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底鞋和钉子鞋by晒豆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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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燃啊!还来北体呢?”张钊一拍大腿,“放心,娱乐圈不是你的场子,体育方面是你舒适区。你回娘家,娘家人肯定不给你丢脸!”
另外一边,俞雅先是找了找陶文昌的身影,不知道他跑哪儿去了。
温柠踩着他后背的一幕又在她眼前出现,俞雅咬了下嘴唇,自己可真够没劲的,还计较这个。
她其实知道自己想得多,他俩根本不熟悉,要不是录制节目,这俩人一辈子说不上话。但是人的理性和感性永远互搏,思维里会有打架的时候。她一边提醒自己不该花精力瞎猜,比赛至关重要,一边在胡思乱想中看到了姜书仪和凤胜男。
她俩正在私下交流。
“手就这样,看到了吗?”凤胜男给她调整入水的手势,“大家总是对入水手势有误解,以为入水面越小就越好。其实不然,你要撑住水面,给肩膀制造出一个可以通过的通道,这样身体下去才减小水花。”
“我懂了,手就是打开水面通道的。”姜书仪将手腕绷住,一回头就看到了俞雅。
“我也学学。”俞雅不想隐瞒她的野心。
“你别学,容易出事。”凤胜男从最专业的角度分析,“你们现在只练到分解动作,能把身体展开顺利入水就是赢。如果再注意手势,一定分心。到时候身体歪过去,后背前胸直接砸水面上。”
这是实话,一周的训练只够他们学个皮毛。娱乐节目而已,犯不着。
“可我还是想学。”俞雅叹了一口气,“我想试试。”
她何止是“想试试”,她是必须要赢。最后一次综艺和停止家里的纷争,双重压力都在她肩膀上。她渴求地看向凤胜男,凤胜男原本还想拒绝,但最终还是败给了她的眼神。
只因为俞雅这一刻的目光太符合一个运动员的逆境求生。哪怕是演员演出来的,也足以打动凤胜男的决心。她们产生了共鸣,想试试,想赢,不想在镜头前丢人,永远想争上游。
“好,你俩过来,我教你们。”凤胜男把她们带到了跳台旁边。
大家都在争分夺秒地练习,有人在室内馆,有人在练习软垫。俞雅和姜书仪一整个下午都在练手势,胸口野火一样的欲.望让她忽略了小腹的冰冷。等到她反应过来已经到了晚上,姚和韵立即给她送止疼片。
“其实你可以不这么认真。”姜书仪看她吃糖豆一样往嘴巴里丢药片。
俞雅吞了一口水,一口咽下去。
“第一周的女队优胜者是我,就算你学会了,到时候节目组还是不让你赢啊。”姜书仪是想劝她放弃,俞雅的这个身体状况着实糟糕,“咱们又不是一局定输赢,还有其他的项目呢。”
“你不懂。”俞雅抹掉嘴角的一滴水,浓密的眉毛在疼痛中抖了抖,“赢,对我很重要。”
姜书仪欲言又止,神情复杂地看着她,最终也只是说:“好吧,希望咱们都能跳出一个好成绩。”
“多谢。”俞雅朝着她点点头,凝视她离开的背影。都说娱乐圈没有真正的朋友,只因为她们之间的利益牵连太多。就算她们没有矛盾,对方的粉丝天天把彼此往死里骂,当事人见面也不可能心态平和。
一瓶拧开的矿泉水就在这时候递给了她。
“热的。”陶文昌悄悄地过来了。
俞雅先看了看机位,确定他们的距离保证在安全之内,才接水:“你不练了?”
“我练完了,每天下午你们不拍摄的时候我都要训练,你知道我的日程表。”陶文昌有几分落寞,就好比他和张钊说的,俞雅了解他的一切,他只是了解她的一角。
“什么时候比赛?”果然,俞雅一听就知道他要参赛了。
“不告诉你。”陶文昌难得别扭一把,也是对她瞒住心事的控诉,“你知道我过来干嘛么?”
俞雅摸了摸酸疼的手腕,猜测:“该不会也是劝我放弃吧?”
“聪明。我就喜欢聪明的女人,能把我耍得团团转的。”陶文昌发自内心地担心她,“你能不能别太要强?只是一个游戏。”
“你跑步的时候也很要强啊。”俞雅立即反击。
想不到陶文昌已经准备好答案:“我要强是因为我不能输,你不用那么要强是因为你可以输,你的输已经是定局。这几天拍摄我才知道你们艺人的话语权没有节目组大,你们只是他们完成拍摄的工具人,对吧?”
俞雅倒是欣慰地点点头:“你这个理解很透彻。”
陶文昌苦苦一乐:“所以你图什么呢?我们比赛是为了赢,你们比赛是为了让观众开心。雅姐,身体不舒服可以认输,没人笑话你。”
“我自己笑话自己可以吗?你这时候不应该给我加油吗?”俞雅刚准备喝水,又把矿泉水放下,“我必须要赢。”
陶文昌低着头,看着他刚刚系成对称蝴蝶结的蓝色鞋带:“你别激动,我只是劝你,不是硬性要求你。”
这么多年过去,他已经掌握了沟通技巧,那就是女生这个阶段千万别吵架。激素的影响非人力可以控制,俞雅每个月这时候都很强硬,像沙漠里最漂亮的仙人掌。你瞧,现在他俩都没聊到一件事上,就又奔着不可调节的方向去了。
一旦吵起
来,他们就不是破镜重圆,而是旧路重走。
陶文昌不知不觉将语速放慢,声音也小了:“我们不是吵架,是好好谈。好,你必须要赢,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必须赢的目的是什么?我们比赛的指标都是金牌,你的呢?”
俞雅又不说话了。
陶文昌心里百转千回,跃跃欲试地问:“你能不能,稍微,稍稍的,跟我聊聊你的心事?就算我不能帮你解决问题,也能给你出出主意。”
俞雅还是很固执地咬紧牙关,胜负心都快要把她毒哑。她太不善于和陶文昌流露脆弱,也不习惯求助他。更别提把家里的糟心事和他说。一直以来,俞雅都太习惯保持完美,在她的潜意识里,完美一旦被破坏,就会出很大的问题。
不行,她在陶文昌面前,必须是攻不可破的完美。
“没什么,只是我太要强了。”俞雅牵强地笑了笑,“你也笑笑,有机位在拍咱们,就当咱俩聊天呢,别太严肃。”
都这个时候了,她考虑的还是节目效果,而不是和陶文昌交心。陶文昌也只能弯一弯眉梢,看着假笑的俞雅,自己也假笑一个。姐姐啊姐姐,你什么时候能把我当作可以依靠的肩膀就好了。
又过了一天,正式考核这天来了。
一大清早,所有人的精神面貌特别不一样,不用凤教练叫醒他们,每个人都按时按点进行晨练。马上要结束拍摄,凤胜男对他们也产生了教学之情,在镜头前录制了心里话,也给他们准备了礼物。
吃过早饭,嘉宾们在主持人的带领下进入游泳馆,热身后就去换衣服了。
“凤教练,这一周辛苦了!”周学真难掩敬佩。
“不辛苦,你们当艺人的也不容易。”凤胜男看到了各行各业,“你瞧,我们昌子也算是两边开花,以后多多宣传□□育健儿。”
“那肯定的,体育宣传最重要。”陶文昌有些疲惫,刚刚他又看到俞雅在吃止疼片。那人对自己是真狠啊,为了一场明知道结局的比赛。
除了这个,陶文昌心里还犯嘀咕一件事,这两天一直没找到机会问问。那就是俞雅照片里的那个男人……到底是谁啊?
俞雅没和他解释过,澄清声明里也只是说“好友”。可好友会挽着胳膊走路么?
陶文昌看了看自己的胳膊,以前他们并排走,俞雅好像都不怎么挽着他。
疑惑在他内心埋下一颗种子,渐渐生根发芽,他迫切地想要知道那个人是谁,也想知道俞雅为什么完全不和他说清。
节目组正在如火如荼地准备拍摄。
第一周的录制即将播放,相当于做了一桌子的大餐,终于要给观众端上去了。《挑战超级星》的热搜早早买了高位,居高不下,吊足了观众的胃口。
白蔚给俞雅上妆,她时不时抽动的眼尾泄露了此刻的困境。
“这么疼?”白蔚都想替她疼了。
俞雅脸色苍白如墙纸,要是放在平时她肯定伪装,但在白蔚面前她没有伪装的可能。豆大的汗珠刷刷刷往下滑,就算白蔚技艺高超,也要拆了东墙补西墙般给她补妆。
刚上去的底妆就被汗水融花了。白蔚小心翼翼用粉扑压实:“放心吧,镜头绝对看不出来。”
“辛苦你了。”俞雅连点头都做不到,眼眶都跟着一起疼。要不是止疼片的上限有数量,现在她还想再吃两颗。
现在最理解她的人就是白蔚,此时此刻俞雅不需要太多的语言安慰,这几年的事业高低起伏早就练就她一身钢筋铁骨。她关闭情绪,摒除负面情绪给自己的干扰,试图将大脑锁定在“金刚不坏”的模式里,唯一需要操心的就是她上镜够不够好看。
艺人的使命,该抛出梗的时候要有梗,该高冷的时候要高冷。观众没有义务去接纳她的痛苦,艺人已经赚得够多了,诉苦这一项彻底划掉。
“好了。”白蔚使出十八般武艺,从肤色打底霜开始就用了全线防水产品。
姚和韵带了热水进来,远远一瞧,俞雅还在冒冷汗呢,疼得她后背鸡皮疙瘩一片。
“妆怎么样?”姚和韵也最了解俞雅的焦点。
俞雅比了个象征胜利的V字手。“我要美死众人。”
“我今天给你画的妆容偏向于裸妆,但是你这张脸其实也裸不到哪里去。”白蔚也很无奈。像温柠和姜书仪的面容,很容易打造出亲和力强的妆造,俞雅就算素面朝天还是自带全包眼线。
特别是她的下眼睑,盖着两排浓密的睫毛,镜头一旦对焦,她整个人和“清淡”无缘,甚至更像晕了妆。
“一定能美死,但是我真准备去鸡鸣寺拜拜了,挡一挡你的桃花。”姚和韵帮她调整泳装,这几天她越看越觉得陶文昌不对劲,也就是现在机位多,要是没有了摄像头,他肯定跑过来。
半小时后,所有人到游泳馆,考核日顺利开机。
周学真先是说了一些开场白,阐述这些天每个人的不容易,特别鸣谢了国家跳水教练凤胜男。凤胜男也说了说她的感言,短短的几天接触她对艺人也有了新的认识。
情到深处,陶文昌旁边的林羽萧开始掉眼泪。
陶文昌惊恐地看过去,兄弟你别演这么夸张!
接下来就是抽签决定比赛顺序,明子真仍旧排第一,随后是林羽萧,紧跟着就是俞雅。光是站在深水池的旁边,俞雅就感受到了彻骨的寒冷,奇怪,今天的气温有这么低吗?怎么这么冷?
但是她一想到女运动员能在生理期下水,这一步还是迈了出去。姜书仪和温柠一左一右地扶着她,一起顺着台阶往下走。
“你今天不舒服,可以跳过。”温柠一摸她的手就知道完蛋了,这满手是汗!
水面在缓缓往上升,随着他们越来越往下去,逐渐没过了俞雅的腰。当水面快要到胸口时,俞雅前胸和后背像被无数双手同时挤压,要把她的身体压成一张纸。都已经不是疼了,而是生理期对凉水的本能抗拒。
不想下水,不想碰冰冷的东西,不想湿淋淋。俞雅连掌控呼吸节奏都开始困难,全身的立毛肌像在同一秒里起立!
“要不还是算了吧!”姜书仪都看不下去了,“俞雅你要知道,咱们这是录节目,不是真正的比赛。”
“可是……”俞雅勉强地摇摇头。可是,女运动员都可以做到,凤胜男都可以做到,她为什么不可以?
“我知道你要说可是别人都行,你凭什么不行。”姜书仪像看进了俞雅的心里,把她情绪中的弹幕都读了出来,“因为她们有必须赢的本能,她们是带着任务参赛,如果不拿到金牌对不起队伍对不起国家,更对不起她们日日夜夜的训练。可你呢?”
温柠也跟着应声,对啊,可你呢?你没有必须赢的指标。
“没关系,我适应了就好。”俞雅还在坚持。
一刻钟后,明子真走上了3米跳板,正式进行他的第一次挑战。每人两次机会,凤胜男负责打分。
陶文昌在水里待命,仍旧骑在火烈鸟上。他倒要看看明子真打算怎么跳!
明子真现在跳板前小跳热身,随后举手示意走向前方,稳稳地站在了跳板前端。忽然他脚下一滑,整个人在没有预备的情况下掉入水中,掉得那么突然,让人应接不暇!
可恶。林羽萧在他后头,明子真这是知道赢不了开始抢戏了对吧?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太紧张了。”明子真就是故意的,谁能在节目里增加讨论度才是赢家。现在他也学会了拿自己开玩笑,上岸后调侃道:“唉,年龄大了就是不行啊,老了老了。”
“你这话说的……”周学真带动了一排哄笑声。
紧接着就是明子真的第二次试跳,这一次他没有掉进去,而是
尽力完成了动作要求,起到了欲扬先抑的作用。打分是10分制,凤胜男给出了7.5的分数。
还不错。明子真已经知足了,他的柔韧度确实不如小年轻,但讨论度不一定低。
林羽萧是第二个,上来之后就是直接开大招,二话不说压下跳板,好似腾空的鸟。他比明子真轻,外加年轻自带的轻盈感,动作看着就格外赏心悦目。哪怕凤胜男不知道剧本,还是给出了8.5分的高分!
这个分数,沈瑜是跳不出来了,他也认。
接下来就是女队的俞雅,凤胜男看着她疲惫的眼尾,已经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唉,就这么要强,气死个人。陶文昌在水里干着急,他多想自己变成水温加热器,搅动周边的水,通通变成温热的温泉。
俞雅举手示意,刚往前走的时候,小腹疼得仿佛炸开了花,让她每一步都必须非常谨慎。一旦分心,她的后果就是从跳板掉下去,她可不想走明子真的老路,到时候还让他蹭上一个“双双落水”的热度。
陶文昌小心翼翼在水面上滑动着,这怎么办?真想拿个网兜在底下接住她。
俞雅开始压板,这一刻她成为了自己命运的秤砣,压在今天的考核上。上下浮动,重心抓稳,俞雅尽可能地关掉外界影响,但是发现没用。随着脚尖的下压,她在第4次压板后腾空,修长的双腿并拢,双臂朝上方伸直,将身体拉成了一根针的模样。
你永远也比不上你的姐姐。
声音从俞雅耳边一晃而过,那么短又那么清晰。俞雅控制不住地回忆起这场比试的根源,据说,当年是她家和表姐家的两位男性长辈在准备高考。那是新中国的第一次高考,两个人拼着一股劲儿,都想要压过一头。
结果自然不是平分,肯定有输有赢。赢的扬眉吐气,输的唉声叹气。
也是从那天开始,命运就给他们两支明明出自一家的血亲画上了双箭头,必须再分高下。后来高考废除,又恢复,两家人明明天各一方,又不约而同地接上了这口气,继续比。
一年一年考下来,无论是哪一边都没有彻底赢过。永远不能平衡的赌局不仅没有让他们停下,反而更盛,从高考、就业、结婚生子,一直拼到了每一代头上。每一代最强的那个必须身兼使命,完成这一场持续了七十多年的竞赛。
歪了,身体重心有一点歪了。俞雅很明显地感觉到了,但她已经腾空,再也没有调整的机会。她开始弯腰,在空中将身体折成柔软的曲别针,恨不得头和脚背接触,两只手也伸向了水面。
一秒之后,她记得该把身体拉开了。
俞雅机械性地完成任务,这时候她已经脑袋朝下了。双眼没有闭上,而是看着水面的波动,俞雅全身的血液嗖一下从脚心来到了大脑。接下来她只需要将身体完全拉开就行,但是她又贪婪地想要尽善尽美,想要手掌能完成压水花的动作。
身体不适的情况下,两者必然不能兼得。她这时候才认命,自己终归不是训练有素的运动员。
噗通!俞雅入水的时候身体没有拉开。
凤胜男立即喊人捞她,身经百战的教练怎么会看不出俞雅的问题。她起跳很完美,但过程中要的太多了。又想动作完美,又想入水完美,作为一个普通人能控制好一头就已经赢了,她偏偏什么都要。
结果就是手没起来,身体没拉开,痛经又让她反应变慢,身体没拉开就直接入水。
不等凤胜男开口,陶文昌已经游了过去。艳丽的火烈鸟变成了两个人的诺亚方舟,俞雅一只手捞住它,嘴里却着急地问着:“我是不是没跳好?”
凤胜男秉承公平起见,就算她再喜欢俞雅的劲儿也只能给出4.5的分数。如果接下来的嘉宾不是都出意外,那么这次垫底的肯定是俞雅。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不舒服就不要逼自己了。”陶文昌这回也没有很客气,要是他带队,这时候已经开始批评再教育。
俞雅整个人都游不动了,趴在他的火烈鸟上,像奄奄一息的美人鱼:“我想赢。”
“不,你不是想赢。俞雅我告诉你,我经历过的比赛太多了,在这方面我看你太明白,太透彻。”陶文昌的目光利箭一般透过来。
俞雅缓缓地抬起脸:“你明白什么?”
“你这根本就不是想赢!”陶文昌一把将人捞上来,“你是怕输!”
话音一落,俞雅整颗心砰蹬砰蹬急速跳动起来。
“这是两个概念,你总说我不懂你,其实你根本也没懂我。”陶文昌在水里,擦了一把脸上的水,没好气地说,“一会儿我得和你谈谈,就你这破心态,这节目你也别录了,录不好。”
上岸的过程比俞雅落水还要丝滑。
“你们继续啊,大家继续,我带她进去歇歇!”陶文昌上岸之后还笑了笑,他没有忘记现在的工作,心急如焚都藏在目光当中。
只有杜磊和卫哲这两个最了解他的人,知道陶文昌的怒气值已经压到了警戒线上。
这也就是还在录制当中,要是在训练场上,陶文昌何止是训队友。教练的方法有疑义他都敢开口。
“没想到我这旱火烈鸟还捞人呢……”陶文昌嘻嘻哈哈带俞雅离开,节目组的医生和卫哲一起跟上来,跟随他们进入休息室。简单检查之后,俞雅并没有受伤,这时候外头的场务来问话了。
“俞雅老师,第二次咱们还跳不跳了?”
俞雅坐在检查床上,穿着拖鞋的两只脚还在滴水。她刚好回应,陶文昌的身体像巨幕的帷幕,挡在了她和场务目光交汇的路径上。
喉咙里好似沸水滚过,俞雅听不出自己的声音多么瘪:“不跳了。”
“确定吗,俞雅老师?”场务再问。
“她说不跳了。”这一次陶文昌替她回答。
还跳什么?这状态再跳就跳死人了。陶文昌第一次发现俞雅也是天生的犟种,还是生理期的倔头。但人家倔强都找对了方向,她倒是好,瞎倔!
“好的老师,我过去和他们说一下。”场务得到了确定的答复。
等场务离开之后,卫哲对节目组的医生说:“您去录制那边吧,那边还有5个嘉宾呢。这边有我。”
“那好,你们让她好好歇歇,我去外头。”节目组的医生身兼重职,也离开了休息室。
小小的一间休息室终于只剩下3个人,卫哲也算是半个自己人了,很有眼色地站到窗口去玩手机,把空间都留给他们。
屋里的安静和外头的喧闹对比鲜明,旁边是放备用物资的货架。陶文昌猛地抓了一把头发,暴躁地冲到货架前翻腾,左手腾右手一般往外拽干燥的大浴巾。浴巾纠缠在一起,变成了一个死扣,陶文昌一边解着死扣一边说:“你要是录不了就退了吧。”
到了这时候俞雅才有了身体回暖的迹象:“我不退。”
“你不退?你看看你自己的状态,这是录节目么?”陶文昌转过来,“说好听的我觉得你拼命,说不好听的我觉得你犯糊涂!”
“我没有犯糊涂。”俞雅拧了一把浴巾一角的水,水也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变成了窒息般的一小滩。
“你没有?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陶文昌三步并两步到她面前,把干燥的大浴巾给她,“我说心里话,从节目第一天我就觉得你不对劲,你每天都说想赢,可是每天的胜负欲都半死不活。运动员是你这样的么?”
俞雅把湿透的浴巾换下来,裹了两层新的。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以为自己传达的意图一直都是“想赢”,她以为自己的精神内核和节目完美重合。结果到了这一天,有一个人站在面前说她不是,她错了,之前的努力全部用错了方向?
“你……”俞雅刚开口。
“你又想说我不懂
了,对不对?”这一次陶文昌抢答,他不是没有脾气的人,“比赛的事情我比你懂,我不觉得你这样录下去能有一个好的改变。没错,你是签了樽唐,但是你录综艺的导向也是希望观众喜欢你吧?”
“我觉得我录得挺好。”俞雅说这句的时候都有些心虚了。她不得不佩服,陶文昌一双火眼金睛,特别擅长捕捉比赛的细节。他天生就是竞体人,自己的斗志在他面前都可以分解成无数的方程式。
陶文昌苦笑了一声:“好么?你虽然站在3米板上,但是你享受比赛了么?”
俞雅惊讶地抬起头,享受比赛?你说什么梦话?
“我们这是节目,不是真正的训练,谈什么享受?”俞雅问。
“如果你连享受都做不到,你以为观众能察觉到你的诚意?你以为你演技就那么好?”陶文昌一针见血,“你刚才是很勇猛,顶着生理期上场是非常牺牲,但是我看不出你的精气神在哪里。”
“你别把自己当教练,好吗?”俞雅头一次这样被他批评。
“这你就承受不了了?是不是因为娱乐圈的人都捧着你,都说好听的,所以没人敢和你说实话了?”陶文昌再次一针见血。
俞雅彻底哑了炮,还有一丁点的无地自容。她承认,刚才那一刻她确实有恼羞成怒的成分,他太了解她,总是能一举挑破她的窗户纸。虽然这些年工作困难占大多数,可平心而论,俞雅还是在一个“好听话”大于“实话”的大环境里。
别人都叫她“俞雅老师”,都夸“漂亮敬业”,哪怕不是真心而是违心,娱乐圈的人精们也不会说她什么。在这个环境里,艺人心态膨胀是最普遍的现象,人会不知不觉改变,再也摸不到真实的测评。
“你哆哆嗦嗦地站上去,那是想赢么?”陶文昌像机关枪一样突突,他恨不得自己真是个教练,俞雅就是他唯一的队员。那样他就可以肆无忌惮不带犹豫地指出她的问题,拨乱反正一样纠正她的思维。
俞雅点了点头,她还在挣扎。
“想赢和怕输是不一样的,我看到你,只觉得你是害怕啊!你到底在怕什么?你自己都说了,这是节目,不需要你们拿金牌,那你怕什么?”陶文昌说完,卫哲回过身来,瞥了他一眼。
话有点重了啊,小伙子。卫哲想要阻拦。
可陶文昌已经刹不住:“想赢的大前提是主体性在你,一切都是你的主观行为。你想赢,你努力,哪怕最后你做的不够完美你也知道在训练里得到了什么。怕输是什么?怕输是恐惧,是焦虑,是你在比赛中根本没有主体性,你就是客体。”
我天。卫哲捂了捂眼睛,陶文昌这比赛文化课上得真够好,但是你也得挑个时候说啊。
“你现在告诉我,你到底怕什么?怕观众觉得你不行,还是怕其他嘉宾看不起你?”陶文昌这一口火气全冲上来。
俞雅的眼睛失焦一样,盯着墙上的表看。是啊,自己根本就没有想赢,完全就是怕输。
“行了行了,昌子你少说两句。”卫哲这一回走到他们中间来劝架,再次给陶文昌递眼神。人家身体不舒服呢,你骂什么?
“我说的已经够少了,该说的我都没说呢。”陶文昌开了闸,“照片上是谁我也没问过,人家也不知道和我解释两句。”
俞雅刚才还停留在“怕输”的关键词上,猛然间被当头一棒。这时候,有人敲门了,卫哲走过去将门打开,外头的人还是那位场务。
“俞雅老师,请问现在可以过去补镜头了吗?”他问。
陶文昌已经转了过去,留给她一个背影。卫哲一直拍着他的后背,劝他降降火气。俞雅的目光只能从他的肩膀上一滑而过,再完美无缺地站回地上:“可以了,现在咱们走吧。”
等俞雅离开,卫哲从旁边拿了一瓶水,拧开后给他:“别气了,降降温。”
陶文昌一言不发地拧开水,明明不口渴,但还是一口气喝了半瓶。好像这样就能把他身体里的高温压回去,重新变回一个理智的人。
完了,这是真动气了。卫哲从来不觉得陶文昌脾气不好,大多数时候他都嘻嘻哈哈,很甜的一个小伙儿。但是这样的人一旦气起来,那可不是一般的难哄啊。
考核日还在继续,结果不出所料,俞雅的成绩垫了底。姜书仪跳出了8.5分,而且水花压得漂亮,凤胜男额外给她1分技术分。温柠拿到6分,也算是中规中矩吧,和沈瑜一个分数。
整场比赛就如同一场结局难测的真正竞技,大家到了最后,都在拼心态。
最后的单独采访环节,凤胜男也是这样说:“顶尖运动员到最后拼的是心态,谁稳住了,谁的胜算就大。放在普通人身上仍旧管用,俞雅她就是心态太急了,抓取感太强。希望在接下来的项目里她能找回自己的思路吧。”
等到今天的录制完成,俞雅其实还是如梦初醒,一点都没反应过来。
她想要通过第一次考核来一个开门红,结果却南辕北辙,适得其反,她偏偏成为了分数最低的那个。这就像一道无解的数学题,越想辩证越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