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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是暴君心尖月by婉婉有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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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兰信的心底涌起了一股寒气。
她想到了乳母匡氏适才在瑶华殿里和她所说的话。

那天匡妈妈用含糊又带着混沌的语气缓缓向薛兰信开口说起了她的往事。
她说,她年轻时候是在幽州长大的。
那时候天下还不叫大邺,是前朝的大齐。
时值王朝末年,天下动荡战乱不休,九州四方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惨不忍睹。
——但这些是她后来四处漂泊时才真正看到的景象。
而在当年的北方幽州,概因历任节度使们擅长铁腕统治,将社会治安问题控制得很好,所以即便幽州城内胡汉混居,除了汉人之外,甚至还居住着不少的胡人,但是内里却几乎没有什么作乱劫掠的恶性事件,百姓还是安居乐业的。
在仙和坊里,她同一群与她同年的女郎们一起安安稳稳地长大了。
那里面住着很多人,有胡人,也有汉人,更有杂胡。
匡家原来是做铁匠的,生活虽然并不至于到了清贫的地步,但也没有那么富裕,不过让家里的老人孩子们衣食无缺还是不愁的。
隔壁的杨家是教书先生,在坊间开了所小小的学堂,有不少的孩子在他家念书识字。
杨家女郎生得相貌也极好,出挑得如书画中走出来的窈窕美人。
再边上还有一位胡女,常年挽着利落的马尾辫,带着她从家乡猎得的动物皮毛来贩卖,偶尔也会给自己换两身汉家女郎的衣裳穿。
她们这些女孩子一个个长大成人后,匡氏在家里的安排下嫁了个门当户对的城里的裁缝,而杨拂樱却被幽州节度使部下新提拔起来的一位将军赵偃求娶回去做了夫人,一下跃升成了幽州城内的官夫人阶层了。
赵将军在仙和坊里置了宅子,仍旧带着杨拂樱在那边住下,而匡氏就跟随自己的第一任夫君搬到了城西。
坦白来说,匡氏和杨夫人的感情倒并没有因此有什么生分的,她也并不会去嫉妒杨氏,因为她心知拂樱生得极美,本来就该高嫁享福的。
只是毕竟出嫁从夫,杨拂樱的夫君是在幽州仕途一片光明的将军,而她的夫君只是个小小的裁缝,她们彼此分属了不同的社会阶层,互相能攀谈起来的话就少了。
比如杨夫人和她说起幽州节度使梁凇新娶了南地来的郭氏千金为夫人,匡氏就接不上话。她不知道南地究竟在哪里,也没有资格出席梁凇和郭夫人的婚礼。
但是杨夫人若和她说,坊里原来卖兽皮的那个胡女、好些日子没见她人了,匡氏倒是可以接上一嘴:“兴许是回娘家嫁人了。”
杨夫人轻柔地笑了笑:“只怕难呢。她心里一直装着梁将军,哪里能轻易开口许嫁别人。”
匡氏也不禁笑道:“她到底是个胡人,想嫁给汉家的节度使大将军……只怕是要做梦了。何况梁大将军婚配的本该是你适才说的世家千金,哪里能轮得到她。”
这话彼此一笑而过,也没有再提了。
一年半后,幽州节度使夫人生下一对双生胎,一男一女,是为大吉。匡氏在城西的裁缝铺里听别人说了这件事。
但是没多久,男婴夭折了。
其实这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平常人家妇人生产,婴儿本就有很高的夭折率。只是当时匡氏心中不禁为那位郭夫人心疼了一声,本来好不容易一举得了嫡长子,这一下,竟然又夭折了……
婚后三年内,匡氏一连生下一儿一女,她的孩子们倒是个个健健康康的长大了。
加之那时匡氏上面的父母、公婆都健在、身边的裁缝夫君疼爱她,下头又有一双聪明可爱的儿女,一时之间,她反倒成了连杨拂樱这样的贵夫人们心中都羡慕的对象。
对于那个时代的女子来说,匡氏就是“十全十美”的吉祥人。
很多女子出嫁,都会请她去铺床叠被的,匡氏的名声也就渐渐起来了些。
又一年后,匡氏再度生产一子。
那时匡氏的夫君他们家中渐渐有些周转不开,有邻里的婆子给匡氏出主意说,既然她现在生养了孩子,奶水正足,不若委屈委屈自家的,给孩子喂米糊糊就够了,养着自己的奶水出去给人做乳母,大户人家家里当差的,赏银也不少呢。
匡氏十分心动,遂答应了,那请那婆子为自己快些寻两个人家来。
她那时还不知道的是,正是自己的这个决定,后来让她追悔终生,毁去了她所拥有的一切“十全十美”之物。
说到这里,匡妈妈又忍不住哭起来,哭得她的嗓子似乎都要嚎干了,发出了艰难地“嗬嗬”的嘶哑声音。
薛兰信知道她接下来要说的肯定才是重点,她不动声响地按了按匡妈妈的手臂上的一个穴道,让她稍稍镇定些。
匡氏眨了眨浑浊无光的眼睛,掩面哭道:
“那婶娘带我去了一家偏僻院子里,叫我去喂大一个孩子……”
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主院。只是个别院。
匡氏心下了然,心道这必然是谁家的男人偷偷养在外头的外室,不敢带回去给家里的正妻知道,所以悄悄请奶娘来喂孩子的。
——可是这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只管拿钱办事,养活自己的三个孩子就是了。何况那个背后的雇主对她十分的大方。
匡氏每天喂养着孩子,那间别院的前院和后院划分得非常清楚严格,她只能在后院的范围里活动,孩子饿了,才有人把孩子抱来给她喂,孩子吃饱了就立刻抱回去。她从未见过孩子的母亲和父亲究竟是谁。也并不好奇。
偏有一日,事情还是败露了。
正妻气得不行,跑来抓这个“小狐狸精”和小狐狸精生的孽种,顺带将匡氏这个喂孩子的也当成同伙,一起抓了回去。
她听到身边的人对那贵妇正妻都十分恭敬,唤她,郭夫人。
说道那三个字的时候,匡氏浑身痉挛抽搐,像是又唤醒了她的什么可怕的记忆,整个人抖若筛糠,俨然是又不再清醒了。
薛兰信再怎么使力气按压她的穴道,她也醒不来。
兰信遂只得作罢,亲自给匡氏施了一回针,然后又让人将她扶回榻上去歇息。
但她脑海中仍然在不断地仔细思索着匡氏所说的话,思索着将所有的线索串联到一起来。
她喂养过一个胡女生的孩子,是个男婴。
郭夫人曾经将她抓走过。
郭夫人是正妻,匡妈妈喂养的孩子是外室偷偷生的,所以才被人家当贼似的抓回去审问。
匡氏怕极了郭太后,所以这郭夫人……就是当年的郭太后。
那这孩子的父亲……只怕是郭太后的丈夫梁凇?
邺朝高皇帝梁凇的儿子,拢共就三个,若是去掉早死了的郭太后的长子,那也就是当今陛下梁立烜和秦王梁臻。
薛兰信的心跳陡然跳动地极快,几乎要跳出她的胸膛。
她喉间涌上一股战栗兴奋的血意。
“主子,大中殿吩咐您今日要过去一趟,您看……?”
偏这时,马兴财过来回话,打断了薛兰信的思考。
她冷冷地应了一声,想起梁立烜今日让她过去陪东月玩,便换了身衣裳,这才往大中殿那边去了。

第40章 毒誓
在大中殿内默不吭声地陪着东月玩了好半天,薛兰信当夜照旧在长乐阁里带她睡一晚。
同样的,在外界的人看来,则是邺帝梁立烜今日招幸了薛贵妃。
不过薛兰信对这些名声倒也不介意,即便她和皇帝之间什么都没有,所谓薛贵妃膝下的一儿一女,更是和她和皇帝都没有半分的关系,但是她反而很乐意借用这种“备受皇帝宠爱”的名声,有时还会自己添油加醋地去宣传一番。
因为只有让旁人误以为她受宠、误以为她是皇帝的女人,她才能借着这种名声去狐假虎威地做她想做的事情。
当年赵夫人死后,皇帝后知后觉地痛彻心扉,一夜之间便白了一半的头发,后来更是连连数夜吐血不止,艰难卧床三四个月后才能勉强起身。
那段时间,守在大中殿里贴身照顾才几个月大的东月的人便是她。
皇帝,对她也还算信任。
梁立烜从病榻上起身后,冷眼看了她许久,而后同她说了一件事。
他问她愿不愿意一生都守在东月身边照顾东月。
因为东月的特殊眼睛和特殊身份,皇帝并不会让太多的人见到她的真容,所以照顾东月的人必须永远跟在她身边,不能随意更换,也不能随意选用别人过来,这一切需要做到严格的保密。
皇帝需要一批严密的心腹。
薛兰信说她愿意。
宫里的宫娥婢子们,其实并不是一生都需要伺候一个主子直到老死宫中。她们也有自己的自由,可以在到了合适的年龄之后就出去嫁人婚配,过自己的生活。
而当年赵夫人救下薛兰信的时候,可没有说过薛兰信是隶属于自己的私奴。她待薛兰信很客气,薛兰信也是一直称“臣”而不称“奴婢”的。
是而,在当时,赵夫人已死,薛兰信完全有自由不管东月,拿着她经年攒下的银钱出去嫁人婚配,逍遥快活。
她对皇帝说,她愿意。
她要守在这里,守到还赵夫人清白、守到梁立烜后悔的那一天。
守到柴子奇被他放出来。
没有柴子奇,纵使放她出去婚配,她又能嫁给谁呢?薛兰信谁都不想嫁。
作为补偿她一生青春的代价,和薛兰信商议后,梁立烜册封她为昭仪,给予她宫妃的身份,给她荣华富贵。
薛兰信也借此开始和郭妙菱她们明目张胆地对抗,梁立烜完全默许了。
至于后来孩子的事情。
新帝登基,膝下无子,怎么能不惹人议论、群臣进谏?
梁立烜不知从哪里的乱葬岗抱来一个男孩交给了薛兰信,声称是薛氏之子,晋封薛昭仪为贵妃。
后来,他又如法炮制,抱来四五个孩子,又弄来三四个给他“生”了孩子的美人。
薛兰信知道,那是因为他那个时候实在是太累了。一个初生的、稚嫩的帝国,需要开国君主付出大量的心血再去建设和维护它。
古话常说,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
何况梁立烜这一路走来,打江山都已经那样不容易了,守江山只会更难。
在那样一个动乱飘摇初初稳定的年代,他实在是分不出太多的精力再去应付那堆文官们关于他后宅私事的喋喋不休的争论。
皇帝不能没有皇后。
皇帝不能没有后宫。
皇帝不能没有儿子。
皇帝不能只有一个儿子。
皇帝不能有一个异眸的女儿。
皇帝更不能只有一个异眸的女儿作为后嗣。
种种种种关于对一个帝王的约束。
倘若生在太平盛世里,梁立烜做个守成之君、纵享天下富贵,那他倒是有心思一一和这些老匹夫们斗下去。
他就要赵观柔一个皇后,也可以只要东月一个孩子。
盛世无忧的皇帝是不怕这些的。
——但是刚建国的那个时候,他不能。
他稍微分出些其他的心思来和他们忙着纸上谈兵的啰嗦,给外人钻了空子来,他的帝国都可能在一夕之间坍塌崩溃。
可是皇帝能不能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将啰嗦的人杀了了事?
那当然可以。但是由此引发的一系列后果都是极其可怕的。
因为刚开国的皇帝们都十分爱惜自己的名声,打天下的时候用的武将,到建设国家时,必须选用文人。那个时候,文人再不好也不能随便杀。若是杀了他们,天下人都会惶惶不安,甚至会因此演变为另一股和他作对抗争的势力。
所以在自身的势力还未完全稳固的时候,他可以满足那些老言官们的要求。
要皇后?他立了,只是从来不去多看一眼。
要后宫?他封了。不过一个都没碰过。
要子嗣?儿女他都有了。但是没一个是他亲生的。
他们满意了。也不再啰嗦了。
梁立烜遂愈发勤政地一心扑在这个他一手建立的帝国上,既是为了站稳自己的脚跟,或许也是为了用这种过劳的勤勉来弥补赵观柔从他生命中离去的痛苦吧。
这些,大约也只有薛兰信韩千年他们几个人看在眼里知晓。甚至连郭太后、秦王梁臻他们都不知道。
但薛兰信看了也只觉得好笑。
好一个情深入骨、为自己守身如玉的帝王!
——他早干什么去了?
哄睡东月时,东月还追问薛兰信那个南地秀女的事情。
“他们都说她是最像我阿娘的人了。我喜欢她。”
薛兰信笑道:“过一段时间,等她有空了,我会把她请来这里陪月儿的。”
翌日晨起后,离了东月的面,薛兰信旋即又换上了那副嚣张宫妃的嘴脸,大摇大摆披金戴玉地乘坐轿辇从大中殿离开了。
瑶华殿的宫人们和她说:“主子,今儿因是新人进宫的头一天,几位新人都在宝庆殿给太后娘娘请安呢。魏妃吕妃她们被禁足不得出,但乔妃和秋蓉殿三位美人都过去了,算是阖宫齐全,主子您去不去?听说……听说郭皇后心里不痛快,撺掇着郭太后正要罚那位赵美人呢!”
薛兰信勃然变色:“去?为何不去?——快,你们脚程快些!”
郭太后、郭太后!
郭太后这老贱妇从前就不大喜欢赵夫人。
当年赵夫人身故,皇帝怎么可能没有想过调查真相?
只是,一来他乍然知晓了赵夫人过世的消息后,身体没有承受住打击,大病了一场,三四个月后才渐渐好起来,那段时间郭太后姑侄把持内宫,只怕许多重要的证据也被清扫了一空。
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事,皇帝着手调查赵夫人之死时,首先就查过皇后郭妙菱家族。
郭太后认为皇帝怀疑自己,十分恼怒,在皇帝面前闹死闹活了好一阵,觉得皇帝待她这个母亲还不如陌路人,一直扬言要以头撞柱。
有一次皇帝来看望她,她向皇帝发了一个誓,一个毒誓。
她说:“皇帝,你母亲是那般歹毒的婆婆吗?我今日便以郭家全族的性命同你起誓:我郭顺玫要是害死了自己亲生儿子的妻子;我郭家的人、哪怕只有一个帮着我、和我一道害死了我亲生儿子的妻,我郭家全族不得好死、绝嗣而终!这样的毒誓,皇帝你可满意了?!”
当时,皇帝还真有几分被她吓到了。
心里也涌起了几分愧疚母亲的情愫。
毕竟他觉得自己已经因为他的多疑猜忌害死了自己的妻子,若再因为这份猜忌、逼得亲生母亲走投无路发次毒誓,那便是他知错不改犯下了第二个错。
皇帝由是有些愧疚地和郭太后道了歉、认了错,就没再继续追查郭家,还封了郭太后兄长、郭妙菱父亲的官职作为弥补。
当时,皇帝梁立烜虽不再查了,但薛兰信心中并没有放下对郭家的怀疑。
可是须知,这是个孝道伦理压死人的时代,父母可是具有极大极大的权威的。就郭太后的那番话,也得亏是没传出去,倘或传出去了,说不定皇帝都会被千夫所指,责为不孝。
郭太后都做到这个份上了,皇帝也相信了,薛兰信又还能再说些什么呢?
但是今天,她再度想起了郭太后的这个誓言。
她说,她不曾害死自己亲生儿子的妻子。
只是,她的亲生儿子,究竟有几个呢?
薛兰信勾唇一笑,似乎一块一直压在她面前的乌云被人撕开了一角,只待她冲过去将它们彻底撕碎。
而后,便是天朗气清、碧空万里。

第41章 杨拂樱
薛兰信风风火火到了宝庆殿的时候,郭太后和郭皇后两人正端坐在上首,满脸倨傲地给跪在地上的新人们训话。
昨日选入宫中的新人,位份最高的也就是那位赵美人了,除此之外还有几个微不足道的小小选侍,概因是郭妙菱亲手挑选出来的,一眼望上去粗粗笨笨,还不如内司省的女官们模样清秀可人。
薛兰信心里觉得好笑。
她酥软了腰肢欲拜不拜地给上头的太后皇后行了礼:“妾拜见太后陛下、皇后娘娘。”
这些年里她在深宫里养出了自己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好本事,满脸娇笑地请了安,而后她也不待郭太后出声允她起身,她便自行站直了脊背在皇后下手寻了位置坐。
即便太后皇后心中不满,可是对方是皇帝宠妃,又见人就满面堆笑的,看似十分热情客气,郭太后自诩为长辈,平时也不好和小辈的妃妾们啰里啰唆地拌嘴。
倒不是郭太后没那个权力。
若是妃妾犯了明面上清清楚楚的大罪,她自然可以拿出宫规国法来处置,那便是皇帝也无权干涉;可是偏这个薛兰信,总是擅长在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上恶心人,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说她却抓不住薛氏真正的大错,宫里的人反会窃窃私语,说郭太后不容人,是个恶婆婆之类的。
薛兰信落座后抬眼一看,在她对面则是乔贤妃。乔妃见她如此,微微不屑地用手中的帕子掩了掩自己的鼻。
而谢美人等三位美人一如平素,像是三个不会动不会笑的大木桩似的杵在那儿。
郭妙菱见薛兰信每每去大中殿承宠后这“侍儿扶起娇无力”的狐媚做派,气便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出声嘲讽:“给母后请安的大日子,贵妃怎么也屡屡迟到?可别人宫人们见了,有样学样地传话说薛贵妃心里对母后大不敬了。”
“啊——”
薛兰信捂了捂唇,一副惊讶地样子,“哪宫里的奴才竟这般没规矩?敢传主子的闲话!只怕大约不是妾身瑶华殿的人罢?究竟是魏淑妃宫里的、还是吕婕妤宫中的?娘娘若是忙不过来,妾身下次侍寝时便向陛下请旨,让妾身亲自去管教管教她们?”
“你!”
“好了!”
郭太后出言打断了她们的拉扯,不耐烦地扫了自己侄女一眼。
三天两头只知道和妾室拌嘴,丢尽皇后的面子。她要真的看不惯薛氏,自己有本事,也该私下下手弄废了薛氏才是正理。
光和她一天到晚的吵架,能吵出个什么来?
个蠢货,要不是有她这个皇太后在她背后撑着,也不知这样的蠢货是如何坐稳皇后之位的。
怕只怕等她一死,皇帝迟早要废了她。
虽说她也姓郭,是她自家人,可是郭太后有时失望地打量打量郭妙菱,简直头都要大了。
别说比不过从前赵观柔做幽州侯夫人时的半分临危不乱,就连赵观柔手下婢子薛氏的半分聪慧也没有。
赵观柔虽死了,她手下随便拉出个伺候奴婢,这些年都能和她打起擂台来!
那她这个皇后究竟还有什么用处。
提到赵观柔——
郭太后垂眸望着下面跪着的年轻嫔御们。
因她那个蠢货侄女明目张胆地就给皇帝挑了一箩筐的木呆子进来,是以和这些女子一比,那南地赵女的容貌便显得十分出挑夺目了。
她便是近年来随着年纪大了有些老眼昏花了,也能一眼认出赵女来。
方才上头的主子们说话费了些时间,所以这些嫔御可怜巴巴地已不知在地上跪了多久,有一两个选侍已经摇摇欲坠,险些坚持不住了。旁人虽身子还未大晃,但面上也冒出了一层薄汗。
独那个赵女,依旧是一动不动地跪在原地,脊背挺得笔直。
看着她那张肖似故人的脸,郭太后感到十分厌烦。
其实往昔赵观柔做她儿妇时,待她这个婆母是十分恭敬孝顺、从未让人挑出半分过错的。
即便她插手她和梁立烜的房中之事,以她无所出的名义为梁立烜纳了魏氏为妾室,赵观柔私下和梁立烜冷战不悦,面上也不敢对她有什么怨言,照旧一天三趟地来她院子里给她请安、晨昏定醒未有差错。
可是她就是厌恶赵观柔。
赵观柔的那张脸,像极了她母亲杨拂樱。
看到她,郭太后就会想起杨拂樱,想起了杨拂樱那个贱妇,她还会想到当年就是杨拂樱偷偷拿着赵偃的令牌,深夜开了幽州城城南的一处侧门,放跑了匡氏和媞那格母子……
幽州城外是北方胡人的地盘。那一年,幽州节度使梁凇奉旨出城同来犯的胡人作战,正是逮着了他不在城中的机会,郭太后才敢大肆追杀媞那格他们,更是将知道梁立烜身世的乳母匡氏杀了满门。
反正等到梁凇打完了仗回来,她也有一万个理由说这只是意外,梁凇也无法再和她计较些什么。
独独她没算计到杨拂樱那个贱妇私下居然和匡氏、媞那格等人居然还是故友。
当时幽州节度使出城打仗,守卫幽州大小十来个城门的将军就有赵偃。在那种战时紧急状态下,幽州闭城御敌,除非主公梁凇凯旋之日,否则城门是万万不能开的。
这也是郭太后当时敢放心大胆地在幽州城内派人追杀他们的底气之一。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一定不留活口。
可是没有赵偃的令牌,她们怎么能开了城门逃出幽州?!
若不是杨拂樱,否则她又何至于在之后的数年里夜夜难安,日日都怕媞那格哪天再活着回来,抢走属于她的丈夫。
一想到这里,她便气不打一处来,将怨气全都发泄到了那个南地赵女的身上。
“赵美人,上前来,抬起头,给吾好生看看你。”
赵观柔恭敬地俯身应了声是,轻轻提起了压在膝下的一点裙摆,而后便膝行上了前。
“果真是个美人儿,难怪皇帝也要为你倾心了。”
观柔今日打扮得十分素雅,在衣着钗环发饰之间并不十分惹人注目。可是那张脸摆在那里,想叫人不看她,也是不太可能的。
郭太后眯着眼看了看她,淡笑道。
当年,也是赵氏带回了媞那格生得那个孽种柴子奇。呵,她倒是仁慈善良,最后自己也是死在了这上头,怨不得别人。

这话并不是什么好话,赵观柔马上俯身请罪:“太后……妾身卑贱之躯、不敢……”
“瞧你这孩子,怎么胆量这般小?吾不过是夸了你两句,倒叫你这般小心惶恐的了。起来吧。”
郭太后堆上了一副慈爱的笑容,“原以为皇帝必是爱你爱得紧了,谁知昨日招幸的还是薛贵妃。你既伺候不了皇帝,不如就在宝庆殿陪着吾罢。正好见你有眼缘,陪吾抄抄经书、拜拜佛,也当是你替皇帝在吾身边尽孝了。”
太后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赵观柔岂敢拒绝她?
郭妙菱眼中便浮上了一层快意。
原来还是姑母有本事!
她原本想说服姑母,今日宣见她们时,找个不敬的理由发落了这赵氏便是。但姑母说这法子不行,太过于明显了,一定会惹人议论的。谁知姑母竟然是这个好打算!
入了宝庆殿,太后不放她出去,看她还有几个能耐好在皇帝面前卖弄风骚勾引皇帝表哥!
便是两个月三个月的,说她染疾暴毙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观柔道:“妾身惶恐,不知太后娘娘每日几时歇息,妾日后定会日日晨昏定醒,来太后宫中请安侍奉太后的。”
太后摆了摆手:“不必你白日来,你从秋蓉殿搬来就是,正好这宝庆殿里的偏殿都还空着,闲置了也可惜,你来了,吾这儿也热闹了几分。”
太后竟是要她直接搬过来。
观柔心下划过一丝异样,还是一声不吭地应下:“妾身卑贱之躯,谢太后垂爱,妾身定会好生侍奉太后的。”
说话间却没让人挑出半分的不是来。
薛兰信冷眼打量着这一切,不知为何感到一阵隐隐的不安。
这个南地赵女……为什么这么像从前的赵夫人?
“罢了,吾也累了。今日便散了吧。——皇后,你去遣人将赵美人的行李细软搬来宝庆殿。”
薛兰信怀着复杂的心绪俯身行礼后退出了宝庆殿。
而另一边素来默不吭声的乔贤妃却在众人散去后再度走到了郭妙菱的身边。
“皇后娘娘以为,这样便能防得住陛下不再见那赵美人么?”
“妾身只怕,适得其反啊。”
郭妙菱烦躁地皱了皱眉:“那你说有什么好法子?”
乔贤妃温婉若与世无争的面容上浮现一丝阴毒的笑意。
“前头的那个,是为了什么被陛下废弃的,娘娘还记得吗?——是为了宋州的那个胡人。这次选来的南地秀女里,那个女官米氏,听说在备选的时候和赵美人交好。她外祖家就是宋州人。娘娘不想在这上头做些文章?”
郭妙菱还是听不懂乔贤妃究竟想说什么:“这上头怎么做文章?那是米氏的外祖,又不是赵美人的外祖,如何能与宋州牵得上联系?”
乔贤妃垂眸时目中尽是嗤笑冷讽。
“陛下头一次选秀,即便选上来的秀女们位份都不高,可怎么说也是宫里的贵人。州郡官吏自然是要备了礼物送到宫中为嫔御们贺喜的。娘娘可将米氏送到赵美人身边去侍奉,一来她们交好,二来赵美人在这深宫里为了培植势力,必然也要对米氏好。届时咱们在私下让宋州米氏的外祖家遭点小难……”
米氏若是知道了,肯定第一反应是向赵美人求助。
而宋州的长官可是刺史柴子奇。在宋州有难,肯定要先找刺史。
赵美人年轻不经事,不知道宫妃和外臣联络的后果有多大。
只要米氏吹捧赵美人几分,说她是陛下的宠妃,只要她动动手指头,地方官们就会争抢着为她办事,赵美人一定会帮米氏的。
这个时候,若是有人发现赵美人私下给柴子奇写了一封信,请他为自己身边的人办事,这封信再被劫到陛下手中。
那么皇帝到时候会怎么想?
甚至皇帝暴怒之下还会联想到,昔年的赵夫人私下和柴子奇是不是也是这般暗通曲款……
郭妙菱抚掌而笑:“这倒好!还是你有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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