
“夫人还想吃什么,可一并道来,能满足的我一定满足。”
明怡直勾勾看着他,“酒。”
裴越不予置评。
彻底不搭理她了。
吃完,裴越去书房料理公务,随侍将宫里未能处理完的折子捎了回来,裴越一边看一边落笔票拟,总账房几位管家照旧抱着一沓书册进门。
已是冬月初三,逼近年关,每年这个时候,各地的租子陆陆续续收回来,裴家的管事们那也是连轴转,
先是管收租的刘管家,
“家主,东北营州等地的租子今日送抵库房,今年比去年多了两成,第一批野味已入库,还有几车皮子在路上,约摸着过个十来日能进京。”
“松江那头几百个铺子的分红也进了账目,比去年多了五万两进项……”
这些管事们都是料理庶务的好手,账簿都不用看,躬身立在案前,一字不落回禀,所有数额均是烂熟于心。
裴越手里正看着某份折子,突然打断道,“送去织造坊那批货给了吗?”
这事是另外一位专与朝廷对接的管事上来回,
“依照您的吩咐,把江南铺子三成收入送去了织造坊,献给了司礼监。”
司礼监直属御前。
朝廷前几年经历了几场大战,几乎将国库耗空,裴越虽试图扭转了局势,但偌大的王朝,银子支出的地儿多,顾得这一头就顾不得另一头,皇帝是个贤名的帝王,总与朝臣说“宁可苦一苦自己不能苦了百姓”,做臣子的真能看着皇帝“吃苦”?
所以裴家每年都要献一部分收成给宫廷。这一处裴越和司礼监是心照不宣。
账目的事说完,就轮到戒律院的管事了,这位管事生得五大三粗,专职约束裴家族中不法子弟,
“家主,今日十一房的裘老爷在外头狎妓,被七房的晗老爷告发。”
裴越听了,不悦地皱起眉,“这是他今年第几次了?”
管事回,“八次,几乎每月一次,就五月和六月他老人家着了病,安分了两月。”
一把年纪了,秉性不改,给后辈做了坏榜样。
裴越视线移向折子,头也不抬吩咐,“将他送回闻喜,剥除本人份例,给十一房记过,削减今年分红。”
“遵命……”
说完,他幽幽抬眸,睨向管事,“晗老爷怎么告发的裘老爷?他在场?”
管事知道裴越怀疑什么,苦笑道,“晗老爷跟裘老爷不对付多年,您是清楚的,眼下年终分红宴在即,这不逮着裘老爷错处盯?老奴确认过了,晗老爷确实没进窑子。”
裴越无语。
族人相互约束是好事,但也不能任人投机倒把,把族规当枪使,该敲打的还是要敲打,他面无表情说道,
“我记得晗老爷很爱喝羊肉汤,让大厨房做一大碗简阳羊肉汤送给晗老爷,就说我孝敬他的。”
羊肉汤吃了燥物,那晗老爷看到那碗羊肉汤,就该懂裴越的意思。
管事忍着笑应是。
忙到亥时初刻收官,裴越捏了捏眉心,抬眸望向窗棂。
羊角宫灯在夜色里撑开了一团光晕,夜深了。
裴越起身,披上玄色氅衣往后院行来。
从他的书房有一条甬道直往长春堂的庭院前,抬步踏上台阶,东次间的光芒昏昏暗暗,不确定明怡是否已歇息,守门的婆子早进去通报,付嬷嬷迎了出来,掀开厚厚的布帘,将人让进去,亲自替他解了氅衣,
“家主,少夫人已歇着了。”
裴越在书房沐浴过,净了手径直进了内室,拔步床帘帐掩得严实,隐约有晕黄的光芒溢出,有一道影子斜斜倚在引枕上翻书,猜到明怡还没睡。
他轻咳一声,提醒她自己过来了。
其实不用他提醒,明怡已有察觉,她早就困了,只是丈夫未归,身为妻子堂而皇之睡着,似乎也不妥,今日刚吃了他的烧鹅,明怡耐着性子等他,总算把人等回来,她起身,将帘帐一掀,掌心擒着一盏灯,
“家主回来了。”
她身量比一旁女子要高出不少,腰肢纤细却笔直,没有旁的女人那份娇柔,眉眼带笑,被晕黄的灯芒笼着,如玉生烟。
裴越声名在外,这些年总有女子前赴后继往他跟前凑,他见惯了那些胭脂俗粉,不爱矫揉造作的女人,处了这么两日,明怡气质干净,人也不作不闹,于他而言就很足够。
裴越朝她颔首,“让夫人久等。”
见她身上穿的少,抬手去接她的灯,
明怡递给他,灯色下,他那张脸真是一点瑕疵也无,五官若女娲锻造,多一笔嫌多,少一笔嫌少,恰到好处。
片刻,收拾停当,两人上床躺下。
明怡今夜喝了羊肉汤,身上有些躁意,一时没睡着。
裴越闻着那股冷香,照旧睡不着。
听到身侧传来翻身声,确认明怡没睡,忽然开口问,
“敢问夫人熏得什么香?”
明怡一愣,半撑着身看向他的方向,她哪有什么熏香,有的是那股药丸香,不好直接回他,便随口解释道,“一种冷杉香。”
裴越道,“烦请夫人写个方子给我,我吩咐下人去配。”
总不能让明怡改用他的熏香,她大老远嫁过来不容易,该他这个做丈夫的通融。
配了香袋,日日带在身边,闻着闻着就能闻习惯,他这样想。
明怡顿时泛苦。
那是药,不是熏香。
药方是断断不能给他的。
“我回头找找方子,若找到了再给家主。”没找到,也不能怨她不是?
裴越颔首。
外头窸窸窣窣下起小雨,雨滴有节奏地拍打窗棂,倒是催眠,裴越慢慢眯上眼,也不知睡了多久,胳膊迷迷糊糊被什么蹭了下,他倏忽转醒。
半夜雨凉,明怡的被褥不如鸳鸯被厚实,睡着睡着,下意识钻进了鸳鸯被里。
裴越看着近在咫尺的明怡,睡意消失得干干净净。

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实在很不习惯被人碰触,尤其是女人。
她身上那股体香携着被窝里的暖意直往鼻尖里窜。
裴越缓吸了一口气,一再告诉自己,这是他的妻子,不是旁人,该要适应与女人相处,身子却本能极缓极轻地挪出被窝,慢慢下了塌。
帘帐掀开,微风滚进来,夹杂着刻意放低的脚步声,明怡睁开了眼,视线定了一瞬,才发觉自己钻到了床榻正中,又迷迷糊糊挪回去。
裴越去了一趟浴室回来,已然发现明怡睡去了里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再度上塌眯了一会儿,早早上朝去了。
这一日天气阴湿冰冷,明怡有些不适,没去上房请安,青禾挥退下人,亲自照料她,替她泡了一番药浴,捏了捏筋骨,看着面色微白的她问,
“好些了吗?”
明怡披着袄子躺在东次间的炕床上,阖了会儿眼,闻言掀开眼帘,青禾担忧都写在眼里,她抬手抚了抚小丫头的鬓角,“无妨,好着……
青禾放心,继续替她舒缓腿部的经络,不料明怡指腹从她鬓角滑落至她面颊,捏了捏她皮实的脸蛋,“若是允我一口酒喝,那就更好了。”
青禾:“……”
狠狠瞪了她一眼,小脸鼓成鱼鳃,就是不松口。
明怡笑,不逗她了。
傍晚,再度收到裴越回来用晚膳的消息。
主仆俩喜滋滋地等在堂屋,心想着今晚定又有烧鹅吃了。
可惜裴越的菜系,几乎七日不重样,明怡希望落空。
这一夜是没能吃到烧鹅,但次日,老天爷就给她送机会来了。
“你说什么?婆母叫我去管厨房?”
明怡刚起床不久,付嬷嬷进来伺候她梳洗,便传达了大夫人荀氏的指示。
付嬷嬷照旧给她梳了凌云髻,笑道,“可不是,夫人的意思是,少夫人进门也有几日了,这个家迟早得交到少夫人手里,如今得慢慢学着些。”
实话是荀氏打算用厨房试一试明怡的深浅。
裴府庶务档口多,但厨房绝对是里头最吃力不讨好的活,伺候的都是天字号难伺候的主儿,平日要看人脸色,还得忍受主子们的挑剔,当然,也有油水可拿。
这么个地儿,可不是真金火炼场?
明怡缺乏与内宅妇人打交道的经验,不会琢磨她们的心思,也不在乎,于她而言,管厨房那就等于想吃什么有什么吃的。
她立即笑起来,“正好,闲着也是闲着,那我就管一管。”
少顷,用过早点,携着青禾高高兴兴往厨房去了。
裴府可不是一般的大,走了大约一刻钟还多,方抵达裴府西北面的厨院。
路上付嬷嬷告诉她,“裴家有内外两间厨房,外厨房管着阖府大宴,内厨房只供应嫡枝三房的膳食,外厨房隶属总管房,不归咱们管,今个儿少夫人要管的是内厨房。”
说白了,内厨房就是给长房,二房和三房一家子提供伙食的。
挑开一斜长的横枝,跨过一月洞门,便抵达厨院,这一带已毗邻府外的高墙,高墙外是一片林子,各地供应的野鸭野兔之类就被圈养在那儿,远远的,甚至还听到一片公鸡打鸣的声响。
大约是荀氏早有吩咐,进了院子,十几位管事嬷嬷已经候在里面了,个个垂首请安。
付嬷嬷将人送到便离开了。
明怡没急着发话,而是吩咐她们,“你们先忙吧,我自个儿逛逛。”
大家便散了,散是散了,不过一只眼睛却留意着明怡,不知这位乡下来的少奶奶是个什么谱。
厨院有两进,第一进西厢房是库房,存放公中的山珍海味,譬如人参燕窝一类,东厢房则是管事们的值房,所有厨房有关的账簿名册均在这儿,过了穿堂进去才是后厨,正北是灶房,左右则是打通的备厨间,里面有很多高高的货架,存放着各式各类新鲜的时蔬,从角门出去还有个跨院,这里挖了一个池塘,种了一片竹林,眼下初冬,竹林已枯,改植了几珠梅树,冬日赏景,夏日么,便可纳凉。
池塘边上安置了几个大水缸,里面养着今日要吃的水鲜。
为首的一个嬷嬷带着明怡将厨院逛了一圈,眼瞅着明怡在水泊边停下,便笑着问,
“少夫人,这里冷,不若奴婢引您去值房喝口热茶吧。”
“不用。”明怡立在池塘旁,抬眸望了一眼明澄澄的冬阳,“今个儿阳光好,你端来把椅子,我就在这歇一会。”
嬷嬷依言给她送来把圈椅,明怡嫌圈椅坐着不舒服,换了把躺椅。
躺下之后,她就没说话了。
嬷嬷见状,拿不准她的意思,“少夫人,您还有什么吩咐?”
明怡道,“准备只烧鹅,午膳我就在这里用。”
嬷嬷默默点了点头,“还有旁的吩咐吗?”
“没有了,你去忙吧!”
嬷嬷一头雾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后瞧见青禾朝她摆手,方一步三回头离开。
平日里但凡府上进了新媳妇,第一桩差事便是来厨房,所以这里的管事已是见多不怪,而这些少奶奶们来厨房,第一步必定是查账目,查完账目便开始排除异己,再一步就是安插自己的人手,为将来捞油水铺路,这一套流程,嬷嬷已是门儿清。
头一回见上来就要只烧鹅的。
不管怎么说,人家是当家少夫人,得听她的。
嬷嬷一走,青禾在明怡身旁蹲下,
“姑娘,太太让您管厨房,您打算怎么管?”
今日是个难得的暖阳,明怡不一会就将面庞给晒暖和了,她睁开眼笑道,“管厨房,不就是管人么,这不是家常便饭?”
明怡调教人的本事那是一等一的,那些年多少刺头在她手里不是乖乖听话?
说完,明怡撑着把手打算起身,“吃人手短,我还是得进去瞅……
不料青禾从她那句话里生了几分领悟,抬手拦住她,
“不必,杀鸡焉用牛刀?师傅好生坐着,看徒儿替您把厨房管了。”
不等明怡反应,便见青禾大马金刀往内院走,明怡看她雄赳赳气昂昂那架势,提醒道,“你收着点,别吓着人家。”
“放心吧。”青色的身影一溜烟消失在角门。
明怡眼看她走远,把青禾搭在她身上的那件披风给扔开,抬步往另外一个方向去了。
方才为何在池塘边停下,那是因为,她闻到了酒香。
不用说,酒窖就在附近。
沿着池塘边的石子路来到南面的水榭,到此处,酒香欲浓,可见方向对了,正要循着味儿去,忽然左手边抄手游廊下来一人,只见那人一身月白长袍,高高瘦瘦,手里拿着把玉扇,优哉游哉往这边来了。
上回敬茶宴见过,明怡认出来人,“十三弟?”
那唤做十三少爷的男子一愣,这才发觉水榭台阶处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咦,嫂子?嫂子您怎么在这?”
十三少爷裴承玄是裴越的嫡亲弟弟,大夫人荀氏生了一女两男,大女儿已出嫁,大儿子便是裴越,小儿子便是这位十三少爷裴承玄。
裴承玄今年方十二岁,个子还没明怡高,见着明怡,连忙拱袖施了一礼。
明怡下了台阶来到石径边问他,“十三弟怎么来了这偏院?”
十三少爷往前方一指,“这可不是偏院,这是我们裴府的酒……
话没说完,恍觉失言,慌忙住了嘴。
来对地儿了。
明怡眉开眼笑问,“这么说,十三弟是来喝酒的?”
裴承玄见明怡看穿自己的目的,倏忽一下就白了脸,“没没没,嫂嫂,您弄错了,您也看错了,我今个儿没来这……说完掉头就走。
明怡抬手拉住他衣袖,稍稍用了一把力,就把裴承玄给扯了回来,裴承玄被她牵了倒仰,踉踉跄跄稳住步子,无奈看着她,“嫂嫂,我错了,您可千万别告诉我兄长,我真的是走错了……
明怡截住他的话头,“无妨无妨,那李太白不是有言,‘今朝有酒今朝醉,莫使金樽空对月’,来,我如今奉命监管厨房,职责在身,我领十三弟过去。”
裴承玄愣愣看着她,不敢置信,“嫂嫂,您真的不怪我?”
“为什么怪你?喝酒乃真丈夫也,那些不爱喝酒的,才是异类!”
裴承玄脑海忽然闪现长兄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顿觉明怡说的对极了,一时以为自己寻到了知己,“嫂嫂果然见识非……
二人就这么来到了酒窖前。
所谓酒窖也是一个四合院,而与厨房不同,这里幽静异常,四下绿荫繁盛,就连那寒风也跟着惬意了许多,唯一不妥之处就是,一张长案横在穿堂前,长案后坐着一四十来岁的管事,他身着青袍,留着一小撮长须,淡淡往来人扫了一眼,就垂下眸干自己的活去了。
明怡还是头一回造访此处,有些摸不着头脑,她看着裴承玄。
裴承玄一瞅那管事的神色,就知道兄长下了命令,他是拿不到酒了,转念一想,今个儿有嫂嫂在身边,顿觉生了几分底气,扬声对那管事道,
“柳伯,嫂嫂如今管着厨房,说是要拿两壶酒去灶上烧菜,还请柳伯通融,拿两壶给嫂嫂。”
明怡觉得这个借口找的也极好,坦坦荡荡看着管事。
那管事见这两位主联袂而来也很是头疼,起身施了一礼,“请少夫人安,请十三少爷安。”
2023最新网址 www.fushuwang.top 请重新收藏书签

推荐福书 华夏先祖来助  天然黑养成手  年代文大佬的  戴珍珠耳环的  团扇家族使命  在荒岛开了家  吞没by泡泡藻 

网站首页最新推荐浏览记录回顶部↑

福书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