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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是暴君心尖月by婉婉有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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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妻丁夫人颇有些焦急地道:“六郎,亦是我不好。今日你外出,我便去街市上采买了两匹样式时新的缎子,想给我们一家三口做两身新的夏衣。谁知我才回来,下人们说我们娇娇儿自个往国公府那儿去了,说是寻府上的同龄姑娘们说话玩笑去了。你说前几月里她去转转倒也还好,可是如今谁不知府里那几位小姐正为了官家选秀女的事儿闹得要死要活的,我们娇娇这会子去了,没得叫那几位姑娘嫌烦,反倒给了她冷脸了!”
赵省荣一听亦是大惊:“怎么让娇娇一个人出去了?这还了得,我们这便过去接她。”
赵家的嫡支一脉祖上曾经风光荣耀过,得封前朝的文国公一爵,修的祖宅就叫文国公府,何等气派荣耀,几乎成了本地的一大名景。
改朝换代之后他们家虽然失了爵位,但是本地乡里庶民仍然习惯唤之为国公府,又将赵氏祖宅那里的一条长街叫做国公街。
赵省荣夫妻算是独立于嫡支之外的,但是实际上每年年节他都会打点了丰厚的礼物送给赵家嫡支的家主,拉近和他们之间的关系,而赵家嫡支的人在外面也会庇佑一下他们这些同姓宗族,彼此之间还算和睦友好的。
但那都是大人,尤其是男人之间的交情。
所以赵省荣很怕女儿这番随意上门,若是碰着了赵家嫡支哪个脾气不好的嫡出小姐,对方若是眼高于顶性情傲慢,很可能会让他的娇娇女儿受了委屈。
两三个月前他昏睡了十数年后醒来的女儿开始渐渐愿意往外面走动,也会去本家嫡支的府上寻几位姑娘说话玩笑,和那几个女孩儿相处的都还不错。
赵省荣夫妻本是支持女儿活泼些出去玩耍的,但现在并不是个好时机。
大邺王朝的郭太后正要为了新帝举办本朝的头一回选秀,命御下各州县的清白读书世家都要送女孩儿入宫参选。
但是邺帝的脾气不好,素有暴君之称,实际上也多的是心疼女儿的世家大族不愿意送女儿入宫的。
赵家,自然也算。
所以赵家本支的嫡小姐们这阵子被吓得不轻,哭得死去活来不想进宫。
等赵省荣夫妻俩寻上门时,赵家门房的管事却亲自将他二人接到了家主议事的广德厅中,看上去像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和他们商议。
夫妻二人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想着女儿今日贸然上门,会不会不小心得罪了赵家哪个受宠的公子千金,惹得家主都亲自出面调和了。
顺着连廊一路走近广德厅,周遭却无一个下人侍奉,四周都是静悄悄的,想来是主子们为了保密,提前打发走了所有的下人。
越过一道垂花门后,赵省荣夫妻就听到了自家女儿的声音。
她垂目跪在深黑色的地砖上,对赵家家主赵祀说道:
“如今宫里的太后娘娘为了陛下膝下无嗣之事着急焦心,下发懿旨给各州郡刺史官员,让他们采选各地适龄女子送入京都洛阳,以待充选后宫,为陛下绵延子嗣。
可是叔祖您试思此理,
其一,这是太后自己发下的懿旨,并非陛下所愿,陛下不反驳,大抵也只是为了维护母亲的颜面。所以选上的秀女们恐怕并不会得到陛下青睐,大抵就是要被收入深宫之中充个样子,一辈子青春耗尽了。
其二,咱们赵家在改朝换代、新君即位之后在朝中做官的子侄并不多,倘或要维系这满门荣耀,就须得有人做出牺牲和努力。您若积极献出家中族女给陛下,陛下或许不会喜爱赵氏女,但我们江都赵家的示好和恭顺之意,陛下却看得清清楚楚了。
其三——”
她顿了顿,像是下定了什么艰难的决心,一字一句地道,“我觉得我是最合适的人选,我想入宫去为我们赵家挣得满门荣耀,让国公府的爵位荣誉重新回到赵家。”
才十七岁的少女,却敢面不改色地和当了一辈子赵家家主的赵祀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赵祀仰靠在太师椅的椅背上,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须,浑浊的双眼中溢出精明和打量的神思来。
“你小小的年纪,能说出这样的言语,倒真是不可小觑。”
赵观柔笑了笑,俯首道,“求叔祖成全我。
来日我若侥幸得宠,那荣耀便是咱们赵家嫡支一脉的,我父母只跟着叔祖您的后面沾个光、有人替我为父母养老即可;
我若不得宠,或是惹怒了陛下和宫中贵人,成了一届罪妇,叔祖就可上书陛下,说我父母一家并非赵家嫡支,和您一家毫无关,您便不会受我牵连了。
我若无宠无罪在宫中日复一日地耗费光阴,那我们赵家也是无功无过平平安安度日。
如此三者,对叔祖来说都没有坏处。叔祖为何不考虑考虑呢?”
“这些都是你父母教你的话罢?”
赵祀看上去竟然真的有了几分心动,但还是用那种怀疑的目光上下扫视着赵观柔。
听到这些谈话的赵省荣夫妻俩连忙走上了前。
“娇娇儿,你这是在做些什么呀!什么入宫不入宫、得宠不得宠的!爹娘从未想过你这些……”
女儿竟然能面不改色地和赵家家主说出这样一番惊世骇俗的话,把赵省荣夫妻都吓得不轻。
他们觉得这个女儿格外的陌生,即便是他们亲手照顾了十七年长大的人,此时却看起来离他们格外的遥远。
他们好像和她并不属于一个世界。
“你们二人来的正好。省荣啊,还有你媳妇,你们都先坐吧。我正也有事和你们商量:宫里太后主子要给陛下大选六宫的事情,你们也听说了些罢?”
赵祀最近确实在为这个消息头疼不已。
皇帝性情暴虐,唯我独尊又刚愎自用,膝下虽有皇子皇女,但是他进后宫的次数却是极少的,宫里的妃子们多数并不得宠。
邺帝梁立烜的生母郭太后为此十分着急。
即便他膝下已有了三位皇子两位皇女,但郭太后犹嫌弃皇帝的子嗣单薄。
起先几年郭太后还只是把自己郭家的族女往皇帝面前塞,但皇帝不要,塞到宫里的那些女人也只是好吃好喝供着了事,实际上看也不看一眼。
于是郭太后便将她的挑选范围扩大到了四海之内的王土上,要求各州郡官员进献各地家世清白、读书人家的适龄女子进京备选。
赵祀已到了做祖父的年纪,膝下女儿全都嫁了出去,只剩下还未嫁的孙女们。但是几个儿子儿媳都舍不得让自家女儿进宫,概因皇帝都那个脾气了,送女儿进宫十之八九也并不会得宠,反而断送了女儿一生的幸福,从此之后天各一方,连女儿的面都见不到了。
赵祀何尝不知呢?
然而太后又说了要读书人家的清白女儿,他们赵家就是江都第一簪缨世族,若是他们装死不献女入宫,得罪了太后又是得不偿失。
所以他这几日正想着在族中挑选一位关系较疏远一些、又不敢违抗他们嫡支的族女,以赵氏女的名义送入宫中供太后挑选。
谁成想他正操心着这事,旁支赵省荣家的这个女儿今日就主动找上了门来,说她想入宫侍奉皇帝。
赵祀心中自以为是赵省荣夫妻教的女儿说出这番话来,虽然心中有些不屑赵省荣夫妻贪恋虚荣,但还是愿意接受这个结果的。
赵省荣夫妻俩当然是不愿意的,可奈何这个女儿一意孤行,上面的家主赵祀又言语间盖了章似的承认了这回事,他们夫妻二人竟然并不能扭转女儿和家主的心意。
当日一番交谈后,赵祀让赵省荣第二日就将他们女儿的生辰八字和庚帖送来,只说明日就要直接送到刺史府上去了。

赵省荣夫妻无奈叹了一口气,带着女儿回了自己家的宅院。
谈了大半天,出来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夜幕将垂。
夫妻二人微微侧首打量着面前的女儿,忽觉这个女儿的相貌和神韵竟让他们都有些惊心动魄的不敢直视。
只见她今日穿了身兰苕色的齐胸襦裙,配着一条翠微色的丝缎披帛,因是还未出嫁的闺阁女子,所以并未大肆打扮,只以银钗和珠花挽了个清新雅致的发髻,略做了些点缀,便如那初夏时节娉婷玉立的芙蕖一般,玉骨冰肌,雪肤净眸。
赵省荣家中经年虽积攒下一些钱财来,但是因为他一贯谨小慎微,在外从不轻易露财,所以不论是他自己还是其妻丁氏,衣食都朴素自然,少以金玉装饰。
是而女儿身上的这些装束都是街市上随意可以买到的物件,并不昂贵,但配在女儿的身上,连那最朴素的银钗也像是贵了不少似的。
女儿常年昏睡,不见光日又不见外人,所服食者都是天然草药之物熬制的汤药,而赵省荣本人又颇通医术,所以这些年来将她的身子养得无比娇嫩白皙,乌发柔顺如云,又似丝绸精锻,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养成的天上仙姬一般。
丁夫人年轻时候自然是美的,赵省荣青年时期也算是个俊逸公子,但他们仍然觉得自己能生出这般出尘绝艳的美人简直是不可思议。
这也是今日赵祀同意让她代表赵氏宗族入宫参选的重要原因之一。
无他,有姿色足以侍君。
献上这样一位绝色美人,即便并非赵氏嫡支出身,只是个赵家族女,也不怕人家觉得他们赵家是存心对太后和皇帝不敬。
赵省荣夫妻满目忧愁地和女儿上了马车回家。
女儿在马车上忽地幽幽开了口:“父亲母亲可是怪我自作主张?”
事已至此,他们二人还能说什么呢。
只是长长叹息一声:“我们只是怕一入宫门深似海,你在洛阳受了委屈,我们做父母的却庇佑不了你了。”
赵观柔浅笑道:“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父亲母亲不必忧心。女儿不孝,这一去洛阳,还不知何时可回,万望父亲母亲在家中一定要保养好自己的身子。来日女儿若是有出人头地之日,一定为父亲母亲挣回爵位诰命来。”
历朝历代的规矩,宠妃们的父母乃至祖上三代,都会被朝廷追授官职和诰命,虽然大部分情况下只是个虚名,但是总归面上是好看的,
父母二人连忙摆手,垂泪道:“我们一辈子就生养了你一个,不求什么荣华富贵,只要你平平安安就好。”
观柔心中涌起一阵愧疚之情,可是想到自己那生死不知的女儿,她觉得自己必须要回洛阳一趟,此时也只能死死压制下这些悲凉的情绪。
翌日,赵省荣按照约定递了观柔的生辰庚帖到赵家家主手中。
帝王选秀是一件极为严肃的事情,除了要检查参选秀女们的生辰八字可有与君王犯冲之外,在参选时官员们还会严格画下每一位秀女的样貌,记录她们的身形特征,防止有人冒选。
广陵各世族献上的少女也有二十来个,扬州刺史派了画师到赵宅为观柔绘像,以备送入宫中提前给太后和皇帝挑选。
——可巧的是,十七年的赵省荣夫妻俩为女儿所取的名字也是观柔二字。
重来一世,她还是要叫赵观柔。
绘像毕,那画师向赵家家主赵祀逢迎道:“今某所见,为赵公家之女姿容最为上,想来他日必得君心荣宠了。”
顶着江都赵氏女的名头,观柔十分顺利地通过了一层层的选拔,将在这一年的四月中旬启程前往洛阳参加殿选。
赵省荣夫妇越发觉得这个女儿的与众不同。
她似乎一直以来都是一个极有主见的人,而且不论做什么都总是那般的安静从容,眸色澄澈,像是经历了许多的大风大浪,眼底却时不时流露出一种淡淡的悲伤来。
四月中,扬州刺史派了车队,将从本州郡挑选出来的秀女们送往京都洛阳。
临别前的夜晚,赵省荣夫妻默默塞给观柔一大包银钞和金锭。
“出门在外少不了花钱的地方,真进了宫里,行动处又免不了左右打赏人,爹娘没用,这些年并未积攒下什么大富大贵,唯有这点家私,你且先拿去使罢。来日我们再攒下银钱来,一定托人送到你那里去。”
观柔忽地心中大动,眼眶不觉湿润。
然她也知道此一去路途艰难,她的确需要很多的钱,这时候再说什么推拒的话也没什么实际的用处。她咬了咬唇,埋首在丁夫人的怀中,环抱住丁夫人的腰身:
“爹爹阿娘对我的恩情,我此生难忘。女儿这一去,若是有了出息,一定会好好回报爹爹娘亲的。”
离开江都的那一夜,她独坐了半夜未眠。
是啊,世间父母,有几个不疼爱儿女的。
一如赵省荣夫妻对她的无私的爱,她也有自己牵挂的人。她也是人母,也爱自己的孩子。
她的女儿,那个异眸出生,被梁立烜称作是野种的女儿。
刚离开她的肚子,女儿就再也没有见过她这个母亲了。
当日合璧殿大火夺走了她的性命,再度醒来时她便成了江都赵家的女孩儿,时间也来到了五年之后。
转瞬之间,五年的光阴就这般流逝了。
醒来过后的一段时间里,赵观柔很喜欢在街坊市井之间静坐,默默地听着市井说书之人的议论。
她知道如今是梁立烜的太平盛世,他是盛世之君。
可他的盛世里并没有她。
他的皇后,是郭氏女。
他有宠妃,有了自己同旁人的儿女,可是这其中并不包括她生下的那个孩子——她的女儿不被承认是他的孩子。
即便心底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她隐隐怀疑梁立烜已经……没有留下她女儿的命。可是观柔还是想再回到洛阳去一趟。
回到他的身边。
并非为了一个傻乎乎的情字。她与他已经没有情了。
只为了她的女儿。
倘若女儿还在,她要想办法见到她的女儿,她要带走她的女儿。
倘若女儿不在了,——那梁立烜也该拿命来偿还她女儿的命。
闭目养神时,赵观柔已经在心里想好了无数个取他性命的法子。
重新来一次,她还是要一点一滴地接近他。
洛阳。大邕宫。
邺朝的权力中心、世人眸光所向的地方就是位于大邕宫中的大中殿。
大中殿是皇帝的寝居和日常处理国政的地方,大中殿四周高墙林立,外人无法窥见内里的半分隐情,而有资格进入大中殿内的,除了皇帝的近臣之外,就是皇帝梁立烜最为信任的宫婢内监、暗卫、亲卫和死士。
旁人,哪怕是郭太后,也不能随意踏足大中殿一步。
早前几年郭太后是为此生过气的,觉得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儿子,竟然如防贼一般防着她这个生母,为此狠狠指责过皇帝不孝。
但皇帝的反应更加激烈,接连三个月不再踏足太后寝宫一步,也不向太后请安问礼,反而是郭太后自己急了,主动给了彼此一个台阶下,向皇帝承诺自己再也不谈及这件事了,才把此事就此揭过。
是而在这件事情上,皇帝对郭太后都这般冷漠,郭皇后和贵妃婕妤们亦不敢再去触他的逆鳞了。
这日大中殿又是一片死寂,所有侍奉的宫婢太监们个个屏气凝神,唯恐发出多一分的动静声音来,都在尽自己所能地减少他们的存在感。
他们心跳如雷,惶惶不安得连面上都快要没了几分血色了。
原因很简单——因为今天皇帝又在施“招魂之术”。
而事实证明,每一次招魂都是失败的。他们不知道皇帝在想谁,但是他从来没有成功地见过他想见的人。
每次招魂失败后,皇帝都会极端的情绪低落,继而暴怒,提剑乱砍——虽然他不砍人,只砍宫墙树木,但那个动静也足够让人大骇。
每每这个时候,他们都会觉得大中殿里是放出来了一只狂暴之中的雄狮猛虎,随时就要吃人的。
一个时辰后。
殿内身披玄色大袍的皇帝蓦然睁开了眼,眸中还是难以掩饰的悲痛和思念。
他愣愣地望着面前的道士:“孤还是没有看见她。”
还是失败了。
五年了。她连在梦里都不愿见他一面,她怕是恨极了他吧。
道士见自己的招魂之术没有成功,连忙跪倒在地向皇帝求饶。
梁立烜颓然靠回椅背上,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开。
一旁的内监总管徐棣立马拉着那道士的胳膊将他带离了这是非之地:“快走吧!趁着陛下现在还没到发怒的时候,否则你命也难保!”
送走了那个道士,徐棣托着怀中的拂尘放轻了脚步走到皇帝身边,思索着等会又该如何面对皇帝的失控和暴戾。
每一次腥风血雨,最后都是他来收拾烂摊子。
果然,就在梁立烜眸中的悲痛渐渐褪尽,逐渐变成一片赤红之色时,徐棣已经认命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准备等着皇帝发泄心中的绝望和愤怒了,殿外却忽然传来了一声犹如银铃的女童呼唤声。
“爹爹!爹爹!”
梁立烜僵硬片刻后立马恢复了正常。眼中亦全是对爱女的柔情和溺爱。
这么多年了,每次皇帝情绪失控,也只有那人留下的这点血脉才能制得住皇帝。
徐棣心中叹息一声,赵观柔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她人虽去了,但只是留下来这个有着她几分相像的影子,也足以占据皇帝心中全部的柔软。
“东月,爹爹在这里。”
说话间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儿犹如一只粉白团子般扑进了梁立烜的怀中。
女孩生得极可爱惹人喜欢,穿着蓬蓬如花朵的粉裙,脸颊雪白柔软,头上扎着两个花苞似的发髻,其上缀着的却是只有皇后才可用的大南珠作为装饰。
那双眼睛也是极致的清澈动人,不染纤尘。
只可惜,却是蓝色的。虽然漂亮得犹如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可亦是这双眼睛,惹出了无尽的事端。
梁立烜将女孩儿揽进自己怀中,外人大约不敢相信一贯被人称作暴君的他也会有如此待人温和宠溺的一面。
他从容地敛去自己的疲惫和倦怠,轻轻揉了揉女孩的发:“来找爹爹可是有事情?是想爹爹陪你玩么?”
女童摇了摇头:“爹爹,我方才做梦了。”
“做了什么梦?可是被吓着了?不怕不怕,有爹爹在,东月儿什么都不怕。”
“不是不是!”
被称作东月的女童连连摇头,郑重其事地对自己父亲说道:“我梦见娘亲了。”
东月的生母。
他的妻子啊。
梁立烜的笑容在这一刻僵硬在自己脸上,听到女儿话中提起那个人,他竟连接话的勇气都没有。
见他不回答,东月又说:“爹爹不想知道我梦见娘亲什么了吗?”
他还能说什么呢?
“想的。你告诉爹爹好不好?”
这些年来她连入梦见他一次都不愿意,如今她却愿意来见见女儿,他如何能不想知道她同女儿说了些什么?
只是没有那个勇气罢了。
东月掰着手指,奶声奶气地讲给他听:“娘亲生得可美了,是我见过最美丽最温柔的女子。我看见她坐在连廊下的一把躺椅上,穿着藕荷的长裙……微笑着看着我。我一下子就哭了,我问娘亲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来见我一面。娘亲也哭了,她说她也想我,她马上就来找我,带我回家。”
话未说完,梁立烜已忍不住垂眸落泪。常年金戈铁马的沙场生涯,塑就了梁立烜的五官面容分外刚毅冷肃,外人看来,几乎无法想象这样一个高居上位君临天下的帝王垂泪的模样。
连一旁的徐棣看着这个铁血手腕的帝王被情之一字拖累到这般模样,也不禁感慨万千。
自己这个主子,打他领兵起事打江山起他就陪在他身边伺候着,他杀过多少人、屠过多少城,为了这江山大业,满手沾着鲜血也从未皱眉半下的人,这辈子也就为了赵观柔一个人掉过眼泪。
他自幼心性坚忍,连生父过世时也不见他多有悲痛之情,却为了赵观柔一次次失态不止。
偏偏两人又是这么个结局。
生离死别,死生难见了。

第5章 暴君
从江都到洛阳的这一路上,观柔的银两并没有花费掉多少,甚至生活还十分悠闲——倘或不考虑车马颠簸的那点劳累之外。
一来待选秀女们的饮食都有固定的供奉,吃喝都不需要她自己掏钱,她又并不十分嘴馋,也不需要额外买些别的什么吃食来。
二来秀女的身份相当于她们已经成了皇帝的半个女人,是不能随便和外人接触的,所以一路上车马行走,都有专人看管着她们的一举一动——名义上则是保护,观柔也没有什么机会下马车在街市上闲逛漫步。
车马劳顿,大部分的时间里观柔都是坐在马车一角独自地发着呆。和她同乘一辆马车的是江都宋家的小女郎,闺名唤作宋嫄华。
宋姑娘却是个馋嘴的,整日里但凡睁着眼睛就在念叨这下一顿的吃食,担惊受怕,唯恐到时间了端上来的饭菜是她不喜欢的。
被她这样闹着,观柔都不觉有些失笑,觉得自己和她活像是关在牢房里的犯人一样盼着饭点,除此之外半点自由也无。
——不过她们也确实像是犯人,只不过她们是金尊玉贵地送进宫中的犯人而已。实际上都是没了自由之身的可怜人。
赵观柔除外,她是自己选择了这条路,心甘情愿来送死的。
概因观柔出身江都赵氏,家世在她们几人当中是最高的,而她平素不怎么言语,自然而然显现出贵气和庄重,其他的秀女们也就慢慢向她靠拢,总喜欢以她为中心、捧着她说话。
观柔并不倨傲,待人也和气,十几日的功夫下来,那些秀女们也渐渐开始和她说起了心里话。
原来她们没有一个人是自愿来的,都是被自己的家族、父母送出来,为家里挣一份荣耀与体面。
当今邺帝的脾气,四海之内的人也大概有些耳闻,真正心疼女儿的人家,没有人想把姑娘送去这个暴君身边等死的。
可是耐不住有那黑心肝的人家,就是想吸闺女的血啊。
被选进宫的女子,并不是只有得到皇帝的宠爱、成了宠妃生下皇子才能为家族争光的。实际上,哪怕她们终其一生不得宠,一辈子老死在宫里,她们的父母家人也能沾到她们的荣光。因为凡是在宫里有了名分的女人,哪怕只是低品级的美人才人,朝廷都要给她们的父母减免赋税、对祖上三代进行恩封。
若是皇帝驾崩,她们当即自尽陪葬,朝廷也会赏赐她们家里男子一些官职。
实在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观柔默然,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她们。
有个姑娘悄悄和观柔咬耳朵说:“其实我在家里早有了青梅竹马的表哥,原本今年冬日就要定亲,明年就要成婚的,可是我爹听说只要把我送进宫,就能给我哥哥捐个小官做做,马上就把我给推出去了。我表哥却以为我是那等爱慕虚荣的女子,一气之下和我恩断义绝,连我的解释也不听一句……”
宋姑娘一边啃着核桃酥一边说:“我本来也有一门好亲事,那家的官儿比我们家的高许多,只是因为我爹从前对他们家有恩,他们才决定和我们家做一门婚事报恩。可我虽是家中嫡女,娘却没了。爹娶了个继母回来,又生了好些妹妹,我这个大女儿也就不值钱了。爹把我送出去,也是想换个朝廷恩封的小官给我继母生的弟弟,再把我的亲事让给我继母生的妹妹。”
这话一说,满屋子的女孩儿更是忍不住心生悲戚,掩面低声哭泣。
观柔坐在榻上,看着她们望着自己的无助神情,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柔姐姐,你呢?赵家为何选你出来做秀女,是不是也是看你们家是旁支势弱,所以故意……”
有个姑娘一边擦眼泪一边问起了赵观柔的遭际。
观柔拢了拢自己乌黑的鸦发,轻声道:“我能出来做秀女入宫,于我爹娘也是一件好事。他们膝下无子,只我一个女儿,百年之后恐无人送终。我既入了宫,家里嫡支的人自然要分担起给我爹娘养老送终的事情,我便也当是回报他们的养育之恩了。”
她这话说得滴水不漏,不叫有心之人抓住一丝半点埋怨朝廷和皇帝的把柄,反而全是在彰显自己的孝顺。
不过她又接着道,“姐妹们的苦处,我已知了,你们信任我几分,和我吐露心声,是我之幸。今日所言之事,观柔以自己阖族起誓绝不告知他人。妹妹们以后也该烂在肚子里,轻易别再告诉别人了,否则或被有心之人借此大做文章,也是了不得的事情。”
她这般郑重其事地起誓,让满屋子里的秀女们都忍不住微愣。旋即她们想起自己适才话中的失态,竟然隐隐流露出了抱怨和不愿意入宫的情绪,的确是她们太大意了。
如果今日之话再被别人传出去的话,很可能累及她们的父母亲人。而赵氏女却在听了她们的话后以自己阖族起誓保密,又让她们悬着的一颗心很快放了下来。毕竟这个时代的女子没有不重视自己家族的,赵观柔敢以家族起誓,就说明她是真心的。
只要以后不再说出去就好了。
这个小小的插曲过后,一路同行的秀女们望向赵氏女的眼神里又带了些钦佩和敬重,心中不觉折服与于她的清贵品格。
在这之后,她们越发愿意和赵观柔亲近,连宋嫄华平日里也喜欢叽叽喳喳地和赵观柔说话。
某日在马车上,宋嫄华垂目道:“前面就是宋州了,再过了宋州,咱们就要到洛阳了。”
观柔轻轻掀起马车车帘的一角,望着外面不断后退的风景,喃喃自语地应和了一声:“是啊,洛阳。”
她的女儿究竟还存不存于世、是否还在洛阳等着她呢?
明知此去一路艰难坎坷,可为了女儿,她还是毫不犹豫地踏入这刀山剑树之中了。
马车的小几上摆着两碟子蝴蝶酥,赵观柔没什么胃口,一直没动,见她不想吃,宋嫄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推到了自己手边,一口一个地嚼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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