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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是暴君心尖月by婉婉有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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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是你的亲娘。
皇帝的脚步步步逼近,很快,观柔就察觉到自己身后传来一阵凉意,似是还有男子的衣袍一角拂过她的背。
她咬了咬唇,低头站起来,又转身面对梁立烜再拜下去:
“妾赵氏拜见陛下万寿……”
“观柔。”
话未说完,就被他打断。他声声哀戚却又深情地唤着她的名字。
观柔……观柔……
赵观柔!
这些年里。我真的彻底后悔,万般愧疚,也真的很想你。
原来在你心里,你宁愿在宫中做小伏低、处处给旁人行礼,你也不愿意再和我相认,享受本该属于你的与帝同尊、万人之上的皇后待遇。
原来你明明亲眼看见我的后悔和痛苦,你也知道,只要你愿意主动同我相认,我会千万倍地补偿你、待你好,我们一家三口可以重新团聚
——可是因为你亦彻底厌弃了我,所以不愿再用从前的身份和我有半分瓜葛纠缠了。
大约是再重新提起从前的过往,对你来说,只会让你觉得恶心吧?
如今这些我都知道了。
见到观柔还是那副“赵淑妃”的做派,要给他行礼,他忽然攥住了观柔的两只胳膊将她俯身欲行礼的身体给拽了起来。
“都到了这个份上了,你还是自称为妾?还要称我为陛下?”
观柔低头:“妾今夜照顾公主不当,慌乱之中只能摸黑凑巧地带公主躲到了此处,求陛下恕罪。妾知道此处是燕王和王后的故居,妾卑贱之身本不配踏足,只是今夜事发突然,妾为保公主安危,所以……”
梁立烜抱起呆呆地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的女儿,将她交到隐匿在暗处听候差遣的心腹。
“公主今夜吓坏了,给公主熬碗安神汤,带公主下去好生休息。”
月儿大约真的是被吓得不轻,并没有半分拒绝,就这般顺从地让梁立烜抱走了她。
女儿离开后,梁立烜又折身回到观柔面前。
“……观柔,你真的是忙中出错,怎么连这么蹩脚的理由都想得出来?”
他的声音那般地温柔,却又带着几丝暗哑。
哪怕观柔直到现在都没有抬起头来看过他一眼,她也知道他此刻被刺激得浑身战栗亢奋的模样。
低头时看见他方才抱着月儿的双手都在抖个不停。
“你说你既然是为保公主安危才不慎走的那条暗道,那你如何在黑夜里摸黑前行,还能分辨的出这是赵燕王和杨王后的故居!你不是说你是南地人,从来没有来过北地吗?”
观柔一下哽住了。
皇帝一手死死地揽住了她的背,一手扣住她的下巴,逼她抬起头来直视着自己。
观柔也看清了他此时的可怖模样。
早前因为郭太后之事给他带来的打击,他就一夜之间白了头发,整个人看上去沧桑落魄了不少。
就是被关地牢关了数年的柴子奇,如今看上去气色都比他好看多了。
他本就是这样的模样了,此时双目间又尽是一片的赤红血丝,鬓间的青筋凸起,太阳穴突突地跳个不停,目眦欲裂,看上去整个人都到了濒临失控的边缘。
叫人见之生怵。
观柔推了推他,只想逃离这里。
她根本就不想再面对他。
良久,见观柔还是不愿意和他开口说一句话,梁立烜的神智似乎越发疯狂颠倒了起来。
彼此对视,两两相望之间,她在他眼中看到了他的痛苦和狼狈。
可是梁立烜在她眼中只能看到她一如既往精心塑造的伪装,像是刺猬的那层坚硬的外壳,谁都窥探不到她深藏起来的内心。
“呵,”他凉薄地低笑了下,“好。好。既然你告诉我你是南地人生养的女儿,一辈子没离过南地,更没离过你父母的身。正好啊。我也把你的所谓父母给押了过来,不妨我们彼此来问一问、对证一番,看看赵省荣夫妇自认为自己教养出来的女儿该会什么,不该会什么,好不好?”
他这话分明问地十分温柔,那般痴情缱绻地看着她,可是观柔分明只觉得遍体生寒,毛骨悚然。
“你说什么?你把他们带过来干什么?!”
听到梁立烜这个疯子还把赵省荣和丁氏他们千里迢迢地带了过来,观柔这才真的有些慌神。
她自己命不好,和梁立烜之间这些多年的、陈芝麻烂谷子的琐碎破事怎么掰扯也掰扯不干净,可是观柔并不想因为这些破事而把其他人给牵扯进来。
尤其是赵省荣夫妇,他们还是自己这具肉身的父母。——至少在当时,观柔还是如此以为的。
“你知道月儿吃过了螃蟹,不能再吃无花果,这又是谁告诉你的?不妨我去问问赵省荣,他若说他从未这么教过他的女儿,你又当如何?你会写那么多的字,又是谁教你写的?也是赵省荣夫妇么?或者你也可以告诉我,这些都是你进宫之后学的,那好,我再追问你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将那人叫出来,咱们彼此一一对证一番可好?”
事已至此,就算赵观柔还想着继续装疯卖傻下去,只怕梁立烜也不会再相信她了。
继续装下去,又有什么意思呢?
观柔抬眸看了看天时。
“如今这是什么时辰了?”
梁立烜一愣。
他虽不知观柔怎得忽然问起了这话,不过她愿意跟自己好好说话总归是件好事,于是他连忙回道:
“过了亥时两刻多了吧。”
观柔哦了声。
“当年我在长安生月儿的那夜,月亮也这么好。
不过那晚的亥时两刻,柴子奇大约已经被你命人卸甲关押,从长安城楼关到了你的大牢里去了吧?”
一转眼,这些都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不过对于梁立烜来说,是过去了六年。
她若有所思,“说不定这会儿他都已经挨过两顿严刑逼供了。你呢,也已经在我的产床前、对着刚生完孩子的我骂过了好几声的‘下贱荡妇’了。”
“是吧,君侯?”

真的是她。
梁立烜脸色蓦然一变,一时间千万种心思涌上心头,竟然让他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此刻心下是何种心情。
他该庆幸?该高兴?该欣喜若狂?
她承认了。
在他的轮番试探之下,她承认了她不是南地的赵女,是他的妻子。他的观柔回来了。
她从前就是他的妻子,他们共同生活过多年,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女儿。
他们以前,是很恩爱的。
因他犯了的一个大错,他们曾经生死离别数年,不过总算是上天眷顾,她重新回到他身边了。
她回来了,这世上,他就不再是一个人孤孤单单,生不如死。不论这背后究竟是因为什么,总归,她回来了。
他的心脏几乎就要越出胸膛那般疯狂,他这些年里有许许多多的话想要和她说。
他很想抱抱她,再感受一下她身上的温度。
只有她身上的温度,才能让他觉得自己是个活人。
可是她说出的这些话,却又让他不敢触碰她分毫。
他不配。
她也不会喜欢的。
“观柔……”
“观柔。”
他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所还能做的只是一声声唤着她的名字。
观柔,赵观柔。他亲自求娶回来、承诺过要呵护一生的结发妻子啊。
这天是十月初九。是他们唯一孩子的生日。
本该是个多么重要、欢乐的日子。
可惜后来竟然也成了夫妻陌路、彻底恩断义绝的起点。
在梁立烜死死盯着她看的时候,观柔的眼神却慢慢扫视过了赵家主屋院落前的庭院和连廊。
那间主屋,原先是赵将军夫妇会客的正厅。
后来里面也供奉着他们夫妻的灵位。
当年观柔初初嫁给他,三朝回门之时,郭夫人意味不明地对观柔这个儿媳妇道:“你父母既死的早,瞧你家里零零单单地一个人也没有,索性不用回也好,在我们梁家家里歇一歇就是了。也省的回门麻烦了。”
但是梁立烜却执意带她回了赵家,跪在这庭院前和她祭拜了她的父母。
他还对郭夫人道:“我岳丈是为幽州战死的,去的那般英烈,观柔如何是家中无人了?来日我若对她不好,阴司地府里,赵将军也会砍死我的。”
趁着梁立烜愣神的功夫,观柔猛的甩开了他,后退数步,张开双臂感受着家的气息。
梁家不是她的家,梁立烜更不是她的家人。
只有这里,只有赵家,有父母在的地方,才是她的家。
哪怕父母已经故去多年,可是他们留下的庭院花草、一砖一瓦,都是她记忆中家的气息。
只有在这里,她才是最快活的。
“我这辈子见过那么多人,做过那么多的事,可是只有一样让我后悔的。就是嫁给幽州节度使的嫡长子。倘若我当年能执意不嫁,只守着父母去世前为我攒下的那些家产过营生。一辈子守着这个院子,经营几个父亲留下的小铺面,衣食无忧,快活散漫,不知多好。”
她说这话时的声音很低很低,似乎只是想说给她自己听。
他一辈子最大的成就是能娶到她,可是她说她这辈子做的最愚不可及的决定是嫁给了他。
梁立烜心下酸涩。
她说出这话来了,偏偏还没有半分的错。那他这辈子,归根结底,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失败,彻头彻尾的失败。
娶她时满心壮志,说要照顾呵护她一生,没想到十数年婚姻下来,她亲口所说的却是最后悔嫁给他。
“观柔……”
她能重新回到他身边,他心里欢喜极了,也惶恐极了。
赵观柔忽地一下收了脸色,敛衽遥遥向他拜了下,语气中满是嘲讽之意:
“陛下今夜想是醉了,妾送陛下回府早日安置吧。——若妾记得不错的话,看着这会儿的天时,陛下当年正宿在贤妃娘娘的阁中,今夜贤妃不在,可要幽州地方的官吏们再选了新人过来侍奉陛下?”
月儿出生那晚,梁立烜因为孩子的眸色和她一番争吵后就冷漠决绝地拂袖离去,第二日观柔在一阵生产后的阵痛中慢慢转醒,听到外头乔芙君的婢子在大声炫耀,说是梁侯昨夜宿在了乔夫人的院子里。
故观柔旧事重提,才有此话。
在六年前的今夜,梁立烜说不定正在乔氏的榻上和她何等颠鸾倒凤呢。
不过这话一出口,她就有那么一点儿……后悔了。
因为梁立烜这时候的神色已经看起来非常非常不对劲,就跟快要疯了似的。
他手背上条条青筋暴突,整个人脸上汗如雨下,就跟看上去在受什么天大的折磨似的。
——就装吧。
当年柴子奇被他严刑拷打时候遭的罪不知比他这般不痛不痒地多了千百倍的苦楚,柴子奇也没像他这样要死要活的。
月儿的命能保全至今日,也是亏得她的叔父柴子奇咬牙一直强撑着活下来,替她和她母亲承受了梁立烜的那些暴虐的怒火。
瞧出他被自己刺激地不轻,观柔下意识拔腿就想跑。
但是梁立烜反应的速度竟然比她还要快上许多,不过两三步就重新将她抓住了,牢牢地按着她的腰身将她扣向自己怀里。
“观柔……别离开我。”
你好不容易才能回来,别离开我好不好?
赵观柔被他这样一路抱回了嘉合居。
她自知反抗无用,所以从头至尾也就没有再挣扎过。
梁立烜抱着她,如同一个抱着心爱之物的孩童,死死不愿撒手,像是害怕他一松手她就会没了似的。
想来对他来说,她也只是一个还算得他喜欢的“心爱之物”吧?
她被他放在嘉合居内室的那张床上,梁立烜动作急切地脱去她的鞋袜,又脱了她的外裙,低头又要去脱自己身上的衣袍。
观柔以为他是要对自己做那事,胃间一阵翻腾,她甚至都已经偷偷拔下了鬓发间的一根金簪藏在袖中。
但是梁立烜又好像并不是那么的热切情事。
他只是将她按在榻上,然后欺身压上来,狗一样地疯狂拱着她的身体嗅她身上的味道,然后抱着她满目疲倦地沉沉睡下了。
睡着了?
她竟然还有些惊讶。
梁立烜把她弄回来,就是为了让她陪着睡一觉?
即便是睡梦中,他抱她依然抱得很紧,丁点都不愿意放松,观柔的双臂都快被他勒痛。
离她那样近,她可以很清楚地看清他的睡颜,也忽然明白了梁立烜为何这般需要睡眠了。
因为坦白来说,他的确过得太过辛苦,想来这些年里是没有一日能安枕的,加上他又喜欢以巨量的政务国事来麻痹自己的神经,将本就不多的歇息时间一压再压,恐怕早就超过了一个正常人身体可以承受的极限。
自然了,他睡不好的原因,恐怕还有那么一丁点是因为她。
莫非真的是爹爹在他睡梦中会拿着砍刀、追着他砍?
观柔冷笑一声。
所以现在他很需要好好地睡上一觉。
只有养足了精神,才有精力思考日后的事情,不是么?
梁立烜那一夜睡得格外的沉。
沉到,若不是他靠着一身的蛮力将观柔桎梏在怀中不准她动弹,观柔便是这时捅死了他,或许他一时半会还不能及时醒来。
记忆里,他已经很多年不曾有过这样的好梦了。
在她身边,总归一切都是好的,才能换他安心一眠。
一夜过去后,梁立烜的状态看上去好了不少,就连眸中的红血色都消散得差不多了。
第二日恍恍惚惚地醒来之时,望着嘉合居内一切如旧的熟悉摆设,几乎让他回想起了他和观柔的新婚夜。
若是他真的能一觉醒来回到新婚,该有多好啊。回到那时候,一切都还来得及补救。
然待他垂眸去看观柔的脸色时,心却再度沉了下去,让他难生半点快意。
她微垂着眼睫,面无表情地被迫枕在他胸膛前,眼底的那点情绪名为厌恶。
夫妻一场,即便最后再同床也只是异梦了。
各怀心思。
梁立烜从床上坐起了身。
观柔见他醒了,以为他这是准许自己走的意思,也连忙下床捡起自己的外裙披上。
“妾身告退。”
梁立烜愣愣地看着她的动作。
“——你说什么?”
观柔轻笑,“陛下舍不得妾身走,可是要妾来服侍更衣之事?”
说罢她就又弯下身子去捡那条昨夜被梁立烜随手扔在榻上的他的腰带。
梁立烜满眼不可置信地握着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面前来。
“观柔,你在和我装什么疯卖什么傻?!昨夜……昨夜我们分明夫妻相认,你承认了的,现在呢?你是真觉得我昨晚是醉疯了不记事了?你是我的妻子,你是我的妻子!”
“陛下思念圣烈皇后之心,想来圣烈皇后在天之灵一定感动万分。可是妾身,的确只是淑妃赵氏而已。”
“我们从前的一切都让你觉得恶心是不是?”
他喃喃自语,凄然一笑。
“因为恶心,所以你如今回来,宁愿用别人的身份在我身边苦苦掩瞒这么久,你都不愿意与我相认。你想忘掉从前的一切过往,除了东月。”
转念一想这话也不对。
赵观柔想要忘掉的,大概只有一个他。和他相关的东西,她想忘记。
东月她还要,薛兰信她还要,柴子奇她也记挂。
只有他,她不在乎了。
观柔还刚想说些什么,他却一下跪在了她面前,攥着她的双手,满目悲切地看着她。
“我总觉得这一切真的跟一场梦似的,你真的又出现在我面前了……”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是要继承家族志向谋恢宏大业的人,再后来真的从父亲手中接过幽州的基业,也幻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下一个天下共主。
似乎他这一生一切都走的太顺了,他想干什么都能干成,一路走来,反而忘了自己的初心。
明明,他的初心是她。他这一生所谋取的一切霸业,也是希望她能在自己的保护之下过得美满顺遂的。
“观柔……很多话,当年和你赌气的时候一直憋着没说,后来,我竟然最终也没能趁你在的时候告诉你。”
“昔年我纳魏氏,我真的从来都没有碰过她,一次都没有,连她的半分衣角都没沾过。是因为那时我没照顾好你,让你小产了两次。当时……当时有人私下议论你不能生养、又善妒不准夫君纳妾。你那时心情抑郁不快,我纳了魏氏进来,只是想堵住那些人的嘴,不想让他们私下议论你……”
“魏氏、乔氏和吕氏,我都没有碰过半下。你怀月儿的时候,我、我是怕她们围在你跟前,叫你心里不舒坦,所以才将她们远远地带走,不想你常常见到她们转来转去。我带她们出去后就没见过她们,也不是带她们出去宠幸的。”
“观柔,我没碰过薛氏,薛氏只是因为照顾月儿才得到加封的。我的孩子只有你为我生的月儿一个人。那几个孩子都是我从别处抱来的孤儿,都不是我的亲生孩子。是因为早几年大邺根基不稳,我不想旁人盯着我的后宫私事议论纷纷……”
“我从始至终都只属于你一个人。我只爱过你一个人,观柔。”
他罕见有这般手忙脚乱向她解释的时候,似乎想用尽自己的办法来向她表达他的“忠贞”。
可是观柔的表情至始至终不曾变过,像是这些事情和她没有分毫的关系。
梁立烜被她这样的眼神越看越慌,口中几乎就要丢三落四地颠倒起来,不知该和她说什么好。
赵观柔扬眉一笑:“我还以为陛下对我这般情深意重,一定早就找到了当年纵火杀我的真凶了呢。原来陛下想和我说的,只是这些闺房私事啊。可是陛下和旁人的房中私事,何必要说给我听呢。”
注:所说的女主在男主身边很多年,其实不到十年。也就是女主如今的身体年龄不到30岁,就当摄政太后了。

“当年纵火杀我的真凶……”
在赵观柔说完这句话后,梁立烜竟然还愣愣地用了些许时间来反应她的意思。
等他反应过来后,观柔亦发觉他的脊背越发弯下去了不少。
备受打击?无法接受?
他握着她手的力道也加重了许多。
“纵火的真凶?你的意思是、你的意思是……”
她原来不是自杀的。
她当年没有想死,是别人杀了她。
梁立烜喉间猛然呛出一口温热的血,他慌忙腾出一只手去捂着唇,鲜血又从他的指缝间滴滴渗漏了下来。
好些溅在了观柔的绣鞋上。
她现在穿的这双鞋,还是昨日东月生辰时穿的那双。
因为第一次陪女儿过生辰,做母亲的当然也要精心打扮下自己,在女儿眼中留下关于母亲最好的记忆。
所以这双绣鞋还是观柔自己挑选了好久的,既漂亮,又耐磨,可以和女儿在外面玩着跑跑跳跳好长时间。
但是现在,绣鞋精致的鞋面上沾了几滴狗血。
这些绣花的丝线以后怕是洗不干净了。
观柔嫌恶地收回了脚,看着鞋面的眼神中都充满了痛心。
至于那个痛极攻心把自己弄到呕血的前夫,她倒是一个眼神都没仔细施舍。
梁立烜缓过了气来,狼狈又沉默地随手拿袖子擦了擦自己唇边的血迹,又从袖口中撤出干净雪白的中衣衣袖,跪在她的足前想要为她擦一擦绣鞋鞋面上的血。
观柔连忙避开。
这个动作不同的人来做,所表达出的意味也是不同的。
一则可以理解为惶恐不敢,毕竟有几个人可以心安理得地让皇帝为自己擦鞋呢。
二则就是嫌弃恶心,觉得你连给她擦鞋的资格都没有。
只看个人如何理解罢了。
见她拒绝,梁立烜也没再强求,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我见你最后一面时,你说……你愿以死明志。后来合璧殿起火,宫人们说,说你嫌弃殿内阴冷,骂他们克扣你的炭火烛油,限期叫他们全都送来。他们怕你真的发了火,就全都一股脑还了回来。我以为,是你自杀。”
“哈。”
赵观柔听了这蹩脚的理由只觉得好笑至极。
“当日的我不过是一水性杨花被君侯逐斥下堂的罪妇,他们有何理由怕我?要怕,也该怕陛下你新娶入宫的郭皇后才对!
梁侯行伍多年,什么样形形色色的人没见过,不是最通晓人性的吗?难道这些见风使舵之辈真的会为了我两句叫骂就把克扣我的东西还来?”
她的话梁立烜连一句反驳都不敢。
因为她说的都对。
“说起克扣我的烛油,我倒想起来那日上元夜……新帝在宝殿内金碧辉煌宴君臣宫妃,我一罪妇,只能孤冷凄清地躲在合璧殿里望着你们远处的灯火啊。我那里,婢子们可连一根蜡烛都舍不得为我多点。想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们自然是遵奉陛下的令才这般做的了。”
“不、不……观柔,我没有,我没有让她们苛待你,我真的没有……”
梁立烜跪在地上,用他沾满了自己鲜血的双手抓着观柔的衣摆。
“你去后,我大病数月无法起身,后来等我想查的时候……就算有什么证据,恐怕也被郭氏处理的差不多了。观柔,我那时怀疑的是郭家,我也真的去查过。但是郭顺玫她对我发了个誓,她说得很难听,说她如果害死了她亲生儿子的妻子,一定阖族不得好死云云。我那时真的以为她是我的生母,所以才……
观柔,那个小郭氏,我、我虽立了她,可是我真的连她的一片一角都没有碰过。我真的。我立她,是为了满足郭顺玫的心愿,她说她生了我这个儿子如何如何后悔倒霉。
只要我立小郭氏为皇后,就当我偿还了她的养育之恩。
我真的当她是我的生母,真的是想还那一份养育之恩,才立她的侄女的。”
说着说着,梁立烜的声音中竟然带了一份可悲的泣音。
是啊,他这一生何其可笑可悲。
一直被人四处蒙蔽,而他也蒙蔽了别人的真心,不曾清清楚楚看到观柔从前待他的那一份世间难寻其二的真心啊。
他努力地学习爱过母亲,可那个所谓的母亲从头到尾都在骗他。
用那根本不存在的养育之恩处处要挟,让他立了郭妙菱。让他冤枉了观柔。
他也曾真心地承诺过要爱观柔,可是最后这段情也是被他亲手所毁。
母亲,兄弟,妻子。
不是别人骗他,就是他害别人。
母亲骗他,妻子受他委屈。
假手足受尽他照顾,享尽亲王富贵荣华,转脸就可以对他这个兄长下手欲取而代之;
真手足被他虐待多年,用尽酷刑折磨。
……可是,他真的从没想过一切会变成这样。
这些都不是他的初心啊。
为什么、为什么到头来他看似什么都有了,可是一切都不如他的本心?
“观柔,我立的是小郭氏,可是我真的没有娶她,我是立她来孝顺郭顺玫,用的、用的是册封诸侯王臣的礼制,不是帝后成婚的夫妻之礼,观柔,我没娶她,我真正娶过的只有你一个人,只有你才是我的妻子。”
他跪在她面前苦苦哀求,观柔越听越烦。
“你用的什么礼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曾见过。你就是用和她当众圆房的大礼来册皇后,我在合璧殿也看不见不知道。那火烧得那么大,我能知道什么?我只恍惚记得,哦,那日宫中的礼乐之声沸沸扬扬,确实十分热闹就是了。”
在他册封郭妙菱的时候,她却正在合璧殿忍受烈火灼身的痛苦。
她当时该多害怕、多痛苦?
她还刚刚为他生完孩子。
她是被人活生生烧死的。他在另一个女人身边,没能去及时救她。
是他亲手害死她。
他的观柔啊,他亲眼看着她长大,看着她从一个稚嫩的女童长成他们北地的绝色佳人,风华绝代。
明明她身体的每一寸他都那般珍惜,珍惜地胜过自己的命。
从小她贪玩,手指上多长了几根倒刺儿,他都要心疼难受许久的。
怎么多年以后,就变了呢?
他最后竟然能做到那般坦然地把她安置在别处,让她被活生生烧死,让她身体的每一寸都被烈火吞噬殆尽,连一根骨头都没留下来。
他当年怎么把她放心放在合璧殿的?
在他坐拥天下之大之后,却连一个心爱的女人都没有保护好。
梁立烜眼前一阵昏黑,天旋地转间当年那场大火的样貌又重新浮现在了他面前一般。
那么大的火……里面却吞噬着他的观柔。
他又猛地吐出了第二口血来,然后便昏了过去。
观柔扯开被他抓着的自己的衣摆,可他的力道不小,似乎昏迷了也不曾松手,观柔一时间还没能扯开。
她索性直接用簪子刺破这片布料,将他抓着的那块撕了下来留给他继续抓着。
“陛下昏过去了,你们去看看吧。”
她一脸无所谓地回到麟章院,走出嘉合居的主院前随口吩咐了声候在外面伺候的婢子。
因为皇帝的乍然晕倒,他见的最后一个人,赵淑妃,也就拥有了重大的弑君嫌疑,被皇帝的亲卫们团团围在了麟章院里面。
皇帝不发话,他们不敢对赵淑妃轻举妄动,但总归不能让她轻易跑了。
大约四五个时辰后,嘉合居的皇帝醒了。
他醒来时,没有回答婢子医官们关心他身体的任何一句话,只是沉默不语地提笔下了一道诏书。
他说,他将和他的原配赵皇后一起再去祭拜燕王、王后陵,护送燕王夫妇移葬邺陵。
皇帝还下了诏令说,从此之后,世间再无赵淑妃。
只有赵皇后。
赵观柔就是这样莫名其妙被人解了禁足的。
婢子亲卫们纷纷涌进麟章院内向她叩首请罪,说他们冒犯了皇后,求皇后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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