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暴君心尖月by婉婉有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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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年,您是藏身何处?在外可是受了许多的委屈?”
“梁立烜他可有虐待于您?他竟然不信任您、是他该死!”
“这些年里,我很想您……”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已经格外低了。
观柔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地看着他靠近。
这个人是真的醉疯了。
终于在他走到离自己只有两三步距离的时候,他停了下来,浓郁的酒气顿时就扑了赵观柔满脸,让她忍不住蹙眉,用身上随身携带的绢帕掩了掩口鼻。
柴子奇满目哀戚,用一种既放肆又努力克制地目光打量着面前的女子。
“女君,我当真又见到您了,我不是在做梦罢?您为什么不理我……”
观柔很快镇定了下来,朝他微微一笑:“柴子奇,这些年里,你过得好吗?”
柴子奇深蓝色的眼眸中顿时就有泪逼了出来,他尴尬地转身抹了一把泪,哽咽道:“再艰难,也过去了,女君,梁立烜已经把我放出来了。”
“他什么时候将你放出来的?你被他关了多久?”
趁着柴子奇酒后神智不清,赵观柔趁机多问了他一些消息。
“从您生产小女君之后……一直到今年的四月底,我被他在牢狱里关押了这么多年,不见天日。起初的那些时日里,他命人严刑拷打我,逼我承认我与您有私情,逼我承认我是小女君的生父。后来有一段时间,他就没再来过了。我听人说,是因为您殁了。再然后的日子里,他就不曾再对我施刑,只是仍不允我自由,让我关在大狱里狼狈度日……”
观柔的心也一下子揪紧了。
这个人啊,在正当盛年的时候被人折磨数年,也都是被自己拖累的缘故。
都是因为她。
她眸中也不禁有了些水意,有些想哭,又不知第一个该哭谁,哭女儿,哭柴子奇,哭自己,皆有之。
“女君,您知道么,您的小女君,出落得越发冰雪可爱了,小女君很聪慧惹人喜爱,生得和您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却看不出几分相像梁立烜。梁立烜每隔一段时日,等小女君的五官稍稍张开了些的时候,他便会抱着小女君来亲自审问我,我知道他是在打量着我和小女君究竟有几分相像,好将这个不贞的脏水泼到您身上……”
观柔猛地一下睁大了双眼,打断了他的话。
“你说什么?我的女儿她还活着?她还活着是不是?”
听到他提起自己的女儿,她便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一下子攥住了他的衣袖连连追问道。
柴子奇的面上被酒气熏出了一片红色,因为喝醉了酒,他的反应也有些迟缓,片刻之后才愣愣地点了点头:
“小女君是还活着,我见到过她的。小女君还活着,女君,您不要太担心了。”
温热的泪珠扑簌簌自她眸中坠落,观柔已经几乎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女儿,当真还活着。
这是她重生以来得到的最好的一个消息,也越发坚定了她要去梁立烜后宫中走一遭的决心。
她一定要再见到自己的女儿。
然,还不等观柔再追问些什么,酒气上头又心绪起伏过大的柴子奇轰得一下倒在了地上,睡死了过去。观柔试着推了推他,也没能再叫醒他。
龙徽帝近来最宠爱的是吕婕妤。
——事实内里的真相如何,并没有人关心,宫人们口口相传的只有这句话而已。
皇帝许久未曾踏足后宫,更有好事者曾言,陛下或许早就都认不得去中宫椒房殿的路了。
但是这一日,皇帝却踏足了婕妤吕嫆的宁化殿里,惹得阖宫侧目,郭皇后和魏淑妃等人更是暗自恨得咬碎了一口银牙,只恨不能食其血肉解恨。是以宫中婢子内监都传话说婕妤娘娘才是当今邺宫第一宠妃。
魏淑妃比不得皇后要维持她那个雍容端庄的国母架子,不能轻易口出恶言,她倒是直截了当地骂道:“贱妾下堂妇生的娼货种子,和她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娘一样,除了会爬床勾引男人,她还会什么!”
皇后郭妙菱扯着快要绷不住的面皮,硬是挤出一个温婉贤良的笑意来:“俪姬,不可如此说话。陛下久不进后宫,膝下子嗣又尚单薄,朝臣们担心成了什么样子了,连本宫这个国母也心中惴惴不安。现在好不容易陛下愿意亲近亲近后宫中的姐妹们,也是一件好事。本宫只盼着三妹妹能早日诞下龙子啊。”
魏淑妃不屑地冷嘲热讽:“姐姐也知道自己是国母么?竟然这般贤惠大度?夫妻之礼都没成,难道也算得上是夫妻?呵。”
听得魏淑妃话中揭起了自己的伤疤,郭妙菱的面上再也撑不住了,脸色猛地阴沉了下去。
这也是她最不愿意提及的一件事。
皇帝表哥至今还没有碰过她。他们连肌肤之亲都没有,算得上是什么夫妻?
要怪,也只能怪赵观柔那个贱人。
早不死晚不死,偏偏死在她的立后大典上。
五年前就让皇帝当场就抛下了她这个刚刚册立的皇后,跑去了合璧殿寻找赵观柔的尸骨。
倘若不是因为赵观柔死在了那个时候,那天晚上合该是她和表哥恩爱缠绵的洞房花烛夜的。
可惜再也没有了。终究是她毕生的遗憾和痛事。
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许久,郭妙菱才勉强地回了妹妹一句:
“本宫才是大邺的开国皇后,是天地祖宗、文武百官、丹青史册都承认的皇后,便是生不与陛下同衾,死也要与陛下同穴的。比不得妾室们,死后连个谥号都捞不着,百年之后谁还记得她们呢。”
魏淑妃冷哼了一声,被她呛住了,便再也没有说话。
望着魏淑妃的怒容,郭皇后的内心得到了极大的安慰。
是啊,就算表哥现在同她不亲近又有什么关系?他不是照样将她娶回来了么?
赵观柔无名无份,死了也没有得到皇帝的半分追封,皇帝表哥根本就不承认自己有过这个元配。所以她郭妙菱才是陛下唯一的结发妻子,是这个王朝的开国皇后。
因为今日皇帝的降临,吕婕妤早早命人将整个宁化殿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遍,能擦的地方擦,能洗的地方洗,又将自己所有收藏的最好的杯盏、桌椅、摆件,全都取了出来一一精心的摆放好。
更不用提吕婕妤本人是如何悉心妆饰自己的,她早早命人为她沐浴更衣,光是挑选衣裙就花了一个多时辰,接着又是她漫长的梳妆打扮和搭配首饰钗环的过程。
直到忙完了这一切后,吕婕妤维持着她最美好的姿态,在宁化殿中等了皇帝足足一个上午,才见皇帝漫不经心地提步走了进来。
她喜不自胜,刚忙迎了上去,云鬓间珠翠钗环响动,酥软了腰肢向皇帝行礼:
“妾身婕妤吕氏拜见陛下万岁无忧。”
这个她花费了无数心思调整过的角度,刚好可以将自己细白的脖颈和呼之欲出的胸脯奉在皇帝垂目可见的位置上。她相信自己所做的这些一定能够撩动皇帝的心弦,毕竟皇帝正当盛年,怎么可能长年累月不近女色?
但皇帝似乎并没有施舍目光看她一眼,目不斜视地踏入了宁化殿的正殿,只在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淡淡说道:“起吧。”
进了正殿的皇帝随意在上首处坐了,吕婕妤扭扭捏捏地扭着腰肢,素手奉了茶水递在皇帝手边,又柔声解释起了这茶水的来历。
谁知皇帝压根没碰这茶,反而直截了当地问她:“你说你有可使人通晓阴阳之术、见到逝者的法子?”
吕婕妤垂眉顺目,温婉地笑道:“陛下所问之事,妾确实略通一二。妾遍观古书,得到一味药方,只要人服下后加以祝祷之术,便可暂时地通晓阴阳,见到自己心中所思念的逝去之人。”
“那丹药呢?你可炼出来了?”
吕婕妤立马捧来一盒药碗送到皇帝面前:“妾呕心沥血数月,略制成了几味药,在送给陛下之前也已命太医署的医官们检查过无误了,不会损伤陛下龙体的。”
皇帝修长的手指捏起一粒药丸,眼底却是几分自嘲的笑意。
“哪有什么通晓阴阳之术,孤从来不相信这些。不过是——不过是借着药力,暂时地让人神智错乱出现幻觉罢了。”
被皇帝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后,吕婕妤的脸上闪过尴尬和惶恐,她连忙跪倒在地就要求饶,可是下一瞬皇帝却径直将那粒药丸送入了自己口中。
“孤不在乎。”
纵使是短暂出现的幻觉又如何?他不在乎,只要真的能见到赵观柔,便是毒药,他亦甘之如饴。
吞下这粒药丸后,皇帝摆了摆手命殿内的其他人退下,留他一个人在这殿中。
宁化殿里熏了吕婕妤精心调配的香料,是从前赵观柔也十分喜欢的香气。
所以他暂时愿意在这里多留一会。
皇帝的体质比之常人更加强健许多,所以一颗药丸还暂时乱不了他的心智,他遂又拾起两颗送入了口中。
半个多时辰后,皇帝终于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混沌如雾气的虚妄之地里,似乎真的出现了一个女子的身影。
她身着一件颜色浆得极匀的深紫色长裙,那个恍惚的背影看上去也十分高贵典雅不容亵渎。这个人的身影曾经常年出现在幽州城的城楼上,盼望自己在外征战的夫君早日凯旋。
是他的元配结发妻子。是被他亲手辜负了又害死的女人。她早已尸骨无存。
梁立烜猛地一下扑上去攥住了她的手腕,想要将她按到自己怀中。
“观柔!观柔……求求你、回到我身边好不好?”
他神智有些错乱地喃喃自语。
那女子顺从非常地伏进他怀中:“陛下!妾会永远陪伴在您身边的。”
梁立烜在一瞬间感觉到不对劲。
除了那日合璧殿中的最后一见,她从未称呼过自己陛下,也从不自称为妾。赵观柔也从未有过这样的矫揉作态。
其实他的潜意识中已经隐隐察觉到这一切都是虚妄的幻境了。
可是药效的作用下,他忽然又有些堕落地想要纵容自己这般沉沦下去。哪怕只是一个虚影,可是只要是她,她能在自己怀中,那也是好的。
梁立烜愈发扣紧了怀中女子的腰肢:“别离开我……”
别离开他。
他已经再也无法承受这样天人永隔的痛苦了。
亲手葬送了毕生挚爱,他追悔莫及,痛彻心扉。
纵使享有四海之富,成为天下共主,这九州的江山也换不回那个人的一根发丝了。
那女子伏在他耳边,呵气如兰:“陛下,妾一生一世都不会离开您的。”
第10章 吕婕妤昨夜承宠了。
那日晚间,观柔误打误撞地碰到了酒宴中途出来醒酒的柴子奇,柴子奇说了三两句话后就体力不支地晕倒在地,观柔心中正感到一阵棘手,不知如何是好。
夜间风冷,倘若任由柴子奇一个人昏睡在这偏僻的角落,只怕吹上半夜的冷风,他这条命也就算完了。可是将他弄回去,观柔又着实没有那个本事。
再者她如今的身份,哪里好不清不楚地和外男有什么接触?
还好,正在赵观柔犹豫不决的时候,小院外头隐隐传来了一阵人声响动的声音。
她瞥见几只火把高高竖起,有好几个男人在连声唤道:“刺史大人!柴大人!柴大人、您在何处啊?”
是找柴子奇的人来了。
他混得再落魄,放到宋州也是一地长官,下面的人不可能不重视他的。
观柔用力摇了摇身后嘎吱嘎吱响的木门,制造了声音吸引那些人的注意力,随后她便自寻了来时的路,悄悄回去了。
走的时候观柔还小心地检查过,自己并没有什么东西不小心丢在了原处,身上也并没有衣角碎布的被挂在那里。
从柴子奇那里回来后,观柔放轻了脚步回到自己下榻的屋子里,宋姑娘已经呼呼大睡,今夜也并没有人注意到她曾出去过。
她略略收拾一番,换上了寝衣,也拥着被子睡了过去。
可是她睡得并不好,因为心情激动,一晚上迷迷糊糊地醒来数次。想到柴子奇说她的女儿还活着,让她几乎都想大声哭出来。
柴子奇说她的女儿生得很好,她又不禁不停地幻想着自己女儿的相貌,幻想着这个年纪她的女儿应该生了何等的容貌才是。
可惜,那小小的人儿,从出生到五岁,她作为母亲都没能陪伴在她身边,错过了女儿的第一次微笑、说话、走路……
错过了太多。
昨夜赵观柔偷偷见到柴子奇的事情似乎并没有引起半分的波澜,翌日晨起后,几个老嬷嬷又是那副火急火燎的做派,催促她们洗漱更衣,说是马上又要启程上路了。
一行人的马车渐行渐远,离身后的宋州驿站也越来越远。
吕婕妤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整个宁化殿中都是可怖的冰寒冷气。
她精心熏制的香料香气早已挥发得差不多干净了,皇帝的神智也早已清醒如常。
昨夜皇帝名义上是宿在了吕婕妤的宁化殿里,不知让后宫之中的多少女子咬碎了一口银牙暗恨吕婕妤的好运。
可是只有吕婕妤自己知道昨晚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她是如何“侍寝”的。
皇帝受药物所控制神智恍惚,不住地唤着那个死了多年的女人的名字,她本来特意去换了身赵观柔生前常穿样式的衣裳,期待皇帝或许可以迷迷糊糊地将她当作是赵观柔。
她的确赌对了,可也只赌对了一半。
皇帝的确隔着层层衣料扣住她的腰身不让她离开,以为是赵观柔重新回到了她的身边。
吕嫆心中虽然又恨又妒,然面对皇帝的亲近垂怜,她还是十分向往的,于是她也就柔顺地趴在皇帝怀中一言不发。
即便什么都不能发生,那也是好的。
可那也只是极其短暂的亲近,约莫几呼吸的功夫后,梁立烜很快就从药效中猛然挣脱了开来,待看清怀中人究竟是谁后,他便不由得大怒,将吕嫆甩下了身去。
吕嫆狼狈不堪地艰难从地上起身,委顿于地向皇帝谢罪求饶。
皇帝冷冷道:“你还真是好大的胆子。”
吕婕妤拢了拢身上的衣裙领口,跪伏在地,只是不住地磕头,并不敢多说一个字。
梁立烜以手扶额平复着自己的呼吸,而后一脸霜色地起身拂袖而去,没有再看吕嫆一眼。
哪里还有什么赵观柔,便是幻梦之中,恐怕她也不想再多见自己一眼了罢。
皇帝离开后许久,吕嫆才忐忑不安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虽心有余悸,可是见皇帝并未处置自己,嘴角又不由得勾出了一个志得意满的微笑。
“去,给本宫更衣。”
这衣裳的样式是赵观柔做幽州侯夫人的时候穿过的,那时候她和梁立烜夫妻情深,有一年梁立烜秋日点兵出征,赵观柔便穿着这身华服在幽州城楼上送别梁立烜。
吕嫆记得很清楚。
因为那时她来幽州探望姑母,那一日她就亲自在城楼之下仰望着赵观柔。
这件衣服给她带来的回忆并不愉快,倘若不是为了诱惑皇帝的心智,吕嫆根本不屑于穿赵观柔穿过的衣裙。
侍婢来为吕婕妤更衣后,吕婕妤慢悠悠地靠在了美人榻上盘算着自己的心事。
今早皇帝走的时候看似是她聪明反被聪明误,触怒了皇帝,并不讨好,但吕嫆却觉得经此一役自己收获颇丰。
至少她试探出了梁立烜的心意。
她不禁想要仰天大笑,笑这天下人都是傻子蠢货。
郭太后是傻子,皇后和魏淑妃表姐妹俩也都是傻子。
她们都错了。
皇帝只怕心里从未忘记过赵观柔,他看似厌了这个“不贞”的发妻,再也不愿任何人提起她半句,可事实上——皇帝对她情根深种,一直不曾放下。
等到第二日晨起后,吕婕妤用完早膳时,就有宫人过来传话,说是皇后和淑妃请她去椒房殿说话小聚。
本朝开国以来其实还并没有后妃们日日都要去向中宫皇后晨昏定醒的规矩,皇帝也不要她们每天都早早跑过去给皇后请安问礼。
因为皇帝嫌烦。
一堆莺莺燕燕的女人整日在宫中转来转去四处游荡,他的眼睛看了都嫌吵得慌。
既然皇帝都如此说话了,郭皇后便很会奉承皇帝的心意,立马摆出了一个贤良大度的姿态说,反正她日日也都要忙着侍奉皇太后,加之后宫各位姐妹白日辛苦,也就不拘着这些礼数了。
吕婕妤命人精心为自己打扮了一番,这才传了轿辇施施然朝椒房殿去了。
她知道这是因为郭皇后和魏淑妃已经先乱了自己的阵脚,误以为她真得了恩宠,所以又气又急想要来探一探她的虚实。
从前跟随皇帝的那些旧人,魏淑妃,乔贤妃,包括吕嫆自己,在皇帝登基之后都再没有得到过丝毫的君恩宠幸。
但是昨夜吕嫆打破了这个意外。
所以她并不介意让她们真的以为自己昨夜确实被皇帝宠幸了。
她自有她的算计。
吕嫆到坤宁殿的时候,正殿里只坐着自己的郭皇后和魏淑妃。
她一副弱柳扶风之态屈膝向她们行了个礼。
“吕嫆拜见皇后娘娘、庶妃娘娘安。”
魏俪姬最见不得她这番作态了,一拧眉头就要发作,但郭皇后很快地按住了自己表妹的手,劝她暂且忍耐一些。
她们今日是为了拉拢吕嫆来的,若是没拉拢到吕嫆,从她这里讨了点什么好处,反倒又闹得不欢而散,彼此横眉冷对的,反倒是吃力不讨好。
“婕妤妹妹来了啊,坐吧。”
郭皇后雍容一笑,摆出了十足的中宫架子。
吕嫆应了声,自寻了位置坐了下来。
不知怎的,看着皇后的这副模样,她心中万般的想笑。
她知道郭皇后是在如何努力地维持着自己这个皇后的空架子,即便没有丝毫的圣宠,也要在众人面前将她的戏一丝不苟地演下去。
“婕妤的气色倒好,本宫瞧你唇上的口脂颜色也很不错呢。”
郭皇后状似漫不经心地和吕婕妤闲聊起这些琐碎的事情来,吕婕妤也笑着一一回应了下去,偶尔魏淑妃也能插上几句话来,彼此明面上的气氛尚算和睦。
又略聊了几句后,郭皇后总算图穷匕见步入了她的正题。
“妹妹如今年轻娇艳,又正得圣宠,所以容色自然好了。只是不多日,下面这一批新选上的秀女们又要进宫了,就不知——妹妹到时候还有没有这样的圣宠和笑颜了。”
吕嫆抚了抚自己的鬓角,心中暗恨,可还是强忍着不快轻轻一笑:“皇后娘娘是想同我说什么呢?”
第11章 “柴子奇口口声声直唤着女君二字。”
“今年秀女的殿选,太后娘娘因说自己上了年纪容易乏累,所以便不打算亲自主持了。想来陛下更不会去过问这些琐事。因此,届时就有皇后娘娘在上,再加上你我这些高位宫妃嫔御们去挑选考核秀女。”
淑妃魏俪姬妖娆地笑着开了口。
吕嫆默了几息后很快就懂了她们这话里的意思。
因为太后这些年来亲自为皇帝挑选的那些女人,皇帝陛下一个也看不上,而太后又总是把她郭家的女人往里面塞,难免让外头的人议论些她实在是太爱惜自家的荣华显贵了,又叫人笑话她的眼光不好,这么爱插手儿子的房中事,结果呢?选了这么些的莺莺燕燕,除了白白花费国家的银钱养着,哪个真得了皇帝的宠幸生下皇子皇女来了?
所以郭太后这回索性不问了。
随便选上什么女人来,日后有了差池,犯了错,也不是她的问题。
这也是为了让人觉得她并没有那么贪恋权力。
宫里的高位嫔妃,自陛下登基之后新选上来的薛贵妃儿女双全,自然当属头一份了。除了薛氏,还有淑妃魏氏,贤妃乔氏,三妃之下,吕婕妤就是第四位。
“咱们陛下是真龙之躯,什么样的女人能得幸选到宫里来伺候陛下,自然要慎而重之的。本宫和薛妃乔妃还有婕妤妹妹你,都得擦亮了眼睛仔细瞧着,好生辅佐皇后娘娘甄别挑选秀女,可不能走了眼选了不好的弄到宫里来,婕妤,你觉得呢?”
吕婕妤拿帕子娇娇掩唇笑了笑。
“这是自然的。”
选秀的事情,既然皇帝不管太后不问,那么除了皇后总管之外,她们这四位高位嫔妃过去看着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郭皇后是郭太后的娘家侄女,魏淑妃又是郭太后的外甥女,是郭太后亲妹妹的女儿,所以皇后和淑妃这表姐妹俩即便私下的龃龉再多,对外的时候也是一致的。
但那个生育了皇长子和和二皇女的薛贵妃,行事素来张狂,隐隐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一向是郭皇后的第一大眼中钉。
选秀这样重大的事情,为了防止薛贵妃从中作梗,郭皇后有必要拉拢她站到她的阵营里来。
这样的话,郭皇后队伍里就有了三个人,薛贵妃和乔贤妃隐隐处于弱势一方,就很难再掀起什么大风浪来了。
吕嫆心下了然,面上十分恭顺地应承了下来。
走出皇后的椒房殿时,望着头顶四四方方的天穹,不知为何,吕嫆的心中陡然划过一丝名为凄凉的情愫。
这宫里的女人,一辈子有什么意思呢?
名分上,她是皇帝的妾室,再尊贵,既没有恩宠也没有子嗣,好像斗来斗去,一切都是白费的。
几日后,扬州护送秀女的车队终于抵达了洛阳。
车队浩浩荡荡的经由洛阳城的城门进入国都之内,这些秀女中的大部分人其实还从来都没有来过洛阳,虽然此刻心下也涌起了背井离乡的凄凉之感,但是面对国都的繁华富庶,大部分人还是悄悄掀开了帘子朝外偷偷看了几眼。
也许她们后半生的所有时光都要被困在这座城里了。
赵观柔打起车帘,视线漠然地略过那巍峨耸立的城门和高墙。
洛阳啊。
前朝以长安为国都,又称长安为西都,以洛阳为东都。
这东西两都,一向是梁立烜的帝王之业中极为重要的一部分。
当年梁立烜打下洛阳的时候,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他也罕见地露出了些许笑意。他那日多饮了些酒,醉后枕在赵观柔的膝上和她絮絮地说了好些的话。
他说他已命人去赶制凤冠华服和皇后的仪仗车辇,来日必会风风光光地迎她入洛阳,让她成为这个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可是后来呢?
随他来到洛阳的那一日,他带给她的是无尽的惶恐和屈辱。
观柔是在长安生下的女儿,不久后梁立烜定都洛阳,将家眷部将臣属全都迁到了洛阳。随他上路时,观柔甚至还没有出月子。
她苦苦哀求梁立烜允她在长安多休养些日子,她的身子实在是吃不消这样的车马劳累了。如果他想去洛阳,他大可带着他的母亲和侍妾们自行出发即可。
梁立烜闻言,扣着她的下颚逼迫观柔直视着他的眼睛,他声声冷笑,阴戾道:
“赵观柔,你以为我现在还会让你留在我的眼皮之外的地方吗?我不过稍离了你一阵,你就给我弄出这个野种来,现在你还想一个人待在长安,是等着情郎哥哥来带你远走高飞?”
于是赵观柔就被他拴在身边带去了洛阳。
当年进洛阳城门的那一天,观柔还因为孩子的事情和他大吵了一架后不欢而散。
她被他一个人留在了小小的马车里,月子里的疼痛和劳累让观柔几乎疲惫地起不来身。
外面略传来了些吵嚷的声音,她听见魏俪姬的婢子在大声炫耀,说魏俪姬今夜又得幸了。
梁立烜正陪在魏氏的身边。
赵观柔唇边溢出了一丝冷笑,眼神也变得更加寒凉。
在男人的眼里,糟糠之妻还不如二两糟糠,是古来之理。
她当年也是真的脑子被驴踢了才会死心塌地地跟了梁立烜。
累出满身满心的病来,忍受着他的所有恶劣脾气和他榻间的粗鲁蛮横,最后只给自己换来了一个葬身火海的凄凉下场。
史书工笔,也不会再有人提到她赵观柔半个字。
只是可怜了她的女儿,也不知梁立烜将她的孩子藏在了哪里。
大中殿内,邺帝梁立烜正懒懒倚靠在龙椅上听着手下心腹眼线们给他所汇报的秘闻。
“陛下,柴子奇柴大人前些日子在宋州驿站同属官们共饮了一夜。当晚,柴大人大醉不醒,中途出去醒酒后便醉倒在宋州驿站的一处偏僻小院里。幸亏侍从们发现了,否则若是让他吹上半夜的冷风,恐怕人也就丢了半条命了。”
“只是……柴大人醒后似乎意识不大清醒,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而且一连好几日口中都口口声声直唤着女君二字。”
心腹说完后,颇有几分忐忑不安地垂眸静默了片刻。
韩千年追随皇帝多年,自然知道这个“女君”二字指的是谁了。
那个过世数年的幽州侯夫人,赵氏观柔。
她死了这么多年里,几乎再也没有人提起过她了。
下一瞬,皇帝忽地径直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他的手掌都在发颤,碰倒了小几上的茶盏,温热的茶水溅了一地,碎裂的瓷片直直飞到韩千年的脚边。
良久,皇帝喃喃自语地开了口:“你说什么?”
韩千年道:“柴子奇在宋州驿站里大醉了一场,醒来后的好几日里都有些神智不清,口中直唤女君二字,还总说要去找女君。”
梁立烜颓然闭了闭眸:
“怎么好端端发了失心疯。是他的饮食里被人下了疯药了罢。”
韩千年摇了摇头:“臣已命人悄悄察验过了柴子奇的饮食,皆无问题,柴子奇身上亦并无中毒之相。”
皇帝重重拍了下桌案,声音冷峻:
“那就是他真的在宋州见到什么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