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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是暴君心尖月by婉婉有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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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姐姐,我心里想着,倘若我被选进宫里做了御妻,我就打算一辈子默默无闻地混在宫里等着白发老死那一日了。我这样的人,才华和相貌都不出众,也不敢奢想什么帝王恩宠,只是不惹是生非地过完一辈子,似乎也足够了。宫里的薛贵妃虽然性子张扬跋扈了些,可是好歹皇后殿下郭娘娘最是贤良温厚的,只要我自己不惹别人,想来也不会被人针对欺负罢?”
观柔听她话中提起梁立烜如今的后宫,眼底泛起几分嘲弄的意思,“嫄华,你是如何得知这些消息的?我家里在朝中无人,所以这些事情我一概也不知晓。”
她装模作样地叹息了一声,“若是郭后真的是这般淑德大度的人,我们以后的日子也要好过些。”
宋嫄华见她如此问,忍不住倒豆子似的和她掰扯了起来。
“我父亲两年前还在京中做官呢,不过是后来被调到了地方上。所以我对京中的事情大抵也了解了不少。加之我舅父又是宫里的近臣……”
所以宋嫄华两耳朵还是听了不少的八卦的。
宋嫄华告诉她说,五年前的龙徽元年正月里,刚刚登基的邺帝梁立烜就立了自己母亲家族的表妹郭妙菱为皇后,让皇帝的生母郭太后很是高兴。
但是皇帝似乎并不喜欢这位郭皇后。郭皇后膝下一直无嗣,而且也鲜少听闻皇帝踏足郭后的寝殿,即便有那么几回去了,也不过是碍着郭太后催促的面子,去和皇后用顿膳就拂袖离去。
太后以为是皇帝嫌弃郭后年纪稍大了些——毕竟她嫁给皇帝的时候已经二十四岁了。于是她又自己做主,从她母家郭氏里挑选了不少郭氏女充盈邺帝的后宫。
邺帝似乎并不怎么高兴,也连番推拒过几次,但是每每邺帝一拒绝,郭太后就不高兴,各种生事发脾气。
谏臣们劝谏皇帝一定要孝顺生母,左右不过是几个女子,既然太后非要塞给他,那就收下了,好吃好喝地养在宫里就是了,又没人逼着皇帝一定要真心喜欢她们,和她们琴瑟和鸣、夫妻恩爱。
皇帝也就只得作罢,随手勾了勾名册,选了几个人进来。反正就是摆在那里当个摆设,只是些美人宝林之类的低位嫔妃,他自己懒得看更不会去碰。这些女子在宫中的存在感也很低,几乎相当于是空气一般。
邺帝很少沾染女色,若不是他膝下已有三子二女,在旁人看来他简直清心寡欲得像个和尚。是了,即便他也不是没有儿女,宫里更是有他的宠妃薛贵妃,但是留给世人的印象仍是他极不好女色,又不近人情。
但是他却极为勤政,手段狠辣,所以大邺王朝开国之初,为了重整河山而推行的各项政策也几乎都得到了实施,而今四海之内百姓安居,河山太平,库有盈粮,也都是这个新君带来的盛世。
可这丝毫不妨碍他本人同时又被人隐晦地称之为暴君。
观柔不禁有些好奇:“为什么都说他是暴君?”

观柔的这个问题让宋嫄华明显地愣住了片刻。
宋嫄华扒着车窗张望了一番马车附近可有旁人在听她们说话,确认四下没有旁人之后,她才扭坐到了赵观柔的边上,和她小声咬起了耳朵。
“赵姐姐,我看你是个信得过的人才说与你听,你可不要告诉旁人呀,若是让人知道咱们在背后妄议陛下和朝廷……”
赵观柔不禁失笑,郑重其事地答应了下来。
“这也是我家里长辈以前悄悄议论,被我不小心听到的话。咱们当今陛下,比起前朝的那些昏淫之君来说,甚是勤政爱民的。陛下不重物欲,他既不贪恋美色,也不喜好修建宫苑猎场供其游玩,更不要各地官员们进献的奇珍异宝让他高兴。所以四海之内的百姓对当今陛下无比拥戴感激。只是朝廷里那些官员们就要受苦了。陛下情绪暴虐,而且时常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对臣下极为严苛。臣工们稍有错漏,被捅到天子跟前的,要是命不好,遇见了陛下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是被活活打死也不算稀奇。”
“还有这样的事?”观柔有些惊讶。
宋嫄华连连点头,声音压得越发得低了,“我舅舅是在宫里为陛下起草诏书的官员。听我舅舅说,之前有人在外面抢占民女奸淫,让人弹劾到天子面前了。恰逢天子暴怒,那人刚刚入宫向皇帝请罪,就被皇帝一剑劈死了,人头落地呢。若是放在前朝,哪有皇帝会拿民间女子的命当命,就是抢占十个二十个的民女,也没有皇帝会为了这个亲手斩杀自己的朝官。——这样的事情,每个月尚且都要发生几回。所以以前人以当京官为荣,以出任地方为下。现在这些当官的男人啊,反而个个抢着要到地方上去,不敢留在京里呢。他们都说,现在的朝廷就是个屠宰场。”
观柔沉思着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嫄华,你说在陛下登基之前就跟随他的侍妾们都位居高位,那难道除了这些侍妾之外,他没娶过正妻么?”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赵观柔心中比谁都清楚,但她就是想要这么问一句。
“其实是有的……这个好些人都知道。赵姐姐,难道你没听说过吗?”宋嫄华小声得道。
她愕然地摇了摇头。昏睡五年再度醒来,赵观柔只是在醒来后的那段时间里,流连于酒楼书肆之间听了些说书人的议论,说书人说不到的消息,她也无处去打听了。
“当今陛下从前做幽州侯的时候就娶过一门亲,和姐姐一样,她也姓赵,便是赵夫人了。那位赵夫人是个了不得的女君,跟随陛下四处南征北战,才辅佐陛下将这天下给打了下来。不过陛下登基之后,不知为何,并未册立赵夫人为皇后,反是立了郭后。听说就在立郭后的那几日里,赵夫人不知为何就没了。有说是宫殿失了火……伤了赵夫人。但是陛下不许人提这事,就当她这个人从来没有过似的。所以臣下们也就不再提及这些过往的事情。”
就当她从来没有过。
赵观柔的心似乎被人剜去了一角似地抽痛了起来。
她莞尔一笑,也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了。
不仅她女儿的存在得不到他的允许、女儿的身份得不到他的承认,就连她,她过往陪伴他的那么多年,在他身边一路助力他站到如今万人之上的巅峰,她这个人也被他抹杀得一干二净了。
她于他而言,究竟又算得了什么呢?
见赵氏女沉默不语地垂了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宋嫄华又连忙叮嘱了她几句:
“宫里的郭太后似乎也不喜欢赵夫人这个儿媳,所以宫里也没人再提她了。加之赵夫人过世的时候膝下又没有儿女,她这个人可不就是干干净净地来去了一场,一点痕迹也没有么?我今日和你说的话,你以后也不要再说给旁人听了。男子薄情寡义么,古来都是这个道理的,成了四海共主的人,谁还想记着从前的糟糠之妻。”
观柔冷笑:“是啊,古来如此。”
是她从前太傻太天真,以为自己对梁立烜付出了十分的真心,就能得到他同样的呵护和爱意。实际上这一切都是她一个人一厢情愿罢了。
梁立烜那样的人,怎么会拘泥于区区儿女情长。
她以为她同他青梅竹马,年少相识相知,互相扶持,少年夫妻的情分一路走到世间至尊之位,他为天子,她就是他的开国皇后。
可实际上呢?
她是见不得光的下堂弃妇,是他口中水性杨花不干不净的荡|妇之流。
她自作聪明,自以为是地以为自己是他的挚爱,是他捧在手心的明珠,实际上在经年的岁月磋磨之下,她早已成了他身边一颗毫无用处又食之无味的鱼目珠子。
腥臭,乏味,无趣,再也激不起他半分的怜惜之情。
实际上她早该发觉梁立烜后来渐渐待自己已经不耐烦了,在生下女儿之前,她和梁立烜已开始为了一些琐事闹得很不愉快,梁立烜的性子傲,每次和她不欢而散后,他都习惯了将观柔冷冷地丢在一边,好像是叫她学会自己反省似的。
年少夫妻的情分,在那个时候就开始展露出了一些碎痕裂缝。
观柔那时候还傻乎乎地以为孩子的出生可以将他们的关系修复如初,谁知道后来……
不过是碍着结发夫妻的情面,他才没有将事情做绝,弄到最难堪的那一步而已。
赵观柔闭了闭眼,无声地抽出自己发间的一根银簪握在手中。她已然做好了和梁立烜鱼死网破的打算,等她再度回到洛阳、走到他身边,只要让她得知自己女儿已不存于世的消息,她就一定会想方设法杀了梁立烜为她的女儿偿命。
倘若不是因为她的孩子,她情愿自己上天入地百世轮回和他永生永世再不相见。
洛阳。大邕宫。
宝庆殿。
此处是皇太后郭氏的寝殿和日常居所。今日因为是十五,所以帝后按例来到郭太后的寝殿向她请安问礼,陪侍郭太后一同用膳。
邺帝到的时候,皇后郭妙菱早已在宝庆殿宫门外等候他多时了。
已是五月,日头颇有些毒辣。因为太后不喜蝉声扰人,又因为上了年纪,不爱见到秋日的落叶,总觉得见了烦心,所以宝庆殿外的长街上并没有枝树,反而空空荡荡的。
郭妙菱在烈日下站了许久,没有树荫遮蔽,让她精心妆饰过的面容几乎都要有些撑不住了。
见到皇帝过来,她连忙恭敬而柔顺地跪地向皇帝行礼。
皇帝头也不回地踏入宝庆殿中,丢给她几个字:“起吧。”
男人的冷漠纵使让她心中委屈,可在明面上她也丝毫不敢表现出来。倒是皇帝身边的徐棣,当惯了老好人,连忙低声说了一句:“娘娘可真是辛苦了,您站了这么久的功夫等候陛下,自己的身子也要当心啊。”
郭妙菱不动声色地走到梁立烜下首的位置,柔柔笑道:“本宫不打紧的。只是想着本宫若和陛下一同进去给母后请安,让母后看见咱们夫妻和睦的样子,她心中也会高兴些。”
梁立烜这才微微侧首,看了眼她被日头晒得有些发红的脸颊:
“皇后仪仗有华盖。”
华盖便是帝王后妃们出行时,为他们遮挡日照的巨型大伞。
他这话说得极为简略,却又衬得郭妙菱的所作所为仿佛自讨苦吃似的。是啊,明明她已是皇后之尊,只要她自己愿意,谁还能让她这个皇后被太阳晒这么长时间?
郭妙菱自然是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面上涌起了一阵火辣辣的羞耻感,可她还是为自己解释道:“臣妾本是儿妇,因想着是来侍奉婆母的,所以出行所用一概精简,不敢奢侈享受。”
皇帝目不斜视,不再搭理她。
这顿饭吃的和以往一样毫无滋味,郭太后望着面前这个几乎成了行尸走肉一般不像个活人的儿子,也唯有无奈叹气。
饭毕,郭太后命人递上一大摞厚厚的画像册子送到皇帝面前。
“这是我给你新选出来的秀女名册,都是四海之内各地的美人儿,难道还是一个都入不了你的眼么?你已是三十的人了,身边却没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伺候侍奉,你还是皇帝啊!你让我这当娘的心里怎么不牵挂着!”
皇帝却瞥都不瞥一眼,向太后行礼后就借着政务繁忙的理由离开了。
“这些事情,母亲您自己决定就好。”
言外之意就是他一个都不想要,也不会碰。郭太后想要挑,尽管挑上来,他照旧好吃好喝当花瓶一样供着就是了。
望着皇帝离去的身影,郭太后略有些浑浊的眼睛中盛满了极为复杂的神思。
“倒真随了他父亲,也是个痴情种呢。”
郭太后低声笑道,“他如今念念不忘赵观柔,一如他父亲当年不忘媞那格的模样啊。……只可惜,不是自己肚皮里爬出来的,终归和我不是一条心,料是养不熟了。”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她的声音已经轻到了除了她自己之外再无人能够听清的程度了。
下首坐着的皇后郭妙菱忿忿不平地捏紧了手中的丝帕,皱着花费了无数心思描绘的远山眉,担忧地望着自己的姑母郭太后:
“姑母!二表哥他还是记恨着当年的事情吧?他是不是一直在心里怀疑是我纵火烧死了赵观柔?为什么这些年来他竟待我如此冷淡?赵观柔生下那个孽种了,他还念着她!”
“闭嘴!这话以后不许再说了!”
郭太后侧首看向自己的侄女,扬眉打断了她的抱怨。
“死了多少年的人了,你还提她做什么!死了就死了,皇帝自己都没抓到纵火的真凶,他不是也没拿你怎么办呢?你自个倒先乱了阵脚了!没出息的东西。”
挨了郭太后这样的一顿斥责,让郭妙菱好生没脸,几乎下不来台。
可是对方是她的姑母,又是她名义上的婆母,更是大邺王朝的皇太后,再没脸她也只能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
郭妙菱敛了神容:“是。姑母教训得是,是妙菱的错,谢姑母教诲。”
“好了,我也倦乏了,你退下吧。”
走出宝庆殿时,郭妙菱微微仰首望着碧空之上的烈日,嘴角忽地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来。
死在她郭家手里一次的女人,就算是活过来了,她也没什么可怕的。

第7章 宋州刺史柴子奇
其实这一路来洛阳的路上,她们这些秀女们是没有资格带自己从前的贴身婢女进宫的。
概因皇宫之内规矩森严,连每每出入之人都要严加盘查,就连她们这些秀女最后是否能成功选入宫闱,都要经过层层筛查的,何况那些出身奴籍的婢女?
自本朝以来,被册封的嫔御妃妾们都只能独自一人入宫,一个侍女都不准带,入了宫里,自然有负责皇室宫务的内司省官员们为她们配备宫人伺候。
不过规矩之下难免也有特权,比如薛贵妃当年入宫时就因为有些想家,加之信不过宫人们的贴身服侍,就让皇太后破例允许她带了自己的乳母进宫陪伴她。
一路上观柔难免辛勤操劳了些,比如一些换洗的贴身衣物,都需要她亲自动手处理。不过除了她之外,其他的秀女也大都是如此。
刺史府遣送的车队里虽有几个宫里来的老嬷嬷随行,但是平日里总是板着一张脸,并不怎么说话,何况她们本是宫里出来的人,难免心气高傲些,什么太后皇后贵妃主子也不是没见过,哪里愿意来伺候她们这些连个名分都没有的秀女,所以实际上也不顶什么用。
有几个女孩还从未亲自洗过衣服,往往两三日后就劳累不堪地哭哭啼啼了,那几个嬷嬷一见她们吵闹就要过来竖起眼睛骂人。
“姑娘们暂且忍一忍罢,您也还没侍了寝封了妃呢,不过和外面的庶民百姓一样,一介白身,这会子连浣洗衣物之类的活计都受不得,来日怎么伺候陛下?等日后当了夫人美人了,自有的是伺候您的宫人们。”
女孩子们脸皮薄,大多都是养在家中十几年连外男都没见过几个的,乍一听这群嬷嬷们话里夹枪带棒地说着什么侍寝不侍寝的话,脸上就是又红又白,都不敢接她们的话,止了啜泣后又得俯身搓洗衣服去了。
观柔见了心中都不禁有些叹息。
平日里,偶尔她也会轻声告诉其他的女孩子们衣物该怎样浣洗才会柔软干净,赵省荣夫妻俩给她带了不少他们精心调配、掺了清新芬芳草药的皂角备用,观柔见她们可怜,也会分出一些给她们。
如此一来,在这些女孩子们心中,她越发是说一不二的存在了,对她日常里说的话更是没有不听的。
她所做的这些其实并不为图了什么,不过是同为女子,看见她们有了难处,她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能帮一把手就帮一把手而已。
想象中的备选秀女们之间明争暗斗、互相陷害、勾心斗角的事情也并不存在,因为这些初初长大成人的女孩子们对宫里那个已到而立之年的暴君天子没有半分的向往和幻想,倘若有的选的话,她们只想撒腿就跑。谁愿意斗来斗去只为换一个伺候老男人的机会?
十几岁的少女,在她们幻想中的完美夫君,只会是一个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少年读书人。怎么可能是那个嗜血残暴、北地兵蛮武将出身、早已妻妾成群的皇帝。
是以观柔这一路的旅程并不艰难,相反,还有点意料之外的轻松。
过去的她陪在梁立烜身边,陪他一路打天下,受尽了无数的算计,面对着数不胜数的血腥事件,如今的她和一群堪称单纯的少女们在一起暂时居住,即便其中有些人还有些小心思和小心机,对她来说都算不得什么。
但观柔对她们的好,也算是换来了一些她所需要的东西。
——信息。
赵省荣一家只是江都的一户普通百姓之家,涉及一些朝廷之内官员更替、世族姻亲之类的消息他根本无从得知,自然了,这些事情同他无关,其实也不需要他去知道。
但是对观柔来说却很重要,这段时日以来她每日都会和其他的女孩们一起聊天闲谈,从她们口中透露出来的消息里尽力去弥补自己这五年来缺失的所有记忆。
正是因为观柔待她们好,她们才愿意一股脑的把自己知道的内容大差不离全告诉她。
比如说,观柔知道了郭太后所生的晋国长公主在梁立烜登基称帝之后嫁给了郭太后的娘家侄子郭代,但是郭代待公主并不好,还时常流连烟柳之地。晋国长公主常年生活在委屈和愤懑之中,还屡次进宫向皇帝和太后哭诉,希望允许她和离再嫁。
然而,为了维护娘家郭氏得尚公主的荣耀,郭太后并不维护自己的女儿,反而责怪她不够大度和懂事,让她必须和郭代继续生活下去,还逼着女儿早日和郭代生育嫡子。
比如当今皇帝的同母亲弟弟,郭太后的第三子秦王梁臻,是个朝野闻名的贤王。因为当今皇帝待他情意深厚,所以似乎还传出了一些言语,有朝臣们想劝皇帝立亲弟弟为“皇太弟”。
再比如说,她们今夜所下榻的这座宋州的驿站里,还住着另外一群人。
为首的就是刚刚到任的宋州刺史,柴子奇。
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时,观柔的神情有片刻的恍惚,竟让她有了几分恍如隔世之感。
柴子奇这个人竟然还活着。
他居然还没死。
柴子奇并非汉人,而是胡汉混血,他的母亲是个胡人,而父亲却是个汉人,这也导致了他的相貌一眼看上去就不是个血统纯正的中原汉人,带着明显的胡人特点。
尤其是他的那一双眼睛,更是如同汪洋大海的一片蓝色。
这几十年来中原与异族战乱不休,中原汉人大都对胡人抱着十分浓厚的敌意,同样的,胡人也厌恶汉人,说不出这种仇恨一开始是来自于胡人对中原的骚扰掠夺,还是因为中原对胡人的鄙夷歧视,但是这种局面就是已经形成了。
当年做幽州侯夫人时,观柔在一片尸山血海中救下了奄奄一息的柴子奇。
起初她只是觉得这个人身材魁梧健硕,倘若能收到梁立烜军中,哪怕是做一个粗鄙武夫也是好的。
梁立烜一开始就厌恶柴子奇,觉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哪怕他手下无兵可用、无将可调,他也绝不任用一个胡人于他麾下。
但观柔那时只是柔柔地劝他“选贤任能”,不要埋没了人材。大约不想拂了自己妻子的面子,梁立烜还是将他收下了。
在往后的征战过程中,这个胡人果真爆发出了极为惊人的战争本领,他有着同梁立烜十分相像的骁勇善战之能,攻城略地,他从不贪生怕死,拿着一股机会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勇猛之气为梁立烜和赵观柔效力。
梁立烜也没法再说他什么不忠心之类的话了,一路也将他提拔到了帐下虎贲将军的地位。
他的这个举措为他赢来了无数的美名,四海之内的能人贤士听说幽州侯用人不看家世、相貌、血统,只看其才能——毕竟他连一个胡人都敢用,纷纷放下了从前心中对他的偏见和犹豫,投奔到幽州侯帐下。
这些,都是赵观柔当初的一时心善为他赢来的转机。
但是她大约真的是太旺夫了——旺夫则克自己,柴子奇的到来反而成了梁立烜对准赵观柔的一把利刃。
当日她产下一个蓝眸女婴后,梁立烜立马就将怀疑的目光对准了她和柴子奇,并且早已在心中认定柴子奇就是她的头号奸夫。
或许也不怪梁立烜会这么想,大约是个男人面对这种情况时都会这么怀疑。
他软禁赵观柔直到她死,又将柴子奇投入狱中严刑拷打。
赵观柔在被软禁的那段时光里是为柴子奇求过情的,她一再向梁立烜起誓解释,说她和柴子奇从来没有半分私情,说柴子奇和她都是清白的。
然她的这些求情反倒越发激怒了梁立烜,让他觉得她是在心疼柴子奇,所以还一度命人对柴子奇更加残忍地拷打虐待。
观柔便也渐渐不说了。
一直到龙徽元年的正月二十,她葬身火海之日,她都不知道柴子奇最后怎么样了。
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以为梁立烜恼羞成怒之下会将柴子奇也极刑处死。
然而今日听到这个秀女和她说话,她才知道柴子奇没死,还活得好好的。
梁立烜良心发现,放过了他?那是不是说明他也没有再怀疑她女儿的身世?既然柴子奇都活着,她女儿活着的几率也就很大了。
赵观柔想起她最后一次见到梁立烜的时候,梁立烜说,只要她杀了她的“奸夫”,他就愿意放过她的女儿。
如今他臆想中的她的奸夫都没死,他应该也没有理由杀她女儿了。

下一站,皇都洛阳。
那秀女蹭在赵观柔身边低声说道:“我阿娘就是宋州人,前年我还陪阿娘回过一次外祖家。每每回宋州时总会借住在这驿站里,所以我和这里的人还算熟悉。”
说着她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概因今日晚间的膳菜一口荤腥都没有,她便偷偷溜出去想找驿站一位熟识的老妈妈要点东西填填肚子,那老妈妈很是爽快地给她拿来了半只烧鸡,说是今晚上新上任的宋州刺史柴子奇柴大人也到了这里,宋州的地方官员正在驿站里为他设宴接风洗尘,所以备了大量酒肉。
她如此一说,观柔心中也明白了些。难怪她说这宋州的驿站怎么如此热闹,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外面似乎停驻了不少的马车。
不过,柴子奇人虽没死,境遇却委实算不上有多好。
当年追随着梁立烜打江山的人,许多人立下的功绩尚且没有柴子奇大,也早就位列公侯了,而柴子奇这样立下汗马功劳的人,竟然混到如今还只是个州郡刺史。
看来当年的事情在梁立烜心中还是有影响的,就如他厌弃了赵观柔一般,他也同样厌弃了这个功臣宿将柴子奇。
那位秀女洗完衣裳后就先回去了,观柔一个人站在小院里凝神许久。
倘若能见到柴子奇一面,对她来说绝对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柴子奇这个人平素虽沉默寡言,像个石头墩子似的半天冒不出一句话来,但是至少在当年,他还是对她忠心耿耿的。
然而如今的她已不再是那个幽州侯夫人了,她是江都赵氏女,一个身份小得不能再小的秀女。她拿什么让柴子奇相信自己?
如果她同柴子奇表明自己死而重生的事情,也许柴子奇会相信她的身份,但是更危险的事情还在后面:假如柴子奇已经不再忠心于她,转手将她卖了,她又该如何?
晾完自己的衣服后,观柔回到自己的房间,和与自己同住的宋嫄华说她有些头晕烦闷,想在外面转一转,或许会晚些回来,让她不必在意,要是有人过来的话,也以出恭如厕的借口帮她搪塞过去。
宋嫄华当然是满口答应了下来。
这夜明月当空,分外的皎洁明亮,清辉洒满堂院。
观柔仰首望着天上圆月,心中不禁又有些抽痛了起来。这样好的月夜,让她又想起了当年在幽州城楼上的那一晚了。
梁立烜握着她的手,同她城楼漫步,共赏星月。
她说她要给自己日后的女儿取名为东月。
他温柔地应了下来,还说,日后他们有了女儿,他一定会将他们的女儿捧在手心里宠爱一生,不让女儿受半分的委屈。
——不过这些都遥远的像是前世的事情了。
宋州的驿站不算小,内里套着层层院落,观柔并不是抱着要去寻柴子奇的目的出来的,她今夜是真的烦闷,无非是出来散一散心罢了。
然当她走着走着推开一条稍显废弃连廊里的小门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
“女君?”
“女君,是您么?您还活着是吗?”
观柔咬了咬唇,缓缓转过了身来。
这一片地方是无人居住的,在整个驿站中处于一种荒芜的状态,院中杂草横生,看上去格外的荒凉。
他身着玄色常袍,立于一片近人膝长的荒芜杂草之中,离她大约有数十步的距离,正死死地盯着她的身影。
从前梁立烜麾下的那些属官里,所有人都唤她夫人,赵夫人,幽州侯夫人,只有柴子奇一个人坚持叫她女君。
听到这个称呼时,赵观柔便反应过了站在自己身后的人是谁。
没想到还真能有这样的巧事,就让她遇见了柴子奇。
月光的照耀下,观柔模模糊糊地看清了他的样子。
一别五年多不见,他整个人消瘦了许多,也没了当年那个身形魁梧骁勇宿将的模样了,反倒清瘦憔悴地像是个中年不得志的潦倒书生。
他看上去神智并不十分清醒,大约是在推杯换盏之间喝醉了酒,出来醒醒酒的。
观柔只是看着他,并未回答他的话。而柴子奇却在跌跌撞撞、步履蹒跚地一步步靠近她。
“女君,真的是您,您没死,您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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