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岛实录by林陌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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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潮猛然如梦初醒。之前他身上的种种疑点?,此时仿佛突然被一根丝线串起来,得以拼凑出跟事实相当?接近的真相。
林远舟牺牲于2006年,而第二?年就是李遂高考,他读的是公安大学。
“她的死是不是还有诸多疑点??”她恍然问,“你以前并不喜欢警察,是因为这?件事才改志愿吗?”
见瞒不过她,李遂只好坦然点?头:“其实……我总有一种感觉,她似乎已经?知道自己会死。”
“为什么这?么说?”
“05年底,我阿爸得到一个工作机会,可以离开长汐屿举家搬去省城,家属甚至都能安排,”李遂回忆道,“他们能有更好的事业发展,我上学也更方便,但没想?到会被阿妈拒绝。短短几个月,他们吵过很多次,最后?决定离婚。”
李遂的父亲李青枢曾是长汐屿小学的老师,也教过司潮一学期。他性情温和,有文化有学识,怀着支持乡村教育的理想?来到长汐屿工作,与林远舟自由?恋爱后?结婚。
为尊重她的事业,李青枢选择留在岛上,背地里却一直被人?说闲话,嘲笑他是抬不起头的赘婿。
他最终离开,不知是因看透长汐屿已没有希望,还是不堪其他人?的流言折辱。
不过现在看来,几年后?长汐屿小学就被撤掉,离开未尝不是最好的选择。
“他们感情一向?很好,我不相信竟会走到离婚那一步……”李遂低着头,声音闷闷的,“但离婚是阿妈提的,并且,她甚至没有要抚养权,而是把我扔给阿爸,让他带我去省城。”
司潮若有所思:“远舟阿姨肯定心?里有苦衷。”
“我当?时不理解,也怪过她,但出事后才想起来……也许,她那时就已经?意识到自己会死,害怕祸及家人?,才会执意撇清关系。”
“所以,你毕业后选择回到长汐屿,一待就是六年,”司潮问,“有什么进展吗?”
李遂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苦笑。他抬头,才发现司潮家的旧宅已在眼前:“到了。”
司潮在门?口转身:“作为交换,你进来,我给你看个东西。”
他们从后?山下?来,走的是通往后?院的小路。李遂下?意识地抬眼,果?然看见角落里有一枚微型摄像机悄悄露头,便稍放下?心?。
司潮将手电递给李遂,示意他帮忙照明,自己找出钥匙,正要开门?,眼神陡然一变。
她立即蹲下?身去,果?然在地上发现一缕掉落的长发。
“李遂,”她压低声音,“我在前后?门?缝里都做过标记。有人?进过我家。”
一直在心?底盘桓的担忧,此时似乎终于变为现实。
李遂神情一紧,立即关闭手电,示意她躲到自己身后?。他轻手轻脚地用钥匙开门?,摸黑潜入院里。
雨开始渐渐下?大,风裹着湿意扑在脸上,长驱直入,遍体生寒。两?层石厝空空荡荡,门?窗紧闭,李遂警觉地全方位摸排过一遍,一无所获。
“没人?。”他从楼上下?来,稍微松一口气。
司潮猛地意识到什么,惊骇莫名:“不对劲!”
她径直冲进厨房,搬开柴火堆,将成捆的芒萁尽数摊开,仔仔细细翻找半天,空空如也。
“不见了……”她绝望地半蹲下?来,失神地喃喃道。
“什么不见了?贵重物品吗?”李遂举着点?亮的煤油灯过来,见她神情有异,忙急切地追问。
司潮摇摇头。
阿妈的日记本在老宅安然无恙十五年,为什么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会被人?来家里偷走?
她强行镇定心?神,从随身的包里取出司文澜的大学入学照,递给李遂:“我收到拆迁通知时,有人?同步给我寄过一封匿名信,信里只有这?张照片。”
司文澜出事时,李遂也年纪尚幼,只是听说过一些流言蜚语,并不了解内情。看着照片上背景的“南安海洋大学”几个字,他默然陷入沉思。
“原来你回来的真正原因,是这?张照片。”
司潮点?头:“我怀疑,当?初司文澜的死另有隐情。”
“柴火堆里原本还有她留下?的一部分日记,但就在今晚,有人?来偷走了。”司潮有些茫然。
“照片和日记的存在,你没跟其他任何人?提起过?”李遂抬头问。
“照片的存在,应该只有我和匿名寄信人?知道,而日记是我无意中发现的,十五年来一直藏在家里没人?动过。”司潮点?头,“我不知道谁可能与这?事有关,包括你,我本来都没说。”
“你在前后?门?都装有监控对吗?我去拿来看看。”李遂起身。
等待他回来的期间,司潮又将厨房到处都翻找一遍,日记本仍是不翼而飞。她拼命地回忆上午离开时的情景,是否有其他可能,却只能接受它?已经?被偷走的事实。
李遂回来,递给她两?个微型摄像机,司潮低头快速浏览一遍画面。
“监控什么也没拍到,应该是故意抓的死角。”李遂脸色不善,“对方知道你有监控,并且有一定的反侦察能力。”
昨天在村委大会上,司潮不得不被迫亮出自己拍到的视频证据,她有摄像机这?件事,估计很多人?都知道。
“会是杀害船夫梁的凶手吗?”她惶然问。
李遂顺着想?下?去,猛地脸色大变。
“不论是谁,对方应该是来杀你的,幸亏你不在家。”他过来拉起她,“走。老宅已经?不再安全,这?段时间,你先去我那里住。”
“……”过多的谜团占据脑海,司潮一时有些惘然,没有动。
“走啊。”
“合适吗?”司潮犹疑。
李遂惊奇:“你又不是没住过。”
司潮想?想?,多少有些不妥:“李遂,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人?命关天,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李遂坚持道,“对方今天扑空,大概率还会再来。老宅偏僻,出事都来不及呼救,我不想?哪天早上醒来接警,听到死的人?是你。”
司潮知道他说得有理,无话反驳。
李遂眉头紧皱:“既然我们决定坦诚,如果?之后?有进一步的线索,住在我家也更方便沟通,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司潮彻底被说服,终于点?点?头。
李遂见她好不容易答应,总算稍放松些,语气缓和下?来。
“你去收拾行李吧,我帮你看看还有什么遗漏的。”
司潮这?次轻装回来,其实也没什么行李,左右不过一个登山包。老宅早被她翻过好几遍,李遂自然也没什么收获。
两?人?正要从前门?出去,司潮的视线落到堂屋的供桌上方。
前次他们起冲突时,原本供奉的“郑氏先祖神位”已被司潮砸烂,后?又换上她自己用菜刀刻的司文澜的简易牌位,孤零零地摆在供台上。
“等我一下?。”
她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的林远舟牌位放上去,与司文澜并列。
这?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位女性。她们的名字并肩而立,一如当?年风华正茂,温柔地俯瞰着已长大成人?的司潮。
“远舟阿姨,希望你不会觉得我冒昧,”司潮凝视着她们,心?中暗道,“我只是觉得,比起委身于林氏祠堂,与魑魅魍魉为伍,你大概更愿意留在我家里。”
于她而言,神明远在天边,遥不可及,所谓的祖先更是父权遗留的封建糟粕,唯有人?间生她养她救她的女性,功德无量。
她点?燃三支香,以前所未有的虔诚,毕恭毕敬地高举过头顶,三拜叩首。
青烟腾舞逸散,在司潮眼前晕染开来,熏得她眼眶发红。
但她强忍着,没有再落泪。
有些时候,眼泪只解决情绪,不解决问题。
司潮沉默地跟在李遂身?后, 走过防洪堤上的村道。
脱下警服的男人多几分?随性休闲,一如记忆中的青春少?年,肩背却已宽阔许多, 登山包明明硕大沉重,在他身?上似乎也显得有几分?袖珍。
十几岁时的李遂并不爱动,也没什么运动基因, 瘦弱抽条得像竹。闽越的长?夏潮热粘人, 什么都不做也会一身?汗涔涔,腻得难受,所以他更爱安安静静坐着?看书?。
他倒是不藏私, 教科书?、课外读物、香港武侠、台湾言情, 只要司潮想看,他都会乐意?分?享。
而这个文弱的书?生一样的少?年, 也跟她相似,在某个长?汐屿涨潮的夜晚,永远被改变人生轨迹。
严苛的训练强度,充斥着?雄性荷尔蒙的氛围, 甚至粗口?、霸凌、暴力?, 那些有毒的男子气概他原本应是都不喜欢的。
“你怎么说服自己当警察的?”话一出口?,她才发觉有些多余。
李遂兀自走在前?头, 语气淡然:“和你一样, 命运其实没有给我选择。”
“而且我也说过,和阿妈一样,当警察除暴安良,没什么不好的。”
但他没有说的是,这是离梦想最远的一条路,却是离真相最近的一条路。
两人一时沉默, 唯有午夜的潮声?在身?旁岸边汹涌,和着?一前?一后的脚步声?,仿佛某种奇特韵律的协奏曲。
司潮无声?地叹息,抬眼望向深暗难测的海面。
自从偷偷去到?祠堂,她接收的信息量也浩如烟海,一时竟不知从何下手梳理。他们苦苦寻求的真相都被沉在太平洋底,或许永远不会有重见天日的一刻。
已近十二点,午夜的村庄静默无声?,敲打在石板路面的跫音只偶尔惊起一两道犬吠,踏不碎村民的梦境,也堪不破黑暗中恶人的伪装。
司潮转回?目光,不由惊觉自己正在路过林叶生的茶肆。他家庭院里仍亮着?一盏昏黄黯淡的孤灯,许是给民宿客人照明所用,是附近唯一的光源。
“李遂,”她若有所思地开?口?,“岛上都停电的情况下,谁家能有条件制冰?”
第一次去林叶生店里他就提到?过,自己家有好几台冰箱冰柜存放食材,停不得电。
李遂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立即会意?:“除派出所和村委,就只有他家。”
“他辈分?高,祠堂出事理应会通知到?,但我记得,下午村长?去祠堂时他并不在场,”司潮回?忆道,“牌位流血这事会不会是他干的?”
“有可能,”李遂应道,“昨天在村委大会上,他是出面附和过村长?的,应该也想再重新谈方案。何况,他家才翻修扩建过没几年,拆迁影响不小,想多争取点补偿也合理。”
“叶生阿公……你了解他吗?”司潮问。
李遂摇摇头:“打交道不算多。生意?人总是看似左右逢源,实则谨慎,很难深入接近了解。”
“我昨天去找过他,正好帮他手机清内存,无意?中发现他有一张小时候在新加坡的照片,”司潮又回?想道,“他的名字也不是按辈分?取的。他不是本地人吗?”
李遂摇摇头:“他倒确实是本地人。我家里有一本林氏族谱,他的名字在上面。”
路上下着?小雨,两人尽量找屋檐下走,司潮侧身?避让,堪堪被他家店幡拂过肩膀。她转头盯着?毛笔写就的“叶”字,百思不得其解。
一般店家要写招牌,都会写自己的姓,例如林氏茶肆,很少?写名。岛上只有他这一家店,也不存在跟其他林氏店铺区分?不开?的问题。
司潮大胆提出假设:“叶,是不是也是一个姓?”
李遂有点一头雾水,不知道她想研究什么,倒也配合:“我们天天接触名字,确实很多人会将?母亲的姓也放到?名字里,不奇怪。”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阿妈可能姓叶。”司潮推断道,“而他在店幡上,选择的是母姓,却不是更合理,也更有利于做生意?的林。”
“你这么说,他的嫌疑倒是又多几分?,”李遂笑?笑?,“他如果出于某种原因不喜欢林氏,会实施这种有辱祖先的计策,是不是也很合理?”
“既为公事,也报私仇?没想到?他看上去谁也不得罪,倒有可能是个性情中人。”
司潮被两人的推理逗笑?,心情似乎也有所松快。
“这事说起来也不犯法,我们警察管不着?。不过,你好像对他很有兴趣。”李遂转过码头边的丁字路口?,取道向西北的小径走。
“我阿妈留下的日记本里,有一页是名单,上面有他。”
司潮狠下心,干脆一五一十地将?这份奇怪的名单和盘托出,包括其中的名字,以及看上去像错别字的疑点。
“林嘉宸也在名单上?”李遂神色一变,“黄月娥说过,他是外面买来的儿子。”
司潮猛地停步。
她隐约意?识到?,自己可能正在接近真相。
“如果我阿妈原本是大学生,林嘉宸是买来的男婴,而林叶生也可能小时候在南洋,”司潮呼吸一滞,“名单上的四个人包括凤姨,会不会都是外面来的?”
“名单上应该就都是他们的原名,出于某种原因,有人改成了现在的名字。”李遂若有所思,“他们的户籍资料也许还能找到?,你想知道的话,我明天去所里查查。”
“这不违反纪律吗?”司潮笑?问。
李遂却没有笑?,反而神色有些黯然:“六年了……我已经?没有选择。如果之后有什么不良后果,我一力?承担便是。”
他停下脚步,伸手开?院门:“我们到?家了,进来吧。”
司潮抬头望向熟悉的瓦檐,不禁有些感慨。林远舟婚后没有另外建房,这处两进两开?间的小院仍是她父母留下的,还跟十五年前?差不多,只多些岁月的沧桑痕迹。
当时林远舟将?郑宁潮接回?来,她曾以为这里会是自己今后的家,却不想很快也只是黄粱一梦。
李遂的外公外婆已经?去世,内院便闲置着?,现在父母也已不在,房间倒是空得多。
“你还跟以前?一样,住这里吧。”李遂引她入院,推门进房间,在桌上放下她的登山包。
司潮站在门口?,好奇而又有几分?生疏地打量。房间不大,跟小时候的陈列摆设差不多,却收拾得干净整洁,还像有人居住一般。
李遂从隔壁自己房里取来煤油灯和几支蜡烛点亮,暖光融融,驱散房里的些微陈年湿意?。
她有些意?外地走过去,看向墙面:“远舟阿姨给我买的美少?女战士海报!竟然还在!”
李遂抬眼望去,也有些感慨:“是啊……我一直没舍得扔。你当时家里出事,她怕你心情不好,特地买来哄你。她没有女儿,是把你当女儿看的。”
房间里微微静下来。
“对不起。我应该早些回?来看看的。”司潮闷闷地说。
也不至于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她知道你后来的地址,但不让我联系你。”李遂哑着?嗓子说,“她说,只要你过得好,就没必要再回?头看。”
司潮颓然在桌边坐下,又有些哽咽:“长?汐屿确实不值得回?望,可远舟阿姨……她值得。”
李遂又忙碌地进进出出,给她铺好床收拾妥当,才回?到?身?前?。见她神色郁郁,知道又勾起她的愁绪,便将?胳膊下夹着?的卷宗递过去:“这是她留下的。”
司潮疑惑地抬头接过,只一眼,封页上的字迹令她眉心一跳。
郑延海过失致人死亡案。
长?汐屿派出所。
2002年6月。
“她的牺牲太突然,没有留下什么话,但在她的遗物里,我发现她私下复印的这份卷宗,”李遂语气平淡,“我后来查过记录,案发后直到?去世中间的四年,她一直在持续调取跟案件有关的资料和证物。”
“远舟阿姨……原来一直没有放弃调查我阿妈的案子吗?”
司潮翻看着?卷宗内页,边角处都是密密麻麻的备注和分?析字迹,答案昭然若揭。
书?面打印字体的信息并不多,跟警方对外宣称的案件事实相差无几,林远舟后来添补上的分?析和备注,却也绝大多数都被划去推翻。
“这份卷宗我仔细看过,阿妈的调查一直在私下继续,但年深日久,当年的侦查手段又落后,直到?她牺牲,也没能找到?更多明确的证据。”
“她一直在调查的是什么?”司潮抬头问。
“她想找到?受害人的确切身?份,”李遂说,“因为据其他村民的口?供,司文澜一向深居简出,勤勤恳恳,不爱说话,根本不像会出轨的人。”
“你问我陈叙是谁,”李遂示意?她翻到?对应页,“陈叙,就是和司文澜一起落海的那个人。”
当年事发后,在长?汐屿沸沸扬扬的流言中,这位所谓的“奸夫”再次隐身?,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在人们嘴里游街示众、受舆论审判的永远只有女人和女孩。
诡异的是,卷宗上关于陈叙的资料也很少?,只说他是来到?岛上的外乡人,年龄籍贯都不详,工作?身?份也未知。
“这也能结案吗?”司潮疑惑不解。
“当年技术手段有限,一些人口?资料也没联网,”李遂解释道,“两位受害人落海后尸体没捞到?,自然也没有什么随身?证件或资料,村里人对外来者了解也有限。”
“那也不合理吧?”她有些不满。
“案子是县公安局刑侦队负责侦破的,派出所移交后就再无权插手。”李遂轻叹一声?,“其实……你七岁那年,我看见郑延海推你下海,阿妈后来和我提到?过,她很后悔什么也没做,也不让我说出去。她一直觉得……如果当时想办法给郑延海吃点苦头,或许后来的悲剧就不会发生。”
“那不是她的错。法律只能约束好人,她也无能为力?,”司潮摇头,“这件事里,该死的人从头到?尾只有郑延海。”
“司文澜是她经?手的当事人,阿妈却没有为她争取到?清白和公正,你也因此成为孤儿。而这桩案件又确实存在诸多没有深挖的疑点,所以……我猜,这是她心里的一个结。”
“她对司文澜有愧,也对你有歉疚。”
司潮默不作?声?,渐渐有些羞愧和酸涩从心底泛上来。
“不……是我愧对于她的一番苦心。”
这些年来,她多少?也怪过林远舟,怪她用对外的说辞搪塞自己的疑问,怪她为什么不能还阿妈清白,也怪她再也不提起往事,只当从未发生过。
林远舟不愿意?在幼小的女童心里留下阴影,只希望她能尽快走出去,拥有崭新的人生。
而她自己,其实却一直活在案件的阴霾里。如同在黑暗中踽踽独行,绝望地寻找一个可能并不存在的洞口?,一线光明能透进来的罅隙。
“李遂,我们现在可以继续远舟阿姨没完成的事,”司潮吸吸鼻子,“你拿纸笔来。”
她脸上犹有未干的泪痕,神情却坚定如磐石。
李遂有些担忧:“现在是凌晨一点,你要不要早点……”
“不用。”司潮摇摇头。
李遂只好照做,从自己房里拿来纸笔。
司潮慢慢分?析道:“我现在有点怀疑,远舟阿姨的死,可能和她一直在调查的落海案有某种关联,或者她至少?已经?获知一些关键线索,才会提出要留在岛上,不惜以离婚为代价换你们平安。”
她在纸上写下自己目前?得知的信息。
“司文澜留下的日记里提到?,陈叙是唯一能救她的人,”她低声?喃喃道,“只要查到?陈叙的身?份,或许就能理清当年的案情真相。”
“另外,日记本里有一部分?残页不知所踪,也许在谁手里,也许已经?落入海中,但如果能找到?残页,上面肯定也会有关键信息。”
“第三,如果今天去我家里的人想杀我,却转而偷走司文澜的日记,要么,他不是船夫梁案的凶手,是落海案背后还有人,不想让我翻出陈年旧案,要么,他不但是船夫梁案的凶手,还跟司文澜的死有关。”
李遂看向纸张,上面的字迹潦草地写着?:
①陈叙的身?份。
②日记残页的下落。
③偷日记的人。
“阿妈的日记没有任何人知情,十五年来也安然无恙,对方起初一定不是冲着?日记去的,是冲着?我去的。船夫梁案已经?发生好几天,一直没人找我,为什么是今天?”
司潮的神色渐渐冷下来,颓然倒向椅背。
“怎么?”
司潮在③末尾打上箭头,指向①。
她默然半晌,才说道:“今天除你以外,我只问过一个人陈叙是谁。”
林叶生。
“不……不可能是他,”司潮茫然埋下头,“我们先前?才推测过,他不喜欢林氏,跟司文澜关系也算可以,更不可能杀我。”
“他的店走货是跟外面的人合作?,跟船夫梁也并没有纠葛。”李遂也摇头。
他站起身?来,安抚道:“司潮,你别急,仅凭这种程度的巧合,也不能断定就是他。”
“整件事情还有很多疑点……我拍到?的窄巷凶手也跟林叶生对不上……”司潮无力?地拽着?头发。
似乎好不容易获得的一些头绪,又很快断在层出不穷的谜团里。
“船夫梁一案的调查,你们有获得什么进展吗?”她抬眼向李遂求救,“……这能说吗?”
李遂沉吟道:“目前?只知道,他体内的血液采样中酒精和一氧化?碳浓度超标,你在院中看见他拜神后,他应该是酒劲上头,便回?到?床上陷入昏迷。”
“凶手在他醉酒后进入房间,点燃金纸,导致他一氧化?碳中毒而死。”李遂直接倒出,“但他死亡当晚一起喝酒的人我们都问过,也有不在场证明。”
“呵……”司潮冷哼一声?,“又是不在场证明。”
“在长?汐屿这种熟人社会,口?供跟道德底线一样,随机应变。”李遂语带讽刺,“不过,我们在现场各处都已经?留有痕迹采样,恢复通航后第一时间就能抓出凶手。”
她沉思道:“台风的短短几天,够做很多事了。”
“是啊。”回?想起过去漫长?的几天,李遂也深有同感。
“好在,林嘉宸已经?全部认罪,他当年害死亲弟弟林孝汶,又策划海妃娘娘显灵一事,过失害死林远河后抛尸,都是他干的。”李遂咬着?牙不齿道,“一旦定罪,这些罪名加一起,够他死个几遍。”
司潮惊奇:“这些事,你都不应该告诉我吧?”
李遂沉默片刻,才答道:“目前?岛上与?世隔绝,案情越发扑朔迷离,我只能便宜行事,大不了背处分?。否则……很可能连你也保不住。”
司潮不由转头看向他。记忆里的李遂长?得秀气,跟林远舟有五六分?相似,尤其是眉眼。
即便现在已时过境迁,她仍能从这张英气的脸上,恍惚看到?十几年前?林远舟的模样。
“……谢谢你,李遂。”
李遂摆摆手:“其实我不说,你也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据他交代,海妃娘娘显灵一事背后确实有人指使。”
“他都不知道是谁,就能听人摆布?”
“据他交代,对方用他以往的命案威胁他,他只能听命。”
司潮彻底心乱如麻。2002年的司文澜落海案、2006年的走私案,以及如今的船夫梁命案和神迹作?伪案之间看似只是长?汐屿漫长?岁月中的偶然事件,却好像存在某种千丝万缕的未知关联。
“时间真的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李遂见她神色困倦,还是站起身?,“先好好睡觉,别再想这些。”
司潮点点头。他走出去,想想不放心,又探头回?来:“我就在隔壁,你有任何事直接叫我。”
司潮在小时候写过作?业的书?桌前?呆坐半晌,直到?眼皮不自觉合上,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已经?累到?过载。
她站起身?,草草洗漱后回?来躺下。床单四件套都是新换的,沁着?李遂家洗衣液的淡香,可她却辗转反侧,明明身?心俱疲,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真是漫长?的一夜。
长?汐屿的天好像永远都不会再亮起来。
司潮一夜难眠, 将近天明时才堪堪合眼。
半梦半醒间,天地间凭空陡然一声惊雷炸起?,直如劈在?她耳边一般, 震得人心胆俱裂。
她冷不丁惊得睡意瞬间无踪,干脆一骨碌坐起?来,掀开窗帘一角向?外望去。
屋外漆黑无光, 唯有李遂家左邻右舍的瓦舍轮廓沉默地伏在?雨里?。暴雨泼天而落, 打在?檐顶好像催命的子弹,刚才惊天一雷过后,天地仍有余怒, 不时有隐隐的亮光腾起?。
一切活物都在?休眠, 对?危险无知无觉。而黎明前?一个小时,正?是最为黑暗的时候。
司潮观察片刻, 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她甚至开始怀疑,近在?耳畔的雷声是不是只在?梦里?。
她重新躺回床上,约天明时分才勉强睡去,醒来时看表已是九点过。
昨夜的惊惧与?疑惑交织成解不开的线团, 似乎还留在?她的脑子里?, 残剩模糊的暗影。
司潮起?来叠好被?褥,在?门下捡到一张塞进来的纸条。
李遂的字迹仍然清隽有力:“厨房有牛杂粿条汤, 记得吃早餐。”
她打开房门, 站在?廊下观望。天地间仍是一片雨色,迷蒙中却隐约有一个身影正?打开院门,向?堂屋走来。
司潮脑中瞬间嗡的一声,惊得呆在?原地动弹不得。
对?方身着雨衣,头戴兜帽,走到廊下无雨处, 才取下湿透的雨衣,对?她笑道:“你起?来啦?”
是林远溯。
司潮一怔,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远溯阿姐……你怎么在?这里??”
林远溯走开些,抖抖雨衣上的水:“李遂没?和你说过?我是他阿姨呀。”
说起?来,上次两人分别后,她确实见林远溯往李遂家的方向?走,但没?有多想。
原来如此。
林远溯身材高挑,披上雨衣倒也跟南方男人区别不大?,加上雨雾迷蒙,倒不怪她看错。
司潮收敛心神:“原来你是远舟阿姨的亲姐妹?”
“对?啊,双胞胎呢,我是姐姐,”林远溯促狭地笑,“是不是看不出来?”