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暴君心尖月by婉婉有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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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想在这一世里还和她做几年夫妻,就心满意足。
永世无憾。
观柔看到刘天极拿出了几张符纸在殿内焚烧,口中念着她不知名的咒。
良久良久之后,刘天极恭敬地俯身告诉他们,说事已完成。已将陛下的心愿传达与天神知晓了。
梁立烜这时才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那就谢过天师了。”
而后,他们两人一言不发地离开奉先殿,回到了大中殿里。
宫中的女官正在着急寻找赵皇后,说是要请赵皇后试一试不几日之后的婚仪上所要穿着的凤袍礼衣,佩戴凤冠,梳妆一番,这样她们才可以看一看哪里可还有什么需要补足的地方。
赵观柔的呼吸微微一顿。
而梁立烜的神经也像是紧绷起来了似的。
他小心翼翼地侧首看着赵观柔,像是在等待着赵观柔给出的最后答复,等着她给他的审判。
倘若她说她不愿意试衣服,不愿意梳妆,那么就是不想和他完婚的意思了。
她若是执意如此,梁立烜根本没有办法再逼迫她。
所以他也在等她的意思。
虽然心中已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是梁立烜却没想到赵观柔最后竟然并没有过多犹豫地就同意了下来。
她对女官们莞尔一笑:“这自然是要先试一试的。不过眼看天将要午,暂且等本宫和陛下都用过午膳了再说吧。再去把太女殿下也带来,和本宫一起用膳。对了,你们去膳房那里正好催一催,叫他们上一道补气血的花胶鲍鱼羊骨汤来,给陛下补一补身体。”
梁立烜的眉眼一跳,没想到赵观柔在这个时候竟然还会提到他。
观柔笑而不语,同他一起回到了内殿。
她亲自拿来伤药和纱布,替梁立烜包扎好了胸前的伤口。
就在同样的地方,她看到还有几条更浅一些的伤疤,显然是他不止一次在这个地方取过自己的血。
至少,在龙徽元年的正月十五夜里,赵观柔最后一次和梁立烜同房的时候,他身上还是没有这些伤口的。
而自登基之后,他更没有什么需要征战的地方,这些伤口也不可能会是在战场上留下来的。
只能是和今日一样,由他自己所伤。
观柔似乎是心疼不已地轻轻抚过他的伤口。
“我不久之前才和你说过,你要活到八九十,我也要活到那个年纪。咱们如今还年轻,未来还有半百年的路要走,你为何总是这般任性,要将什么来世来世的话挂在嘴边,还损伤自己的身体?”
“观柔……”
梁立烜低低地唤她的名字。
年少意气的时候,他以为这世间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是他的江山大业,直到后来,痛彻心扉之后,他才日渐明白,他所在乎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天下与权力。
只有这个女人。
他可以什么都不想要吗,但一定不能没有这个女人。
或者,他可以得不到她,但一定不能看着她不快乐。
只要可以换取她的一丝快乐与笑颜,他可以愿意为此付出自己的一切。
赵观柔温温柔柔地笑了下,“我那日所说的都是气话,我知道郭氏他们犯下的罪孽,和你没有关系,身为夫君,你是尊敬我的母亲的,你也爱我们那两个未能出世的孩子。立烜,你不用这样强逼着自己,那些事情和你都没有关系,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待安抚好了梁立烜之后,赵观柔却同样镇定地命在内司省内做事的兖国夫人薛兰信将那味“相见欢”之毒的第二碗汤药配来了。
然后面不改色地将那些汤药倒进了那碗花胶鲍鱼羊骨汤里,然后端来这碗羊骨汤,一口一口亲自喂梁立烜服下。
喂他吃这补汤的时候,她眼中还有泪花闪过。
“你不知道我看见你伤自己身体的时候,心中有多心疼。”
“你流了那么多血,一定要好好把气血补起来。”
“再喝一碗,好不好?”
轻轻松松哄好了梁立烜,对赵观柔来说并不困难。
梁立烜现在不过是她手下一条暂且还好用的狗罢了。
在他还有利用价值的时候,赵观柔便要榨干他身上的每一分用处。
赵观柔亲手喂来的东西,梁立烜从来都没有不吃的理由。
她喂来多少,他便眼睛眨也不眨地尽数吞下。
她希望他吃什么、吃多少,他也尽数都如她的心意。
这一整盅的花胶鲍鱼羊骨汤,也尽入了梁立烜一个人的肚子里。
一旁看着的东月都啧啧称奇:“爹爹今天的胃口真好!”
观柔不动声色地笑了笑,看到月儿望着鲍鱼的眼睛里有些馋馋的,便将汤碗挪到了对面的东月够不到的地方:
“这花胶和鲍鱼乃是给大人用的补身之物,你正是蹦蹦跳跳着要长身体的时候,小孩子若是吃了这些,反倒是补过头了,对身子不好。”
一家三口用完了午膳,观柔打发了女儿去午睡,并且让她午睡完了之后起来继续读书,把之前浪费在马车上不能好好写字的那些日子补回来。
月儿走后,梁立烜照旧去处理政务,观柔略歇了歇,然后便在女官们的服侍之下,在大中殿的一间偏殿内试穿了一下自己的婚服。
绣娘们赶制衣裳赶制得很急,但是在数班绣娘日夜不休的加急忙碌之下,这件华美至极的礼衣依然已经算得上是尽善尽美。
尤其是衬在赵观柔的身上,更显得她整个人光华璀璨,姝色无双。
的确有从前世人口中所传的“艳冠南国、色绝北地”的美貌和神韵。
但赵皇后的神色始终是淡淡的,即便是穿上了这件天下女子都为之心驰神往、无限憧憬的华服,戴上了只有这世间最尊贵的女子才可以戴上的凤冠,赵皇后的眼底也没有丝毫的雀跃和欢快之意。
她只是沉默地看了看镜子中那个盛装华服的自己,然后就淡淡地命宫娥们为她继续换上平日的常服。
女官们见了赵皇后这般的平静,连一丝喜色都没有露出来,心中不禁又有些惶恐,以为是赵皇后不喜欢。
观柔随口道:“与你们无关,你们不必惶恐。这些冠服本宫很喜欢。”
女官们小心而又仔细地观察了一番赵观柔的神色,这才捧着赵皇后换下来的冠服,小心翼翼地退下去了。
下午时候,观柔又如同无事人一般召见了兖国夫人薛兰信和她从幽州带回来的族妹赵七娘。
因为内司省中专职侍奉帝后宫妃的女官大多是可以直接越过丈夫的荫蔽而册封诰命的,所以观柔在回到邺宫之后不久,就将薛兰信和赵七娘安排在了内司省中重要的位置上替自己办事,并且加封了赵七娘为敦煌郡夫人。
内司省整个庞大机构的运转,直接关系到邺宫之内帝后、皇嗣、宫妃乃至宫外的宗亲的生活起居大小适宜。
——比如说,帝后的饮食,也属于内司省的责任范围之内。
它看似不是一个专职的官府衙门,但实际上它的作用也一点都不比朝堂上三省六部的那些衙门要小。
不过,三省六部的官员们都只能是健全的、在官场上有所历练的男子,而内司省则大多由女官和太监们充任要职。
正是抓住了眼前的这个机会,赵观柔才可以将薛兰信和赵七娘塞到内司省里去。
这两个人,是她在邺宫里安插下的第一批钉子一般的心腹。
赵观柔询问薛兰信和赵七娘初初接手邺宫事务,可有不熟悉和不适应的地方。
两人都说还可以接手,只要时日再略长一些,她们一定会越来越熟练的。
见她们都很有上进的意思,观柔心中也放心了不少。
薛兰信从前在邺宫里生活了很多年,而且她以前做“宠妃”的时候,还和郭妙菱争抢过协理六宫的权力,对宫中的重要事情都十分了解。
赵七娘又是个极爱钻研的人,对自己的要求也极高,她们两人在一起合作,就是这个宫里赵观柔最有力的后勤保障。
——尤其是将来,她想要源源不断地梁立烜的饮食中下毒,积年累月的摧垮梁立烜的身体,在内司省中必须要有忠心于自己的人。
这个环节若是出了错,那一切可就都前功尽弃了。
她和薛兰信、赵七娘略说了一阵子的话,便说要和薛兰信一起再去看望匡太后,赵七娘便连忙领命告退了。
匡太后的病,近来也是越来重了。
去年梁立烜带着赵观柔和薛兰信等人返回幽州祭祖,其实是想将思乡心切的匡太后也一并带回幽州的。
但是匡氏的身子越来越不好,连薛兰信自己也怕她会病死在半路上,所以思虑再三,梁立烜还是决定将匡氏继续留在瑶华殿内安心静养着。
然而匡氏的身体似乎终究没能再熬到这个春天最盛的时节,如今已然是江河日下,一日不如一日了。
观柔和薛兰信去看望她的时候,匡氏刚好午睡才醒,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天,也不知脑海中在想什么。
见薛兰信进来,匡氏低低地唤了一声“兰儿”,薛兰信也忙去她床边坐下,连忙应下。
待看到赵观柔时,匡氏显然又是一愣,有些不确定地道:“拂樱?”
观柔笑了笑:“匡姨,我是她的女儿,观柔呀!”
匡氏浑浊的眼睛长久地凝视在面前那个年轻女孩的身上,似乎从她的身上看到了数十年前的属于自己与杨拂樱、媞那格她们的那段年轻岁月。
太长远了。
依稀算起来,为了那么一个男人,她,杨拂樱,媞那格,她们最终或多或少都受到了牵连,没有一个人落得了好下场。
就连那个看似笑到了最后的赢家郭顺玫,最终不也还是棋差一着,摔下了马来。
她们四个从前生活在幽州的女子,本应该都拥有互不相干的人生的。
媞那格是原野上绽放得最恣意热烈的一朵花;杨拂樱是被自己的夫婿珍爱的空谷幽兰;郭顺玫本该安安心心去做她的南地贵女;而她自己,虽然身在市井之中,可是也有着自己幸福美满的家庭。
一夕之间,因为梁凇,她们四个人全都接连凋零了自己的年华。
这一切到底是图什么?
图什么!
所谓的那个梁凇,到底又有个什么好的?
天下没有比他的节度使更大的高官了吗?没有比他更俊逸的男子了吗?为什么这一切悲剧的源头都围绕着他?
匡氏的眼中坠落浑浊的泪,又紧紧握住了观柔白皙的手臂。
赵观柔正是最年轻美艳的时候,肌肤细腻莹润如凝脂,而她的双手上则尽是苍老的皱纹。
“我与你母亲,杨拂樱,我们从前是很要好的!”
匡氏喃喃自语,“我与媞那格,我们从前也是要好的。她待我也是极好的。这么多年,我因为心里堵着的那口气、那口怨,一直迁怒于她,在兖州的那么多年,我也不肯见她。其实都是我错了!我后悔了!”
可是斯人已逝,说起这些话来总是没什么意思的。
因为这些晚辈们自己也不懂,更不曾经历过。
那是独属于她们这一辈的记忆,赵观柔不会懂,薛兰信也不会懂,梁立烜更不懂。
匡氏抚上赵观柔同样娇艳的面庞,脑海中想起自己从前和杨拂樱、媞那格她们在幽州最后的一段美好时光。
她似乎很怀念自己年轻时候的事情。
哪怕嫁过了两任丈夫、先后生下了五个孩子,可是她最怀念,却是自己未出嫁时的光景。
她想起了那一年赵偃登门向杨家提亲,杨拂樱拉着她的手,与她一起躲在堂屋后面,偷偷看着自己未来夫婿的模样。
想起了杨拂樱在定亲之后闺中备嫁,和她一起做着手里的绣活,赤红着面庞绣着手中一件预备新婚夜穿着的鸳鸯肚兜。
也想起自己和第一任丈夫生下第一个孩子时候的模样。
媞那格来她的婆家看望她,为她送来了一张兽皮,温暖了她和她的孩子一整个冬日。
那时候她们总以为岁月会一直这么太平下去,在幽州那么一个四四方方的世界里,所有人都会波澜不惊地过完自己的一辈子。
但,那些似乎都是四五十年前的事情了。
连匡氏自己都有些记不大清楚了。
她最终落寞地收回了放在观柔脸上的那只手,只淡淡地问她:“郭顺玫和她的儿子什么时候死?我想去问问我的奶儿子,我受了这一生的罪,临了了,这辈子就最后一个盼头,想让郭顺玫死在我的前头,难道这也不成吗?”
赵观柔连忙答应了下来:“陛下刚从幽州回来,待将手头要紧的几件事情忙完了,就会立马重审郭氏谋逆之案,至多——”
她咬牙向匡氏说出了一个时间,“至多一个月之内,郭家的人,一定都会人头落地的,匡姨,您就等着吧。”
匡氏长长地哦了一声,又有些乏力,竟然说了一阵话后就倒头又睡下了。
赵观柔和薛兰信对视了一眼,两人心下哀戚,最终也没有多说什么。
从匡氏这里离开之后,赵观柔和薛兰信两人又私下说了一阵的话。
薛兰信有些惊诧于观柔今日中午为何去要来了那“相见欢”的第二味汤药。
按照她们两人之前原定的计划,如果没有什么差错的话,应该是两三年后才开始为梁立烜用上这味药的。
毕竟月儿现在的根基不稳,还需要梁立烜这个做父亲的扶持,一时半会还真的离不了他。
但是等到两三年后,月儿渐大了些,这味药就可以渐渐用起来了,以备可以随时在她们需要的时候了结了梁立烜。
而现在就开始给他下药,其实绝对算不上是什么明智的举措。
赵观柔低声笑道:“我何尝不知。只是一时想要泄愤罢了。”
否则心口这些积压着的气,她又该找谁寻仇呢?
郭顺玫、媞那格、匡氏还有她的母亲,她们这一生人生悲剧的源头与梁凇脱不了干系。
那么她呢?
她,郭妙菱,魏俪姬,乔芙君,吕嫆,甚至薛兰信,她们这些人的命运,最后又都被梁立烜所改变。
女人当真是可悲。
观柔抬眼望向薛兰信:“我应当还没有告诉你,我已经知道了当年纵火烧死我的那个真凶了。”
薛兰信霍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谁?!”
“晋国长公主,梁清茵。”
赵观柔微微一笑,然后将那日梁清茵同她说的话再度和薛兰信说了一遍。
又是良久的沉默。
或许是这些年什么样的打击都经历过了,薛兰信这一次反而格外冷静地保持了沉默,没有第一时间跳起来对着郭氏母女大骂出口。
事已至此,三条人命都已经堆在一起了,骂,又有什么用呢?
眼看着天色不早了,薛兰信不好再在此处过多逗留,只能起身告辞。
她最后对赵观柔说了一句:“我们会让郭氏为此付出代价的。”
当然了。
赵观柔心中想着。
三条人命,她的母亲,她的两个孩子,她怎么可能不让郭氏血债血偿。
只不过,按照梁立烜的打算,他似乎是想在和观柔的立后大典之后再处理这些琐碎的事情。
皇帝现在全身心地都投入到了这场婚仪之中。
不几日后,那一天就到来了。
龙徽七年,二月二十六,庚辰。
这一天的天气格外的好,乃至于整个洛阳都弥漫着春日的芬芳气息。
洛阳城内的居民出门之后才发现,原来这股春日的花草芬芳之气乃是因为皇帝命人一夜之间在洛阳城的大小长道上摆放了数以万计的温房花朵。
其中尤以各种各样的牡丹居多。
碧日苍穹之下,各色锦绣鲜花交相辉映,馥郁弥漫,尽是一派人间盛世的芳菲景象。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皇帝今日所立的原配妻子赵皇后和他唯一的孩子、大邺的女储君皇太女殿下。
洛阳臣民心中也不禁感慨,这天下里已经数十年都不曾见到这样的盛大场面了。
足以见得陛下对那个他捧在心尖上女子的宠爱和看重。
当年的郭皇后进宫的时候,他们可是一点都不知道,就这么一辆马车把郭皇后接到了宫里,要不是郭家的人在外面大肆宣传,他们甚至都不知道皇后姓郭。
她和他的第二次婚礼,他给了她一场盛春的芳菲馥郁。
册封皇后的典礼流程并不复杂,梁立烜只带着赵观柔在邺宫里跪拜了天地,却并没有跪拜梁氏的父母和先祖。
待身着帝王十二章衮服的他执着盛装华服的赵观柔一起从地上起身时,他们在洛阳所有宗亲戚里、文武百官们的面前共同宣读了册封东月为皇太女的诏书。
这位女储君,不是被她的父亲所立的。
而是她的父母。
皇帝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是女储君的父母一起选择了她。
东月是观柔给女儿取的乳名,而在不久之前,她和梁立烜一起定下了孩子的大名。
叫做“镇玥”。
这是个用来记入史册的女帝的大名。
镇玥二字,从金从玉,是观柔希望自己女儿的心性来日也可修炼得如同金玉一般百折不挠,熠熠生辉。
他们一家三口需要跪拜行礼的地方并不多。
赵观柔在洛阳正式地成为皇后,和梁立烜一起只跪拜了天地。
而月儿也只是跪拜了天地和自己的父母。
之后,就是他们来不断地接受着底下臣民们的跪拜叩首,享受着万人之上的荣耀与尊贵。
梁立烜还带着观柔和女儿一起出宫巡游,接受着整个洛阳城城内百姓们的顶礼膜拜。
他带她一起乘坐着奢华至极的宝马香车,让她和他一起览阅洛阳城内的盛春场景。
他揽着观柔的肩,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神色,却不敢轻易开口和观柔说话。
最后倒是观柔伸出手握住了他的一只手,和他十指相扣: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春天的。”
“这是你给我的春日。是属于我们的大婚。”
龙徽七年,二月二十六。
满城锦绣,姹紫嫣红。
洛阳本就盛产牡丹,为了邺帝给赵皇后的这场大婚典礼,整个洛阳的花木商人更是倾巢出动,争相献出了自家最压箱底的昂贵牡丹,装饰着这场大婚。
是赵观柔迟来了数年的皇后宝座。
——她和梁立烜在一起的这些年岁里,到底又有几年?
一个女人一辈子的青春,又经得起几年的迟到?、
怪道常有人叹:悔教夫婿觅封侯!
你的夫婿列侯显贵,可是原配妻子未必是侯府主母。
她的丈夫君临天下,可是她这个原配原本也不曾母仪天下。
这个问题,赵观柔已经懒得去想了。
洛阳的牡丹纵使美丽,头顶的凤冠如何奢华,身上的华服如何精致,对她一个已经三十一二岁的女人来说,其实都是过眼云烟。
她只在乎皇后这个身份可以给她带来怎样的权力。
观柔侧目看到梁立烜眼下略有乌青之色,身上似乎带着一股强压着的疲惫,立刻面待心疼之色地揉了揉他的手背:
“我知道这几日为了月儿的事情,你也没和朝臣们争吵,受了那些老酸儒们不少的臭气,身子都被气得不轻。”
一个前所未有的女储君的出世,哪有可能那么轻而易举地就让所有人接受。
梁立烜第一次在幽州说要立女储君时,消息传出去之后反对之声便如浪潮一般一浪又一浪地扑向了皇帝在幽州的驻跸之所,而消息传回洛阳之后,恐怕那些留在洛阳的文武百官之间也都炸开了锅,私下早就聚集在一起商讨过了百八十回,想要等皇帝回到洛阳之后如何亲自向他进言呢。
梁立烜回到洛阳不到一个月的功夫,早就被这些人折磨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他已经把一大批人贬的贬、流放的流放,还有一批人已经人头落地了。
再加之心中挂念着观柔和梁清茵的那件事情,他的精神委实是被折磨得不大好。
听到观柔的话,梁立烜不觉心下一暖:“观柔,我没事的。这些本就是我身为人父该为月儿做的……”
观柔轻柔一笑,因马车内月儿也在,她便俯到他身边,咬着耳朵轻声对他道:
“我今日早起时候就命人为你炖好了补汤,炖了一日,自当十分软烂入味,今晚我喂你喝了,陛下用了之后,再喂臣妾吃些好东西可好?”
她这话说得分外暧昧,而且看上去像是早就从数日前得知自己母亲与孩子死于非命的悲痛之中走出来了,看着他的眼尾还泛着妩媚的神韵。
让梁立烜眼底的疲惫和乌青都一扫而光,眼神一下子就明亮了起来。
“观柔……?”
观柔直起了自己的身体,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
“好了,月儿还在呢。”
在梁立烜的想象里,他们成为帝后、并尊于天下的这一日,本就该是这样的。
浓情蜜意。
巡城之后,观柔和梁立烜略歇了歇,晚上还有无比辉煌盛大的宫宴要举办。
正是为了赵皇后和皇太女母女二人,皇帝大摆宴席遍请百官和宗室,通宵达旦地畅饮,宫宴要从今日摆到三月初去。
邺帝并不是一个好大喜功与享乐的皇帝,在赵皇后不在的这么多年里面,每一年的各种宫宴,皇帝很多时候甚至连出席都懒得出席,更何谈这种要与臣下们通宵畅饮的时候了。
然而自赵皇后回来了之后,皇帝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了赵皇后母女屡屡破例。
有人从中窥见了赵皇后母女的如日中天,也有人为此忧心于皇帝对她的专宠。
而皇太女的那双蓝色眸子,更是因此成为整个洛阳私下窃窃私语的焦点。
——也不是没有人私下将皇太女与柴子奇的名字相联系在一起,一块议论的。
年幼,女子,异眸,不论是哪一项,都是她成为储君路上惹人非议的一块巨石。
而她的父亲,则正在以一种不容丝毫质疑的雷霆之气处决了所有挡他女儿路的人。
至少,今夜的宫宴上,所有人在明面上对皇太女还是极为尊敬的,他们都向皇太女弯下了自己的腰背请安问礼。
而月儿也恰到好处地扬起自己的头颅接受了他们的臣服。
宫宴之上,许多人都对这个消失数年而又突然回宫的赵皇后格外好奇,而观柔也面带笑意地一一同他们对视了过去,毫不避讳地迎接着他们目光里的不解和困惑。
一个消失数年、所有人都以为她早已死去的女人,忽然之间却又不声不响地以南地秀女的身份回宫,还带回一个他们根本没有想到的女儿。
实在是风水轮流转呐。
宫宴上的众人心中都不禁想着,人活在这个世上,除了鬼没有见过,还有什么是不能经历的?
从前郭氏鼎盛的时候,他们不是没有在心中想过郭氏会有倒台的那一天。
但是怎么也没有想到,郭氏的倒台,换来的竟然是帝王原配赵夫人的重新崛起。
约摸等到已然夜半的功夫,观柔便拉着梁立烜离开了宫宴,说要带他下去该歇息了。
梁立烜对观柔的话自然没有不听的道理,十分受用地任由她牵着自己的衣袖,两人一起回了大中殿。
而月儿早在一个时辰之前便被观柔命人送回长乐阁中睡下了。
大中殿内今日也是一派的浓浓喜色,四处都用江南最好的大红丝缎装饰了起来,俨然是一派大婚的场景。
这座死寂如铁笼一般的大中殿内,多年以来见证了无数次这位帝王因为失去心爱之人而发出的怒吼和悲鸣,也让殿内的宫人们无数次为此恐惧胆寒,唯恐皇帝的怒火何必悲伤会波及到自己的身上。
这么多年了,这里面接见过了多少的江湖术士,在皇帝的满心期待与卑微祈求之下举行过多少次的招魂法事,只为了换他的挚爱可以入梦见他一回。
却没想到,又是有朝一日,他的心爱之人竟然当真还会回到他的身边,将这大中殿装饰的如此美满喜庆。
外面的人也许还会为了赵皇后母女的乍然盛宠而愤愤不平、充满不安,甚至还有人想要将这“媚君”的赵皇后母女拉下马来,然而唯有大中殿内这些侍候的宫人们对赵皇后的归来当真充满了无限的感激之情。
因为赵皇后的存在,足以保证了从今往后皇帝的正常,也保证了他们这些宫人们的安稳日子。
赵皇后就是他们的活菩萨。
大中殿的皇帝寝殿早已被人重新精心布置了一番,摆件陈设之间也不再是从前皇帝独居时的寂寥和冷肃之气了,反而因为那位女主人的到来而显得格外温情了些。
有了些人气了。
梁立烜今夜似乎真的有些醉了,观柔让他在桌子前坐下,他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幽深如古井一般的瞳孔里倒映着的尽是她的模样。
桌上摆着两盅汤。
观柔将其中的一盏端到梁立烜面前,然后亲手执起银勺,一勺勺地连汤带肉喂梁立烜吃下。
而梁立烜在她面前也温顺地像是一条忠心于主人的大狼犬,甚至全然不看观柔喂到他嘴里的是什么东西,她喂来,他就吃下,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等梁立烜吃完了这碗汤,赵观柔眼中的笑意更深,她这才端起另一碗燕窝百合羹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在放下手中的瓷碗之时,她整个人就忽然腾空,然后被梁立烜抱回了内殿的大床上,两人一起在龙床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观柔娇笑着揪住梁立烜的衣领:“臣妾为陛下准备的补汤,陛下吃了,觉得如何?”
梁立烜眼睛一眯,倒是毫不避讳:“我现在是有些体热了。”
观柔的手指慢慢游移到他的腰带上:“我心中近来总有些念头,觉得咱们好不容易才排除万难有了今日,以后咱们守在一起的时间还是应该越长越好,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