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贵妇bylucky积善/鸿飞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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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话多起来,也语无伦次起来。真教人可怜。
佳明低头看自己的脚,“大约会去英国,念英国文学。许小姐,你喜欢英国吗?”
“印象中是阴冷,男男女女高瘦、苍白。”
然后是沉默。
电梯一下子到了。
车子经过铜锣湾,庭韵让阿伟停车。
她进一家家名品店,随手买看得过眼或看不过眼的东西,黑卡刷了一次又一次。
心里空了一大块,要找些别的东西填起来。
女店员的眼睛几乎震惊到瞪出来,小心地服侍,像对女王。
等心里那团火终于熄掉,她看到阿伟已第三次往返名品店与车子之间,每次都手拿肩扛一堆包装袋。
她看到人群里有人举着手机拍照,不知是路人还是狗仔,也由他们。
明天的娱乐版应有她许庭韵一席之地。
到了家,突然觉得浑身都重,肩膀几乎挺不起来。庭韵把客厅里山积的包装盒踢开,进卧室,一下子倒在床上,一动不动。
没多久,电话铃响。她通常一回家就把手机关掉,用一部老式的电话机应付。
闷着头喊阿欢去接,没有人应声。
才想起阿欢告了假,为她的孙子做生日。
子子孙孙加起来有十几口,隔几天就有人做生日,阿欢的生活是真热闹。
那电话声却锲而不舍,一声声像在催命。
过一会,连门铃也跟着响起来。
她终于爬起来去应付。你瞧,想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埋葬悲哀也难得很。
门口是小妹和母亲。两人神色慌张,一见她瞬间都松一口气。
小妹给她一个拥抱,“姐,你怎么不肯听电话?车子明明在下面,吓到我跟妈。”
她敷衍了一句什么,让开门。
“脸色怎么这么差!”许太太高呼,“阿欢,阿欢……”
她手里拿着外套和帽子,看起来是打算让阿欢帮她挂起来。
许太太越来越有贵太太气象。
“阿欢不在。”
许太太“嚯”一声,自己把衣物挂在门口的衣帽架。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许太太边说着边摸庭韵额头。“不发烧呀!”
小妹去厨房煮咖啡,许太太在客厅沙发坐下,摆弄几上花瓶里一捧鲜花。两人都很适意。
很快,厨房飘出咖啡的苦味。
“给你姐姐煮一碗姜茶!”许太太吩咐,抱怨一句,“真不知现在的年轻人为何个个喜欢喝咖啡,又苦又涩,难喝得要死。”
“可以提神,要做的事情那么多,时间又那么少。”庭韵在许太太对面坐下,不是不倦的。
许太太不以为然地摇头。
小妹端出咖啡和姜茶。
“给妈喝吧,我想喝可乐。”庭韵去厨房,开了冰箱,取一罐可乐倒在玻璃杯,倒进些周先生存在这里的威士忌。
等她回客厅,许太太已埋首在那堆来不及开箱的奢侈品里,两眼放光。
“同一款鳄鱼皮包,你居然一次买三个色号!”她唏嘘,不是不艳羡的。
“不过是只包,一百块与一万块有什么区别?”小妹似乎是不屑。
她穿普通的破洞牛仔裤搭T恤衫,头发随意散着,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随便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庭韵都没意识到买了三件同款的H牌手袋,扫过去一眼,紫色、皮粉、墨绿,倒是各有格调。
似乎记得店员说,这是限量款,全都会也只有这三只。
她们从架子上取包时,戴白色丝手套,小心翼翼如对刚降生婴儿。
不,它们或许比婴儿还贵,普通人一生中,前二十年被父母耗费十几二十几万供养,后半生兢兢业业、蝇营狗苟,创造的财富可能不过百万。
这三只手袋加起来,有几百万。
许太太小心翼翼摩挲,“何止一万块,你不懂,这款式是限量版,一年只产十几款。”
“韵韵,你说是不是?得有几十万吧,不会要上百万,嚯——”许太太倒吸一口冷气,“鳄鱼啊鳄鱼,你们生荣死哀!”
庭韵淡淡说,“妈,你喜欢的话,送你和小妹一人一只。”
许太太狂喜,在三个颜色间拿捏不定。
小妹说,“二姐,我不要,帆布袋对我来说足够好。”
庭韵微笑看小妹,许家的女人都是爱钱的,难得出了个异类。最艰难那几年小妹还不曾有记忆,她是幸运的,将来很可能会得到比鳄皮手袋更好的东西。
她对许太太说,“选墨绿吧,庄重些!”
许太太突然有了主意,“我选紫,古代那些大官都是穿紫袍的,是贵族色号!”
饮下半罐搀酒可乐,手脚微微麻痹,人多是好的,多大的悲伤都暂时搁置,许太太又带进一屋子的人间烟火。庭韵松弛下来。
“妈,你今天来是为着什么?”
“差点忘记正事,”许太太赶忙坐下,手袋放到旁边。“这次的事,周先生不会怎么样吧?媒体鼓噪得好凶!”
庭韵忽然记起,小时候听过许太太读宋词,她也爱《红楼梦》,喜欢哼里面的插曲。二十年风雨蹉跎,终究,珍珠变作鱼目。
这气质传承有序,现在,轮到她。
“律师已经在处理,眼下,妈港的人也只能隔空喊话,并不能真的拿周先生怎么样。”
“哦……”许太太长长舒一口气,身子往后仰。
眼珠朝天转了一圈,她说,“就算有什么事,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周生也会安排好女眷吧?”
“现在还不到那一步。”
“是是,周生大半生叱咤,不可能轻易倒下。不过,万一,我是说万一,是不是应该让他提前做些安排,给你一个保障?”
庭韵说,“这房子,还有你们住的公寓,现在已转到我名下。”
“啊!”许太太不可置信地放大瞳孔,“房产证上现在确确实实是你的名字?”
“要不要给你看证件?哦对,现在存在保险柜里,看不到。”
许太太连忙说,“不用不用,周生是怎样的人,那么大集团的老总,他说给你就一定会给你。况且在周生眼里,这也不算什么吧。”
她站起身,重新以女业主母亲的身份审视这间面积三千尺的高级公寓,满意而优雅地点头。
“做生意最可怜是小企业主,面上也开四五十万的德国车,住高级公寓,总归架子做个十足十,实际欠一屁股银行贷款,一张纸也不肯浪费地精打细算。即便如此,行情一有风吹草动,立刻捉襟见肘。夜深人静时,说不定就窝在自己按揭的德国车里,抱着方向盘痛哭流涕……”
“嚯,妈说的像亲眼所见。”小妹揶揄,“中产已经辛苦如斯,工薪岂不更心酸,我们家又算什么?”
许家已多年不事生产,靠裙带生活。
“我当然知道,我什么不知道?”许太太不服气。
“那个章小姐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嚯,狐媚子!”
可巧,章家眼里,许庭韵也是这身份。
“周氏又出了这样的事,我看这婚事短时间内未必成行呢,这次,你一定抓住机会!要我说,母以子贵是最便捷途径,偏生你这些年肚皮没一点动静。”
庭韵的声音很硬,“妈,我很累了。”
小妹义愤,“妈,你不要逼二姐。饭也不过一天吃三顿,便宜的牛仔裤卖五十块,谁离了谁不能活呢,那个人要娶别人,我们许家人何必留恋,二姐又不是非要在他手底下讨生活,何苦委屈自己,沦落到做人情妇?”
许太太冷笑,“再有十年你就知道是为什么。机会不是人人能得到,读太多书,脑瓜反而不灵光。”
“反正就算有机会,我也不会这样过!”小妹切齿。
许太太看庭韵一眼,换一副温和表情,对小妹说,“周生也不是不爱你姐姐。有钱的男人大抵这样,计较起来真是无从说起。”
“爸爸要是在外面寻花问柳,你会乐见?”
许太太“嗤”一声,如一尾饱满麦穗般笑弯了腰,“那我真求之不得,只要他像周生一样坐拥千亿帝国。”
“妈!”小妹气噎。
庭韵不耐烦,更不想听到更露骨言语,酒意上涌,她扶了额打算进卧室。
“时间不早了,我让阿伟送你们回去。”
“不用不用,我们打的士就好。二姐,你好好休息,妈,我们回去吧!”小妹不由分说,拉着许太太出门。
许太太怀抱了今晚的战利品,临出门,又顺手饶搂一条白底黑纹的J牌丝绸方巾,心满意足地出门。
第二日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许是宿醉,有轻微的偏头痛。
阿欢拿了报纸进来,“小姐,你登了报。咿,还有阿伟那小子!”
登报并不稀奇,周氏以及关联人士最近是大小报刊常客。
庭韵懒懒起身,她披一件白色蕾丝晨衣,赤脚踩在地毯上。就着阿欢准备的温牛奶阅报。
报上是她出入奢侈品店的侧脸照,头微微低垂,表情淡漠。她旁边是携着大包小包的阿伟,身子后倾,十分吃力。
照片几乎占据三分之二版面。
标题是:周氏女友疯狂扫货保镖变搬运工。
非洲的儿童还在挨饿,大概又会有一波批判她拜金的骂嘲接踵而至,也不去理它。
到下午,周先生挂电话过来,声音很愉快。
他说,股票升了8个点。
今昨两天,有什么大事件发生?
“韵,你是我福星。”
“我除了昨天花掉你几百万,并无尺寸之功。”她骇笑。
“这是公众的定心丸,他们会说,瞧,周君的女人还在疯狂购物,一派歌舞升平。妈港方面的问题,大约不是大事。”
竟是这么简单?
她当然不信事情这么简单,周先生既把功劳归在她头上,也由他去。
她声音娇嗲起来,“那,你怎么奖励我?”
“晚上等我。”
那边已叩下电话,许庭韵听着忙音,怔怔的。
忽然想起佳明,他现在可是已经出发,到了那个忧郁国度?
过些日子,周氏老宅举行家宴,欢迎长孙回归。
周老太特意打电话邀请庭韵,大约听说了妈港的事,言辞亲切,俨然视她为周氏功臣。
被捧得这样高,她这个不是外人的外人自然满口应承下来。
不过,时间迫近,给周氏长孙的见面礼选什么好?
周先生的很多衣服和领带、帽子等饰物是她帮着在选,有时他抱怨太老气,有时又嫌太前卫,总有好多牢骚,到最后是不买,欢欢喜喜离去。
他那个年代白手起家过来的人是这样,相比手上的财富,对自己出奇的俭省,葛朗台阿巴贡也不遑多让。对女人就大方得不得了。
长孙的脾气性格似乎更恣意。
索性随手拎了条不知什么时候买给周先生,而他又一直没用的翠绿色丝领带出门。
“许小姐选领带的品位甚好!”长孙嘻嘻笑,如是评价,“不过,寒酸了些吧?”
那边厢,章小姐送全套的拳击装备,应是打听出长孙有此爱好。
永中赞许,“全副小牛皮制,舒服又耐用,章小姐破费。”
“你喜欢就好。”
他偏头看章小姐左边脸,又看右边,一脸好奇。
“怎么,我脸上有东西?”章小姐问。
“不是,我看看章小姐的脸好了没,那天许小姐两巴掌扇下去,我看着都疼!”
“你——”
章小姐气结,又不好发作,一张脸立时憋得通红。
周老太呵呵笑着解围,“这孩子还是淘气,怎么这般没礼貌。还都是为了你爸爸,章小姐受委屈了。”
“都是一家人,没什么的。”章小姐换了笑颜。
她现在已是孕中期,小腹高高隆起,王微微亲制的结婚礼服怕是已塞不下。
脸也看着有些浮肿暗沉,抹了厚粉。
妊娠不是不辛苦的。庭韵想起许太太,女人最好的十年,生四个女儿,不知遭多少罪,现在享受一些,也无可厚非。
长孙回家,周老太心情大好,席间不停夹菜给他,皱纹都要展开。
“公司的事情现在可以安心交给永中了吧!”周老太看向长子,目光期许。
“是,三五天之内,公司会发声明,让永中做执行董事。”
周老太叹一口气说,“妈港那边的事还没了结,将来也说不准如何,里里外外一大摊子,总归是要交到永中手里。”
周先生虽然想瞒下妈港的事,以免老母担心。但周老太是常看报的,妈港事件又闹得极大,她已有耳闻。
“生意的事我不懂,有一点,我们周家人一定要守法,老大,钱你赚得已够多,得些好意需回头,宁愿少赚,也不要涉险。我日子已不多,有生之年,只希望看到你们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是,母亲放心。”周先生目光莹然,有老母在,做儿子的就觉有荫蔽和温存。他爱过很多女人,但母亲是不一样的。
跟前妻闹得最凶时,他打算娶梁飞鸿小姐,梁小姐是选美皇后出身,看到她时就觉得,上帝造物,在她身上一定特别用心。
前妻是得老太太欢心的,育一子一女,温婉大方,又跟他白手起家,人人都说她有旺夫相。她没有任何错,只是他不再爱她。
关于梁小姐,老太太只说一句话:“她要进周家门也行,等我死了。”
前妻最终负气同意离婚,但梁小姐终究没有姓周,美色固然可爱,但他不能让母亲伤心。
气氛有些沉重了,永华赶忙说,“嫲嫲说哪里话,您是一定要长命百岁的,等我将来生了仔,还要听他叫您一声太嫲嫲。”
余人也纷纷附和。
周家二婶知道今天主角是长孙,自觉减少罗唣。
周老太白孙女一眼,“未嫁的女孩家,口口声声说生仔,也不害臊!”到底嘴角扬起了笑意。
“这有什么可害臊。”永华瞟一眼章小姐,嘴角斜斜。那意思是:要未婚生子的就坐在旁边。老太太的嗔怪跑偏到章小姐那里。
章小姐此时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她也瞧得出,周老太在未婚夫心目中位置,只要她有不满,婚事就要无限期拖延,管你有没有怀胎。
大家子都慎重,心冷得很。有女明星一气生三个男丁,也嫁不进门。
“永华也是时候该考虑婚事。”周先生接口,“眼睛不要总放在男模特身上,一个个涂脂抹粉,娘娘腔也似。”
周大小姐性好男色是都会人尽皆知的事,交往的历任男友不是男模特就是小明星,个个挺拔得像米开朗基罗的雕塑。
就这一点,伊与乃父志趣实在相投。
永华愤愤,却也不敢回嘴。只在心里腹诽老爹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你们小辈的事我说不上话,也懒得管咯。免得管来管去,成了仇家。”周老太摆摆手,姿态倒潇洒。
永中已在外国成家,自行娶了位家里经营中餐厅的女同学,岳家只能算中产,自然是不堪与周家匹敌。周老太心中大约一直引以为憾,不过也无可奈何了。
庭韵安静吃饭,只竖一对耳朵听着。周家的家务事她都不太能插得上嘴,也没什么立场。
不过她一点也不无聊,光是看每个人的反应就足够有趣。过一会,肚皮饱饱,几乎要瞌睡。
她去洗手间方便,出来时恰好碰到在镜前补妆的章小姐。
人多时还好,可装作对方不存在。像现在这样狭路相逢,氛围就比较复杂。
“以前没看出来,你倒真是个人物!”章小姐转头瞥她一眼,翻翻眼皮。
庭韵耸耸肩,不打算理会。若理会,你来我往,没完没了。
“再会。”她转过身去,打算走开。
章小姐却是谈兴正浓,在她身后补一句,“可惜,生来下贱!”
因是在周氏老宅,有所顾忌,她音量不高,那几个字还是足够清晰地传入庭韵耳膜。
庭韵转过身,晶亮眼睛对着章小姐,笑。
她近来常常笑,笑是最好表情,王熙凤就爱笑,嬉笑怒骂都在笑里,让人摸不透到底想什么,平添神秘和威吓。
“你笑什么?”她疑惑,畏缩似的,一只脚后退半步。手下意识摸肚皮。孕妇都过分敏感小心。
忽然想起,上次从章家弄到五千万,事后章小姐绝口不提,也真算一号人物。
也是,所谋者大,没必要在意小的成本。
她看一眼章小姐隆起的肚皮,有些感慨,妊娠已经够辛苦,母体还要奔走筹谋,千方百计地挤掉各路竞争者。
“章小姐,再耐心些,你应该不会等太久。”她轻轻说。
章小姐脸色很白,不知是粉底色还是真实面色,她的声音有些虚弱,“你……什么意思?你打算做什么?”
“没什么的,不要害怕。”她又是一笑,转身。
密斯章有博士学位,不可谓不聪明的。但确是在象牙塔里待太久,出了象牙塔就是父兄营造的襁褓,所以她身上有种奇异的天真。
天真的女人是容易应付的,所以,一度,周先生打算娶她进门。
“你打我的两个耳光,我早晚是要还给你的。”她愤愤说。
“最好是早些,若太晚,我怕章小姐忘了疼。”庭韵没有回头。
回席上,有盛装的伶人正走出来,在大厅中央立定。老太太至爱这一口。
“许小姐快来,这是于鸿梁先生,好容易才请到的。”周老太微笑着招呼她。
“是。”
永华在旁补一句,“唱昆曲的,在全世界巡回表演过。”
伶人开始吚吚呜呜地唱,是那首著名的《牡丹亭》选段——皂罗袍。
好一把声音,浓艳绮丽,身段又妙。女人都被他比下去。
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乐事谁家院。
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锦屏人忒看得这韶光贱!
韶光是不应该这样度,十年一晃就这样过,究竟是怎么过的?回头想,只记起些零星碎片。
她有一大间房专门放手包华服,H牌的限量款包有上百只。她花十年光阴将其填满、更新。新衣服一季季出,买进,旧的送人或捐出。她的衣帽间像传送带,忙碌运作。
都会是满天满眼的物质,售货小姐从来精神抖擞,大陆客一来就疯狂扫购。
十年前,她真愿住在商场里,跟魔鬼交易,做一只幽灵或鼠辈,耐心等到所有人离开,跳出来挨件试穿。
某种意义上,她做了这种交易。这十年,她得到曾经梦想的一切。更多,超出想象的多,确切地说。
现在,快到终点,突然觉得倦,算什么?
以前不知章小姐其人,无端恐惧。自然不具形的怪兽最吓人。这半年,来来往往,各种场合已见过伊人多次。
她直觉地以为,章小姐仍不会是陪周君到最后的那个人。女人都希望自己是男人的最后一个女人,降服浪子更让女人有至大成就感。
章小姐以为自己快要达成目标,实际不然。
“怎么,脸色不好?”周先生问,拉过庭韵一只手。
他难得像最开始那一两年这么细心。他是大忙人,千头万绪的,一笔生意以亿计数,旁人也习惯他的忙,配合他的时间。
“大约昨晚没有眠好。”她笑一下,看到章小姐飘过来的眼神,虎视眈眈。
烦恼是无穷无尽的。生而为人。
日子懒懒过,一下子悠长起来。有时去林美珠的公司转一圈。并不实际做什么,像个吉祥物。
一日,阿欢支支吾吾说,想随儿子去内地定居。那边经济正繁荣,地皮也阔,不像香江这个小地方,一点点大,楼与楼恨不得挨着建,留一条窄窄羊肠道。
只是舍不得服侍多年的老主顾,阿欢抹起泪。
庭韵一时间倒不觉得如何,人与人相遇,终究是千里搭长棚,无不散的筵席。还笑嘻嘻揶揄阿欢,跟着儿子享福,何其幸福的晚年。难不成做人家老妈子,还上了瘾?
阿欢狠狠瞪她,嘴巴一瘪,簌簌落下泪来,“小姐,希望你以后快快乐乐的,日子还长。”
噫,已经有很多年没人给她这样的祝愿。钱财是挥霍不尽的,捉襟见肘的人才不快乐,她为什么不快乐,不应该啊。
她笑,差点被阿欢引得落泪,“会的,阿欢,我会一直快乐!”
跟阿欢说好再做半年,她可以用这些日子再找一个称心如意的女佣。
一切在变,人来了去了。这房子也在变,战争、经济危机、暴乱,都影响它价值。
一日,忽然想起来翻电子邮箱,有十多封未读邮件跃进来。
多数是垃圾邮件,她一封封熟练删除。
陡然看到一个名字,她手指顿一下,刹住。
是梁佳明。
佳明已入学,发了校园照给她。照片上,七八个青春洋溢的大学生坐在绿草地上,有男有女,人人露一口洁白牙齿。
佳明坐中间,蜜色皮肤十分显眼。他的英武放在人种高大健硕的白人群里也是显眼的。
有两名洋娃娃长相的碧眼儿,金发亮眼。她们会否跟佳明约会,好奇这异国人有什么特别?越了解,她们越会喜欢他吧。
谁会不喜欢佳明?
“许小姐,好吗?我已安定下来,念英国文学。”
短短一句话,没有感情色彩。
她还是高兴起来,为佳明高兴。生活是乏味的,需要不断去制造奇遇。异国的生活会给他许多素材。
佳明是感性的,内心有很多柔情挥霍不尽,或许他真能当个作家。
门铃在响,阿欢到门边。
她先从猫眼看一眼,疑惑地转头说,“咿,这个人像年轻二十岁的周生。奇怪。”
“周公子,有事吗?”
这地方迄今已接待周君一双儿女,虽然谈不上门庭若市,该来的人都来过。
“没事就不能来?”他打量一圈客厅,坐在沙发,神情是惫赖的。
她笑,“你我的立场,似乎不适合私下见面。”
“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到他的金屋。”永中闲闲说,呷一口红茶,“样子不坏,难怪那么多女人前仆后继。”
也只有周公子有胆子当着当事人的面冷嘲热讽。相比之下,永华收敛得多。
“我想,周公子不单为满足好奇心而来。”
永中探身向前,“许小姐跟我父亲在一起那么多年,没想过婚姻?”
“我见识过婚姻的样子,似乎,并不适合我。”庭韵答,“周公子呢,还相信婚姻?”
“许小姐确实跟他以前的那些女人不太一样。”
她笑,给永中斟一盏茶,“你在想,我手段或许更高明,是吗?”
永中背靠在沙发上,仰头看天花板,“更高明我不确定,起码比那位章小姐高明。初见你,确实不见有什么特别,后来你一手策划闹剧,给他制造逃走机会,果决机敏竟是没人能比得上的。挑来选去那么多年,想不到他最后留下你这块宝!”
一顶高帽子盖下来,必定有所求。他所求的,庭韵大概能猜到。
“周公子太高看我,章小姐即将入主周氏,我如何比?请说吧,周公子来我这,想要什么?”
永中呵呵笑,“要不要我做继承人,他还是犹疑的,需要许小姐在适当的时机帮我说话!”
“在妈港时,对继承家业,周公子还是推三阻四的,怎么忽然改了主意?”
“自然是商人重利,我有家学渊源,利欲熏心是骨子里的。”
庭韵骇笑,“如此深刻的自我剖析!”
他抬头邪邪一笑说,目光锐利似刀,“这一点,我们是一样的,目标也一致,不是吗?”
庭韵一怔,随即轻轻笑,“令尊那里,我如果这么有话语权,他要娶的人想必是我。”
“那是不一样的,在你的位置说一句话,反而刚刚好。”
她笑,“周先生只你一个儿子,家业不传你,传谁?我不知所谓地乱说话,我算哪位?”
一句好话,不是不能说的。女人的枕头风,向来动人于无形。
但她的直觉说,周公子身上有种危险气息。
永中嘴角的肌肉抽动一下,“家父有你,有章小姐,以后或许还有其他女人。六十岁、七十岁再生几个儿子也可以。到时看哪个儿子最乖,家业便传给谁。历史上的君王,很多都爱小儿子。三家分晋,根源就是老国王想传家业给小儿子。”
“原来周公子爱读中国历史。”
“一般,我最爱赚钱,尤其爱不劳而获。”他眼神近乎狂热。
“就算现在生儿子,也还需二十年长成。”
“他等得及!”
她浅浅一笑,“那,我有什么好处?”
永中站起身,眼神是真挚的,“许小姐,你会得到我的尊敬。”
嚯,好一个尊重,价值千金。
当晚,周先生来寓所。
庭韵不等周先生垂询,已主动上报,“你家大公子来过。”
他来,目标太大。瓜田李下。
周先生讶一下,不知是不是在做戏。又或许,阿伟还没来得及报告。
前阵子,她在窗口眺望,看到周先生在跟阿伟说话,阿伟是瑟缩的,垂着头,像在聆讯。不知是不是受了责备。
“他来做什么?”语气是冷的。
这对父子,倒是一个比一个执拗,有其父必有其子。
“说是感谢我,为着妈港的事。”
还是替他遮掩过去。
“他会是那么懂礼的孩子?”周君语气嘲弄,“恐怕是为了别的,故作姿态!跟他的母亲何其相像。”
周先生很少说前任是非,有时聊到这种话题,他多数时候报以微笑。那笑是暧昧而含混的,可以想见,里面有很多美妙时光。
现在,他提到前妻,态度很不愉快。
庭韵有点好奇,结发夫妻如何交恶,如何老死不相往来。但什么都没说。
近来对什么都是淡淡的,人来了去,事情起了又平息,都不太能在心里起波澜。那阵子周君宣布跟章小姐订婚,她还跟他闹了好一阵意气,几乎要决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