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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 by希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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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底是从何时起,对着这么个人无计可施的。
腊月二十这一日,是分红的大喜之日,也是收官之日。
这一日无人寻明怡玩,大家都等着裴越那边分银子,别说在室女,就是外嫁的姑娘也能得一份分红,裴萱的分红荀氏那头早悄悄给了,这一日午膳都没用,便要提前回去,明怡借口去送她,出了门,将裴萱送到正阳门附近,照旧陪着她在西北面馆吃了一碗刀削面,便与其分道扬镳往南折。
马车一路行驶至梁鹤与的马球场,今日主仆二人不是来打马球的,避开婆子们的视线,悄悄掠去马球场后面一片竹林。
这里有一片密竹,占地又广,是城内习练双枪莲花的最佳之地。
明怡抱臂站在一侧,讲述要领,青禾慢慢催动银莲,循着招式一步一步摸索。
青禾过去使用过双枪莲花,但实战经验为零,这一回的对手是十八罗汉,不可小觑。
“我不在,你也得出来练,时日不多了,你得尽快上手。”
明怡苦心孤诣设计这一出,不仅是为了围猎恒王,更是为了引北燕将父亲带出四方馆,伺机将人救回。
两个时辰后,青禾大汗淋漓停下,灼灼望着她问,“师傅,我练得怎么样?”
明怡还是那个姿势未动。
青禾看她脸色便知不太理想。
孩子打三岁习武,自少与猛兽搏斗,养出坚不可摧的性子,从不认输,“师父放心,除夕之前我一定练好。”
明怡走过去,从袖下掏出块帕子递给她,“不是你的缘故,你练的很好,但银莲认主,一时还没办法听你使唤。”
青禾没叫它吃过血,银莲不认她,还得要实战。
偏青禾第一个对手是十八罗汉,便有些棘手。
“慢慢来。”明怡安抚她。
心里却有些发愁。
双枪莲花上一回见血是肃州大战,一次吃掉三万敌军,被养得狂傲不羁,青禾短时间内想要驾驭它,几乎不可能。
除夕这一夜,还得做两手准备。
至晚方归,幸在裴越也忙,没功夫管她,一日下来,所有分红发出去,难免会有人不满,又追来他这申诉,料理完毕已是夜里亥时初了。
今夜二十,又到了同房的日子。
明怡早早洗好等着他,孰料这一日人进榻中,不办正事,倒是先递给她一个匣子,
“什么?”
“给你的分红。”
明怡想起裴承玄提过,裴越要给她压岁钱的事,晃了晃匣子问,“这是除夕的压岁钱?”
裴越失笑,抬手覆住她耳珠,轻轻一捏,“这是年终分红,压岁钱另算。”
这回明怡没躲,任他捏了一遭,将匣子打开,里面是一沓银票,面额一千两,总共二十张,便是两万两,吃了一惊,“这么多?”
什么叫财大气粗,她算见识到了。
见她一脸嗔样,裴越指腹从她耳珠移至鬓角,又揉了揉她脑袋瓜子,语气宠溺,“不多给些,万一夫人输了牌,没银子给,岂不堕面子。”
明怡第一回 上桌,下意识摸口袋的动作被管家瞧见了,夜里他一回来便禀给他,听得裴越心里一阵发紧,他的夫人什么都可以缺,决不能缺银子花。
他嗓音温润,略带磁性,偏又贴近她耳廓,便如同有一只手够进来往她心弦拂了一把,明怡这辈子栉风沐雨不知后退,从来是旁人的信仰,这还是头一回有人把她当个孩子来宠。
他越好,心里负罪感越重。
明怡不是那等因愧疚便瑟缩不前的人,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什么都没说,把人先抱怀里。
一晌贪欢。
经过几日突审,周晋总算招了,对萧镇指使他勾结北燕的罪名,供认不讳,也承认由他逼迫陈泉,偷盗军器监武器,再通过三千营的校尉,将武器藏入槽船,送入太液池内。
一应人证物证俱全,证据链也闭合。
唯独赃物双枪莲花不见踪影。
二十六这一日,裴越带着三法司有关官员入奏奉天殿,将卷宗呈递皇帝。
皇帝大致翻过,脸色依旧没有半丝好转。
“证据已确凿,萧镇依旧不供出双枪莲花的去处?”
裴越无奈道,“巢遇已上刑,他咬死不认。”
皇帝冷哼一声,忍了再忍,交待裴越,“告诉他,只要他供认,朕饶他一女不死。”
裴越再揖,“也试过了。”
皇帝无言,半晌都没说话,眼角慢慢渗出一丝冰冷的笑,“不愧是军中历练出来的悍将,贼心不死,到这个节骨眼了,还想着翻身呢!”
萧镇还指望翻身,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还有人为他奔走。
皇帝是个明白人,手搭在卷宗,眯起眼淡淡审视裴越,“可问过他,是否有人指使?”
这是暗指恒王了。
萧镇想翻身,唯一的希望在恒王。
身侧的柳如明和巢遇心神一凛,悄悄看了一眼裴越。
裴越薄唇抿紧,神色一动不动,沉默片刻,垂眸一揖,“不曾问。”
皇帝眉峰挑了挑,也不意外,裴越从不参与党争,不愿搅合进皇子之争中,所以审案时也不会染指恒王。
平心而论,裴越这样不偏不倚,很合他心意。
满朝文武忙着站队,哪个真正替他这个皇帝和朝廷办事?
裴越无疑就是这个办事人,否则年纪轻轻能位列台阁?
党争不可避免,这是制衡权术,但朝纲不能乱,这是皇帝的底线。
皇帝多少不愿意看到儿子牵扯其中,所以裴越这个答案,他是满意的。
“将萧家阖府下狱,就关在萧镇隔壁,日日审,夜夜审,总能逼得萧镇开口。”
皇帝清楚裴越事忙又不爱沾这些脏活,所以径直越过裴越,交待柳如明和巢遇,“此事,你们俩承办。”
只是逼审女眷对于一向规矩正派的三法司官员来说,都有些于心不忍,巢遇直言道,“陛下,……不是有些不近人情……
皇帝喝了他一句,“他们潜进奉天殿偷盗银环时,近人情了吗?”
巢遇顶着一脑门汗,据理力争,“可是陛下,眼下只核实了萧镇勾结北燕入宫行窃一事属实,至于奉天殿真银环被盗是否是他,还未找到确切证据。”
“臣的意思……巢遇悄悄瞥了皇帝一眼,“可将奉天殿银环被盗一事单独立案。”
皇帝盯住他眸眼,“你怀疑另有其人?”
巢遇语气顿了下,琢磨道,“臣也不知,但将此事安在萧镇身上,委实证据不够。”
“怎么证据不够,他有金牌在手,具备安插人手拿着金牌进殿的可能,只要找到银环,便知真谛。”
巢遇也叹道,“臣明白了,现下最紧要的事,还是寻到银环,只要萧家供出银环所在,便可依据银环真假,断定萧镇是否真为奉天殿盗窃一案的主谋。”
皇帝不耐烦听这些书呆子推断,“行了,去办吧。”
“是……”
皇帝留下裴越说话,柳如明和巢遇先退出御书房,下奉天殿台阶后,柳如明心有余悸地回瞥一眼,推了推巢遇的胳膊,“巢兄好大的胆,敢顶撞圣上?”
巢遇目视前方负手而行,一袭绯袍,端的是刚正不阿,“事实便是事实,咱们三法司尊的是法,而非上位者喜好,不能因怕惹怒圣上,就不说实话。”
柳如明服气地拱了拱手,“佩服,不过在下可没巢兄这般胆量,巢兄是办大事之人,在下跟着阁老混混也就差不多了。”
巢遇边走边瞥着他冷笑,“我算看明白了,裴阁老不说话时,你坚决不吭声。”
柳如明摊手道,“那没法子,论揣摩圣意,还得是裴阁老,我防着自己说错话办错事,万事问他便对了。”
巢遇摇摇头,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又叹道,“柳大人,你不觉得陛下对于萧镇这个案子过于草率了吗?”
柳如明跟上他步伐,笑道,“你才发现?”
巢遇回敬他一眼,没说话。
柳如明扫视一周,不见有人,低声贴近他说,“萧侯手握重兵,又是皇子岳丈,岂能不为帝王所忌,更何况他女儿前不久诞下恒王府嫡子,意味着江山后继有人,这等局面,逮着现成的机会,不治他更待何时?”
雨沫子忽从半空浇下,巢遇迎头被浇了一脸,叹声道,
“这场纷争何时能止……”
柳如明比他看得通透,抬手遮雨,“巢兄熟读史书,可见朝堂的风哪日止过?咱们这些人哪,遮住自己这片天,管住自己就行嘞!”
二人渐行渐远,将这片风雨扔去身后。
皇帝这边留裴越在奉天殿用午膳,不一会也将其余几位阁老招来,每人一张食案,论起除夕宫宴一事。朝野一些官员和北燕使臣均上书,恳求让北燕使臣参与宫宴,皇帝还没拿定主意。
“你们礼部是什么意见?”
王显停下碗筷回道,“陛下,礼部的意思还是不能失礼于人,叫锦衣卫护送人进宫,又送回去得了。”
兵部尚书康季反驳道,“陛下,北燕人入宫行窃,一点礼节都不讲,咱们与他们讲礼作甚?关在四方馆,等南靖王那边的消息便是。”
王显眼风扫向他,“康阁老,咱们大晋乃礼仪之邦,岂能与北燕蛮族一般见识,他们行事素来这般猖狂,见多不怪,咱们该敲打时要敲打,该教化时也得教化。”
皇帝见二人争论不休,转眸问吏部尚书崔阁老,“崔卿的意思是?”
崔阁老也是务实之人,叫他拿主意的事,他极少掺和,“这事,陛下凭着自个儿心意断便是了,几个使臣而已,能翻多大的风浪,上回在琼华岛,不是被陛下一网打尽么?”
皇帝听惯了他的奉承,已掀不起丝毫反应,夹起一块鱼肉入嘴,最后看向裴越,
“裴卿怎么看?”
裴越清楚萧镇曾意在与北燕使臣做交易,而那夜刺客显然是从萧镇那里得了什么指示,又或者拿走了什么信物,萧镇始终不肯吐露银环所在,大约还是打着促成交易的目的,使臣出馆,方能引蛇出洞,这不失为一个捉拿罪证的机会,遂道,“臣以为,北齐使臣与宴,北燕使臣被关着,不太妥,陛下当一视同仁。”
这句话说服皇帝。
“事儿就这么办。”

第57章 替我拖住你表舅!
除夕将至, 整座京城张灯结彩,正阳门大街两侧换上了赫红赫红的新灯笼,薄薄的一层细雪覆在其上, 给京都添了几分年味,每年除夕, 京城最热闹的地儿便在这条大街。
正阳门大街是整座京城最宽的街道, 从皇城正南门正阳门一直延伸至整个都城的正南门永定门,宽到足足可以同时驾驭十辆马车,平日这条大街守卫森严, 正中的御道是不许驰车的,只在御道两侧各隔出一条街道供人来往,若是要横过这条大街, 也得在特定的路口依照侍卫的指示方可通行, 但每有盛大节日, 这条规矩便可免了,所有藩篱撤走,整个大街熙熙攘攘, 任人奔走。
而这条街道最为瞩目的要属盘楼。
何为盘楼,前身乃前朝的勤务楼, 听闻当时的真宗皇帝在正阳门南面街东一块空地, 平地起高楼, 筑勤务楼, 楼高达七丈,长廊相接,屋檐相衔,有龙盘虎踞之势,十分恢弘。每年除夕, 元宵,中秋等盛大节日,真宗皇帝便在此大宴群臣,与民同乐,民间为以示对皇帝的景仰和爱戴,趁着节日举行盛大的花车游行,取争奇斗艳之意,尽显盛世气派。
到了本朝,勤务楼改名为盘楼,稍加修缮,予以沿用。
盘楼之所以有名,也与其营造风格有关,逆于过往宫殿端庄肃穆之风,其设计装潢与民间酒楼相似,只是比起街市上的酒楼要更加繁复气派,七座高楼层层相接,簇拥正中最高那座楼邸,成合抱之势,远远望去有如巨龙猛虎盘踞在地,故名盘楼。
后在夹楼之间,本楼前方,砌了一宽阔的白玉石台,用以表演歌舞器乐,有一年皇帝贺寿,恰逢十五岁的李蔺昭回京庆功,也就是在那一年,他第一回 与南靖王正面交锋而未落败,由此声名鹊起,以至于京城许多武将慕其风采,当台挑擂,李蔺昭便是在这里使了一招千江月影,技惊四座。
李蔺昭战死后,皇帝为了祭奠他,将盘楼前这座玉台改名为“昭台”,后来全大晋的乐师舞者均以登昭台为荣。
今年的除夕夜宴,依然在盘楼举行。原先花车表演是自发的,多源于各地乐坊舞楼之类,后来为了迎合皇帝喜好,演变成由各省的布政使司打造有本省特色的花车,以供皇帝巡视,故而每年各省均提前派遣官员携本地有名的技师进京,提前准备花车事宜,皇帝观看完花车表演,还得挑个头筹,予以赏赐。
今年不同于往年的是,北齐和北燕使者也凑这个热闹,均献上一辆花车,以彰显本国风貌。
因许了花车游行,四方馆的戒备不如往日森严,给了少许通行的名额。
四方馆在二十六那日得到敕令后,便紧锣密鼓准备花车,不过三日功夫便打造出一条游船模样的花车,他们的目的很简单,将人藏在花车里,与恒王做交涉。
阿尔纳此人看似狂傲,行事却极为谨慎,摸不准这一趟行程里会不会有陷阱,为了稳妥起见,他与暗中前来接洽的使者提出一个要求:
“萧镇在狱中,他的承诺是否能兑现,本王很是怀疑,故而本王需要恒王殿下一副手令或一件信物,方可发车。”
很显然阿尔纳是想挟持恒王入局,捏住恒王把柄,以防恒王当场毁诺,事后反咬,有了这副手令或信物,恒王便不敢轻易掀桌子。
使者很快将消息递给了江城,江城闻言大叫棘手。
这会子叫他折回去寻恒王讨要手令,保不准被轰出来,恒王什么身份地位,这种事他能亲自下场?铁定是底下人帮他奔走,给他背锅,回去讨要手令这条路显然行不通。
阿尔纳这头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两头为难怎么办?
江城想出一个法子,他毕竟侍奉恒王达八年之久,手中当然有恒王赏赐的物件,挑一样不为人知的宝贝送去四方馆,权当信物,如此既引得阿尔纳出车,促成交涉,也能瞒住恒王,至于后事……他是考虑不了那般多,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不成功便成仁,除了豁出去,别无他法。
三年前,他帮着恒王对付七皇子时曾立下一功,七皇子那句自比李世民,便是他之手笔,恒王对他大加赞赏,私下赏了一块极品玉石给他,那是宫廷贡玉,小小一方有如凝脂,无论油性色度皆是上上佳,是圣上赏赐恒王的宝贝,恒王转赏予他,他一直视若珍宝,没舍得用。
今日便只能将之交予阿尔纳。
使者带着这方小印来到四方馆,阿尔纳一看这东西便知不是凡品,底下更有御赐的纹样,便放心了,约定交易地点后,阿尔纳放人离开。
除夕当日,阿尔纳和乌週善二人由锦衣卫护送前往盘楼与宴,而北燕其余使臣与些许侍卫均随花车前往,四方馆距离盘楼并不远,只因正阳门前的街道被封锁,花车必须绕行方能抵达盘楼。
旁家的花车早早出车上街游行,以期占据有利位置,好叫皇帝能领略花车风光,博得前三,获取封赏,可四方馆这辆花车却直到夜幕降临方启程。
青禾穿着一身利落的夜行劲衫,一直伏在暗处密切关注花车的动静,她目的是亲眼看到十八罗汉将李襄送入花车,一路尾随至预定地点,将人救出。
花车于除夕当日下午申时落成,酉时初刻,花车启动,由人缓缓推出四方馆,可从始至终,未见十八罗汉从驻守的四方亭挪开半步,而李侯也一直被关押在那个黑乎乎的铁皮箱子里不曾露面。
伏在檐下的青禾傻眼了。
阿尔纳这是什么意思?
青禾顾不上多想,当即跃出檐头,窜入后院,如轻羽般落地,神情戒备慢慢靠近庭院正中的四方亭。
这是一座四角翘檐亭,孤零零地矗立在院落东北角,四面饰以红漆雕窗,门牖紧闭,唯有左右用木仗支开一线窗,青禾透过那线窗看清亭内,八名罗汉一如往常团坐在那个铁皮黑箱之外,一百零百只蜡烛整齐排列在罗汉四周,这是十八罗汉赖以成名的幽冥火阵,等闲破不开。
每一名罗汉身穿袈裟,神情一如既往安详,阖着眉目静静打坐,对于外头的动静是置若罔闻。明知有人盯梢,明知有人靠近,只要对方不动手,罗汉们便是眼都不睁,不予理会。
夜风阵阵,青禾负手握紧拳心,紧盯着八罗汉,大有催动银莲动手的冲动。
可青禾迟疑了,未经师父准许,贸然动手,恐后果难料。
眼下双枪莲花在她手,还发挥不到三成的功效,这比她独自动手好不了太多。
没有必胜的把握。
青禾是习武之人,深知高手对决一旦迟疑,便落了下风。
她气得一咬牙,转身腾地而起,遁入夜色中。
今日行动照旧聘请了一部分江湖帮手,自花车开启,这六人中的四人便尾随花车而去,其余二人盯梢四方馆,青禾吩咐这两人盯紧了,自个儿却是借着夜风飞快朝盘楼方向掠去。
她得尽快知会明怡这一变故。
酉时不到,明怡便伴着婆母荀氏与裴家其余女眷登楼入席,环顾一周,整座盘楼飞廊相接,灯火煌煌,门栏窗隔,皆饰以朱粉,繁复的藻井被灯盏映染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华彩,衬得整座楼宇如蓬莱仙宫。
各层皆摆满了席位,皇亲国戚并四品以上的文武官员坐主楼,女眷坐西楼,其余官员及各路人士坐东楼。皇帝酉时初携四位嫔妃驾到,几位皇子与裴越等内阁辅臣陪坐在侧。
盘楼规矩不如宫宴严格,姑娘们随时可离席。飞廊上的风实在太大,冻得人面颊通红,可姑娘们的热情丝毫不减,早早挤在阁楼南面最好的位置,目睹花车盛况。
立在盘楼,满城风光尽收眼底,正阳门外的街道如流光溢彩的灯河,能清晰地瞧见许多华灯璀璨的花车正朝这边涌来,无论大街小巷皆是人山人海,密密麻麻的人群如蚂蚁般在地上蠕动,四下山呼万拜,皆贺盛世年景。
明怡也挤在西面长廊一侧,一直注视着四方馆的方向,从她的角度,能看清四方馆大致的轮廓,她亲眼瞧见戌时初刻,四方馆使出一辆花车,这一趟花车将在附近小巷子里穿梭,直到折向一条东西向的横道,最后往西汇入宽阔的正阳门大街。
御道花车云集,禁卫军林立,不方便动手,小巷子里有锦衣卫随行也不好明目张胆行事,明怡断定,阿尔纳与恒王的人一定在东西向这条横道上接头,这里人潮如海,摩肩接踵,花车行驶缓慢,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人越多,场地越狭窄,越不适宜十八罗汉列阵,当然也不适合施展双枪莲花,但相较目前青禾还不熟练的情形下,这等局面,于她更有利。
以她和青禾的身手,更适合近战。
所以,动手的地点,明怡是满意的。
花车一出四方馆,明怡借口出恭离席,带着谢茹韵离开,二人穿过一条飞廊,从盘楼北面下楼,下来是一个景致秀丽的庭院,院子里假山点缀,花木葱茏,一条清流穿插其间,打石缝里泻出,发出淙淙悦耳之声。
从后角门出盘楼,越过层层侍卫,进入对街,拐入一条小巷子里,来到预先约定的一家酒楼,明怡将裙衫退给谢茹韵,露出一身夜行衣,交待她,“你就在这里给我打掩护,若我迟迟没回来,回头裴家问起,你就说我身子不适,先回府了。”
谢茹韵抱着她的衣裳,连连点头,担心地看着她,“仪仪你可一定要小……
明怡换上一双更便于行走的布靴,打算吹灯跳窗,这时,一道熟悉的黑影从窗外窜进来,那人很快落地,掀开蒙面,露出一张干净清秀的面容。
“师父,不妙,阿尔纳的花车没捎带侯爷。”
明怡系带的动作一顿,“什么意思?”
青禾急道,“十八罗汉和侯爷依然在四方馆后院的亭中。”
明怡直起腰身,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回味过来,骂了一句,
“好个狡猾的阿尔纳!”
青禾见她如此,也急得要哭,咬牙道,“师父,要不咱们干脆动手,一不做二不休将人救出来。”
明怡拧着眉头,一言未发。
因着预备半路截人,所有人手布置在东西横道附近,重新调来四方馆,那么恒王那边怎么办,顾一头,顾不来另一头,更何况她们人手有限,拉恒王下水,仅此一次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至于父亲……待料理了恒王,再来救也罢。
阿尔纳越谨慎,越意味着他看重父亲,对于北燕来说,活着的李襄才有价值,如此父亲的安危不用担心。
明怡很快作出决断,“你即刻通知巢正群和咱们的人手,今夜的营救计划取消,只跟着花车,配合三法司,将所有人犯捉拿归案!”
青禾直挺挺站着,一面点头,一面滚下一行晶莹的泪珠。
她很清楚,明怡之所以迟疑,是因她尚未掌握双枪莲花。
“怪我,上回应当随你去肃州……”不然也不至于错失驯化双枪莲花的机会。
直到回了莲花门方知出了事,待她折返肃州,只见尸骨遍地,曾经开遍姹紫嫣红的山坡谷地已成人间修罗场。
明怡见状,瞬间蹙眉,“不可,青禾,你知道,我最厌恶人自责,有这个自责的功夫,还不如马上行动,解决麻烦。”
青禾闻言,立即吸了吸鼻子,收干眼泪,双腿并拢,立了个军姿,“是,师父。”
明怡又缓下神色,抚了抚她眉眼,宽慰道,“青禾,你今年十六,也该长大了,你可知何为长大?”
“长大便是允许一切发生。”她眉目凛然又不失温和,
“胜败乃兵家常事,更遑论一些险阻变故?这都是些司空见惯之事,往后你还会遭遇更多的难关,学会看淡,接受,踏平它,才是你的使命。”
“你别忘了,你是双枪莲花的传人,身上肩负江山社稷,国计民生,你没有资格落泪。”
青禾被她一番点化,重振信心,“我明白了,您放心,没有下次。”
明怡朝窗口抬了抬颌,“快去!”
青禾迅速转身,从窗棂鱼跃而出。
明怡看着她消失后,轻轻喟叹一声,重新将鞋换回来,伸手朝谢如韵道,“我不用去了,把衣裳给我,我换回来。”
说完见谢茹韵没有半分反应,目色从衣裳挪至她面颊,
谢茹韵痴痴望着她,
“蔺仪,她适才为何唤你师父?”
明怡唇角微的有些发僵,很快转为笑意,“她实则叫错了,她是我与兄长的小师妹,只因师父年老力衰,兄长忙于军务,便由我来带她,她打小跟着我,几乎寸步不离,门人常笑称我才是她师父,她便叫师父了。”
“这样啊……”谢茹韵神情恍惚地笑了笑,
“仪仪,你方才那番话叫我想起你兄长,身为双枪莲花的传人一定很累吧,我常听人说战场如何凶险,可每回见着他,从不见他脸上有一丝倦意,生一丝愁绪,他永远像一轮旭日,光芒万……便天真地以为,战场于李蔺昭而言,也不过是他踏平的一块土地,南靖王也只是他手下败将。”
“可今日听了你这番话,我方明白,他一直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负重前行……”
明怡默默听着,见她眼底又闪现泪花,失笑道,“茹韵,人人皆有自己的命运,你视之为难,或许他乐在其中,你可以敬佩他,却千万不必替他难过,汝之砒霜,他之蜜糖。”
谢茹韵明白她言下之意,破涕为笑,“也对,兴许他觉得自己死得其所。”
言罢,抖开明怡的衣裳,替她重新穿上,“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明怡拾掇好纽襻,大步往外走。
“去找长孙陵。”
皇帝出宫,今夜羽林卫,虎贲卫等上六卫齐齐出动,驻守在盘楼前的大街小巷,以确保无任何闲杂人等进入盘楼警戒之地。
长孙陵今夜驻扎在盘楼对面正阳门大街西侧一处望火楼,全城有整整八十座望火楼,立在楼顶可眺望四下火情,捉拿宵小,危急时刻,还可用来传递重要情报。
从酒楼下来,往南穿过一条长巷,便抵达望火楼附近,长孙陵一位随侍在底下候着,瞧见她们二人,立即引着人上楼,原先望火楼上有当班的兵士,今夜被长孙陵征用,将人给遣下楼了,如此,这座望火楼上均是长孙陵心腹。
明怡与谢茹韵快步登上望楼,正见长孙陵面朝西南方向,紧盯不远处的北燕花车。
明怡来到他身侧,与他一道眺望夜空,“阿尔纳不曾携我父亲上花车,定是另有奸计,今夜营救行动取消,专心捉拿江城。”
长孙陵一惊,侧眸看向她,正要张嘴,明怡却是截住他的话头,反问道,
“你准备得如何了?”
不能营救李襄,长孙陵心情难免有些低落,不过没太表现出来,“一切妥当,我已叫人暗中给柳如明递消息,柳如明已安排人手潜伏在四方,只等事发,一举拿下!”
“你表舅那边呢,可有反应?”
长孙陵耸耸肩,“上次那招凑效,表舅毫无反应,任凭柳如明行动。”
依据明怡的计划,在阿尔纳和江城行动前,先悄悄给三法司这边报信,叫三法司来捉人,若不是事先“稳住”了裴越,以裴越之敏锐,未必看不出有人在暗中布局。
如今裴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明怡行动起来就没那么多顾虑了。
就在这时,远处的北燕花车已然停下,二人刹住话头,目不转睛盯着那边,隔得远,瞧不清发生了什么,只见半刻钟后,一束求救烟花升空,长孙陵脸色一变,
“不好,不是咱们的信号!”
长孙陵转身出望楼,叫来守在楼梯处的一位副手,“西南面北燕花车出现火情,快带人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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