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辱清冷太子后by安南以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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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脸上痛得厉害,走到一个看着面善的侍女前,低声下气问:“请问府中可有大夫?”
怎料那侍女脸一转,摆弄手中花锄:“不知道。”
姜怜杏又扭头想问旁人,侍女小厮们却如鸟兽散,竟是没一个愿意搭理她。
姜怜杏虽然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出身,却也没受过这样的折辱,当即捂着脸,眼泪成串掉下来,疾步跑开了。
屋里秦夫人还在痛骂:“早知道将她娶来乃是出了个昏招,当初我断断不会招惹这扫把星!”
尤嬷嬷劝她:“夫人,木已成舟,不如想想该怎么弥补。”
秦夫人头痛得厉害:“鹤年性子倔,如今人都去佛寺住着了,还能怎么弥补?只盼着他看在我和他爹爹年纪大了,过个几年会不会同我们消了气。”
尤嬷嬷却说:“夫人,都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此事是因着那姜姑娘所起,依奴婢来看……”
她眼珠子一转:“姜家到底只是一介商贾,若是咱们使些手段,叫姜姑娘不得不心甘情愿……”
秦夫人摇头:“虽是商贾之家,但你忘了,余州刺史的儿子乃是他姜家义子,事情都成这样了,再对她姜家下手也无用,反倒是凭白惹得一身骚。”
尤嬷嬷:“夫人呐,到底是二公子要紧,还是她姜家要紧?”
“姜家富贵,不像姜怜杏贪图荣华,所以答应嫁到秦府,但若是叫姜时雪失了富贵,恐怕她只会哭着求着要求咱们秦府帮忙呢。”
尤嬷嬷眼放精光:“姜家虽然有个刺史做靠山,但到底比不得秦家……一个刺史而已,夫人若是想出手,难道还怕不好对付?”
秦夫人显然已经被说动,但还是犹豫:“我是怕鹤年那边……”
“夫人,二公子如今都已经避到佛寺中了,您不下一剂猛药,怎么叫他回心转意?”
秦夫人猛然起身:“你让我想想,让我好好想想……”
分明已经入了四月,忽然又刮起北风,冻得满院桃花骨朵都蔫了。
姜府众人屏气凝神,走路都小心翼翼。
书房里,姜柏眉头紧拧,道:“我与季兄乃是多年知交好友,如今他受澄河决堤案牵连入狱,就算不看在你的份上,我也不可能不出手相助。”
他对面的太师椅上,季琅面容憔悴,下巴也生出不少胡茬,看上去再无意气风发少年郎的模样。
季琅摇头:“此事蹊跷,爹爹如今被押解在狱,圣意不明,若是伯父出手打点,恐怕反而会落人口实。”
十日前,有人弹劾爹爹与澄河决堤案落马官员勾结,还包庇庄梁一家。
随之提刑司在季府发现了黄金数百两,皆埋在花坛中,分散各地,藏得极为隐蔽。
圣上震怒,当即将爹爹下了狱。
季琅知道,爹爹为官清廉,又怎么可能与贪官勾结,收受贿赂,包庇逃犯?
更何况那庄家子还是自己亲手杀死的,此事实在是蹊跷。
姜柏闻言,叹了一口气:“你说得也在理……”
他沉思许久,忽又说:“前些日子我听你一言,给徐家那位镇压西北的忠义将军捐赠了一批银钱物资,如今我们别无他路,我看不如写信去求一求那位将军。”
季琅阻止他:“义父,且不论那忠义将军一贯铁面无私,向来不参与朝堂这些蝇营狗苟,现在爹爹贪污一案满朝皆知,人人避之不及,他同我们非亲非故,又怎么可能出手相助?”
他道:“我爹尚有几个好友在京任官,我已经递信过去,此时不如等回信,探一探圣上口风。”
他眼神坚决:“更何况我爹在任这些年,两袖清风,谁人不知,我相信圣上不会污蔑好人的。”
姜柏盘算着姜家昔年也资助过不少贫寒学子,如今有几人已经在外为官,虽然官衔都不大,但他也还是差人去问问,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正思索着,小厮忽然冒冒失失闯进来:“老爷!不好了!”
“姜家西郊的庄子有人闹事死了人!官府已经被惊动了!”
姜柏猛然起身,眼前发黑:“你说什么?”
余家二姑娘余渟兰拉着姜时雪的手,悄悄耳语:“阿雪,你放心,你说的事情我会叫舅舅帮忙的。”
姜时雪眼含感谢:“阿兰,这一次欠你人情,实在是多谢了。”
余渟兰摇头:“季琅也是我朋友,他爹爹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定然也要出手相助。”
姜时雪回握她的手:“只是渟兰,你舅舅刚刚调任刑部,恐怕根基尤不稳,季伯父的事情如今人人避之不及,如果不好帮忙,一定不必勉强。”
余渟兰说:“我晓得分寸的,你放心就是。”
话音落,银烛脚步匆匆赶过来,面色煞白,但还是压低声音说:“姑娘,庄子上出事了,老爷已经赶过去了。”
余渟兰一惊,忙问道:“出了什么事?可要我去帮忙?”
姜时雪心脏砰砰跳起来,掌心生了一阵冷汗:“银烛,你慢慢说。”
姜家在西郊有庄子数十个,平常雇佃农帮着打理,工钱给得丰厚,能进姜家的庄子干活可是好事,谁不是争着抢着来。
可今儿一早,忽然来了几个村民,说是姜家拐了他们的孩子压在庄子上做童工。
他们都是一个村子来的,经人指点找到此处,定要庄子管事给个说法。
庄子管事自然不承认,按照大齐律法,不得雇佣十二岁以下的孩童做工,东家一律遵守律法,又怎么可能拐人来做童工呢?
怎知村民凶悍,几个男人当即抄着家伙进了庄子搜人。
这一搜还了得,他们竟在一处棚屋中搜出大大小小的孩童十几个!
孩子们浑身青紫,衣不蔽体,稍大一些的孩子说有同伴被带到船上了,村民们寻着一路找去,又在一艘货船里找到了几个模样好的孩子。
村民当即怒骂:“好一个姜家!原来是打着雇佣童工的幌子做拐子!”
管事一看也知道坏了。
拐卖人口乃是大罪!但他身为管事,自然知道姜家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他也是个脑子灵光的,联想到季大人被捕入狱的事,便明白是有人看姜家背后的大树倒了,要整姜家!
管事当即命人将村民控制起来,着人去报官:“你们休想将这脏水扣在姜家身上!身正不怕影子斜,等官府来查!”
哪知庄子里的护卫竟控制不住几个村民,有人夺了刀枪喊:“姜家要杀人灭口了!”
“兄弟们!跟姜家拼了!”
当即一团乱麻。
银烛颤抖着声音说:“王管事被杀了,另外死了两个村民,一个孩子……”
姜时雪猛然起身:“我这就去庄子。”
余渟兰忙说:“阿雪!我随你一起去!”
众人匆匆驾着马车赶往庄子,怎知才到半路,庄子上的老陈从路边窜出来拦住马车,大喊:“姑娘!停车!”
姜时雪一把掀开车帘:“老陈?官府的人怎么说?”
老陈面色难看:“姑娘,老爷知道您听说消息一定会赶过来,特地交代我来此处堵你。”
姜时雪觉察到不对,道:“爹爹如何了?你上马车,我们边走边说。”
老陈忽然跪到地上:“姑娘!老爷已经被抓到狱中了!他临走前交代我务必赶来告诉姑娘,快些回府去,带着夫人去姑娘外祖家避一避!”
姜时雪眼前阵阵发黑,她猛然抓住马车:“明明是无稽之谈,官府怎能这般轻易就将人下狱!”
“姜姑娘!”不远处有人策马前来,此人乃是季琅身边的小厮,姜时雪认得。
那小厮忙下了马,将手中一枚令牌递给姜时雪:“姜姑娘,我们公子吩咐我将此物给你,他说姜老爷那边你无需担心,他会去周转,叫你快带上姜夫人离开。”
令牌入手,冰冷沉重,姜时雪的心也跟着重重一沉。
季琅一直在秘密训练一支暗卫,他将这支暗卫取名为如风。
他告诉过她,持此令牌,便可号令如风。
爹爹和季琅双双叫她带娘离开,若不是事出蹊跷,又怎会如此?
老陈哀求道:“姑娘,我知道您现在着急,但老爷既然都这么交代了,您还是赶紧回府收拾收拾,带着夫人离开吧。”
姜时雪死死握住令牌,指节都捏得泛青,最后她交代车夫:“掉头回府。”
季琅连令牌都递出来了,只能说明恐怕庄子上现在都是官府的人。
她的确不能贸然前去。
回程路上,忽然下起一场雨。
雨水淅沥,原本还有几分料峭的春风变得极为刺骨。
银烛忙伸手将车帘按住,不叫冷风吹进来。
姜时雪脸色发白,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银烛注意到她整个人都在轻轻颤抖,忙取出车上备下的小毯,披拢在她身上。
姜时雪忽然开口:“银烛,你说季家一倒,这些人怎么这么快就找上姜家来了?”
银烛呸了一口:“姑娘,季家跟咱们姜家向来关系好,季家出了事,他们是以为我们背后的大树倒了!想扑到姜家身上啃一块肉!”
姜时雪却缓缓摇了摇头:“若只是图财,有一百种法子让姜家孝敬。”
如今情形……竟有要至整个姜家于死地的意思!
更何况从庄子事发,到爹爹被下狱,左右也就一个时辰前后的事情。
官府的人全然不听姜家解释,竟隐隐有坐实姜家此举的意思!
姜时雪忽然掀开车帘,对车夫喊:“李伯,换路去肖府!”
雨越发大了。
姜时雪坐在马车上,虽然心急如焚,但还是只能静静等待。
季伯伯如今入狱,乃是由许大人暂领刺史之职,而肖大人正是这位许刺史的副手。
她与肖家二女也算有来往,不知能不能问出点什么。
只是如今比不得从前,季伯伯的事尚且无定论,连带着姜家也备受冷眼,眼下又出了这样的事,恐怕旁人更是对姜家避之不及。
一盏茶之后,银烛摇着头出来了,她身上沾了不少雨,看上去有些狼狈。
姜时雪忙招呼她上马车,又递帕子给她擦雨水。
银烛失落道:“姑娘,我嘴皮子都快说破了,那门房答应帮我进去通传,可是他说他们姑娘身子不舒服,已经歇下了。”
原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姜时雪只是垂下眼安慰她:“也不是非见她不可,没事,我们回府。”
姜时雪顾及如今姜家也出了事,怕有心之人留意,特地命人将马车停放在肖府后门不远处的一个偏巷里,并不惹人注目。
马车才要发动,忽然有人喊:“等等!等等!”
当时她生辰宴,肖二姑娘输了姜时雪一个香囊。
也正是因为这个香囊,姜时雪才会和薛尽犯下那些糊涂事。
刚开始姜时雪还疑心是不是肖二姑娘有害她的意思,找人确认过此事乃是巧合之后,姜时雪便也没想着计较。
雨下得更大,肖二姑娘裙摆都湿了。
姜时雪忙将人接上马车,递给她一条干净的帕子:“肖二姑娘,先擦一擦。”
肖二姑娘一边擦,一边快言快语说:“我是偷跑出来的,只能长话短说。”
“前几日我娘去给我爹送参汤,刚好听到他在与幕僚说事情。”
“他们提到一个什么秦家,言语之间十分畏惧,那幕僚说到什么一丘之貉,劝爹爹明哲保身,万万不能蜉蝣撼树。”
“姜姑娘,我就知道这么多。”
“方才我听人说你要求见长姐,但长姐没空,便自作主张跑出来将这些告诉你,希望能帮到你。”
她头发还湿着,却将帕子往她手里一塞:“姜姑娘,我要回去了,你好好保重。”
姜时雪尚来不及挽留,肖二姑娘已经跳出马车,她撑开伞,回头冲姜时雪一笑:“姜姑娘,那一日谢谢你为我解围!”
姜时雪只能说:“谢谢,你快回去吧!”
肖二姑娘朝她招招手,一路小跑,很快便消失在门后。
人已经离开,姜时雪却依然打着车帘,怔怔发着呆。
雨水嘲哳,湿透姜时雪半个肩膀,青丝黏在她瓷白的脸颊上,整个人有些失魂落魄。
“姑娘,姑娘?”
姜时雪转过身来,眼神空得吓了银烛一跳。
“姑娘,你怎么了?”
姜时雪忽地笑了下,只是那笑比哭还难看。
她语气冷得出奇:“银烛,我们回府。”
姜时雪一路沉默不语,但越是这样,银烛反而越揪心。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姑娘,像是寒冬里结了冰的湖,眼里全无笑意,眼神都是浸骨的冷。
姜时雪回到府中时,姜夫人正惴惴不安等候着。
见她回来,忙问:“雪儿!你爹爹方才急匆匆出去了,也不晓得是什么事。”
娘身体不好,爹爹定然交代过下人务必要瞒住娘将家出事的消息。
姜时雪面上并未露出任何端倪,甚至还带着笑安抚她:“没事的娘,就是庄子上有人打起来了,管事的沉不住气,便来把爹爹叫过去做主。”
姜夫人心中稍微安定些:“那便好,也不知这么回事,我这眼皮子跳个不停,心里也一阵阵的发慌。”
“加上季家最近出了事,娘总觉得不安……”
姜时雪拉着姜夫人的手:“娘放心,爹爹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点小事定然很快就能处理好。”
“至于季伯伯,您也知道他一贯清廉,此事必然是有误会,朝廷的人不是正在查探吗,肯定会还季伯伯一个清白的。”
她动了动鼻子,道:“好香呐,娘吩咐厨房做了什么好吃的?”
见女儿还有心思惦记着吃的,姜夫人心下稍松,笑道:“是清炖雪鸽,初春天气尚寒,喝些滋补温热的最好不过。”
姜时雪起身:“那我得去厨房看看火候,炖老了可就不好吃了。”
姜夫人还未来得及出声,已经见她一溜烟地跑了。
姜夫人无奈笑道:“还是个孩子脾性呢。”
姜时雪进厨房之后,吩咐人将夏荷叫过来,说是要再做两道药膳。
片刻后,夏荷进了厨房:“姑娘,奴婢听人说您想为夫人做药膳?”
姜时雪站在灶边,炉子里烧得正旺的火光将她的裙摆映得通红一片。
她忽然转身,问夏荷:“夏荷,我要你配一味药。”
夏荷见她神情不一般,心头一跳,问:“姑娘……要什么药?”
姜时雪走过来,低头耳语:“能叫人昏睡一日,但不能伤身。”
夏荷一惊,下意识看向姜时雪。
姜时雪的神情乃是前所未有的严肃:“我要你将药下在我娘的膳食中,随后我会命人带她赶回我外祖家,你一并前去,夏荷,我娘的身子……就要劳烦你多多照拂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雨却未歇,风一刮,倒又有了冬日的料峭之意。
街上行人脚步匆匆,车马也疾驰而过。
季琅身边的小厮衣裳都已经被雨水湿透,他将伞往季琅那边偏了偏,劝道:“公子,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小心着凉。”
季琅身上亦沾了不少雨水,垂在眉眼前的发湿成一绺一绺,显得他的眉眼黑而冷峻。
严府大门之后,下人的闲言碎语不断漏过门缝,传到他耳中。
“还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刺史之子啊,他爹犯了这般滔天大罪,季家算是垮了!谁敢这个时候出手相助,不是找死吗……”
“对啊,也不想想为什么季家一倒,姜家马上就出事,明摆着是这两家平日里狼狈为奸,季家也不知道收了姜家多少好处。”
“好处?好处多着呢!说他是姜府义子,但我看他与那姜府独女也不见得清白……说不定有人明里是兄妹,背地是情哥哥情妹妹哈哈哈……”
小厮吓得直道:“公子,您别听他们胡言乱语。”
今时不同往日,若是公子还像往常一样,受不了这个气闹开来,恐怕还真要吃亏。
季琅垂在袖中的手握得噼啪作响,面上却没什么表情。
他深深看了一眼面前大门紧闭的严府,调头上马:“去项家。”
半个时辰之后,项家门房一脸为难出了门:“季公子,实在是抱歉,我们家老爷不在府上,夫人又身子不适,您还是先回去吧。”
季琅忽地笑了一声:“类似的理由,前面已经有五家人说过了。”
门房表情尴尬,只能装作没听见。
季琅耐着性子说:“这位伯伯,能劳烦您在通传一次吗,就说我不是为我爹的事情来的,而是为我的义父姜老爷。”
那门房左右为难,最终还是软了心肠,道:“成,我再去通传一声。”
哪知话音刚落,便有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季琅,伯父劝你一句,姜家的事情,你也不要管。”
季琅眼眸一亮,抬起头来。
看见项英跟在他爹身后,朝自己疯狂使眼色。
季琅一掀衣服,跪到地上:“项伯伯,求您帮帮我义父吧。”
项英露出惊愕的表情,忙冲上去扶他:“阿琅!你这是做什么!”
他和阿琅自幼一起长大,知道阿琅性子是再傲不过的。
季琅却不肯起。
他将腰弯的更低了:“项伯伯,我义父乃是知名的义商,且不论他资助了多少贫寒人家的孩子求学,又捐了多少善款,光看每年赈灾,他哪一年不是出力最多的?”
季琅言辞恳切,一字一句道:“我义父绝对不会碰拐卖人口这样的事!项伯伯,您能不能出面帮帮义父?”
项英慢慢收回手,也跟着跪在自家爹爹面前:“爹,姜伯伯对我们一直很好,阿琅他所言非虚,您就帮帮他吧。”
项大人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少年,良久之后,弯腰扶起他们:“孩子,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
“而是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他拍了拍季琅的肩:“如今不会有任何人敢帮你,好孩子,强权之下,我们也只能图一个自保。你和我们家阿英一贯交好,项伯伯无能,只能同你说实话,也希望……你能谅解。”
季琅眼中的光一点点暗下去。
他郑重弯腰行了一礼:“多谢项伯伯。”
雨如泼墨。
季琅和项英大半衣衫都湿透了。
季琅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背,说:“我走了。”
季琅并未打伞,而是大步跨进雨中,翻身上马。
春雷滚滚,这场雨下得愈发凶了。
季琅站在瓢泼大雨中回头道:“今日多有打扰,还望项伯伯见谅。”
项大人到底是不忍,言辞含糊说:“想一想季家和姜家近来得罪过什么人。”
“好孩子,圣上仁慈,不会牵连家人,伯父会尽量从中斡旋,叫你和你爹爹再见上几面。”
得罪过什么人?
季琅如遭雷击,他死死握紧手中僵绳,许久之后,才再度认真地朝着项大人鞠了一躬。
少年如同离弦之箭射了出去。
泪水滚滚夺目而出,又被冰凉的雨水化开。
季琅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谁敢和秦家抗衡?
想必只有当朝太子的母家徐家了。
义父曾给忠义将军捐过银钱物资,他若是亲自去求,说不定义父还能有有一线生机。
毕竟义父只是商贾,牵涉不到朝政。
可是余州离西北太远,他要先找上严将军!求他帮忙!
白雨如珠,少年不顾大雨,如风般策马狂奔,往城外跑去。
姜时雪坐在花厅中,面前的茶换了一盏又一盏。
整个姜府的下人们都如临大敌,前后门安排了青壮看守,还有暗卫冒雨潜伏在房顶,伺机而动。
银烛心里慌得厉害,她手碰了碰茶壶,见有些凉了,又打算重新去沏一壶新的。
姜时雪却说:“我娘她们应该已经到滕县了吧。”
银烛心中越发不安,只点头:“今天下雨,路上不好走,但算时辰肯定能到了。”
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姑娘,夜深了,你要不去后面歇一歇,有什么动静奴婢叫你。”
话音落,忽有一道悠长的叩门声贯穿雨夜。
银烛惊得指尖一颤,茶壶猛然滑落。
清脆响声中,姜时雪倏然抬眼,眸光锐利:“他们来了。”
雨势渐大,狂风呼号,竟有摧枯拉朽之势。
姜府众人皆紧绷到极点。
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老嬷嬷面带笑意说:“深夜叨扰,不知老身能否见你们姑娘一面?”
银烛手抖得厉害,但还是佯装镇静:“姑娘已等候多时,请随我来。”
钱嬷嬷只身跟着银烛绕过影壁,见屋顶四角影影绰绰,倒也不怕,脚下走得更稳了。
雨落如珠,珠帘之后,一个少女端坐在太师椅上。
分明是秾丽如芙蓉的长相,只是此时她那双眼沉静得有些渗人,倒叫整个人生出几分不可高攀的清冷。
钱嬷嬷仔细打量着她,心中满意。
如此妙人,也难怪二公子眼里容不下那仿货。
钱嬷嬷昔日是在太后跟前伺候的人,后来天家怜惜秦鹤年自一出身便身体孱弱,特将她赐给秦鹤年做乳母。
这些年钱嬷嬷乃是将秦鹤年当做自己的孩子来疼的,秦鹤年亦对她孝敬有加,尊为半母。
秦夫人思来想去,还是将她派了出来,也算是表个诚意。
她尚未开口,姜时雪却漫不经心道:“难为秦家苦心设计,如今见面,也可以说明来意了吧。”
钱嬷嬷眉梢微动,旋即脸上笑意深了几分:“姑娘真是聪颖。”
她往前一步,笑道:“既然是聪明人,老身便直言了。”
她行了一礼:“老身姓钱,乃是二公子的乳母,老身斗胆说一句,二公子孝顺,平日里尊我为半母。”
“夫人派老身前来,姑娘也可见秦家的诚意。”
银烛在旁边敢怒不敢言,做了这么多昧良心的事,还敢夸自己好?!
姜时雪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问:“秦家要我做什么。”
钱嬷嬷笑道:“姑娘既是明白人,也当明白我们公子待你痴情一片。”
“只是天意弄人,公子新娶姜氏,夫人的意思是如今明面上不好赶那位姜氏离开,只能委屈姑娘先以贵妾的名分入府,公子待姑娘之心天地可昭,待日后时机合适,再叫那姜氏离府,姑娘也可名正言顺成为少夫人。”
得知背后是秦家捣鬼之后,姜时雪便已经差人去打听秦家的事,自然知道这位二公子新娶了一个余州姜氏,却又和新妇闹得不睦离家出走的事。
爹娘将她视若珍宝,秦家却这般作践她。
她强压下恶心,忽地一笑,道:“可以,只是嬷嬷,秦家这般算计季家和姜家,也得给一个交代,不是么?”
钱嬷嬷:“那是自然,不过是一点小小的误会,只要这头姑娘答应,那头立马可以运作。”
姜时雪却道:“空口无凭,我爹和季伯父现在都在狱中,你叫我如何敢答应。”
钱嬷嬷从容道:“姑娘不必担心,三日内,此事必有结果。”
姜时雪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
季伯伯贪污那么大的事情,秦家都可以三五天内左右圣上的意思,看来秦家权倾朝野之说并非虚言。
季家和姜家之难都因她而起,也该由她而解。
如今她为蜉蝣,蜉蝣如何撼树?
此恨要报,但绝不是此时。
秦家如此嚣张,必定结怨众多。
若她潜伏在秦府,焉知不能搜罗罪证,将来有一日,看它秦家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姜时雪闭了闭眼,笼在袖中的手狠狠掐住掌心,直到痛到麻木,姜时雪才缓缓松开指甲。
她压下心中翻涌的恨意,再睁眼时,已是一副认命的模样:“三日之内,若我能听到姜家和季家平安的消息,我便愿听从安排。”
钱嬷嬷脸上浮现出深深的笑意:“定不会辜负姑娘所愿。”
“只是姑娘,夫人交代,在你成功进到秦府之前,都不能再和家人见面。”
“你们欺人太甚!”银烛最先开口怒斥。
钱嬷嬷冷硬道:“姑娘若是诚心,想必这几日的委屈还是受得了的。”
“姜老爷和季大人被押解在狱,春寒料峭,定然不好过,端看姑娘愿不愿意早些叫他们出来了。”
钱嬷嬷在宫中见识过太多拿捏人的伎俩,眼前少女虽然有几分胆气,但到底还是太嫩……
哪知姜时雪忽然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抵在自己脖颈上。
她压得极狠,白皙纤细的脖颈很快便溢出一条血线。
“姑娘!”
钱嬷嬷也是脸色一白。
姜时雪冷冷看着她:“秦府既然托你带我回去,自然不想带回去一具尸体。”
“入秦府之后,我可以永不同家人见面,但我要你们夫人写一封保证信给我,信上必须加盖秦夫人的私印。”
她一字一句说:“我要秦府答应我,我入秦府之后,绝不可动姜家和季家。”
“你们公子要的不过是我这个人,而不是姜家或者季家,答应我,我就跟你走,不答应,我就死在你面前。”
“嬷嬷,请选吧。”
钱嬷嬷面色寡白,最后到底说:“好,我递消息回府。”
她旋即又道:“但是姑娘,这几日你依然不能同外面联系,老身也就直说了,姜府已经被我们的人看管住了,只能得罪姑娘几日。”
姜时雪看着外面下个不停的雨,轻声说:“我爹爹和季伯伯都还在牢中,我知道轻重。”
三日之后,御史台查明余州刺史季应褚勾结荆州刺史,贪污包庇一案乃是受奸人所害,嘉明帝命人严查背后之人,将季应褚官复原职,特赐白银百两加以安抚。
五日后,姜柏亦被无罪释放,官府查明姜家拐卖人口一案乃是受季家牵连。
当日庄子被杀村民的家属都曾收受过大笔银钱,乃是有人暗害姜家,意图侵吞姜家财产。
事情轰轰烈烈起,却悄无声息落幕。
但余州百姓都感叹,季、姜两家也是倒霉,凭白遭人陷害,受了这场无妄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