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贵妇bylucky积善/鸿飞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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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袋里是他女人一只粉盒,里面是停在顶楼的直升机钥匙,在电梯口,他若无其事摁下电梯上升键。
电梯关闭时,依稀听到远处有急迫的脚步声逼近。
是个好兆头。
上升的那几分钟,时间似被无限拉伸。中途,有几波客人上下,他感到头皮的汗顺着肌肤纹路流到颊畔,咸渍洇进眼睛里。
有人好奇多打量他两眼,大约不明白他这个中年男人为什么出奇热,顶级酒店的室温明明刚刚好。
终于,电梯叮一声,他到达目的地,出梯厢。
冷风刮过来,他第一次发现妈港的空气如此清新。
一架白蓝相间的空客H225超级彪马直升机静静停在天台,安静而高贵,像一个矜持美人。
警方的人以为守住一楼门口,就可瓮中捉鳖?
他笑,步履沉稳地走向他价值两千七百万美金的冷美人。
他从来不缺运气,这一次,运气依旧站他这边。
妈港廉政公署一行人在五分钟后到达天台,一架盘旋的直升机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人人昂着脖子,半张着嘴,说不清是错愕还是丧气。
他们的目标人物此刻正稳坐直升机驾驶位,动作熟练地操作升降杆。
所以,兴趣多元是多么重要。
周先生朝下望一眼,带着睥睨。
现在看来,几年前学习开飞机是他无数爱好中至有用一项,前前后后,他经手过二十几架私人飞机,它们是他的大玩具,美人儿,百玩不厌。
现在,她们在关键时刻救他一命。
庭韵看餐厅窗外,周先生驾驶的那辆直升机在巨大的玻璃幕墙外划过一道弧线,渐渐升高。
犹如一只巨鹰,坚定而潇洒地驶向远方。
似乎能看到驾驶位周先生的侧影,昂首挺胸,气质傲人。
十年前周先生救许家人出火坑,今天,她全数奉还。
她彻底松弛下来……
“许小姐,你导演好一场戏,真是厉害!”女警司上前,晃一晃手里明晃晃镣铐。
永中勾起一边嘴角,表情既嘲讽又玩味,“有点意思。”
完全一副局外人看好戏的姿态。
“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现在廉政公署以阻碍执行职务嫌疑逮捕你!”
庭韵亮出手腕,微微笑,“好。”
她知道妈港公署的人不过是不忿,想给周氏一点颜色看看,并不会对她怎样。
当夜,她宿在公署的看守所。
她状态异常松弛,并没有不安或紧张,反而很快困倦。
一直有灯光,隔壁监室人罗唣着自己如何冤枉,兼有混合体臭和酒气的怪味,实在不是适合睡觉的地方,只能勉强合一合眼。
第二天一早,有人提审她:关于周氏行贿和洗钱的犯罪事实她知道多少。
呵,真高看她。
公司的事她向来不过问,也不担任任何职务,警员们这样问无异于缘木求鱼。
很快,一名长相老成的律师出现在问询室。
“鄙姓郭,是许小姐家人为她请的律师。”
他递上律师委任书等文件给衙门的人。
之后哈腰,递一张名片给庭韵,“初次见面,许小姐请放心,一切有我。”
她点点头,“有劳郭律师。”
“不客气。”
那郭律师转向询问人,腰杆挺直,怒目圆睁,态度十分强势。
自然,优秀的讼师向来义正言辞,高擎国法公义大旗。同时,视顾客为上帝,只为五斗米折腰。
“廉政公署什么时候行事这样胡来?有何证据指控我当事人妨碍公务?”
是,她不过跟另一个女人因情感问题起纠纷,最过分也是有一点肢体接触,要提告也是对方或治安警察,轮不到廉政公署的人。
对方无言以对,也实在问不出什么,在被强制扣押8小时后,她被释放。
除了在临时监室自然落下几根头发,可谓须毫无损。
不过衙门阵仗这样大,事情大概不会小,她不禁为周先生担忧起来。
“郭律师,周先生会不会有事。”
“我们会全力应对,即便有事,妈港跟香江之间并无引渡法案,周先生只要不再踏足妈港,他们亦无计可施。”
所以,昨晚是真凶险!
“听周先生说,是许小姐不顾自身安危,巧妙帮他脱身。得亏许小姐机智,若被羁押,即便保释,周先生恐怕也不会被允许离境,若群龙无首,周氏集团势必会受到严重牵扯……”
“章小姐现在怎么样?”庭韵截断一长串利害分析。
郭律师有些惊讶,想必对周氏后宫争斗也有所耳闻。
“章小姐昨晚也已经平安回到香江。”
“那就好。”
章小姐若被牵累得动了胎气,周君脸上怕是不会好看。即便她用这法子救了他。
周氏妈港分公司的庞大的律师团亲自来接。
一色黑西装白衬衣,十几号男女律师排排站,高调挤占廉政公署大厅。
“许小姐,您受惊了。周先生非常牵挂你!”
“多谢。”她倦得很,不想多说什么。
自然有人安排回程飞机,一路殷切陪同。
回自己寓所打算补眠,阿欢拿一张报纸迎上来,急急问出了什么事。
消息真快。
“没事,记者乱写的。”她懒怠分辨。
沾枕即着,还是自己亚麻细布的床好眠。
醒来时周先生已在床畔,窗外是暮色,黯淡金光上浮一条条灰色纱带。
“你啊,我以前倒不知你这么心大。睡得像婴儿。”
庭韵揉揉眼睛,懒洋洋说:“哪里,我心眼小得很,被抢了男人,早晚要报复的!”
章小姐白白挨两个耳光,左右是她占了便宜。
“哪里是你被抢,我一颗心都在你这儿!”
周先生难得说这种肉麻情话,已经有好一阵子没听过。
庭韵只是笑,抬眼看他,眼底情意那样浓。
光线经过几轮反射、散射、折射,她眼中之人渐渐发生变异,越来越像另一个人。
周先生拉起她的手,无限依恋。
以前觉得她可怜、可爱,可金屋藏娇,现在要加一句“可敬”。
女子本柔弱,霸气护夫的女人更显可敬。
默多克前夫人邓文迪身手敏捷地一巴掌挥向爱夫的袭击者,立刻摘掉“心机掘金女”帽子,以一己之力拉升默多克新闻集团股价6个点。
福将也。
庭韵忽然想,若在古代,周先生说不定已为她砌一座豪华石牌坊。那种守寡几十年或自杀殉夫的烈妇,才有资格获立的贞节牌坊。
阿欢也觉荣宠,羞答答过来问,周先生晚上是否留下吃饭。
周君正要答,一支电话打进来。
电话那边有人大声说,章小姐不舒服,已赴医院,请他立刻去探望。
周先生挂断电话,看向庭韵,眼神愧疚。
“抱歉,改天再陪你吃饭。”
他已去门边拿外套和帽子,穿戴上,匆匆下楼去。
“格调这样差,无非是仗着肚子里的小东西!”阿欢欷歔 。
嚯,记得风靡一时的宫斗剧里有类似桥段:皇帝刚跟某妃温存几句,打算今夜眠在她寝宫,立刻有宫人来报,某某妃得急病,请皇帝赶紧去看。
某某妃当然不是真病,一见皇帝就妖妖调调扑进怀里。诉说如何如何思念成疾,一见面立刻药到病除。
倒是逻辑自恰。手段虽低劣了点,皇帝还是挺得意,此所谓众星拱月,五岳朝天,一如朱皇帝面相。
希望章小姐不是真的有病,想来两个耳光应该没这么大威力。
不过还是要感谢蜜思章,托她的福,她今夜看清许多事。
终究,周君作出自己的选择。
少时随母亲改嫁,好事者背地里称她们姐妹为“拖油瓶”,不小心漏一句半句到她耳中。
她不知好歹去问新任许太太:油瓶何解,为什么要叫她们拖油瓶?
记得许太太深深叹息。
不是生气,而是叹息。那大概因为她自己都觉矮人一头吧。
后来知道,所谓拖油瓶是“拖有病”的谐音,古时妇人改嫁,若带前夫子女,子女有什么三长两短,往往引起前夫亲属的责难。
后夫为避免这类纠葛,娶寡妇做妻子时,就要请人写一字据,言明前夫子女来时就有病,今后如有不测与后夫无关。
因而人们把再嫁妇女的子女称为“拖有病”,渐渐念成“拖油瓶”。
三字光是想象已觉拖泥带水,多余之至。十分贴切。
油瓶者,乞食者。
那么多年油瓶做下来,每一顿饭都觉得像乞来。睡着了都缩手缩脚,潜意识里大概想少占一点空间,少碍一点人眼。
现在也还是乞儿,从人家那里乞讨一点爱,挖空心思,变着法子去讨好。
电话铃响。美珠打电话来问究竟出了什么大事。
才记起,自己尚有一份工要做。
有时想,有一份生计是好事,虽然手停口停,但起码每天没那么多时间想些有的没的。
人终究要从工作中寻求价值!呵,这十年,她最大的工作是让周先生高兴。
听完许庭韵的惊险一夜,美珠惊到半天合不上嘴巴,瞪大黑黢黢眼珠,盯住她。
“许庭韵,你真伟大!他们倘若扣住你不放,怎么办?那种地方是玩的吗?管你手眼通天,就算是周先生不也差点……”
“我现在就在你面前。”
伟大是谈不上的,在其位,总要效一点命。
“好在有惊无险,报纸上文字太夸张。”
庭韵已读过那篇报道,大字标题是“妈港警方紧急逮捕周氏掌门,周君自驾私人飞机惊险逃蹿”。
描写生动,历历在目,如同笔者亲见。
报道还提到她被警方短暂羁押,用的称谓是“周君爱侣”,足见客气。
“周氏接下来怕有连番动作,这阵子我想还是先不要去林氏上班,我不想牵累你。”
美珠大笑,“相信我,对女明星,坏新闻比没新闻好得多。林氏得享免费宣传,我求之不得!”
“也不知能做到几时,你收纳我,真真失策。”
美珠作深恶痛绝状,叹息:“为男人活,岂能久乎?好走,不送。”
她出门,几乎跟人撞个满怀。抬头,是那双熟悉眼珠,清澈、倔强、悲悯。
“请跟我来。”梁佳明压低声线,却有不可违拗的威势。
她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他走 ,她也走,始终保持一段距离。
一度,她伸出手,想在虚空里抓住些什么。
佳明打开一间空会议室的门。
会议室是开放式,他拉下大块玻璃板的百叶窗,形成一个小小密闭空间。
她忽然紧张起来。
“佳明,什么事?”
佳明逼近她,一挥长臂,揽她入怀。
“不要动,就一会儿。”他说。
“佳明……”她并没有立刻推开他,手和脚都似不听使唤,突然间集体罢工。
“理智告诉我,我爱上错误的人。”
终于走到告白这一步,都会那么多寂寞的红男绿女,往往一个暧昧眼神就可热吻,告白多古典过时。
“是。”她答。
那是个温暖宽阔的怀抱,胸肌厚实,臂弯有力,有种好闻的洗涤剂香味,值得任何一个家世清白的女孩子依恋。
“一早看到报纸,快要发疯!”
她自然知道佳明指什么。
他摸自己胸口,自嘲,“那时我知道,已经太晚,这颗心早已不在我这里。”
庭韵轻轻推开他,“佳明,我很抱歉。”
“那人并不真心待你,简直混账,任何一个负责任的男人不会抛下自己的女人独自逃走!”
佳明痛心疾首。
“情况比较复杂,他不能不走。”她说。
“也不会计划娶另一个女人!”
是,她噎住。
佳明苦笑,“你被他洗脑,已沦为附庸。”
她不说话。
“我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等到你,等你彻底失望……”他说,似在自言自语。
有人推会议室的门进来。
“噫,有人在用会议室。”
销售部五六个同事刚要进门,见两人在,都愣在门口,盯着他二人上下打量。
她知道再延挨一刻,这帮同事的丰富想象力会发挥作用。
“抱歉,我们谈完了,你们请进。”
庭韵向美珠告了几天假,左右在公司也不能安心。
周氏现在是多事之秋,妈港逮捕事件一出,股票跌得不忍卒读。
很快,周氏发表严正声明,指责妈港廉政公署错误逮捕,损害守法商人名誉。
一场场董事会开下来,大股东焦虑,高层日以继夜地商量对策。庭韵已有一星期见不到周先生。
这日,她让阿欢做一些小菜,亲自带到公司。
距她上次来周先生办公室,已过去十年。
那时她是前途无着的小记者,现在她是周君的禁脔。
沧海桑田。
这里跟之前的样子相差不大,换了一批红木家具,隐约有松香味。
周先生背向坐着,仰面向天花板,已略显稀疏的顶发暴露无遗,缝隙处泛一层晶亮油光。
以前从不觉他老,女人韶华流逝那样快,这个人却似冻结时光,留在男人最鼎盛时。
社会对有价值人士格外青眼,衰老只会增加这类人的底蕴。
“华莱士说你最近不肯好好吃饭。”
周先生转过椅子,他整个人颓然地瘫在上面,面色不好,几天不见,似乎已瘦许多。
“难得有这么适合减肥的良机。”他笑,慢慢站起身,“你怎么来了?”
“阿欢做了几个小菜,我做送餐工。”
周先生笑着,猛一把拉她入怀,“还是你疼我。”
庭韵把筷子递到他手里。
他胃口不佳,只用了几筷子,坐着坐着,又陷入沉思。
“他们说你行贿,可是真的?”
周先生笑,“你猜猜看。”
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她不该问。
庭韵脑海里回响起这句经典。
“都会的几大家族,谁手上没沾点不干净的东西?做生意如没有些手腕,早被大鱼吞掉,水至清则无鱼。合时宜时是爱国商人、慈善企业家,过几年摇身一变,就成了人人喊打的丧家之犬。而且,钱太多,总有人看你不过眼。”
周先生不是不丧气的。
“我听律师说,只要不再履足妈港,他们也无可奈何的。”
周先生笑说,“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周氏的大本营在香江,只要总部在,我什么都不怕!也正好就着这时机,做些改变。”
空气中有淡淡的女士香氛味,不是庭韵常用的,似乎也不来自周先生的任何一位女秘书。
“章小姐最近可好?”
周先生“呵”一声,似乎有些不耐,“来过一次,说已经穿不进婚纱,十分懊丧,又抱怨手肿脚肿。”
周氏现在这副景气,恐怕章小姐渴望已久的婚礼要无限期推迟,也难怪她不高兴。
细细读,他脸上不止有抱怨,还有宠溺。
有那么一瞬间,庭韵不知道脸上该摆出什么表情。茫茫然,恍惚是第一次来这间两千尺的办公室。
她那时也是这般心情,紧张、忐忑,要很努力很努力,才可把继父的案子先放一边。
好的记者总有种特别的亲和力和吸引力,让人忍不住想要对牢倾诉。
她也想着让人家喜欢她,这样才可问到自己想要的问题。
周君确实喜欢上她,不过不是作为记者。
她回过神,轻轻说,“章小姐毕竟是孕妇,身体和心理压力都大,你多担待。”
“她要有你这么乖,我真要烧高香!”
哭过、闹过,最终又成了那个义气又敦厚的许庭韵。
庭韵只是笑,一副无关痛痒的表情,慢慢低下头去。
“电视台的人说想采访我,我想,我现在接受采访或许对周氏有利。”
“说什么?”
“风花雪月,还有,我相信自己的爱人纯洁如初生婴儿!”
周先生刚喝一口水,几乎呛到。
他笑,“女明星才贩卖私隐,周氏还没沦落到让妇人抛头露面,博取同情。”
“你爱极女明星们。”庭韵揶揄,“既爱她们美色,又鄙夷伊们的工作,女权运动者若知道,势必口诛笔伐,在周氏总部前举牌抗议!”
“好好,是我说错话!”他讨饶。
半晌,他说,“我会跟公司公关部的人讨论,这或许是个办法。”
这当然是个不错的办法。把公众的注意暂时拉到风花雪月、豪门秘辛上去,她出马,比章小姐更具话题性。
过半月,妈港刑事起诉法庭宣告,正式受理检察官对周氏涉嫌行贿和洗黑钱的控告,并将案件移交澳门初级法院受理。
公告第二日,周氏上市公司停牌。
当晚,周君紧急召开记者会,言辞恳切地否认自己与刑案存在任何关系,同时公布周氏集团将尽快委任新的执行董事。
周氏这艘巨轮遇上特大风浪,一时人心惶惶。
连章小姐都无暇出难题给她。
庭韵倒没有特别感觉,周末,她不知怎么就拿起电话,打给梁佳明。
没什么特别的好说,不外是,“好吗?”“嗯。”“天气暖起来。”“春天快来了。”
连赏花的约会都不曾定下。
佳明放下话筒,只觉心砰砰地跳。说不出的滋味,既觉心酸,又是喜悦。两种情绪一抵,只剩下茫茫然一种酸苦。
好半晌才回过神,听到梁太太说,“你哥哥妹妹一天到晚不爱着家,怎么你周末就闷在家,也不出去拍拖?”
他笑,“因为我最爱你,就愿守着你。”
“少来溜须拍马,又有什么事情求我?”梁太太因儿子一句奉承,终究喜上眉梢。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佳明,你之前说喜欢一个女孩子,她又有爱人,现在怎么样了?”
佳明轻轻笑,“我不过是痴心妄想,并没有怎么样。”
梁太太如释重负,叹一口气说,“少时是人家女儿,之后是妻子、母亲,旁人看来也寻常,寻常的路却未必好走,一步行差踏错,再回头往往便找不到来路了。”
佳明心头一凛,这像那人人生的谶语。
“佳明,要任性也只局限在幼年,之后的人生路,一步都不能错。有时男人还可浪子回头,女人,哎,社会对女性总归更严苛!”梁太太说。
他点头,懂母亲的意思。
“妈,我在想去外国留学,读书时功课马马虎虎,现在发现书到用时方恨少。”
“终究还是要读大学才好,我和你爸爸一直遗憾呢。太好啦,佳明你尽管去读,爸爸知道这消息一定开心……”
梁太太很是欢欣,絮絮又说了些读书的好处。
当晚,她便着手收拾次子行囊。
庭韵出现在《星星有约》的演播室,她今天穿一身淡灰色羊毛套裙,戴一副白珍珠耳环,化淡妆。
她往镜头前一坐,取景器里是素素净净一张脸,还带点清纯气质,并不像豪门阔太。当然,她也不是阔太,只是有钱人的女朋友。
“许小姐,欢迎你来我的节目。”刘星星搭讪说,她有一双生动的眼睛。
仿佛一眼就能洞悉人心。
“感谢贵方的邀请。”她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肩膀很僵。
刘星星笑了,身子探向她,轻轻握一下她手,“不必紧张,有不想答的问题可以不答,我们只是聊聊天。”
庭韵舒一口气,《星星有约》果然名不虚传,刘星星有让人放松下来的魔力。
不禁想,如果当年她继续在新闻业做事,会不会做到像刘星星这样好。
“许小姐以前跟我是同行啊!”刘星星看一眼采访纸,忽然抬头说,眼睛里冒出兴奋。
“是,勉勉强强做过一段时间的记者,并没混出什么名头。”
刘星星耸肩,“那不重要,你现在的名头同样响亮。”
虽然这名头毁誉参半,或者毁的成分更多一些。
庭韵保持微笑。
刘星星有一种大胆又率直的风格,瞻之在前,忽焉在后,似乎毫不费力就能拉近与被访者的距离。
“跟周先生也是采访时认识的吗?有传言说,你们的邂逅十分浪漫!”
“是的。”她余光瞥见角落里静静站着的梁佳明,他目光中流露忧郁。
不过,不见得多么浪漫。
刘星星很感兴趣,“许小姐可否分享跟周先生的初见?是否像辛迪瑞拉遇见王子?”
那故事她曾告诉过一个人。
贫女无意间得到青眼,套上对方给的华服鞋子,急急奔了去。
连灰姑娘都有女巫帮忙置备的舞衣舞鞋,外加南瓜马车。那副华丽曾让王子一度以为她出身贵族,起码那一刻,她与王子是平等的。
她什么都没有。赤条条,似刚离开母腹的婴儿。
所以从一开始,她就像人家的宠物。
一年年下来,愈发会摇尾乞怜。
“采访结束,周先生忽然说,今天的云彩很好,请我到窗边看云。”她听见自己说,声音似乎还带一点羞涩,“后来,他邀请我一起吃饭……”
她适时低下头去,余音悠长。给观众留白,让他们自己去想象这段年龄悬殊的浪漫史,尽量不显得太钱色交易,太猥琐。
“原来许小姐跟周先生是一见钟情!”刘星星鼓噪。
庭韵笑而不答。
“不过,毕竟许小姐跟周先生年龄悬殊,父母祝福吗?有报道称,您父亲十分不满。”
不想回答的问题出现了。
数年前,有小报登载,她生父对“未来女婿”竟比他还要大上几岁一事,十分不满,声称自己不会同意女儿的婚事。
报上登了一张生父的近照,他真老迈得很了,很苦的一张脸,黄蜡,皱纹往下挂。
在自己焦头烂额的不如意里,还操心“未来女婿”是谁,会否配不上自己女儿。
庭韵七岁之后就没再见过生父的影子,小报真费了一番工夫。
不知道是为了多少钱,明明找她能得到更多。
她倒佩服生父这份骨气。
“我七岁时,也很不喜欢生父酗酒。”全都会人都知她起于微末,寒酸是无需讳言的。用来博取同情,往往有出奇佳用。
刘星星同情,“许小姐的童年并无愉快吧?”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我几乎已经忘记了。现在比较重要,当然,还有未来。”
她依旧带着笑,声音平静如斯,“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家人也不看好他们,所谓爱情就是要冲破一些什么,我想。”
刘星星一怔,知她不愿多谈童年,便不再继续追问。
随即附和她的爱情观,“是,没错。所以为了爱情,许小姐并不在乎自己爱的男人与别的女士订婚?”
事先已预料到这问题,不过真正听到提问,还是心悸了一下。
人人都在等她自圆其说。
佳明也朝这边张望,用他那双纯净的眸子。
“不在乎。”她听到自己这样说。她来这里不是做怨妇的,女人但凡有怨气,一半以上的大众便习惯转去谴责男人。
全场哗然。
她说不在乎,别人认为她是自己轻贱也好,唏嘘金钱万能也罢。不重要!
越多人转到这些讨论上,她的目的就越快达到。
刘星星大约没料到她会这么干脆,怔了半晌才说:“冒昧问一下许小姐,你跟章小姐关系如何?”
她笑,大众总是对这种话题感兴趣。
上年度最火的电视剧就是后宫争宠系列,里面的女人顶一副漂亮面孔,个个手段精明,心狠手辣。
那貌似最纯真无辜的,战斗到最后,已不动声色将众人玩弄于股掌,成为最大赢家。
“我想,我跟章小姐有许多相似点,譬如对男人的品位。”她大大方方地幽默起来,“放心,现在还没到刀光剑戟、不共戴天的火拼地步。”
刘星星骇笑,“许小姐的生活,好像很热闹,很精彩!”
“那倒也不算,我现在在林美珠小姐新设的私人形象顾问公司任职,做一份工,聊遣寂寞。”
广告还是要打出去的。
“哦?许小姐可否为我设计形象?”刘星星十分捧场。
“当然,随时欢迎驾临敝司。”
又聊些其他话题,一小时采访快到尾声,刘星星抛最后一个重磅问题——
“最近,周先生被指控曾向妈港官方行贿和洗黑钱,许小姐有何说法?”
“周先生说没有,我相信他。”她话音平静柔和,像说一桩不值得喧哗的琐事,“我也相信法律的公正,希望事情可以早些水落石出。”
采访结束,刘星星起身跟她握手,目光真诚笃定,“许小姐,你若继续留在新闻界,或许今日坐主持位的并不是我刘星星。”
“不敢当,刘小姐太谦。”
人人爱听好话,刘小姐的恭维真让人有春风拂面之感,印象格外深刻。
阿伟提前下楼去取车子,庭韵跟佳明一起乘电梯。
电梯里只他们两个人。
机器嗡嗡运行,像一种恼人的夏虫。
“许小姐,我打算去留学。”佳明突然说。
她一怔,心头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弥漫开来。
却又并不出乎意料。
都要离开了。她的半生,好些人来来去去,想留下的,从来留不住。
“念书好,工作后才知,校园生活是真好。见得人多了,发现学问给人一种底气,有的人恃才傲物些,也不坏。”她笑着,很随意地说,眼睛盯着电梯门缝。
“我希望你快乐,”佳明说,“你眼睛里常有一种悲伤。”
电梯似乎从来没有这般慢。更出奇的是,中途居然没有旁的什么人进梯箱。
她嘴巴咧得更大些,伸手理头发,“怎么会,生活虽然会给人一些不可避免的烦恼,大体还是值得开心的。你大可不必担心我。又有人说,年老可大幅抬升幸福感,不知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