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辱清冷太子后by安南以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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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壶玩到后面,自然有人注意到今日的寿星不见了踪影,难免调侃几句。
季琅觉得奇怪,阿雪骨子里虽然离经叛道,但明面上一直是个礼数周全的大家闺秀,这样的宴会,哪怕难受,她也只会尽快解了酒意,再来送朋友们离开。
季琅只好替她辩白:“阿雪家里一贯不许她碰酒,今日多饮了些,许是醉得厉害。”
季琅幼时认了姜时雪当义妹,姜府便也顺理成章认他做义子,代姜时雪招呼众人也算妥帖。
少年少女们玩性大,渐渐的也就忘了这事。
后来姜柏亲自来问他们玩得开不开心,众人还都受宠若惊。
姜家一贯与人为善,姜伯伯对小辈亦是和蔼可亲,大家都很喜欢他。
听义父说姜时雪果然是不胜酒力早早歇下,季琅终于把一颗心放回肚子里,晕乎乎地坐上马车回去了。
直到他今早听说隆河里淹死了个粉裙姑娘。
那一刹,季琅才将所有的古怪串联了起来,他惊得连鞋袜都来不及穿好,蹬上快马便闯到了姜家!
姜柏怕季琅一直闹,把夫人吵醒,终是叫人放他进来了。
季琅此时见到满面憔悴的姜柏,心重重一沉,开口声音已经带上三分颤:“义父……阿雪她人在哪?”
姜柏正酝酿着说辞,忽有一个下人疾步走过来,满面喜色:“老爷,找着姑娘了!”
季琅和姜柏异口同声:“人在哪儿?!”
姜时雪已经回到了月华堂。
她不敢叫人看出端倪,回房后先沐浴收拾了一番,此时坐在烧着银炭的炭盆边绞干头发。
远远瞧见姜柏进来了,姜时雪忙起身,披散着一头未束的青丝,泪眼朦胧扑过去,跪到姜柏脚下,愧疚道:“爹爹!女儿不孝,昨夜饮多了酒,醉倒在碎露轩,叫爹爹一夜好找……”
碎露轩废弃已久,平日里显少有人会踏足。
恐怕是侍卫们急中生乱,没来得及仔细搜查,才会虚惊一场。
姜柏此时见自家宝贝全须全尾出现在面前,满心都是失而复得劫后余生的惊喜,哪还顾得上责备她,忙将人扶起来,心疼道:“是爹爹不好,爹爹合该叫他们搜仔细些的。”
他一想到那碎露轩残败不堪,雪儿竟在里面躺了一夜,霎时心如刀割:“雪儿,爹这就找大夫来替你把脉,天气这样冷,千万别受了寒。”
姜时雪唯恐被大夫看出什么,哪里肯,连忙按住姜柏的手,摇头:“爹爹,女儿身子一向康健,只是和衣躺了一夜而已,并无大碍。”
“现在兴师动众叫大夫来的话,娘亲听闻消息会担心的。”
“爹爹放心,女儿不是小孩子了,自己的身子自己心里有数,现在只是宿醉有些不适,想来多歇一歇就好了。”
姜柏一听,连忙道:“好,好,爹爹不打扰你了,你先好好歇息。”
“银烛,给雪儿准备解酒汤。”
银烛脸色苍白,垂首候在一旁,闻言道:“是,老爷。”
姜柏没注意到她的异常,只是温声交代姜时雪好好歇息。
姜时雪拉着他的袖子撒娇:“爹爹,娘亲那边……”
姜柏了然一笑:“放心,爹爹就说你昨日饮酒身体不适,今日要好好歇息。”
姜时雪拽着他的袖子晃了晃:“谢谢爹爹!”
季琅虽是姜时雪义兄,但到底男女有别,候在外面等消息。
见姜柏出来了,连忙围上去问:“义父,阿雪她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姜柏笑道:“无妨,只是宿醉不适,今日好好睡上一觉就好。”
季琅这才放下心来,他走过去,敲了敲窗棂:“阿雪,你好好休息,休息够了我再来看你。”
屋里传来姜时雪有气无力的应答。
季琅摇了摇头,心想之后再也不能让她碰酒了。
待人都离开之后,银烛扑通一声跪到姜时雪面前,含着哭腔道:“姑娘……您真的没事吗?”
姑娘回来的时候,鬓发散乱,衣裙上有血。
她最先见到姑娘,险些惊呼出声。
姑娘只将她人拉到一旁,低声交代她不要声张,为她备水沐浴,然后再去通知老爷。
姑娘不让人伺候她沐浴,银烛担心她受伤,找来伤药,姑娘却说那血不是她的。
见银烛急得都要哭出来了,姜时雪揉了一把她的头发:“你家姑娘不是好端端的在这里吗。”
银烛眼眶通红:“可是姑娘……”
姜时雪笑了笑,岔开话题:“衣服都烧干净了吗?”
银烛点头:“都处理干净了,没有旁人看见。”
姜时雪:“那便好。”
浮光锦布料娇贵,沾上血便洗不掉了,实在是有些可惜,那条裙子昨日才是第一次穿呢。
她又问:“药煎好了没?”
银烛忙起身:“好了,放在灶上温着呢,方才老爷在这里,奴婢不敢端过来。”
“奴婢这就去端药。”
夏荷守在灶旁,听见有人进来了,吓得立刻起身拦在门边。
看清楚是银烛后,她才松了一口气。
银烛:“我来取姑娘的药。”
夏荷不放心,说:“我随你一起去吧。”
银烛好奇地看了一眼黑漆漆的药汁。
姑娘一回来就把夏荷单独叫过去吩咐什么,夏荷通医理,她原以为姑娘是要她熬些解酒汤,但这看上去也不像解酒的汤药啊。
银烛为人谨慎,对姜时雪亦是忠心耿耿,并不多问,只说:“快些吧,一会儿凉了。”
夏荷亲自将药奉到姜时雪面前。
递药的时候,她手指轻轻一颤,几滴汤药撒在她手背上。
姜时雪吩咐银烛给她拿帕子,端过药碗,一口喝了下去。
苦涩的药味叫她秀眉轻蹙。
夏荷忙递过去一袋果脯。
姜时雪取了一颗金丝蜜枣压在舌下,眉头才稍稍舒展。
夏荷心脏咚隆跳动起来。
姑娘方才饮下的……是避子汤。
姜时雪靠在榻上缓了片刻,眉眼间虽有倦意,却还是说:“夏荷,你随我出去一趟。”
主仆两人避人耳目来到了栖鹤轩。
夏荷低垂着头,一路无言。
行至栖鹤轩跟前时,她忽然跪到了地上,声音发颤:“姑娘大恩大德,夏荷没齿难忘,今生不能回报姑娘,来世必定涌泉相报!”
眼看她忽然要扑向一旁的荷池,姜时雪一把将人拉住,怒呵:“你做什么!”
夏荷泪流满面,她摇头道:“姑娘放心,奴婢做鬼也不会将此事说出去的。”
自她被姑娘从青楼赎回来之后,她便发誓,这辈子都会效忠于眼前之人。
女子失贞,乃是绝对不能被外人知道的秘密。
她愿以一死,回报姑娘的信任。
姜时雪却表情严肃:“当年救你回来,起过什么誓,可还记得?”
夏荷一怔,哭得更凶了。
她答应过姑娘会好好活着。
分明从身体到精神都已经疲惫至极,但姜时雪还是对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夏荷,此事并不如你所想。”
姜时雪平日里总是漾着笑意的明眸此时透出几分锐利:“交给你的香囊,拿去给芸娘了没?”
芸娘是夏荷在青楼时认识的,如今已经赎了身,经姜时雪介绍,现在主要和胡人做些香料生意来维持生计。
她识香乃是一把好手。
清醒之后,姜时雪自然意识到不对劲。
普通的醉酒何至于此,她思来想去,怀疑到了肖家二姑娘递来的那枚香囊上。
但她与肖家二姑娘一无旧怨,二无过节,她何至于要害自己?
未免错怪旁人,姜时雪把自己身上佩戴的香囊也一并送了出去。
到底是因为什么,要等芸娘那边验过才知。
夏荷颔首:“姑娘放心。”
姜时雪拍了拍她的肩:“此事是要瞒着旁人,但如今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你帮我去做。”
她沉默片刻,道:“这关系着……我的名声。”
夏荷霎时紧张起来,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姑娘要我做什么?”
姜时雪缓缓抬眸,纤长的睫毛笼着清晨鎏金般的日光。
她终是往前几步,抬手推开了门:“我要你帮我照顾一个人。”
天光倾斜,映亮昏暗的房间。
架子床之上,躺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
此时听见动静,那人忽然抬起一双清冷锐利的眼。
眼瞳极黑,似沉渊一般,深不见底。
在看清来人之后,他的眼眸中倏然爆发出一股杀意!
夏荷心中大骇,被吓得往后连退几步。
姜时雪亦是心中一惊,她勉力稳住表情,对夏荷说:“进屋吧。”
祁昀醒来的时候,发现已经有人给自己换过衣衫,将自己绑在了架子床上。
手法粗糙,看得出来对方乃是一顿胡乱地绑。
昨夜种种渐渐浮现在眼前,祁昀咬牙切齿,恨不能将那狂悖之至的少女挫骨扬灰,满门抄斩!
只可惜他试着挣扎,却发现自己身子虚弱无比,身上更是有无数细小的划伤,痛痒不堪。
因为他的挣扎,那些原本被人简单包扎处理过的伤口又崩裂了。
祁昀一愣。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笨拙的死结上,神情莫测,叫人看不出在想什么。
出了这样的事,她原本可以轻易了结他的性命。
但她没有。
看得出来包扎用的布料都是从干净的衣裳上撕下来的,手法粗笨,但没有落下任何一个伤口。
祁昀又注意到,自己身上盖的被子也是从柜子里新翻出来。
她虽然将他牢牢绑住,却仔细地给他掖好了被角,屋里也点着炭盆,温暖如春。
换下的被褥以及脏污的衣物都堆在角落里。
祁昀的目光落在那些皱皱巴巴的衣物上,眼角像被烫到了一样,微微一跳。
他生在皇宫,什么脏污手段不曾见过,但像昨夜那样令男子彻底失去身体掌控,让女子占据主动的药……他是第一次见。
名节之于男女都一样,不过是世俗的束缚。
可在看到姜时雪的那一刹,怒气和屈辱还是遏止不住,喷薄而出。
只因昨夜种种……她怎么敢!
姜时雪注意到薛尽变化莫测的神情,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
而祁昀,也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独得父母宠爱的富户之女。
两人视线相交。
狂乱的一夜已经过去,昨夜多少鸳鸯低语,被翻红浪的荒唐都赤裸裸揭开在面前。
他们一人神情冰冷,一人面露愧色。
姜时雪终是开了口:“昨夜之事,是我不对在先。”
祁昀面无表情。
姜时雪继续说:“若我想从你这里买下这个秘密,你开价多少?”
她的话似是触怒了祁昀。
少年眸光转冷,薄唇开合:“滚。”
姜时雪却并无难堪之色,一副心平气和的模样:“昨夜之事,你也应当清楚,并非我所愿。”
她软了声音,似在哄他:“你放心,我已命人去查,到底是谁动了手脚,乃至于殃及你我。”
“我定然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姜时雪的手轻抚自己的小腹,她垂下眼睫:“至于……你也不用担心,我今早已经服用过避子汤。”
姜时雪抬起眼眸,昔日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此时只剩冷静:“我想你亦如我一般,不想要一个错误来到这世间。”
祁昀眉心微动。
“我原本也不想做个挟恩图报之人,但是薛尽。”
她停顿片刻:“我救过你一次,如今可否请求你答应我一个请求。”
他虽然被丑陋的绳结绑在床上动弹不得,但并无半分狼狈。
那双清寒胜雪的眼,亦如她初见之时,幽深难辨。
“我想求你,助我一同瞒住此事。”
她盯着那双乱了她心神的眼,“待你伤好,我会为你备下黄金万两,送你离开。”
祁昀终于抬起眼来,认真凝望着她。
姜时雪心中有痛楚,亦有释然。
这些时日……她其实在暗里设下了对他的监禁。
一来是他身份不明,寻常人家的公子,又怎会有这样的气度?
二来……她曾以为自己永远也不会再见到那个人,如今有一个如此相似之人出现在眼前,她的执念……叫她不舍得放手。
姜时雪留了个心眼,明面上虽对他百般礼待,百般纵容,实则却暗中派人注意他的行踪,不许他踏出姜府半步。
适才开口,她已是下定了决心。
再像又如何?到底也不是行之哥哥。
更何况昨夜,她还铸成大错。
姜时雪陷入沉思,没有察觉自己的鼻头已经泛起一团红,声音亦有些哑。
“你来府上的时候,身上本就有旧伤,昨夜又因为瓷瓶碎裂落下不少小伤,这是我身边的侍女夏荷,她通医理,我把她留在你身边,她会替你处理伤口,调养身体。”
她声音飘忽如风:“昨夜的事,请你当成一场梦吧。”
“这样对我们都好。”
祁昀表情虽冷,但眼神中的杀意已然化作一团幽暗的墨色。
姜时雪松了一口气,道:“夏荷,帮薛尽松绑。”
夏荷称是,上前将捆住他的绳索挑断。
得了松绑,祁昀也没什么动作。
姜时雪想或许是因为昨夜那药对男子身子伤害大,他现在还有些虚弱,于是交代夏荷:“你仔细照料他。”
一桩事情接着一桩事情,她此时乏得紧,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
“有任何需求你都跟夏荷说,我晚些再来看你。”
她没有留恋,转身离开。
直至人走远,夏荷才上前,想要查探他的伤口。
怎料手指才碰上他的肩,祁昀忽然冷声说:“别碰我。”
夏荷脸色煞白,扑通一声便跪到了地上。
他方才收敛的杀意,此时又如缠绵的烟丝,缚上了她的四肢。
她在青楼那几年,见过形形色色各种各样的人。
其中不乏手里染了多条人命之人。
而眼前这个薛尽……比她见过的最狠辣的人更令人生畏。
姑娘被保护得太好了,分不清一个人是否真的是狠角色。
但她清楚。
夏荷背脊发寒,冷汗顺着鬓角无声滑落。
今日是一个阴天,唯有雪色倒映天光,在屋内投下清寒的光影。
祁昀屈膝坐在架子床上,如同一尊掌人生死的邪神。
他眼尾泛着猩红之色,冷声道:“备水,我要沐浴。”
一个时辰后。
夏荷埋头守在浴房外,不敢出声打扰。
祁昀迟迟不出来,这样的天气,不添热水的话,想必浴桶里的水已经彻底凉了。
但夏荷不敢出声。
又过了一刻钟,门扉终于发出响动。
少年沐浴之后,眉眼愈发黑沉,乌黑长睫上笼着水汽,皮肤透出一种玉质的苍白。
夏荷不敢多看,只说:“薛公子,我已经备好伤药,需要人帮你上药的话,请随时吩咐。”
他只是冷漠道:“不必。”
屋内已经被人打扫过,被褥也是新换过的。
缭绕的暧昧气息被风雪濯清,桌案上甚至还插着一枝新折的梅花。
祁昀冰冷的目光扫过那枝盛放的梅花,取走了伤药。
因为沐浴时间过长,伤口被泡得发白,皮肉翻卷。
锁骨之处,似是被人反复搓洗,已经破了皮,此时正在往外渗着殷红的血珠。
他垂眸,将伤药厚厚撒了一层,感受着药物侵入身体的刺痛。
姜时雪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许是屋内炭盆烧得旺了些,梦中她出了一身细汗。
那人眼眸冰凉如雪,身子却滚烫灼人。
她匍匐在他的胸膛上,鼻尖汗珠颗颗坠落,最后似是难以忍受,她一口咬住了那如玉雕琢的锁骨。
意识空白的那一刹,她舌尖尝到了腥甜之味。
姜时雪猛然惊醒。
脸烧得厉害,姜时雪翻下床,赤足走到桌前灌了一大杯凉水,才觉得体内的燥意慢慢被压下去。
屋外有人急切道:“姑娘醒了没?我找她有急事。”
是夏荷的声音。
姜时雪眸光一凝,匆匆走到门边,一把将门推开:“怎么了?”
夏荷嘴唇发白,凑到姜时雪耳边低声说:“薛尽烧起来了,现在人已经陷入了昏迷,姑娘,恐怕要给他请个大夫。”
姜时雪眉心微蹙,说:“立刻去请大夫,就说他不小心落了水。”
“切记不要让大夫看到他的身子。”
他身上不仅有伤口……还有些无法解释的暧昧痕迹。
夏荷去请大夫的间隙,姜时雪再次独自去了一趟栖鹤轩。
已是傍晚,光线愈发昏暗了。
桌上点一盏叠玉千丝灯,随着她开门的动作,灯火摇动,满室影影绰绰。
祁昀躺在榻上,唇瓣发干,面颊通红,的确是病了的样子。
姜时雪的疑心被消除了大半。
她听到他在喃喃低语,缓步走过去。
“……孩儿知错。”
他的肤色越发苍白了,像是一张被泡烂的宣纸,整个人脆弱不堪。
姜时雪探出手,想试一试他额头的温度。
手背才碰上他的额头,忽有一阵凛冽的风掀来。
姜时雪被人牢牢抓住了手腕。
见是姜时雪,他缓缓松开手,声音嘶哑:“你怎么来了。”
姜时雪揉着被他弄疼的手腕,委屈道:“听说你在发热,都昏迷了,我不放心,来看看你。”
祁昀面上现出讥讽,许是人不舒服,他的话也不算客气:“姜姑娘难道不希望我就此出事么。”
“毕竟只有死人,才能严守秘密。”
姜时雪只是倒了一杯水递给他:“你不是那样的人。”
祁昀沉默。
只不过相处了一个月,却这般轻易就相信一个人。
他在心中暗自冷笑,“姜姑娘还真是信得过我。”
他不愿喝她递过来的水,而是撑起身子,自己下榻倒水喝。
他的确渴得厉害。
姜时雪的手在半空中僵持了片刻,装作没事一般将茶杯随手放下。
看着他微滚的喉结,姜时雪忽然想起一件事。
薛尽刚来栖息鹤轩的时候,是有一个小厮随行伺候他的。
小厮叫做叶子,是姜家的老人了。
姜时雪当初把他带回府,的确是藏了不能告人的心思
毕竟他自己都说了,如今他家破人亡,无依无靠。
大齐民风开放,权贵女子豢养男宠之事不在少数,如今那位长公主不就养了一整个公主府的男宠。
爹娘将来是要招赘的,只要与未来夫君好好说道说道,又在爹娘面前撒撒娇,她或许是能将他留在府中的。
因此她不愿叫他轻易与外界接触,暗中也命叶子注意他的行踪,不许他出府。
万万没想到,不过是短短几日,叶子便开始背着她偷偷出府替薛尽办事。
若不是季琅恰好撞见叶子在当铺前鬼鬼祟祟,此事也不会被捅到她面前。
当时姜时雪发了好大的火。
一来是气他白眼狼,自己好吃好喝的供着他,替他疗伤,他倒好,偷偷变卖自己给他准备的华服美裳,怕不是为了将来逃跑准备盘缠。
二来则是气自己用人不善,一个姜府的老人,三五天的时间竟然就为了他叛主。
人证物证俱在,她打算当着祁昀的面,狠狠惩治叶子。
不料在鞭子挥下去的那一刹,祁昀挡在了叶子面前,背上旧伤未好,又添了一道鲜血淋漓的新伤。
叶子哭着向她求饶:“姑娘!求您饶了薛尽,薛尽不是要跑,他要是要报荣平街豆腐娘子的恩啊!”
什么荣平街豆腐娘子?什么恩情?
姜时雪才知道,原来薛尽在被她救下之前,荣平街卖豆腐的寡妇曾给他端来一碗红糖鸡蛋。
那娘子胆小,放下碗就跑。
而薛尽那时又已经彻底没了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碗红糖鸡蛋被路人端走。
被救到姜府后,他不知从哪打听到了那娘子的身份,还听说她家里的孩子在自己被救回姜府那一日,摔断了腿。
那娘子虽有几分姿色,但骨子里是傲气的,不愿委身他人,每日起早贪黑做些豆腐当营生,又能有几个钱。
她看不起好大夫,只能用些廉价的草药给她的孩子治腿。
薛尽知道姜时雪不愿自己跟外界接触,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颇有姿色的年轻女人。
便说动叶子,叫他当些东西拿去接济豆腐娘子,让她尽快去给孩子找大夫医腿。
叶子又哭着说:“而且薛尽并没有变卖姑娘给的东西,是我自作主张……”
原来这些时日,他一直在拖着病躯写些字画,托叶子拿去售卖。
可惜他的字画虽好,但到底是个名不见经传之人,字画卖得慢。
叶子是怕那孩子的腿伤拖下去越发不妙,才自己拿了主意,打算偷偷典当姜时雪给薛尽准备的东西。”
叶子生怕姜时雪不信,对天发誓:“薛尽还交代我,字画卖出去之后,给豆腐娘子一些钱,剩下的钱都要攒起来,将来要还给姑娘的。”
“姑娘!薛尽连在府中白吃白喝都不愿,又怎么可能是会行偷盗之事的人!”
姜时雪听闻事情原委,又气又怒。
他当她也是那等强抢民女的恶霸流氓不成?!
分明是善事,却要背着她闹成这样!
当天她便请了余州最好的大夫去给豆腐娘子家的孩子治腿,还留了一大笔钱给他们。
如今那孩子已经恢复了七八分,剩下的便要靠慢慢休养了。
此事过后,姜时雪撤走了栖鹤轩所有的下人。
此人太擅长蛊惑人心,到底是有隐患。
但经此一事,她对他的人品倒是也放下心来。
一个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之人……想来也不会坏到哪里去。
喝完水,他扶着床榻虚弱地坐下。
姜时雪见他双眼微阖,一副并不愿意多看她的模样,也不想自讨没趣,只说:“我来是要提醒你一句,别让大夫看见你的身子,也别被他发现什么端倪。”
她顿了顿:“昨夜的事若是被我爹爹知道,你总归是没好果子吃的。”
“我言尽于此,你好好养伤吧。”
她转身离开。
门扉轻响,祁昀掀开眼帘。
少女今日穿得素净,屋外雪色映得她的织银撒花裙一片波光潋滟,如水波荡漾。
她提着裙摆跨过门槛,或许是身上余痛未消,步子有几分踉跄。
维持着有些别扭的姿势,姜时雪踏进了夜色中。
祁昀收回视线,注意到桌案上多了一枚小小的玉瓶。
玉瓶之下还压着一张的字条。
字迹潦草凌乱,简直不堪入眼。
祁昀费了几分心神,才看出来上面写的是什么。
他面色铁青,挥袖一扫!玉瓶骨碌碌滚落下地。
祁昀咬牙切齿,气得眼前阵阵发黑。
另一边,姜时雪已经离开了栖鹤轩。
昨夜荒唐了一整晚,今日醒来后,身子到底是不舒服的。
尤其是双腿之间,疼痛难忍。
夏荷心细,注意到她走路姿势不太对,偷偷递来一瓶药。
涂抹过后,果然清凉舒适了不少。
姜时雪想起他约莫也是初经人事,待到最后红肿不堪……恐怕也疼得厉害,于是也给他准备了一瓶药。
无论如何,昨夜到底是自己不对在先……
他有几分脾气,也能理解。
往月华堂走了一段,天色便已经彻底沉下来。
今夜无雪,倒是月色皎洁如霜,满庭树荫如在水中,而她便是水中漫无目的的一尾游鱼。
姜时雪走着走着,慢慢停下来,池塘边发起呆来。
昨夜本不该变成那样的。
三分怨酒,三分怨那药,也有三分,该是怨她自己。
药性最猛烈时,她脑子里只剩下一双清冷的眼。
那双眼会温柔地冲她笑,笑时全无冷意,只如一轮明月坠入她怀中。
她鬼使神差寻到了栖鹤轩。
她原以为再也见不到的那双眼,又出现在了眼前。
她终是如同发狂的飞蛾,撞向那轮清冷的月。
时值深冬,池塘结了冰,满院凄清荒芜。
姜时雪随手捡起一块石子,闷闷朝着冰面上扔。
与薛尽相处时日虽短,但姜时雪却清清楚楚,他一点儿也不喜欢这里。
若不是她强迫,他定会在伤好之后便离开姜府。
他骨子里矜骄,冷傲,并不愿屈居于人,更不愿意欠她什么。
都病成那样了,还想着要卖些字画补偿于她。
如今亦然。
哪怕出了这样的事,他定然也是不愿意留在她身边的。
想必落难之前,他也是个读书人家的清贵公子,姜府的荣华富贵,才会入不了他的眼。
姜时雪长长叹了一口气。
当初行之哥哥要走,对她说:“不羡黄金罍,不羡白玉杯。”
她不明白,拥有挥霍不完的银钱,不该是天底下最畅快的事情吗?
为什么他们都不屑一顾。
正惆怅着,忽有一个蓬松的雪团砸到她的披风上,散落一地。
姜时雪愕然回头,却见高墙之上,季琅吊儿郎当坐着,眉眼间尽是笑意:“谁惹我们阿雪了?我都在这听你长吁短叹好久了。”
冷月高悬,少年双臂环抱坐在墙头,如同话本里的江湖侠客。
下一刻,一个雪团结结实实砸到他身上,姜时雪柳眉倒竖:“还不快下来!”
季琅哎哟一声,忙不迭说:“好好好!姑奶奶,我这就下来!”
只见他借着旁边的树枝,轻踩几下,如同一只雪燕,稳稳落地。
季琅家里请了师傅教他习武,他于此道上也算是有天分,练出几分功夫后,时常在她面前显摆,其中翻院墙便是他最喜欢的一种。
他是姜家收的义子,姜府就跟他半个家似的,姜府的人撞见他翻院墙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