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暴君心尖月by婉婉有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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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口中喃喃不断地念着这句话。
她不是贵妃,她只是薛兰信。
谁稀罕去做梁立烜的贵妃。
这些年里,她为数不多的几次和梁立烜面对面说话时,只要一想到赵夫人的惨死和柴子奇所承受的屈辱与折磨,她都想制副毒药直接弄死了他!
柴子奇有些愕然地抬眸扫视了她一眼,薛兰信还是抓着他不放,像是想要把自己整个人挂在他身上似的。
梁立烜站在一旁咳了下,有些不自然地低声解释道:“孤和薛氏清清白白,从未有男女之情、夫妻之实,只是君臣罢了。概因薛氏……兰信这些年,照顾东月不易,所以暂且封她贵妃,以作安抚优待之意而已。薛氏名下的皇子和公主,亦非孤与她所生。”
柴子奇面色不改地拱手一拜:“陛下圣明。”
这句话说了和没说也没有什么区别。带着浓浓的疏离和淡漠,刻意想要和他拉开距离。
薛兰信挂在他衣摆上哭诉道:“柴子奇、柴子奇、这么多年了,我总算能洗刷你和夫人的冤屈了……你知道么,你是他的亲生弟弟、一母同胞的双生亲弟弟,小女君的眼睛不是因为你才有异,而是因为你和陛下共同的母亲、因为她的祖母,所以才是蓝眸。”
在薛兰信絮絮叨叨地哭诉之时,梁立烜就将孩子抱了出去。
有些太不堪的真相,实在也不好让孩子这个时候知道。
面对薛兰信的这番解释,柴子奇十分愕然地愣在了原地。
她说,他是小女君的亲生叔父?所以小女君才会有些像他?
他,竟然和那个人,有共同的父亲母亲?
将月儿抱出去后,梁立烜折身回来,再度抚了抚柴子奇的背,尽力想要营造出一种“兄友弟恭”的和睦气氛来。
但他显然并不擅长去做这种事情。
“子奇……你是我的亲弟弟。当年,咱们是一块在娘胎里长大的。我知道你这些年里受了委屈和冤枉,以后,我会尽力弥补你的。认祖归宗,改回梁姓,我封你做王,做咱们大邺最位高权重的亲王,叫你好生安享荣华富贵的过完下辈子,好不好?”
柴子奇一脸惶恐地退后数步。
“罪臣之躯,何敢当此。胡人血脉下贱种,何与陛下论兄弟。”
皇帝的神色有些落寞:“你是胡人血脉,我也是胡人的种。咱们是一个母亲生的。母亲……”
这个称呼让他感到心头一阵酸涩,“母亲当年在兖州,过得怎么样?”
按照匡氏的说法,就在他去兖州的前一年,他的生母才刚刚病逝。
他也终究错过了见到自己生母的最后一面。
柴子奇回答地很简单:“臣的父母昔年十分恩爱。”
用一句话搪塞了梁立烜回去之后,柴子奇转而反问他,“臣不懂什么同父同母兄弟之论,只是臣好奇,按照陛下如今的说法,陛下是愿意认下赵夫人生的小女君为自己的天子血脉了么?”
皇帝声音暗哑,“月儿本来就是我和她的孩子。也是你的侄女。”
“陛下……那赵夫人的所谓不贞之罪,陛下也愿意放过夫人了?”
梁立烜慢慢背过了身去。
“孤与夫人,数十年来结发同心、恩爱相守,从无异志,天地可鉴。
上神动容,故赐一女。
孤疼爱入骨,早有传基业之心。”
第82章 文昭圣烈赵皇后。
梁立烜那日和柴子奇长谈了足足一整夜,直到第二日的天明时分,皇帝起身朝会,柴子奇才离开大中殿。
其实他们俩也到了没什么好说的地步了。
倘若早前不是怕梁立烜这个疯子暴怒之下伤害了东月,柴子奇早就一句话都不想再和他说。
假如不是东月还在,柴子奇早很多年,宁愿一死了之,都不想再面对他。
皇帝向他问起他在兖州长大时候的大小琐事。
尤其问起了他们的母亲。
问媞那格是个怎么样的女子,问起她的性情和喜好,她生前都喜欢些什么,问起她后来是如何病逝的、死后如何治丧等等。
也问起了媞那格的丈夫,柴子奇的养父。
但柴子奇并不认为那是他的养父。
“臣无养父,唯有亲父一人,父讳忠嗣。”
柴忠嗣。媞那格的丈夫。
皇帝希望他可以认祖归宗,认为亲生父亲梁凇,改回梁姓,以后用梁凇为他们所取的名字,但是柴子奇死活不愿意,皇帝暂且也只得作罢。
柴子奇大约猜到梁立烜想要做什么打算,亦始终没有把自己父母当年合葬的陵墓位置告诉他。
他知道,梁立烜若是知道自己的母亲葬在哪里,以他的性格,肯定会将他母亲移葬到梁凇的陵内,和梁凇合葬的。
但是母亲生前和父亲十分恩爱,母亲亲口说过,她这一生,只和他的父亲柴忠嗣死同穴。
这一晚上零零散散地虽谈了许多,但是他们双方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及赵观柔。
那是他们共同的伤疤。
表面上的气氛看起来总归还是和睦的,兄弟相认,皇帝也终于放下身段象征性地说了几句软话,向他道了不是,也承诺说以后要好好补偿他。
可是实际上,走到了这一步,他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做什么亲兄弟了。
甚至这辈子的关系都很难再有所缓和。
隔阂与仇恨一旦形成,那就是一生的。
皇帝说要封他为王,让他享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荣权力,但柴子奇一再拒绝,表示“愧不敢当”,邺帝只好再度放弃了。
柴子奇不需要他一丝一毫的补偿。
柴子奇说,不论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至少在名分上,不敢和他攀附兄弟名分,更不敢去做梁家的宗室亲戚。
皇帝又向他提起薛兰信。
其实,薛兰信的心牵挂在他身上,他也是能看出来的。
他说想将薛兰信嫁给他。
柴子奇还是拒绝。
“卑贱之躯,早就是久病之身,积疾难医,何必再拖累了她不几年后就要守寡!”
梁立烜默了片刻,
“孤会让宫里太医署的医官们好生为你医治的。”
说完这句话后,外面已经亮起了朦胧的晨光,也到了皇帝该朝会的时辰了。
梁立烜忽然想到了什么,在离开时停顿住了自己的脚步,询问柴子奇:
“到宋州的那个晚上,你为何梦中口口声声直唤着女君二字?你是不是见到谁了?”
柴子奇微微一笑:“陛下觉得臣该见到谁呢?”
“臣那天晚上,倒的确是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六年前女君生产的那个夜晚,臣身披甲胄,站在长安城楼上眺望远方,为小女君的出世而高兴不已,想着主公和夫人喜得了明珠,臣的心中亦甚是雀跃。只是后来,那一晚……”
那一晚发生了什么,他们心知肚明。
“陛下宽宥了臣的罪,恩准臣去做宋州刺史,臣以为陛下终于相信了女君的忠贞清白,为女君高兴,可是又不禁叹息,女君永远都看不到这一天了……”
“陛下,您既然早就知道了臣口口声声直唤女君二字,是否要继续在心中认定女君不贞?认定女君人虽身死、魂却未消,继续在幻梦之中与臣行通奸苟合之事?
——若是如此,请陛下将臣五马分尸,女君已死,无法受罚,陛下天子一怒,当由臣一人来承受!”
柴子奇这话说的无比尖酸刻薄,句句直刺梁立烜的心脏。
皇帝轻微地皱了皱眉:“孤不是这个意思。”
他感到一阵的胸腔气闷,呼吸都有些不顺了。
几息之后,柴子奇又缓和了神色向他请求:“臣心中牵挂小女君,陛下可否允臣在宫中小留几日,多多看望和陪伴小女君?”
“可。月儿她也很喜欢你。”
皇帝同意了。
这一年的八月十四日,皇帝和自己的心腹近臣们正式向外界公布了郭氏和秦王的大小罪名数十项。
其实外头的众人大大小小也是能猜到他们的下场的,都这样明目张胆地造反逼宫了,料也没有了几日的活路还能够他们过的。
没被牵连九族,都是好事。
果不其然,郭氏的男子尽数被斩,阖族上下一夕之间覆灭。
那样的一个大族,历经前齐至今都富贵辉煌,可是皇帝想对他动手,让他灰飞烟灭,似乎也并不费半点的力气。
而留在了南地郭氏祖宅的那一支郭氏族人,似乎还想趁乱唆使挑拨南地的其他世族豪强一起反抗作乱,但是并无几个人敢和他们为伍,都很快被皇帝驻扎在南地的屯军守将镇压了下去。
至于秦王……
若说关于郭家的处决好歹还在他们预料之中的话,那么最让臣下们想不到的是,皇帝废了郭太后。
皇帝对外说,郭氏并非他亲生母亲,是暗中窃取高皇帝爱姬之子,据为己有的。
至于高皇帝的那位爱姬是谁,皇帝没说,只是匡太后的被封,让旁人猜测此事大约和皇帝乳母的告发有关。
除此之外,皇帝还毫不顾忌地对外界说,梁臻非高皇帝亲子。至于为什么不是高皇帝亲子,不需要皇帝的解释,全都留给外人自行猜测了。
皇帝废了郭氏的皇太后之位和梁臻的秦王爵位,将他们废为庶人,以后不再是高皇帝梁凇的结发妻子,更不是梁凇的儿子。
但皇帝并未说他会怎样处置郭氏和梁臻。外人也不敢问。
还有,皇帝在这一日追封了他的原配妻子,赵夫人。追赠赵夫人的父母为燕王、燕王后,将他们的身后待遇提升到诸侯王和诸侯王后的级别,命文武百官去宗庙祭拜叩首,相当于是给燕王、燕王后追补丧仪。
燕,即幽州,是皇帝的龙兴之地,祖籍所在,是尊贵之处,轻易不能加封在别人的头衔上的。
邺帝封早已故去了多年的赵夫人为皇后,称文昭圣烈赵皇后。
等到皇帝自己死了,世人就会称赵皇后为太祖圣烈赵皇后。
这四个字自然都是寓意极好的字了,但是皇帝选这几个字并不是只看这些字眼儿过去用在谥号或尊号之中的寓意,也还有他自己的解释。
皇后性敦宽和,文华斐然,是曰“文”。
孤待皇后之心天地所鉴,亘古不改,是曰“昭”。
孤与皇后万古齐尊,皇后是称“圣”。
至于那个“烈”字,他没向外人说为什么。
但是薛兰信把这个消息告诉观柔的时候,观柔倒是冷笑了一声。
她知道为什么。
——梁立烜以为她是不堪受辱自尽而死,所以性情刚烈不屈,故加上“烈”字么?
虽然是追封,但是皇帝命礼部的官吏们去走的这个程序,却让人看不出半分“追封”的意思,反而只像是最寻常不过的“册封”。
就好像赵夫人还在世似的一般册封了她。
至于皇帝的长姐晋国长公主,与驸马自动和离之后,皇帝让她搬在外面的宅院别居,并没有牵连到她。
长公主入宫向皇帝谢恩。
又问自己能否再见自己的母亲最后一面,皇帝不允。
长公主便出宫了。
这宫里少了太后、少了太后的爱子秦王,少了郭皇后和魏淑妃,一时之间似乎寂静了不少,再无往日的喧嚣和热闹了。
尤其是宫人们心下都惶惶不安,平日里更是不敢多说一句话。
一片腥风血雨,似乎不过是十几日之内的功夫。
这一年的中秋,过得格外的萧瑟凄凉,甚至连宫宴都没办。
中秋这日的晚上,皇帝在大中殿设了个简单的家宴,叫来了柴子奇,东月也在。
因嫌太过清冷,皇帝又去叫来了薛兰信,请来匡太后。
匡太后一见着东月,就摸着她的脸直说“好像”二字。
说她像她外祖母杨夫人,也像她的亲祖母媞那格。
皇帝未发一言,独坐主座。
这下倒是热闹了不少,宴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匡太后眼眶红红地摸着东月,不时追问皇帝几句,问他何时处死郭太后母子;东月心心念念看着自己才刚认的叔父柴子奇和薛兰信,薛兰信坐在柴子奇边上嘘寒问暖,柴子奇低头不语,只一心给东月剥着螃蟹吃。
没有一个人想看皇帝,更没有人想和他说话。
孤家寡人,不过如此罢了。
说是中秋、说是阖家团圆,可他还有什么家呢?
梁立烜这些时日也是肉眼可见地削瘦落魄了许多,整个人看上去都十分的疲倦,满身怠意。
皇帝那双如鹰隼般锐利的双目,也是常常赤红着、布满了红血丝的。
他这些日子甚至没有一晚是得以安枕的,不过是累到实在支撑不住的时候,才能勉强阖眼休息一阵罢了。
沉思片刻,皇帝让人去叫来了赵充媛来陪侍。
她平日里虽聒噪又俗气,可是有她在,总归也像是有了几分人气了。
听到皇帝去宣赵充媛过来时,月儿眉眼弯弯地一下就笑了出来,
“我阿娘要来了!”
其实在中秋家宴之前,月儿纠缠着梁立烜要赵观柔过来,只不过当时梁立烜没有应允她。
柴子奇剥着螃蟹的手指却不动声色地颤了颤。
赵充媛。
他的女君,她要来了。
他在宫里这些天,就是期盼着何时可以再见到她一面。
待在瑶华殿的赵观柔当然是求之不得了。
她想念女儿得紧,好几日没能见到女儿,她就挂念得不得了。
一听说皇帝召见,她忙不迭地换了身衣裳就提灯前往了大中殿。
是夜,圆月高悬,万家欢乐,秋风凉如水。
月华光辉静谧地披洒在宫墙长街之上。
第83章 “陛下今夜是要妾身侍奉么?”
赵观柔到大中殿时,果然见到薛兰信、柴子奇和她的女儿都在。
她今日穿了身颜色清雅的淡紫色广袖长裙,发间搭配的珠花钗环也十分的清新雅致。
见到皇帝后,她仪态端庄温婉地敛衽下拜,语气里又适宜地带了几分宠妃得到召见时的欣喜和试探:
“妾赵氏拜见陛下,拜见贵妃娘娘。见过公主。”
柴子奇全然装作第一次看见她一般抬起头来,拢袖正要向赵充媛弯腰行礼,却又恰到好处地在看到赵充媛的那张脸时呆愣在了原地,还一把踢翻了边上的一张椅子。
“臣柴子奇拜见——”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猛地转头看向梁立烜。
“陛下……她——她是圣烈皇后?”
假使今日柴子奇看见赵观柔时神色出现丁点的异常,按照梁立烜那个狗性子,说不定还会继续起了什么疑心。
比如说他还是会继续怀疑他们之前在宋州的时候是不是见过。
所以柴子奇也渐学聪明了,直接把问题扔给梁立烜。
——他质问皇帝,这个这么像圣烈皇后的女人,她是圣烈皇后么?你不是说你待赵皇后之心日月天地可鉴么?那现在这个女人又是从哪来的?
梁立烜的面色果然有过一瞬间的不自然。
他低咳了两声,解释道:“她啊。她是南地江都选上来的秀女,月儿很喜欢她,所以孤便将她留下照顾陪伴月儿。”
跟他自己的私心没有半分的关系。
这个理由是如此的光明磊落。
月儿吞下一口柴子奇喂来的剥好的蟹腿肉,又扑到了赵观柔的身边。
“赵姐姐,好多天不见你,月儿都想你了。”
观柔自然地用帕子擦了擦月儿唇边的蟹黄渣:“我也想公主的。”
在柴子奇质问她的身份时,她还委屈地眨了眨眼瞪了柴子奇一下,又满眼委屈地看向皇帝、求皇帝为自己做主似的。
但皇帝并没有接收她的眼神递过来的信号,直接冷漠地忽略掉了,赵充媛也就识相地没有再说什么,似乎打算低头和东月公主说话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他们所有的微表情和反应都没有丝毫的异常。
似乎他们的初见,本就该是这样的。
就算梁立烜以前心里还有什么怀疑,现在也不该有理由和证据再多想什么了。
之后的宴上,柴子奇表现出来的态度,就好似对这个长相相似圣烈皇后的“替身”十分不屑和轻视一般,总是释放出似有似无的疏离厌恶之意。
赵充媛默默地坐在皇帝的身边,对这位邺帝的宠信权臣也不敢多说什么。
她只能偶尔地为皇帝斟酒布菜,不敢轻易妄动。
约摸半个时辰后,这顿家宴终于结束了。
柴子奇和薛兰信离开,赵充媛送东月公主去长乐阁睡下。
见东月阁中的一张茶几桌上还摆着一盘子饱满新鲜的无花果儿,观柔皱了皱眉,轻声吩咐葵娘把它端下去。
“公主今晚吃的螃蟹太多了,这无花果原是和它相克之物,公主吃了要腹泻难受的,快些端下去。仔细别让公主这两日吃了什么相克的东西。”
葵娘连声答应了。
观柔想了想,又不放心地轻声嘱托道:“明儿早上,拿生姜、红枣、山楂——还有红糖,煮了甜粥,喂公主吃一碗,养养胃。这螃蟹是性寒之物,吃多了是要好生补气血的,知道么?”
因梁立烜今日没有说准许她陪伴东月一起睡,所以观柔给女儿捏好了被角,依依不舍地退了出来,准备回瑶华殿。
但是等她出来时,却见梁立烜正漠然地站在长乐阁外看着阁中的动静,似乎是在等她出来。
观柔很快整理好心绪,言笑晏晏地朝皇帝走了过去。
“陛下……”
此时已是深夜了,皎皎月华光辉之下,她的面容格外的清丽温婉,又是那般的圣洁。
皇帝今日饮多了酒,又接连数日不曾休息好,此刻她主动依偎过来,宛如当年他与赵观柔恩爱情浓之时观柔对他的依赖。
让他追思当年,分外怀念亡妻。
他便情不自禁地将那赵充媛揽到了自己怀中。
“别离开我……”
观柔,如果当年你没有离开我,我没有放手,我们现在,该有多幸福多恩爱……
他心想,心脏抽痛地更加剧烈。
他都不知道这些时日他是如何能活过来的。
在知道自己亲手害死了毕生所爱,他在痛苦和后悔之下苦苦挣扎煎熬了数年,又是如何还能熬到今日的?
倘若不是因为有了月儿,他还要抚养月儿长大、承袭他的江山,他早就不想一个人在这世上孤寂地垂死挣扎煎熬下去了。
他早就该去陪她。
他欠她一条命,欠她一生。
观柔低笑了下,扬起一张妩媚动人的笑脸相迎,
“陛下今夜是要妾身侍奉么?”
其实就算她自己不识相地问出这句话来,皇帝想要,她如今又能有什么力量去拒绝呢?
皇帝俯首轻嗅了嗅她发间的清香,他呼吸时的浓烈酒气都喷洒在观柔的脖颈间,让她一阵几欲作呕。
赵充媛如云乌发之间淡淡的香气,对梁立烜来说,实在是太像赵观柔了。
这两种味道并不一样,观柔从前喜欢用蔷薇油,而这赵女发间的却是莲花的气息。
但是他常常无端觉得她们就是同一个人。
她的眼睛,里面似乎装满了许多的心事。
在赵观柔说完这句话后的下一瞬,她便一下被人打横抱起,送往了皇帝寝殿的那张龙床上。
身子腾空时,观柔下意识地攀附住了他的肩膀。
在梁立烜没有看见的地方,她唇边悄无声息地扯出一个嘲讽的微笑,又很快收了回来。
男人的深情,也就不过如此了。
一边可以那般故作深情地追封自己的结发妻子为圣烈皇后,另一边,所谓的愧疚和后悔,又可以让他很快就毫无负担地再将另一个年轻女子抱到榻上欢爱。
这样的事情,就是在她活着的时候,他也不知和他的那群美艳动人的妾室们做过了多少遍了。
魏氏、乔氏乃至吕氏,哪个没有和他有过夫妻之实、恩爱无边?
观柔咬了咬唇,将脑海中的杂思移除了出去,不想再去联想他和别的女人在榻上的疯狂模样,满脑子地思索着自己等会应当如何承受迎合,不让他看出自己的异常来。
——到底她的心理已经不是处子时候的稚嫩少女了,她也曾经和他在床笫之间合欢过数次,对彼此的身体都十分熟稔,到底不能让他看出异常来。
皇帝将她抱进了寝殿正殿之后,回身将殿门踹得关上。
赵女怯怯地在他怀中抖了一下。
殿内帷帐曼曼轻晃,随着皇帝急促的步伐而被带起了一阵微风。
他将观柔扔在了榻上,俯身压上,流连地亲吻着她的面容。
看上去确实是醉得厉害了。
可是观柔知道,他的酒量明明是极好的,想必眼下只是借酒助兴,供他纵欲享乐罢了。
“观柔……观柔……”
“别离开我,回到我身边好不好?”
“我真的后悔了。我后悔了……”
殿内昏昏暧昧,只有两三盏孤灯明明灭灭地亮着。
观柔浑身僵硬地仰躺在铺陈着奢华锦缎绣被的大床上,她渐渐有些后悔自己方才在宴上吃了些许的东西,现下胃里便翻江倒海地有些不舒服了。
皇帝的唇轻柔地落在她紧闭的眼眸上,像是在对待一件自己毕生的珍宝,小心翼翼,呵护备至。
观柔却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龙徽元年,正月十五日的上元夜,他们最后一次行房时的事情。
这些事情对她来说,实际也不过才过去了半年多而已。
梁立烜那晚对她远没有这般的温柔。
他对她很凶,很残忍。更没有丝毫顾忌她才刚生产过的身体,只是为了发泄。
对待自己的青梅竹马、结发妻子。犹如对待一件用来泄欲的、没有生命的器皿。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他那个时候的嘴脸。
那才是最真实的他,男人的本性。
直到他的唇瓣和亲吻移开,观柔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然后她便和他四目相对。
赵充媛的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抗拒,更多的是毫不曾陷入情欲中的理智和警觉。
于是乎,看到彼此的眼睛时,所有的迷乱和情动都在这一瞬间消散了。
这一刻皇帝的眼眸显得格外的清醒,毫无醉意。
他猛地从她曼妙的躯体上起了身,有些不可置信地盘腿坐在了榻上的一边。
良久,皇帝才似是有些懊悔地抚了抚额,低声道:“你很像孤的妻子……”
因为像,所以是他犯错发情的理由。
观柔心下觉得好笑,满脸无辜地轻声问他:“陛下说的,可是椒房殿娘娘吗?”
前皇后郭妙菱被废,而她以前就住在椒房殿。
历朝历代有称呼废后为某某殿娘娘的习惯,毕竟废后怎么说也曾是皇帝的妻子,天下的国母,被废了也比普通人要尊贵许多,轻易不能折辱的。
所以观柔如今口中稍显尊敬地称呼她一声椒房殿娘娘,也没什么错。
有时这种称呼也可以指代名正言顺的皇后宫妃。
比如邺宫的宫人们窃窃私语时,也会称呼薛兰信为瑶华殿娘娘。
闻言,皇帝反而勃然大怒。
“孤的妻子只有一个人,是文昭圣烈赵皇后!她是孤的结发妻子、原配皇后。史书工笔,她都永远是孤的结发妻子、唯一的女人!”
观柔立刻装出一份惶恐的样子抖了抖。
“妾失言,妾知罪。”
皇帝胸膛剧烈地起伏喘息。
观柔又忍不住问他:“那陛下既然说妾像烈皇后……所以烈皇后就是东月公主的生母吗?”
烈皇后。
文昭圣烈皇后。
这个他亲自为她选的“谥号”让观柔心中有股说不出来的嘲讽意味。
烈?梁立烜觉得她性情刚烈?
可是她自己都不觉得。
她若是真的刚烈之人,早在梁立烜刚开始和她疏离之时,她就宁肯自请下堂和离,也不会再想和他继续耗下去了。
相反,她不仅不烈,她还十分地软弱无能,所以才一步步放宽自己的底线纵容别人欺辱到她头上来。
皇帝以手抚面,看上去十分倦乏,“是。”
他想了想,又添上一句话,
“公主是孤和烈皇后唯一活下来的孩子。孤爱惜她胜过自己的性命。你若想打着收养公主来争宠的心思,孤劝你早日免了。公主的母亲只会有烈皇后一个人。”
观柔咬了咬唇,一副心思被戳中的尴尬模样:
“妾不敢比肩烈皇后。妾只是觉得公主可爱,所以才难免想要亲近一番……妾卑贱之躯,岂敢收养公主。”
说这话的时候,她仍然维持着那个躺在榻上的姿势,梁立烜垂眸看了看她鬓发凌乱、衣襟微敞的动人模样,忽地感到仍是有一股热血涌向腹下,让他不由皱起了眉。
从前观柔在他身下承欢时,便是这样的模样和情态。
这种身体本能的冲动让他感到极度不悦。
因为从前他只会对观柔一个人有这样的反应。
哪怕只是睡梦中的冲动,他所想的也只是她。
从身到心,明明他只爱过观柔一个人。
可是自从这个赵女来了之后,他身体本能的冲动便越来越多,时常硬胀地他难受却又无处泄出。
那些她躺在他身边的夜晚,即便彼此衣衫完整,和衣而眠,可他只是嗅到她发间和身上淡淡的香气便……
或许是他最近太累了。
他最近真的太累了,承受了一重又一重的打击,他真的快要支撑不住了。
五年前,她刚离开他的时候,他也是正当盛年,难免血气方刚,每每晨起之时有所冲动渴望。
可他一直觉得这种欲望是对观柔的亵渎,所以后来他常年服用清心禁欲的凉药,遏制自己所有不该有的、对她的奢望。
没想到自赵女来了之后,这些凉药都不怎么管用了。
皇帝怒喝了她一声:“滚!”
观柔被吓得浑身哆嗦了一下,不明白他为什么变得这般阴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