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 by希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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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公主道,“我想给兄长放一千盏孔明灯。”
皇帝闻言失笑,“一千盏少了,这样吧,朕传旨,命皇城司在城郊玉带河升万盏孔明灯,为章儿,为大晋社稷祈福。”
七公主面露喜色,“谢父皇。”
这一夜雪下不止,至天亮,朝阳破云而出,新年伊始,晨钟敲响,皇帝高坐奉天殿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贺,女眷也身穿诰命品服前往坤宁宫拜见皇后,荀氏早早来唤明怡,明怡借口身子不适没去。
她没这个功夫去皇宫磕头。
裴越一早入宫去了,明怡被裴家姑娘叫过去打叶子牌,她闭着眼输,一上午输了好几吊钱。长辈们不在府上,姑娘少爷们毫无拘束放开了玩耍,裴承玄大着胆子冲去酒窖顺来两坛女儿红,一坛自己留着偷偷吃,一坛给了明怡。
明怡敲了敲他那个榆木脑袋,
“还藏什么,傻瓜,等你兄长回府,一准给你挖出来,别愣着,赶紧喝!”
裴承玄便听她的,叔嫂二人歪在花园旁一间水榭,叫下人摆上几碟酒肉,这一日功夫,喝了个痛快。
青禾傍晚回来寻了半晌,方在这里寻到二人,那裴承玄早醉倒在一侧不省人事,明怡呢,不知打哪寻来一截竹棍,一手抱坛,一手舞起醉剑来。
青禾见状气得将她手中的酒坛给扔开,将人给扶住,低声道,“皇帝下旨,十五当日,将在城郊玉带河放一万盏孔明灯。”
明怡闻言醉意瞬间没了,灼亮的眼眸直逼青禾,抚掌一笑,“好事,正愁怎么给他们送一份大礼,这不机会来了。”
兄长啊兄长,多谢你助我。
白日显见要长了些,至酉时三刻还有光亮。
裴家嫡枝三房今夜约定聚在春锦堂前的横厅用晚膳,菜肴都备好了, 可惜后方的春锦堂依然毫无动静,原来自裴越回府, 将那两个醉鬼拎进去后, 至今还未出来,裴依彤和裴依杏等几个姑娘干脆躲在廊庑的窗棂下听墙角。
东次间内,明怡和裴承玄一站一坐, 杵在荀氏跟前,裴越将人带进来后,便坐在荀氏左下首, 等着他们俩认错。
可惜就这么站了足足半刻钟了, 两人神情犹在打晃, 气得裴越扔下一句话,
“何时清醒了,何时去用膳!”
一句话让二人抖了个机灵, 打出个酒嗝,瞬间东次间内酒气冲天。
明怡捂着嘴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 裴承玄呢一脸无知者无畏杵在那, 显然尚未醒酒。
荀氏数度去瞥裴越脸色, 见他始终冷着一张脸不转半点好颜色, 便知是气狠了,只得作势教训这二人,于是起身指着他二人道,
“你们俩也真是的,今个可是大年初一, 不在正厅待客,却是躲去一旁吃酒,”
明怡和裴越见她起身,也纷纷跟着站起。
荀氏一面瞥裴越神情,一面数落他们,“小的这个可是裴府嫡公子,家主的嫡亲弟弟,当以身作则,知礼守节,你哥哥如你这般大时,早跟着你爹爹进账房看账册,去前厅迎来送往,打点人情了,偏你这般大了,还不知轻重,酒是个什么好东西,宝贝似的抱在怀里就撒不了手,喝得这般酩酊大醉,实在太不像话了!”
不痛不痒骂完,发现裴越脸色似乎好看少许,荀氏松了一口气,继续骂明怡,
“大的这个,可是裴家宗妇,人家宗妇大门不迈二门不出,你呢,只差没上房揭瓦了,今日新禧第一日,你都能喝成这样,赶明还有什么事做不出……
见明怡捂着额已然恨不得就地圆寂,荀氏不忍骂下去,往裴越摊摊手,“差不多了吧,前头你叔婶都等着吃团圆饭呢。”
当裴越没看出母亲的把戏,就在唱戏给他瞧呢,合着他们都成一伙了,就把他一人当贼防,他抿着唇不吱声。
荀氏便知没完,只能接着骂,这回就把明怡扔下,直直指着裴承玄,“你说你,逮着我与你兄长不在府上,便往酒窖跑,一偷还偷两壶!”
明怡听不下去了,“母亲,今日之事真与玄哥儿无关,他本是偷来藏着的,是我怂恿他喝,这不一喝喝蒙头了!”
荀氏道,“那也得他先去偷酒,方有后面的事,再说了,与你何干,就是他管不住自己的嘴,还将你也连累了。”
明怡再度捂住脸,偏心偏到这个份上也是没法子,她干脆闭嘴。
又听婆母唠叨了一阵后,明怡指缝叉开一线去瞧对面的男人,只见裴越森森望着她,大有过了婆母这关也难过夫君这关的架势,明怡哎哟一声,暗自叫苦。
终于荀氏也说乏了,无力地朝裴越道,“越哥儿,今日初一,我已替你教训他们俩,今日之事就这般算了。”
裴越道,“他俩就是掂量着初一我不能动怒,便无法无天。”
荀氏笑道,“是是是,是这个理儿,这新年头一日训斥他们,孩子难免委屈,一年都不顺遂,你可千万别再斥他们了。”
裴越无话可说。
荀氏摆摆手,带着人出门,见姑娘们都躲在廊子下,忙笑道,“都挤在这作甚,快些去前厅用膳。”
这头裴依杏等人将明怡拉过去团团护着,那边少爷几个也把裴承玄给搀走,躲阎王一样躲着裴越,笑融融往前去吃团圆饭了。
宴毕,大多留下来看烟花玩牌,裴越却将明怡给拎出来,带着往长春堂走。
青禾跟着身侧。
今日之事就是青禾告的状,这对姑爷丫鬟罕见站在统一战线。
至长春堂廊子下,青禾便正儿八经开了口,
“姑爷,关于饮酒这事,我得跟您说道说道,可再也不能这般纵着她了。”
与其埋怨裴越纵着姑娘,还不如与他结成同盟,合纵连横,这一招还是师父教的。
明怡抱臂靠在一侧廊柱,看着他俩折腾。
裴越回眸瞟了她一眼,问青禾,“这话怎么说?”
“对她身子不好呀!”青禾急道。
裴越也深以为然,一双黑眸凝着明怡,语气不善,“她今日着实过分了。”
喝了整整一坛女儿红。
“平日你犯了错,你姑娘如何罚你的?”裴越话问青禾,眼神却盯着明怡没动。
青禾将手一摊,“打手心。”
裴越道,“好,那我也来打。”
明怡双臂放下,扶上腰万分无语,“你们俩能不能别闹,我往后不多吃便是了。”
这话没有半点可信度,青禾和裴越均置若罔闻。
青禾见姑爷好似要动真格了,放心离开,可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折回来,低声商议,
“姑爷,也别打重了,十指连心,打起来很疼的。”
裴越:“……”
还让不让人打了。
这头青禾打廊庑尽头离开,那厢裴越拉住明怡手腕,将人带进屋,径直把人扔浴室,吩咐嬷嬷打水给她沐浴。
将那身酒气洗得差不多了,方放人出来,这个空档,裴越自个儿也收拾妥当,坐在东次间等明怡。
明怡换上一身殷红的长衫出来,就瞧见裴越身前桌案正搁着一根戒尺。
明怡不敢置信,摸过来指着戒尺,虎着脸问他,“你真要动手?”
“谁跟你动手?”裴越嗔了她一眼,语气软的不像话,与方才在外头唬她时判若两人,“过来。”他朝她招手。
明怡将信将疑,来到他身侧,这才发觉那戒尺被包了厚厚一层布条,
可不是青禾手笔么?
所以丫头将她平日唬人那根戒尺拿了来,又恐裴越打重了她,非要包一层,明怡哭笑不得。
装模作样,也不嫌累得慌。
裴越抬手揽住她腰身将人带入怀里,明怡就这般坐在他腿上,大抵不习惯这样小鸟依人的姿势,她调整方位跨坐在他身上,面朝他,
“我错了,今日不该怂恿十三弟饮酒。”
裴越没回这话,搂住她腰间,将人圈在怀里,神情严肃了几分,“青禾对你饮酒忌讳至深,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暗中查,还不如直截了当问。
这话果然把明怡问住。
这厮就是敏锐,一个不慎就能被他抓住把柄。
与其遮遮掩掩累得慌,还不如坦诚。
她指了指自己后背的伤,“三年前那次我们途遇土匪,我受了重伤,大夫交待过,要想伤疤不留痕,就得戒燥热之物,故而青禾不许我饮酒。”
这话只有一成真,这些伤疤也不是三年前留下的,已然很久很久了,青禾也不是因这些伤疤而不叫她饮酒。但这般说也无破绽。
可裴越实在不好糊弄,他想起年前老太医交待过的话,冷杉丸能治内伤,“那次受伤有多严重?可是还受了内伤?”
天地君亲,这都被他知道了。
这厮不会背后在查她吧。
明怡心里提了个大醒,委屈巴巴看着他,“被人往背心窝踢了一脚,疼过一段时……
裴越脸色顿时就变了,气道,“你怎的如此不爱惜自己!”
他气得俊脸泛红发热,将人从怀里拉出来,裹着她站起身,斥道,“明知受了伤,哪能饮酒?打今日起,你什么酒都别想喝了。”
明怡见他一副说一不二的架势,嘴角一抽再抽,这回是当真委屈上了,“我不喝,浑身跟长了蚂蚁似的,难受得很。”
裴越闭上眼侧过身不说话,显然是懊悔自己前段时日助纣为虐,纵得她伤了身子。
明怡见他这般模样,也心疼,绕至他跟前,牵住他衣角,哄道,“这都过去很多年了,我早好了,你允我喝五回的事,青禾早知道,她也没反驳不是,就是今日我喝多了些,她便生了气,你知道的,这丫头藏不住事,一点事就跟炮仗似的,弄得很大阵仗,其实没多大干系……”
裴越眼风扫过来,半是嗔,半是质问,“李明怡,我问你,你与我说过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我都不敢信你了。”
这话可把明怡给说心虚了。
除了夸他好看,喜欢他的话,其余的话大多是假的。
二人两两相望,气氛凝滞。
局面好似有点无法收场,明怡没法子了,干脆踮起脚,往他唇角一亲,“这是真的。”
裴越:“……”
软软糯糯的触感一触即离,心里跟有千万只蚂蚁在爬似的,又酸又胀,又上头……
他上辈子造了什么孽遇到她。
抬手将人往怀里搂来,弯腰打横将人抱起,送去床榻内就是一顿亲,这回一点都不客气,双手被他捆住摁在身后,不给她丝毫闪躲的机会,一阵乱缠,从榻角缠到里侧,二人衣裳半挂半落,
明怡喘着气问他,“家主,今日初一。”
不是同房的日子。
你不是规矩么?
当她治不了他了。
裴越打住,打量身下的人儿,只见她通身无饰,眼角残存一尾酡红,合着瞳仁深处那一抹清幽的气韵,宛如从地狱归来的明艳鬼魅,摄人心魄。
哪还刹得住?
他也耍赖,“明夜那回挪到今日?”
这也可以?
“凭什么听你的!”
他查她,质问她,可恨可恼!
稀里糊涂把日子过下去不好?
非整得她左支右绌,对付外头还要对付他?
裴越似好候着她这般问了,隽然的眸子翻腾些许深埋的坏,覆过身叼着她耳珠低喃,“凭你今日犯了事,我要罚你。”
拔步床咯吱咯吱响个不停,二人体力都极好,折腾一次没完又来一次,谁也不服谁,最后怎么睡着的都不晓得,不过到了初二这一夜的正日子,裴越果然没要,大抵也是不大好意思,不好一而再再而三食言。
初三初四,明怡便陪着婆母四处吃酒席。
新年伊始,每家每户都轮着请客,今日这家,明日那府,席间少不得有人给明怡劝酒,明怡呢,也长了记性,一定要先瞟一眼婆母,可把荀氏给心疼坏了,偷偷扶着她颈子温声道,
“越哥儿不在,快些喝,喝完再吃点果酿,他便闻不出味了。”
一点酒而已,怎么就喝不得了。
她年轻时也爱喝几口,爱饮酒的女郎是天生豪爽的性子,儿媳妇豪爽不是好事么?
荀氏听付嬷嬷告状,说初一那夜裴越伙同青禾给明怡打板子,可把荀氏给气着了,怨儿子过于古板苛刻。
明怡得了婆母准许,放心大胆喝。
窗外的青禾瞧见,愣是给气得两眼望天。
可怜她好不容易说服了姑爷,如今又来了个太太,这裴家人还要不要人活了。
这让她想起当年在肃州,也是这般情景。
整个衙门,就她和侯爷管束着明怡,其余人呢,想方设法给明怡打掩护,害得侯爷操着一把扫帚成日立在辕门下骂骂咧咧,
“快,把人给我交出来,你们谁藏她,我连通你们一道军法伺候!”
招来的是什么,招来全营将士齐刷刷站在侯爷面前,等着军法伺候,一个个嬉皮笑脸的,都护着她使坏。
可怜侯爷拿着把扫帚无济于事,打么,那是打不着的,连人影都摸不到,也舍不得打,真操上一把长矛……又打不过。那个时候别说侯爷,就是她也打不过。
哪回不是虚张声势一番,草草收场。
如今的裴家,也是一般无二了。
打初五始,明怡便不再出门,一直到初十月事干净才解禁,后来去过一趟谢府和齐府吃席,姑娘们约好十五元宵一道出门逛花灯。
明怡嘴里应下,心里却琢磨,十五裴越约了她逛街,也不知记得否?
裴越没忘,他这人只要出口的话,就绝无食言的可能,因着明日要开衙,早早去了一趟官署区做准备,忙完酉时不到便回府了,边往书房走,边问管家,“夫人何在?”
管家回道,“被太太叫去了春锦堂,说是要打扮打扮,好出门逛街。”
裴越施然一笑,负手迈进书房,叫人打水沐浴,打算拾掇拾掇。
今个儿是他与明怡第一回 幽会,不能马虎了。
第62章 再破例
上元夜是大晋又一个万人空巷的热闹节日, 从申时起,横竖几条大街香车满路,人海潮潮, 各处集市早早将灯架摆出来,整座皇城萧鼓齐鸣不绝于耳。
今日上街的人可多了, 半个裴府的主子奴才都出了门, 家丁开道,仆妇成群,将哥儿姐儿簇拥在正中, 一伙接着一伙,浩浩荡荡上了街,吸取往年的教训, 今年裴府提前在铜锣街里封锁住一条小巷, 将阖府马车停在这, 再下车前往漕河。
裴越和明怡不曾与大家凑一处,特意选了一条僻静的道,将马车停在三山河进城的一处码头, 再打此处乘舟前往城内繁华的闹市,一名暗卫撑篙, 夫妻二人闲坐船尾, 好不惬意。
今日的裴越打扮得也很脱俗, 褪去那身赫赫绯袍, 只穿了一件云山蓝的长袍,腰间系上一块云纹古玉,头戴纶巾,一张脸白白净净,锋芒尽收, 与那上京赶考的书生无异。
明怡呢,也套了件圆领的素色绣竹纹的长袍子,底下一条靛蓝的马面裙,用簪子固发,露出饱满的额头,清致如玉的脸蛋,手执竹笛,俨如一偷偷上街的俊俏少公子。
明怡还是头一回乘舟游街,很是稀罕,一双眸子四处张望,目不暇接。
裴越备了一壶好茶,点上一支沉香,问她,“见过这般繁华的街市吗?”
“不曾。”明怡接过茶,握在掌心细品,随着小舟渐渐往城中泛去,两岸的街市越发繁华了,酒楼茶肆鳞次栉比,屋舍一栋连着一栋,一方旗帜从窗内飘出,挂着各式各样的招牌,有成衣铺,笔墨铺,首饰楼,米铺画坊应有尽有,甚至亦有附近的小贩撑篙聚在河岸两侧,将家里时新的果子花儿乃至水货送过来售卖,不少舟楫摇摇浮浮堆在岸边,叫卖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船使至铜锣街越近,河面飘起琳琅满目的莲花灯,那些艺人可是别出心裁,设计出诸多上古神兽般的灯样,如青龙白虎玄武朱雀,花样层出不穷,叫人眼花缭乱。
行至灯盏密集的河面,小舟靠了岸,在裴家一处铺子后停下,沿着竹梯登岸,进了铺子后院,顺着甬道往前,便是人潮挤挤的正街了。
跨出门槛,一股喧嚣气扑面而来。
狭窄的青石板砖道上挤满了人,妇孺老少个个裙衫微摆,盈盈笑过,街道两侧的商肆前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华灯,层层叠叠铺下来恍若灯瀑,角落挤满了挑担的小贩,有卖荷包的,有卖零嘴的,还有手巧的妇人织了些小背搭褂子挂在外头卖,更有瘸腿的老汉挑着个箩筐,兜售些竹编玩意。
三两调皮的稚儿弓着腰在人群中穿梭,不慎撞到了几个小摊,惹得那摊主笑骂,身后追着的小厮或丫鬟,苦不迭地叫停,闹得整条街鸡飞狗跳,笑声不断。
称得上是“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纭。”
明怡感受了一番喧嚣繁华,满目期待问裴越,“咱们去哪?”
裴越也是第一回 上街,望着茫茫人海有些费神,摇头道,“我也不知。”
明怡失笑,“那你告诉我,往哪个方向去可以寻到土地庙?”
裴越道,“你去土地庙作甚?”
“我约了谢二和二姐在那边汇合。”
裴越无话可说,问了掌柜,遥遥往一处一指。
二人顺着涌动的人群往那边走。
沿途经过一处耍百戏的阔地,二人驻足围观了片刻,瞧见一只猴儿蹲在地上扔圆环,双腿双手将五个圆环扔的团团转,惹得满堂喝彩,一挑担的货郎瞧见这儿人多,挨个挨个问,
“吃冰糖葫芦了,吃冰糖葫芦了。”
但凡抱小孩儿的都给买上一串,
哪知明怡目光也追着人家货郎走,裴越瞧见,略有意外,轻轻拉了拉她手腕,“怎么,想吃?”
明怡朝他认真点头,“想吃。”
至于为什么想吃,一时也说不上缘由。
裴越追过去掏了一小锭银子递给对方,要了一串冰糖葫芦,那货郎要找钱裴越摆摆手表示不必,货郎千恩万谢朝他作揖。
少顷,他买了一串回来递给明怡,“尝尝。”
明怡二话不说接了过来咬上一口,待入嘴方觉这京城的冰糖葫芦也不过尔尔,吃不完,她将余下的递至裴越唇边,裴越摇头,
“我不吃,怪腻的。”
明怡非要托他下水,“咱们是夫妻,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裴越深深无语,只能握住她手腕,轻轻咬下一个,一口嚼下去又酸又甜,滋味腻人。
勉勉强强又吃了两个,待寻到土地庙附近,明怡手里一串冰糖葫芦只剩两个了。
被眼尖的钊哥儿瞧见,
“冰糖葫芦,冰糖葫芦!”
原来裴萱夫妇和谢茹韵等人早在那候着他们了,大家伙见明怡手里捏着个冰糖葫芦,表情都很耐人寻味。
无论是明怡还是裴越,都不像是买冰糖葫芦的人。
谢茹韵抱臂打量他们俩,“多大的人了,还吃冰糖葫芦,这玩意儿是谁要吃?”
明怡握在手里有些尴尬,眼神冷不丁往裴越使,大有裴越敢说实话就弄他的意味,裴越立即颔首,
“是我。”
他承认得太痛快,大家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谢茹韵盯着明怡啧啧两声,明怡破天荒红了脸,裴越笑而不语。
独小孩子天真烂漫听不懂里头的玄机,立即调转矛头扑向裴越,“舅舅,舅舅,钊儿要吃冰糖葫芦。”
裴越没法子,从齐俊良手里将钊儿抱过来,重新绕回去找人买冰糖葫芦。
梁鹤与见状,轻轻推了推谢茹韵的肩,“我也给你买一串?”
人家小夫妻吃一串冰糖葫芦蜜里调油,他也想给谢二买。
谢茹韵瞪他一眼,刻意拔高嗓音,“怎么,你只当我跟那个姓李的三岁稚儿一般,见什么都嚷嚷着要买?”
明怡气得抬脚踩在她鞋面,疼得谢茹韵抱起脚跳开,“李明怡,你好狠!”
明怡不理会她,折身来到庙旁一个卖糖人的小摊,买下两个糖人,一个递给裴萱,一个塞谢茹韵手里,“不就是见我没给你买,你心里不得劲呗!”
“这还差不多!”
待裴越抱着钊儿回来,便见明怡她们仨,一个吃冰糖葫芦,余下二人吹着糖人吃,显见把人哄好了。
人齐了,齐俊良问,“接下来咱们往哪儿去?”
今日这阵容可谓是百年难得,裴萱极少与齐俊良一道逛街,谢茹韵也总算肯接纳梁鹤与,至于裴越和明怡,半生匆忙,也就今日能偷得浮生半日闲,几人立在土地庙处,一时都没章程。
最终还是梁鹤与这个惯会吃喝玩乐的少爷拿了主意,他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一座石拱桥,
“瞧见那座廊桥没?它便是咱们京城极负盛名的三生桥,素闻有情人于上元或七夕跨越此桥,便可缘定三生,咱们也凑这个热闹如何?”
这话可把谢茹韵和裴萱给弄沉默了。
谢茹韵心里对李蔺昭多少还有些余情未了,而裴萱可没有与齐俊良缘定三生的念头,今日也不过是为了钊儿出府游玩而结这个伴。
明怡一见她俩这脸色不对,立即想辙转圜,
“好得很,我就想走一走就廊桥。”言罢朝裴越使眼色。
裴越哪有不愿的。
谢茹韵和裴萱见明怡这般说,都很给面子,笑道,
“那走吧。”
若真走一趟便能缘定三生,这世间也不至于有这般多失意人了。
土地庙前是一片开阔的场坪,穿过场坪便来到三生桥下,这里果然熙熙攘攘,成群结队等着上桥,不过这座三生桥着实雄伟,石拱桥上赫赫建有三座城楼,城楼廊桥相接,形成一座宛若宫殿的楼台仙阁,桥上灯火煌煌,蔚为壮观。
大家伙亦步亦趋。
摩肩接踵的人流,伴随着笑语喧声不绝于耳,汇作一股生生不息的市井烟火气,明怡还是头一回领略这样的人间喧嚣,立在桥身,心里颇有些喟叹。
这大约便是边关儿郎奋战的意义了。
行至城楼下,望着底下游船如织,华灯璀璨,谢茹韵想,若是李蔺昭能瞧见这片烟火繁华该多欣慰,裴萱路过那块矗立的三生石碑时感慨,若有来世,她盼望李蔺昭生在寻常人家,能顺顺利利娶一房妻子过富足怡然的日子,而不是以一己之力抗住整个大晋边关,弄得如今尸骨无存,家族蒙冤。
梁鹤与自然是天真地站在三生石前许愿,齐俊良牵着钊儿立在他身侧,见他振振有词,好奇道,“梁世子,你许了什么愿?”
梁鹤与说,“我许愿来世我能成为一名威震边关的少将军,这样谢二便会心慕于我了。”
谢茹韵轻轻嗤了他一声,“你有本事这辈子成为将军,那我非你不嫁。”
梁鹤与认真道,“你可说话算数。”
谢茹韵戳他的短,“我可是听长孙陵说,你武艺练得不怎么样。”
一提起长孙陵,裴萱便问梁鹤与,“对了,你与长孙陵素来形影不离,今日怎么不见他踪影?”
梁鹤与耸耸肩,“谁知道呢,他一听说我要陪谢二逛街,便不愿来了。”
明怡心想长孙陵哪里是不肯来,实则是被她派了任务,这会儿指不定与青禾在玉带河那边忙活呢。
钊儿兴奋地在廊桥上四处奔跑,害裴萱与齐俊良看顾不暇,梁鹤与耐心地给谢茹韵介绍河面上花灯的由来,独裴越和明怡不声不响顺着人群往前走,走了一段,竟是连侍卫都跟丢了。
裴越环顾四周正在寻人,
明怡问他,“你在寻什么?”
“安州他们不在。”
安州是裴越贴身护卫兼车夫。
明怡笑着抚了抚他手背,“有我在,还怕人伤着你?”
说罢,她比了比剪子手,裴越瞧见她那剪子手就头疼,赶忙捂住。
明怡由他牵着下了桥,笑融融问,“家主,咱们也算缘定三生了么?”
裴越后来回想这该是这辈子最不后悔的一日了。
“是。”他这样回。
闹闹咧咧一路,终于抵达裴萱一间嫁妆铺子,她说什么都不肯走了,非拉着钊儿进去歇晌,谢茹韵却不肯,指着前面摘星楼,“今日是章明太子殿下的诞辰,陛下命人在玉带河放孔明灯,一万盏孔明灯齐发,场面一定十分壮观,我打算去摘星楼顶目睹这一盛况,你们不去?”
裴萱带着孩子实在是费功夫,摇头道,
“我不去。”
她不去,齐俊良肯定不会去。
谢茹韵看向明怡。
明怡今夜另有安排,不宜在灯市待太久,她瞅着裴越,裴越也有族务要料理,夫妻俩一对眼,看出对方的心思,均摇头。
如此就地分开。
原来侍卫准备马车去了,领着裴越二人穿过两条暗巷,登车回府。
马车里有现成的茶,明怡坐上去便饮了两大盏,顺带给裴越斟了一杯,裴越却没急着喝,而是先用湿帕子净了手,将小案上一个长匣子推到明怡跟前,
“瞧瞧,喜欢吗?”
明怡心弦一动,没急着打开匣子,而是定定看着他,“赠予我的?”
“是。”
“怎么想着突然赠礼物于我?”明怡眸眼缀着亮晶晶的笑意。
今日于她而言,毕竟是个极为特殊的日子。
她平日当然也不在意这些,只是有人记挂,多少是件欣慰的事。
时近夜半,长风忽起,远处的孔明灯已冉冉升起,三山河附近的街市欢呼不止,车厢内静谧如斯,他们眼底只看着彼此,不问外间喧嚣。
裴越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眉角,哑声道,“今日元宵,是我第一回 约你,总不能叫你空手而归,外头的恐你看不上眼,遂亲自给你雕了一支玉簪。”
他记得圆房那一夜,她簪子在浴室不慎断了,他一直记在心里,年底去库房盘货时,方寻到一块极好的羊脂玉,趁着新年休沐,便给她刻好了。
今日特意拿出来赠给她。
这话于明怡而言,无异于在她心间擂鼓,可她面上依然是镇静笑着的,袖手打开匣子,一支通体莹润的羊脂玉簪静静躺在绒缎里,她拾起来细细端详,这支簪子的玉质实在是平生所仅见,白度到顶,更难得是肉质油润如凝膏,簪头雕了一朵玉兰花,雕工流畅,一气呵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